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神如果有心情,他一定可以寫這樣一本書,把天下所有不離不棄的愛人間的小秘密都寫下來,因為能好好地在一起,除了彼此相愛、承擔(dān)責(zé)任、信守諾言外,還有一道永遠(yuǎn)不會明文的秘方,它只有他們自己和愛神知道。
背著你暖
她最喜歡的,是他可以做哥哥的年齡。
她是個柔弱的女子,很小的時候,她就希望身邊有個哥哥。期待深了,哥哥的標(biāo)準(zhǔn),在心底就扎下了根。哥哥應(yīng)該戴著眼鏡,因為眼鏡讓男生看起來干凈,而干凈的男生,內(nèi)心總會有塊柔軟的地方。哥哥應(yīng)該是大自己五到十歲,超過十歲,離她遠(yuǎn),遠(yuǎn)得像長輩,就不是哥哥,小于五歲,離她近,近得事事相爭,自然也不是哥哥。
二十二歲那年,她遇到了他。他剛好大她六歲,戴著薄薄的眼鏡。她欣然,小鳥依人般和他戀愛,在他面前,她像個孩童般毫無顧忌地笑,有半點委屈就要哭,把所有的矜持都卸下,不講理,只任性。
那時的他,真的就是哥哥吧。她哭時,他會緊張;她笑時,他會開心;她喜歡什么,他跑遍全城給她找;她不喜歡什么,他便也討厭什么。她總是看著這個哥哥似的愛人笑,是啊,她覺得一切都那么好,有哥哥又有愛情的幸福,是上天給她多大的恩寵啊。
一年后,他們結(jié)婚了,婚禮上,她問他:“我很老很老時,滿頭銀發(fā)時,你還會像哥哥一樣對我嗎?”他說他會。
只是婚姻,是個不怎么認(rèn)得誓言、既理想又現(xiàn)實的怪東西,雖然在愿望中它總是美到終點,可在現(xiàn)實中它卻長著一雙老人的眼睛,在那雙眼睛里,任何不切實際、不夠生活化的幸福理由,都會被看輕、看俗。
婚后的生活瑣碎了,一天又一天,他面對她的任性時,不再去縱容。她再沒來由地哭時,他會心煩地走開,她再沒理由地鬧時,他會皺著眉頭表示他的厭倦。
感覺一下子就變了,就仿佛一個怎么也長不大的小孩子,面對一個不斷責(zé)怪自己的老人時的那種不知所措,連應(yīng)對的表情都不知道怎么安排。這光景如同遇冷的兩滴蠟汁,那種漸漸安靜僵化的過程,彼此看得見,但是因為漸漸冷漠,而讓彼此對對方的期待都無法到達(dá),日子就這樣乏味地向前走。
直到又一個夏天到來。這個夏季,空氣又潮又澀,他重感冒了一次,好不容易好了后,卻有了慢性支氣管炎,頻繁地犯,幾乎是隔幾天就要去打點滴。有個夜晚,因為太熱,他們開著空調(diào)睡覺。半夜里,他又犯病了,比前幾次厲害,又咳又喘。她關(guān)了空調(diào),起床給他拿藥,吃藥后,他喘得稍好了一點,但是不一會兒,她迷迷糊糊地又聽到他又沉又不暢快的呼吸。這種平喘的藥,不能治病,藥性一過,就又會喘。她說送他去醫(yī)院,他說不,讓她再給他藥。不能這樣吃藥的吧,可是不吃藥這一夜怎么睡得好?只得又遞給他一粒。他如此艱難的呼吸和睡眠,讓她哭了,第一次不是為自己哭,她在眼淚中明白,因為他年長她六歲,所以當(dāng)她長大了,他就變老了。
以前是年長的他,哄著小小的她,而現(xiàn)在長大了的她,就要好好照顧變老的他。
凌晨三點時,他說后背涼,像是貼著一塊冰毛巾。當(dāng)時真是除了藥什么辦法都沒有,但是他的這句話讓她突然覺得大概是因為后背太涼,才總犯病的吧。于是她想給他暖暖背,只是這季節(jié),用暖手寶、熱水袋都不適合,要怎么樣才能讓他的后背暖暖的呢?
最后她想到一個笨笨的辦法,真的是很笨很笨的辦法。
笨方法也管用,漸漸地,她聽到他的呼吸均勻多了,直到天亮他都睡得很平靜,她很累,但因為抱著他,也就很平靜。
也就是從那晚以后,她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到處打聽治支氣管炎的中醫(yī),她陪他去做刮痧,陪他試各種各樣的方法,他不去,她會生氣,甚至還會假裝發(fā)脾氣,吼一吼他。
經(jīng)過一次次治療,他的這種被醫(yī)生說一患就不易好的病竟然治好了,再也沒有犯過。而她,也再沒哭過。
某天,兩人躺在床上聊天時,說到患病時的種種不好。她說,治好病,除了醫(yī)生,還有一劑秘密良方呢。他問,她卻笑著不說。
是的,他不知道,那晚她從背后抱著熟睡的他,用的那個笨笨的方法就是:一直對著他的背心,大口大口地呵著熱氣,每一口,都是全身心的傾吐,每一口,都是全身心地要為他付出。雖然知道不一定就是這個笨方法奏效了,但是她明白了,成熟的愛,是要懂得把從對方那里攫取的暖,以自己的方式回傳給對方,哪怕只是我背著你,在笨拙又認(rèn)真地給你一口一口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