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青春在失戀的瞬間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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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鋒很擔心翦墨“失戀”會影響學習,讓他驚訝的是,她的成績沒有下滑,反而更好了。進入理科班之后,可能是不太適應的關系,她的兩次月考都不太理想,以前總是穩(wěn)居年紀前五名,居然掉到了二十名之外。知道周遠澤與俞玨的戀情之后,翦墨的成績一下子就追上去了,回到第三名,然后是第一名。
旁人無法體會翦墨的掙扎和絕望。很長時間里,她都受著失眠的困擾。她干脆把漫長的午夜都用在數(shù)理化的題目上,橘紅色的床頭小臺燈下,一摞又一摞參考書、復習題被她算了個遍。她心底還存在一絲小小的幻想,她希望自己優(yōu)秀一些再優(yōu)秀一些,當年紀排名的成績榜貼在教學樓樓道時,周遠澤能夠看到她高中榜首。
然而,那又怎樣呢?
叢家琪說過,“感覺”這東西很奇怪,兩個人的相互吸引幾乎是毫無道理可言,尤其是對于男生來說,他們可能會為一頭秀發(fā)、一雙玉手、一把蠻腰、一個腔調而對某個女生迷戀到無可救藥,但若是他對那個女生沒興趣,哪怕她擁有上述所有,他也會淡淡地說“不來電”。翦墨看著排名表上自己名字旁邊鮮紅的“1”萬念俱灰:奴家就是那悲催的“絕緣體”。
自暴自棄之余,翦墨的眼球不再追著周遠澤,而是轉向傳說中的“情敵”俞玨,明里暗里觀察她。究竟她哪一點吸引了周遠澤呢?
有一次,翦墨和叢家琪去學校的超市買東西,身邊碰巧站著俞玨。她像是穿了隱身斗篷似的,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努力縮在一旁,反倒被人狠狠踩了一腳。那踩人的男生毫無風度吼一句“你別擋路啊”,被踩的俞玨反倒連連道歉,聲音怯怯的,無限卑微。
周遠澤居然喜歡這樣的人?翦墨雖然經(jīng)歷過諸多不幸,卻討厭以軟弱博取別人的同情和可憐。她想不出一個女孩子為什么要像老鼠般瑟縮地活著。她更想不出,周遠澤緣何傾心于她。他和她在一起,比和自己在一起更快樂嗎?他們在球場投籃的時候,不是笑得很開心嗎?她情不自禁就回想起他們在籃球場第一次相遇那個晚上。他在她身后,半抱著她,緩緩舉起球,手臂高高揚起,籃球像彗星一樣飛入籃筐的懷抱……原來她一直在自作多情,“一招命中”的是她自己,對方不過是輕松做了個“假動作”而已。
徹底讓少女翦墨心灰意冷的,是一天傍晚。
原本已經(jīng)回家了,翦博謙連晚飯都快準備好了,翦墨突然發(fā)現(xiàn)一本重要的參考書丟在教室沒帶回來。家離學校很近,幾分鐘就能回來。翦墨騎車回去取,卻親眼看到周遠澤和俞玨出雙入對。已經(jīng)是冬天,七點鐘的天已經(jīng)黑透了,她卻看得真切。
他們大概剛剛從畫室出來,都背著畫夾子,在校門口的車站等公交車。不知道周遠澤說了句什么,俞玨大笑著跳起來抱住他。她完全不是那個低眉順眼怯生生的小女生,那一刻,在翦墨看來,她就是擁有整個宇宙的最富有的公主——即便是公主,在遇到王子之前,也沒有那樣如醉如癡的笑。
周遠澤把她的畫夾子取下來,背到自己肩上,然后疼愛地摸摸她的頭,她順勢就勾住他的脖子吻他。兩個人完全不顧及旁人側目睥睨“世風日下”的嫌惡神情,只顧沉浸在美好的初戀情懷里。翦墨想,換做是她的話,也不會顧及其它的,什么違反校規(guī)校紀,什么有傷風化的,動情到忘情,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長長的一口氣從嘴里呼出來,在冬夜的黑暗里很快消散。也許真的到了“放下”的時候。她能夠精準地投進三分球,更多還是“拋物線”起作用。她習慣用數(shù)據(jù)和模型去思考問題,或許自己的腦袋才真的是鋼筋水泥做的。她配不上周遠澤。他就像山上那一片片楓樹,在深秋的季節(jié)紅遍山野,凝重而炫目,引得她心潮澎湃。無奈她只能遠觀美景,臨風嗟嘆。她不怪他,只怪自己被一招命中,萬劫不復,再無法翻身。
她推著單車看了半天真人秀,人都上車了,她才意識到臉上一片冰涼的淚水不知不覺就被西北風吹干了,像刀割的一樣。真疼啊,疼到心里。校門外那條長街本是她最喜歡的,有各色美味小吃和稀奇古怪的小商品小玩意。那一晚,它變成了一條長長的繩索緊緊扼住了她的脖子。她才十七歲,她的青春正好,卻在失去周遠澤的瞬間無可挽回地蒼老了。
不知是為了“避嫌”,還是戀愛太過投入而忘了師傅,周遠澤連翦家都去得少了。翦博謙問翦墨,遠澤怎么不來玩了。翦墨想,周遠澤再不會來了,今生今世都不會來了。
然而,讓她始料不及的是,轉過年來的春天,柳絲吐綠的時候,周遠澤又來看望翦博謙了,還帶來不少他的畫。翦博謙連連夸贊他進步很大,還說他是偷著用功去了。
冉鋒譏誚:“忙著戀愛還有功夫畫畫?”
周遠澤坦然應對:“戀愛為什么不可以畫畫?俞玨畫油畫,我畫國畫,剛好可以互相借鑒。把油畫的某些特征融進國畫里,用水彩營造油彩的效果,別有一番意趣。”
翦博謙點頭連連稱好,還給他講起了徐悲鴻和吳冠中。
翦墨默不作聲,不自覺地就攥緊了拳頭,指甲摳進掌心。
時間就像斷開了又接上一般,突然就回到了“從前”。周遠澤又在周末到翦家找翦博謙請教,翦博謙只要不忙,肯定會在家給他開開“小灶”。
周遠澤到底在玩什么欲擒故縱!翦墨恨得牙癢癢,偷偷問冉鋒:“他們分手了?”冉鋒撇撇嘴說:“沒有,但是沒以前那么黏糊了,八成是新鮮感過了吧。”
很快,他們就有了答案。
周末,年級的幾個美術特長生相約去植物園拍照,周遠澤請了翦博謙同去,翦博謙向來喜歡參加這種活動,還叫上了翦墨、冉鋒、蔣偉帆、武宗岳,以及叢家琪。浩浩蕩蕩老少配的組合中,卻沒有俞玨的身影。
冉鋒和蔣偉帆早就不計前嫌化敵為友結成了“單戀戰(zhàn)線聯(lián)盟”,一直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用什么借口帶翦墨離開這塊是非之地。待他們想出辦法之時,突然發(fā)覺不知何時翦墨和周遠澤雙雙不見了。他倆急忙跑去問翦博謙,他正跟一個學油畫的學生聊得起勁兒,居然都沒留意女兒被人拐跑了。
其實是翦墨想喝水要自己去買,周遠澤就說陪她一起去多買一些給大家分。她盡量躲著他不跟他單獨相處,怕那片紅色再次灼傷自己,可他偏偏主動走近她。
雖然從來沒有“表白”過,但是有蔣偉帆那個大嘴巴存在,“翦公主喜歡周遠澤”幾乎是整個附中都知道的事,害得翦墨無辜受到很多潛在情敵的妒恨,也失掉很多被追求的機會。所以,只要周遠澤不故意裝聾裝傻,就能知道個一星半點。
翦墨從小好強,才不愿意當個搖尾乞憐的被安慰著。她不希望自己成為言情片里被拒絕的女二號,讓男主角安慰說“你值得有個更好的人愛你”。那太惡心了。越是在喜歡的人面前,越要維護自己的矜持和驕傲?v使她沒有公主的身份,也要有公主的傲骨。
水買好了,分在兩個袋子里裝著,周遠澤一手提一個,翦墨就甩著兩只手悠閑地走,有意跟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們一前一后,慢慢就到了熱帶植物館外,周遠澤站下說:“翦墨,休息一會兒吧,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說啊。”她不看他,隔著玻璃窗子看一株頂天立地的大仙人掌。那家伙可真大,怕是要有五六米高吧,要是倒下來砸到周遠澤身上多解恨。
“是關于俞玨的。”
“唔。她怎么沒來?”翦墨強壓心頭火,這該死的,有女朋友了不起啊,還炫耀!她只盯著那株魔幻的仙人掌運氣,把扎著馬尾的后腦勺對著他。
他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擰開一瓶水遞給她:“你剛才不是說要喝水嗎?”
她不接:“我現(xiàn)在不想喝了。”
他把蓋子擰好,接上前面的話題:“俞玨是個不幸的孩子,早年家里困難,襁褓里就被爸媽送了人。后來養(yǎng)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對她就不好了。她寄人籬下,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委屈,終于考上了這所重點高中。你也知道,這學校一般人進不來的,除非是教職工子女,或者成績特別優(yōu)秀的。她從三歲開始就畫畫,拿過很多獎才被學校破格錄取。為了繼續(xù)學畫畫,她想盡各種辦法籌集費用,幫畫廊畫名畫贗品換錢買畫具和顏料。她很有天賦,要不是浪費這么多時間和精力,一定能畫得更好。”
翦墨不禁動了一絲惻隱之心。人說“同學少年都不賤”,好像年輕人就不分高低貴賤似的,這是多大一個謊言啊。莫說整個年級、整個學校,就她身旁的朋友圈子來講,也是講究個“共同語言”的。老師家的孩子自然而然就走得近些,非職工子女自覺就“人以群分”,少有的一些托關系走后門進來的“富家子”往往會落個“暴發(fā)戶”的惡名而遭到鄙視,若是家庭條件差一些的就無地自容。即便家境好的學生不會仗勢欺人欺負那些“寒門子弟”,那些人也多少有些心理劣勢的。她有些同情俞玨那份低眉順眼小心翼翼了。
周遠澤接著說:“因為都是特長生,我跟她在一進校時就認識了,還算談得來。她的五官、身材比例好,有個美院的老師就請她做兼職模特,報酬挺高的。她為了掙錢就去了。沒想到有高年級的學生打她的歪主意,她求我保護她陪她去。去了幾次,我覺得還是不妥,就讓她把那份差事推掉了。我抽時間幫她畫點東西去畫廊賣,我們就成了好朋友。后來剛好分班分到一起,我就對她多照顧些。她確實說過喜歡我,要做我女朋友,但是我沒接受,因為我覺得,愛情是一招命中的,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這跟培養(yǎng)出來的朋友關系不一樣。”
“唔。很好。這樣的好朋友多難得呀,可以做伴畫畫,也可以抱在一起練練接吻技巧什么的?磥砦液褪Y偉帆還不夠鐵。”翦墨仍舊盯著仙人掌,恨不得用乾坤大挪移把它身上的刺弄到自己身上來然后把濫好人周遠澤扎個屁滾尿流。對,扎死他!
“不是那樣的。”周遠澤有點窘,“冬天的時候,她的親哥哥來到這邊,找到了她的養(yǎng)父母,商量要帶她離開。俞玨又找到我說,她很快就走了,臨走之前想跟我談一次戀愛。我想,反正她要離開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有限,不妨給她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她下個星期就要走了,學校的課她已經(jīng)不上了,所以今天沒來。”
周遠澤這荒謬的論調比仙人掌的刺還要扎人,翦墨恨不得把剛才的那一絲惻隱之心掏出來狠狠丟在地上再用力踩幾腳。原來他是對待感情這么隨隨便便的人。幸好他接受了俞玨而不是選擇她,她才不想成為別人用來咀嚼回味的可悲的回憶呢。她要成為唯一,要成為永恒,她要一個很純粹很認真很堅定的伴侶。要么長長久久地愛,要么干干脆脆地不愛,哪有商量好了一起玩完浪漫就散伙的。惡心,惡心死!
翦墨真想高聲罵一句“狗屁歪理邪說”,不過她忍住了,她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學著他的口氣淡淡問了一句:“干嘛跟我說這些呢?是不是想說,你的檔期空出來了,可以談場新的戀愛?有合適的人選嗎?要是沒有,我可以幫你介紹。文科理科隨你挑,高矮胖瘦黑白美丑都有備份。”
她一直盯著仙人掌,卻時刻在玻璃窗的倒影上觀察著周遠澤的表情。她瞥見他臉上閃過詫異的神情,微微蹙了眉,看她的目光帶著失望。但是,他很快就想通了似的,兀自笑笑說:“是啊,我干嘛跟你說這些呢。就當我沒說吧。”他拎起兩個裝著純凈水的袋子說:“我們離開好半天了,老師可能要著急了。走,我們去找大部隊吧。”
翦墨郁悶的!
周遠澤你這個死人濫人濫死人,你就不能說幾句好話哄哄我啊。
剛巧這時冉鋒從遠處朝這邊跑過來,邊跑邊喊:“翦墨,跑哪兒去了你,過來我給你個好東西!”翦墨緊跑兩步迎上他,將他買的戴著花環(huán)的小熊抱個滿心滿懷,把周遠澤遠遠丟在身后。她暗暗發(fā)誓:“周遠澤你去死吧,我一輩子都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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