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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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吃貨啊……江湖傳言果然是騙人的!什么天下第一劍客,還溫潤如玉善解人意咧……
苦命的老板悄悄用衣袖抹了把汗。
街上的圍觀者早已散去,雷和尚的喊門聲卻越發(fā)大了起來,在清冷的夜里好像一把大錘子砰砰地打在人的心上。
突然,從夜色里走出一個身穿黑衫的人。他步態(tài)淡然,神色平靜,這個人只是輕輕咳了一聲,那雷和尚就忽然閉了嘴巴,安靜得好像沒過門的小媳婦。
雷和尚的聲音忽然偃旗息鼓,沒過一會兒,只見那著黑衫的人輕輕地拍了拍門。
他這一拍門,那麟祥樓的老板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連忙搗蒜般給蕭逸磕頭:“爺,饒命,別人都可以不開門,但是如今下面那個人敲門奴才是萬萬不敢不開!求爺行個方便,不如……讓一桌吧?那人的身份也是夠資格與爺同坐的……”
蕭逸一聽,側(cè)頭看了看,只見樓下那人敲了兩下門便不再敲了,倒是抬起頭來也正望著自己,兩人四目相對,對方朝他抱了抱拳。
“唉,這個人啊,你若不給他開,我也會親自去開的。”蕭逸嘆了口氣。
燈光下那人緩緩地走來,朝蕭逸笑了笑道:“想到你定是嫌長街宴那里太過于吵鬧,更怕那些江湖上的大老爺們兒老盯著你這張俊臉看,卻想不到你可以拒絕胡三小姐的美貌,放了胡老爺子的鴿子,一個人跑到這里來吃魚。你這個‘送玉公子’的名號改成‘愛吃公子’好了!”
“想不到你會為了妙手神醫(yī)綠腰拒絕胡老爺子的長街宴,
更想不到你這個天下第一堡的少堡主居然會大老遠地跑來這里
吃我剩下的這鍋魚湯!”
蕭逸學(xué)著龍錦天的口氣一說完,兩人便哈哈大笑起來。看來兩人是朋友,而且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背地里準備萬一打起來就立即跑路的店老板終于松了口長
氣。江湖人都知道,敢拿“送玉公子”這件事開玩笑的人可不
多,因為這可是一件會讓蕭逸皺眉頭的往事。
話說三年前,蕭逸早已名滿江湖,其俊美和風(fēng)流更是天下皆知。那些恐怕連江湖都不知是什么玩意兒的女孩子,卻可以把他的事跡倒背如流。她們崇拜他、追捧他,甚至到了瘋狂的地步。
每個男人……不,應(yīng)該說每一個人都有虛榮和飄飄然的一
面。他曾經(jīng)很是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這些榮耀,像名譽、美食、
美酒,還有……美人。
那時候的他也年少而多金,游歷大江南北結(jié)交江湖朋友。
他早記不得有多少個日夜,耳朵里聽著多少人或恭維、或甜蜜
的話語。
他更不會拒絕身邊的女子,尤其是美麗的女子。雖然他一
直覺得有女人就難免有麻煩以及數(shù)不清道不盡的糾葛,可要是
生命里沒有了這些許的煩惱,那還不如去當和尚算了。
于是他有紅顏,且多得數(shù)不清,更記不住。
那一場場愛恨糾葛,依舊是人生的一道風(fēng)景,可要說刻骨銘心卻半點也未曾體會過,更別說天荒地老了。
據(jù)說蕭逸當年在江南對第一溫柔鄉(xiāng)“鏡花緣”的花魁蘭若一擲千金只為共飲一壺金樽美酒。酒過三巡之后,居然暈暈乎乎地對那女子許下諾言,說明日一定替她贖身,娶她過門。那女子豈是等閑之輩,風(fēng)月場中的人,城府深之又深,于是再敬俠客一杯,便要他再大聲重復(fù)他許諾的話。
蕭逸借著酒勁兒站起身來,當著所有萬花樓的客人和姑娘大聲宣布明日定把蘭若接回家。
待第二日清晨,酒醒后他早已忘記了昨日的許諾,穿了衣服梳洗之后就打算回家洗洗睡覺。不想蘭若一把拉住他,拉來了萬花樓里所有的姑娘給她作證。而在這一夜之間,江湖上早已經(jīng)傳遍了他將接她進家的消息。
蕭逸有苦說不出,無奈之下只好按照約定把蘭若贖出萬花樓,卻在迎親那一天逃掉了,要自己的一個朋友帶著他隨身所戴之玉去接親。
后來那蘭若并未真正嫁給蕭逸,據(jù)說一直收藏著那塊玉,逢人就稱那玉是她夫君。因此江湖中人便送了一個名號給蕭逸—送玉公子。
“藍赫呢?”蕭逸聽見“送玉公子”四個字還是不免有些尷尬,于是急忙轉(zhuǎn)移話題問龍錦天。
“剛出城。我本也是邀他一塊過來坐坐的,哪知接到消息說胡三小姐丟了一支珠花,連帶著人也尋著這支珠花失蹤了。藍赫這個吃皇糧的家伙便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了。”龍錦天道。
“你消息還真是靈通。不過那胡三小姐也真是,難道因區(qū)
區(qū)一支珠花就要這樣興師動眾嗎?”蕭逸對這個胡三小姐的印
象更不好了。
“江南第一巨富胡商人的宅子失竊,什么錢財都沒有丟,卻丟了胡商人家三小姐頭上的一支珠花。這本就是一件怪事,再想那胡商人富可敵國,區(qū)區(qū)一支珠花就算再價值連城對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那胡三小姐是胡商人的掌上明珠,而且掌管胡家所有生意上的財政大權(quán),只要她一跺腳,江南的經(jīng)濟就要搖一搖,看她這樣著急,定有隱情。”龍錦天笑了笑,又瞟了蕭逸一眼道,“你說會是什么隱情呢?”
“哈哈!”蕭逸忽然明白了龍錦天拿眼睛瞟自己的原因,于是接口道,“沒想到胡三小姐、你、藍赫和我四人居然都不約而同地放了對方一次鴿子!”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用雪白的絲巾擦了擦嘴繼續(xù)道,“只是說不定藍赫這小子可以見上傳說中的胡三小姐一面呢!”
“為什么你不去見見她呢?”“我覺得在那種地方和你見面還真的很尷尬。”蕭逸的一
張俊臉在晃動的燈光里明暗起伏。
龍錦天聽了竟說不出一句話來,原來蕭逸是怕與自己爭,怕面對誰被挑選誰被遺留的尷尬。誰說眼前這個男人只有一副女人都嫉妒的容顏?誰說眼前這個男人只懂得風(fēng)花雪月與風(fēng)流享受?
蕭逸見對方不說話,于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qū)捨康溃?ldquo;我們?nèi)齻堂堂男兒要湊到一起被那胡三小姐指指點點挑挑揀揀,誰合了她的意便可得到美人也可得到她胡家百萬家產(chǎn),江湖中人也會為此胡亂評說誰好誰壞。這胡老爺子這么一大把年紀還真會拿我們?nèi)贰?rdquo;
“你明知道我為了綠腰是不會去的。”龍錦天抬起頭緩緩道。一個月前,也就是剛接到胡老爺子的請柬時,歷來穩(wěn)重內(nèi)斂的龍錦天居然也正好破天荒地愛上一名女子,并為她發(fā)誓非她不娶。
“五年前,我隨家父來拜訪胡老爺子的時候,曾見過那胡三小姐一面,算來五年前她剛十四歲,當真是個絕世美人。只怕如今出落得更美麗了吧。”說到這里,他望向蕭逸笑了笑,“你若再這樣漂泊下去,那‘送玉公子’的名號怕是不會終止了。她胡三小姐還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形容得出來的女子,究竟怎樣的男子才配得上呢?”
蕭逸一聽,微微嘆了口氣:“我們都知道你不會去,既然如此,我自然更不會去占這便宜,更別說藍赫了。胡家那點財產(chǎn)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誘惑,他就是一個不近女色且成天擺一張臭臉的男人,更不會放下王爺?shù)募茏訛榱撕〗愕钠G名去當一只等待采花的小蜜蜂,只剩我一個人去白白揀那個天大的便宜也沒意思。”
龍錦天無奈地笑了笑,一仰脖將杯中酒一口干掉,望著窗外許久才開口說道:“今晚非去不可嗎?”
“非去不可。”
“你可有了充分的準備?這次的對手可是近年來江湖上最可怕的人!”
“沒有。誰敢在決斗前說對自己的敵人有十足的把握?這
樣的人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蕭逸還是那樣平靜。“你還是要去?”“對,非去不可。”
夜已經(jīng)深了。蕭逸披著他那雪白的狐裘大麾,緩緩地走在街上。三月的夜,風(fēng)微冷,他的發(fā)不束金冠,散散地披在腦后。黃金、美人、名譽、地位、朋友,這些他都有了,試想天下他這樣的男子還有什么不得意?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在半醉半醒之間會覺得胸口空空的,用手去抓、去握卻什么也握不到。
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去赴這一場約會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有一種難言的空洞,那種感覺說不清楚,也道不明白,停在胸口,癢癢的、麻麻的,逃不開,也摸不到,這感覺似乎叫作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