-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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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決絕地戴上耳機(jī),把音量調(diào)得最高,然后,在還未冷卻的夜里,還是將頭深深地埋在了棉被里。
月光那么涼,窗前不知名的樹影影綽綽,開著細(xì)碎的小花,婆娑了一整夜的風(fēng)景。
醒來的時(shí)候,已是清晨。耳機(jī)不知什么時(shí)候已脫落,黎夢揉了揉有點(diǎn)受傷的耳朵,聽不見任何動(dòng)靜。
昨夜轟轟烈烈的吶喊,似乎是做夢一般,突然之間就銷聲匿跡了。黎夢嘆了口氣,若無其事地起床,卻陡然一驚。
稀稀落落的煙灰,被梁澈繞成一顆心的模樣,更離譜的是,心形里面居然還用煙蒂圈成了黎夢的名字。
黎夢的心忽然就有了被煙燙傷的感覺,燃燒著、歡喜著、疼痛著、憂傷著。
梁澈,從來不碰香煙。可是,現(xiàn)在……
他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里。手里的那支煙,順著煙蒂,快要逼近他的手指了。
他可能是睡著了,所以毫不知覺。
黎夢皺了皺眉頭,抬腳踢了踢他的屁股。
他茫然驚醒,滅掉那支煙,然后把它放在最后的筆畫上,拍拍手,站了起來,對黎夢笑。
即使疲憊不堪,他的笑容仍然像晨曦一樣燦爛。黎夢有些恍惚,輕咳兩聲,說道:“我的名字筆畫多,真是難為你了。”
他沒聽出黎夢嘲諷的意思,興奮地說:“感動(dòng)嗎?”
黎夢假裝不屑地說:“你不會(huì)一晚上都在這兒吧?梁澈同學(xué)!你能不能別這么幼稚?”
“你為什么這樣對我?”他的表情有些受挫,卻固執(zhí)地將藏在劉海下色彩斑斕的眼眸定格在黎夢的臉上。黎夢有些承受不起,把頭撇了過去。
她還有勇氣編出什么謊言來傷害他呢?
卻在此時(shí),為求方便住在黎夢家的姜潮,穿著睡衣從院子里走出來,睡眼蒙眬地問:“大清早的,什么事?”
梁澈難以置信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黎夢,他一定誤解了什么,可是沒有人對他解釋。他像一只沉睡著卻被吵醒的獅子,突然恢復(fù)了王者的風(fēng)范,冷冷地絕望地喊道:“我不想再見到你!”說完,他用力地將煙盒摔在了地上,飛奔而走。
晨光微亮,煙柳被露水沾濕,顯得更加柔弱,扶不起的腰迎風(fēng)搖曳,也多了幾分妖嬈。它不動(dòng)聲色地看著這群孩子的憂傷,卻說不出一句真相。
“他一定傷透了心。”煙柳對風(fēng)說。
“她也一定傷透了心。”風(fēng)對煙柳說。
十
“我們,該走了。”姜潮一直沉默地陪在悵然若失的黎夢身邊,看著時(shí)間,終于忍不住地提醒她。
黎夢回過神,點(diǎn)點(diǎn)頭。
她清點(diǎn)完行李,拿起飛機(jī)票和身份證,跟著姜潮一起出門了。
她怎么會(huì)知道,梁澈躲在榆樹下,看著她離開。
她拖著一堆行李,穿著他送的帆布鞋,腳步拖沓而凝重。她依依不舍地一步一回頭,望著曾經(jīng)屬于自己的像城堡一樣的大房子。
梁澈甚至看得見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的眼里滾了出來,砸碎滿地的悲傷?墒,他邁不開步子,走上前去抱住她。他只能躲在她看不見的角落里,看她瘦小的身體漸漸模糊掉,直至消失,他終于沖出來,大聲地叫她的名字。
黎夢,黎夢,黎夢……
一聲,一聲,蕩漾在無邊的蒼穹之下,卻聽不見任何的回應(yīng)。
他知道,他已經(jīng)徹徹底底地失去了她。
眼淚從他的眼里悄然無聲地流了出來。他多么恐慌,從此之后,失去她的消息。
他是恨她的。恨他為她打點(diǎn)好一切,帶她走,她卻失了言。
她說,她舍不得離開這里,她要留下來。
他以為這只是借口,所以,他在她門前等了一夜,卻看見她與自己的好朋友同宿一夜。
她說:“這才是我留下來真正的原因。”
她說:“我很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可是,梁澈,遇見他,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感恩不是愛情。”
她說:“對不起,你忘了我吧。”
她就這樣殘忍地從他身邊穿過,對著他任何一句挽留的話都無動(dòng)于衷。
可是,一轉(zhuǎn)身,她卻愿意跟姜潮一起離開了。
他心灰意冷,終于決定一個(gè)人去巴黎,再也不見黎夢。
父親得知他的決定,很是欣慰,他說:“這才是你的人生。”
可是,誰說人生下來就注定了以后的路。若是這樣,黎夢的人生怎么會(huì)是現(xiàn)在這樣呢?
她應(yīng)該是無憂無慮地和自己在一起,相親相愛,不是嗎?
黎夢坐在出租車?yán),突然神?jīng)質(zhì)似的將頭伸了出來。
司機(jī)大聲呵斥:“嗨,小姑娘,干嗎呢?很危險(xiǎn)!”
姜潮問:“怎么了?”
“我好像聽見梁澈在叫我,真的,他在叫我!”黎夢有些失控。
姜潮心疼地看著黎夢,將她拽了回來,將她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撫慰道:“乖,既然決定了離開,就要放下。再痛也要放下。”
他任由黎夢的眼淚將自己的衣服浸濕。這樣的苦難,為什么要讓一個(gè)如花般嬌嫩而善良單純的女孩承受?他似乎有一點(diǎn)異樣的情愫在心底滋生。
卻不知,是惻隱,還是什么。
他的心里明明就已枯萎了,可是,怎么向自己解釋,若不是為了她,他怎么會(huì)回一輩子都不愿再回的傷心地。
坐上飛機(jī)的那一刻,黎夢戴上了墨鏡。她遮住了紅眼眶,卻仍然看得清屏幕上播放的一池荷花。
她穿越了時(shí)光,回到了漫長寧靜的夏。
沒有傷痛,沒有寂寞。
梁澈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蜷起來,放進(jìn)自己大大的手掌心里。
她還記得,在那個(gè)人潮擁擠的廣場前,梁澈很矯情地說:“你就像我的掌紋一樣,已經(jīng)在我的掌心烙下深深印跡。這就是命運(yùn)。黎夢,你想逃,也逃不掉。”
天知道,那時(shí)候,她多不想逃。
她踮起腳,輕輕地將自己小巧的嘴唇貼在梁澈的左臉頰上。兩旁燈籠一樣的路燈“啪”地亮了起來,照紅了彼此的臉。
荷花羞答答地扭著自己的小蠻腰,見證了他們的小幸福。
時(shí)間分崩離析,相愛只是一時(shí),一轉(zhuǎn)身,卻是一輩子的分離。
黎夢閉上眼睛,想象飛機(jī)在半空劃下一條優(yōu)美的痕跡,輕聲地念道:梁澈,再見。
對不起,再見。
對不起,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