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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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門外一前一后地來了兩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準確地說,是個尼姑和一個鰥夫。
走在前面的鰥夫是個五十來歲的精瘦男人,穿著一身深色的衣服,腳上的皮鞋擦得锃亮,說老不老,說年輕也不年輕。鰥夫姓許,大家都叫他許老倌,是這附近的一個寡住老男人,劉詩雨認識的,那次王喆到西林庵去拜菩薩,就是他搞的接待。
尼姑是西林庵的妙桃。妙桃一襲素凈的緇衣,把本來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材遮了個嚴嚴實實。兩人進了屋,一群女人們滿臉肅穆的樣子,連忙起來讓座。
“師父請坐!”劉詩雨的婆婆趕緊招呼著兩人。
妙桃唱了個諾,在劉詩雨身邊坐下,許老倌看了看滿屋子的女人們,感覺有點尷尬,撿了把凳子靠著門口坐了下來。
“兩位來得正好,我剛煎好茶準備給這些堂客們喝呢!”劉詩雨的婆婆說著,盛了兩碗茶,劉詩雨起身接過,給妙桃和許老倌端去。
“聽說昨晚遭了賊了,妙桃?guī)煾刚f要過來看看,”許老倌把茶放在自己的凳子旁邊,從兜里窸窸窣窣地掏出一包紙煙,自顧自地點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說道,“沒遭什么損失吧?”
許老倌的眼神有點游離,就像一個第一次相親的羞澀少年,在這么多女人直勾勾的注視下,眼光不知道落在哪里才好,但大家都明白,他這些話是跟劉詩雨的婆婆說的。
“不是妙桃?guī)煾赶胍獊砜,是你自己想要來的吧?rdquo;不等劉詩雨的婆婆開口,張海燕哈哈笑著說道。
“許老倌,你的消息倒是蠻靈通的嘛!”楊云芳也笑著打趣道。
“兩個婆娘莫亂嚼舌頭,妙桃?guī)煾甘强吹闷鹞覀兗也艁淼模?rdquo;劉詩雨的婆婆罵著張海燕和楊云芳,她雖然說著妙桃?guī)煾,但眼角的余光卻是悄悄落在了渾身都不自在的許老倌身上。
“許爹一大早來到庵里,說蔣奶奶家昨晚遭了賊,左鄰右舍的,我們當然應(yīng)該來看看的。”妙桃與這些女人大都熟悉,所以說話也很隨意,“蔣奶奶,沒受什么損失吧?”
“哦,我們還以為是許老倌自己一個人想來呢!”張海燕又笑著說道,許老倌沒有料到會有這么多女人在這里,他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滿臉的不自在。
聽著這些女人話里有話,劉詩雨感覺很是迷糊,莫非自己婆婆和這個許爹怎么怎么?她在心里暗忖著。
卻說這個許老倌,年輕的時候,本來也是蠻不錯的一個小伙子,可是因為家境貧窮,錯過了成家立業(yè)的大好時光,漸漸地上了年紀,才感覺到一個家庭的重要。劉詩雨的公公早兩年前就死了,而她的婆婆雖然是50來歲的人,但看起來還蠻年輕,許老倌在西林庵里主些事,庵里離劉詩雨家又近,所以他有事沒事就喜歡到這邊來坐坐。走得多了,日久生情,這對老年人也是適應(yīng)的,只是劉詩雨和吳劍鋒不知道罷了。
“婆娘再亂嚼舌頭,茶都沒得給你喝!”劉詩雨的婆婆作勢要打自己的侄媳婦,張海燕哈哈笑著躲開了,蔣翠英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布滿細紋的臉上悄無聲息地泛起了紅霞。
蔣翠英把昨晚發(fā)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又說了一遍,這次說的比張海燕她們來時說的似乎又有所不同,她最后補充道,“那個強盜看到我手里提著刀趕了出來,嚇得撒腿就跑,我家詩雨站在樓梯口卻是動都不敢動,可憐的孩子!幸虧我在家里!”
看著自己的婆婆一手端著碗茶一手叉著腰站在那里繪聲繪色正氣凜然的樣子,劉詩雨心里不由得忍俊不禁,這個事情今天從她婆婆的口里第二次說出來的時候與第一次說的就有許多不同,如果是被別人以訛傳訛的話,還指不定會被說成什么樣呢!
“阿彌陀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妙桃唱了個諾,說道,“蔣奶奶一家廣積善緣,菩薩一定會保佑你們的。”妙桃稱呼蔣翠英為蔣奶奶,而不稱呼她為老施主,看來她真的是個很隨緣,而且也沒完全脫俗的女子。
“是啊,這次多虧菩薩保佑,才能讓我們家逢兇化吉,明天我一定要到菩薩面前多磕幾個響頭!”蔣翠英虔誠地說道。
“阿彌陀佛!蔣奶奶不必明天去給菩薩磕頭,您可以后天再去的,后天是菩薩的涅槃日。”妙桃又唱了個諾,說道。
“是啊,后天是九月十九,是菩薩的生日,你們這些堂客們可都要去,菩薩有求必應(yīng)的。”許老倌一說菩薩就來了精神。
原來她們是為了這個而來的,劉詩雨站在妙桃的身邊,悄悄打量著這個眉清目秀的出家人,心里暗暗嘀咕著。
“許老倌,你天天在廟里,要多磕幾個響頭,菩薩一定會保佑你走桃花運的。”楊云芳又調(diào)笑著說道。
“你這個婆娘,我可沒做什么虧心事,倒是你自己要到菩薩面前多磕幾個響頭!”許老倌瞪著楊云芳說道,很明顯,他已經(jīng)來了氣。
許老倌這么一罵,戳到了楊云芳的短處,她憋紅著臉,若是平時,依她的性格,她準會和許老倌吵起來,可偷人養(yǎng)漢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幾個堂客們也感覺到確實有點過分,氣氛頓時尷尬起來。幸虧這時,劉詩雨的手機滴滴地響了起來。
劉詩雨拿起手機一看,是吳劍鋒打來的,她出了堂屋,走到菜地的籬笆旁,按了接聽。本來在外面閑逛著的補丁也連忙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圍著劉詩雨搖著它那短促的小尾巴。
“在干嗎呢?”那邊吳劍鋒問道。
“沒干嗎,來了一屋子的人。”劉詩雨答道,那邊的聲音很大,似乎是在大街上。
“哦?怎么來了那么多人?”吳劍鋒確實是走在大街上給劉詩雨打的電話,街上很吵,所以他的聲音特別大。
“還能干嗎,左鄰右舍的,都是因為我們昨天晚上遭了賊,來看熱鬧的吧。”劉詩雨瞟了瞟滿屋子都盯著她看的眼睛,低低地說道。
“哦……有什么熱鬧好看的!”吳劍鋒不滿地說道,“我剛才去銀行給你卡上打了兩萬塊錢,你取了叫祥哥幫我們裝個防盜網(wǎng)吧!”
“你自己就不能回啊!真的那么忙嗎?”劉詩雨幽幽地說道,其實,從深圳到長沙,說遠也不是那么遠,坐和諧號,幾個小時就能到達。
“我真的好忙的,乖,有空的話,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吳劍鋒當然知道自己老婆的意思,但他的“工作”忙,賺錢要緊!
“哦……那好吧,你在那么要小心點,”劉詩雨其實也知道勸不回吳劍鋒的,“有空就回來,錢不是最重要的。”
“嗯,知道的,你在家里也要注意安全,”吳劍鋒安慰著自己的老婆,“我在大街上給你打電話,好吵的。”
“哦,那你就掛吧,下午我要喜兒陪我去取錢,你放心好了。”
劉詩雨掛了電話,一屋子的人還在沉默著,似乎在等著她回來說明電話的內(nèi)容。
“劍鋒打來的吧?”張海燕盯著她問道。
“嗯,是的,他問了問情況。”劉詩雨道,她沒有把老公寄錢的事情說出來。
“你們坐,我去地里刨個涼薯給你們吃。”劉詩雨的婆婆看到這些人干坐著,于是起身準備往菜地里走。
“不忙了,英嬸子,我們過來看看的,你們家沒事就好了。”楊云芳說道,“燕堂客,你再坐一會兒還是回去?”她征詢著張海燕的意見,剛才被許老倌那么一說,她其實已經(jīng)坐不住了。
“回去吧,也該做午飯了。”張海燕站起身來,眾女人也都起了身,“嬸子,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侄子去做的,盡管說就是了。”
“這個我知道的,”劉詩雨的婆婆連忙說道,“你們在這里吃飯再走呀,我去做飯。”
“不了,這么多人,怎么好麻煩您,妙桃?guī)煾,許爹,你們坐!”張海燕說著,一幫女人往門外走去。
“阿彌陀佛,各位女施主慢走。”妙桃起了身,跟眾女人唱了個諾。
許老倌仍自顧自地抽著他的香煙,看著幾個女人走了,不打招呼也不起身,很顯然還在生著氣呢!
“妙桃?guī)煾,許爹,你們倆在這吃飯吧,我去準備。”劉詩雨的婆婆看了看掛在堂屋北墻上的掛鐘,說道。
“這個……麻煩您不好吧!”妙桃說道,她一雙俏眼看了看木頭人似的坐在門口抽著悶煙的許老倌,很顯然,她是想征詢許老倌的意見。
“沒事,你就在這里吃午飯吧,難得出來,”許老倌吸了口煙,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瞟了瞟蔣翠英,沒料到蔣翠英也正盯著他看呢,他就像個剛剛懷春的少男,心里不禁怦怦地跳了一下,臉刷地就如火燒一般,幸虧他臉黑,掩飾住了他的尷尬,“我還有點事情要辦,先走了……”
許老倌說完,就站起身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他其實是蠻想留下來吃飯的,可剛才被那些堂客們一說,隔在他和蔣翠英之間的那張紙似乎就被捅破了,當著妙桃和劉詩雨的面,他反而感覺忸怩起來。
“哎,你也在這里吃吧!”蔣翠英看著許老倌要走,連忙挽留著,“你一個人的……”
“不了,我真的有事情要辦……”許老倌說著,深色的背影已經(jīng)消失在路上的拐彎處。
“唉,這人真是……”劉詩雨的婆婆嘆了口氣,說實話,她還是蠻想留他吃飯的。
“妙桃?guī)煾,你先跟詩雨說會兒話,我這就去準備午飯。”
“不麻煩您了吧!”妙桃說著,站起身來就準備告辭。
“不麻煩不麻煩,師父快坐,請都請不來的!”劉詩雨的婆婆連忙說道。
“你就在這里吃罷,又沒有別的人。”劉詩雨也挽留著。
“哦,那好吧,只是太麻煩您了。”妙桃矜持了一會兒,終于答應(yīng)了。
“那我去做飯了,詩雨,你就陪陪妙桃?guī)煾浮?rdquo;劉詩雨的婆婆說著,就忙自己的去了。
一僧一俗兩個女人之間本來就熟悉,她們東一句西一句地閑扯著,妙桃看著劉詩雨粉嫩嫩的臉蛋說道,“詩雨啊,你皮膚那么好,用的是什么護膚品?”
“就是普通的玉蘭油,”劉詩雨看著妙桃說道,“都說吃素好,你的皮膚也不錯!”
“皮膚不好呢,最近都感覺好干燥的。”妙桃說道,說到吃素,這倒是勾起了妙桃壓抑了許久的對肉類的原始渴望,她之所以想留下來在劉詩雨家吃飯,是想吃點葷,改善一下伙食。
“你最近上街嗎?”妙桃問道。
“可能下午就要去縣里。”劉詩雨答道,她心里犯著嘀咕,難道妙桃想要帶些什么東西不成,于是她問道,“有什么東西需要我?guī)湍銕У膯幔?rdquo;
“你能不能也幫我?guī)б黄坑裉m油防護霜?”妙桃微紅著臉看著劉詩雨問道,雖然跟劉詩雨比較熟悉,但她畢竟是個出家人,讓別人知道她凡心未了總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當然可以啊!”劉詩雨說道。
妙桃看著劉詩雨平靜的臉色,知道她沒有輕蔑自己的意思,于是又說道,“還有,你能不能幫我?guī)┬l(wèi)生棉……最近幾天我們可能會有點忙,無法出去。”
“好啊,你用什么品牌的?”劉詩雨問著妙桃,看著眼前這個低眉順眼的佛門中人,劉詩雨不禁心里產(chǎn)生了一絲憐憫。是啊,好好的一個妙齡女子,誰又愿意落發(fā)為尼,凈身禁欲!
“婦康的。”妙桃說道。
“好的,下午我上街就幫你去買。”劉詩雨說道。
“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的,”劉詩雨道,“你要上網(wǎng)嗎,我家里有寬帶的。”
“上網(wǎng)?好啊,很長時間沒有上過網(wǎng)了!”妙桃聽說可以上網(wǎng),很是開心。
劉詩雨帶著妙桃就往樓上自己的房間里去了。
卻說劉詩雨的婆婆,來到廚房卻犯了愁,該做些什么菜給那個妙桃?guī)煾赋阅,她心里拿不定主意,妙桃若是個俗人,倒是好安排些,可偏偏她是個出家之人。多搞點葷菜吧,卻又擔心褻瀆了菩薩,褻瀆了妙桃?guī)煾福舨桓泓c葷菜吧,想想這個妙桃也怪可憐的,尼姑也是人啊,老是吃素怎么受得了!
不管了,殺只雞再說!劉詩雨的婆婆下定了決心,萬一妙桃?guī)煾覆怀,我們家小寶和詩雨也是一樣可以吃的?br /> 樓上的妙桃剛剛打開電腦,突然聽到樓下殺雞時發(fā)出的凄厲叫聲,她心里不免一陣戰(zhàn)栗,雙手合十在胸前,“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詩雨,你媽媽在干什么!”
“沒什么,你上網(wǎng)吧。”劉詩雨說道,她當然知道婆婆在殺雞,她也知道,在她眼前的這個出家之人,對于殺雞這件事情,應(yīng)該也不會那么反對的。
妙桃上了線,把自己的QQ掛上,她的QQ名叫“緣已了”,空間設(shè)計的簡介是一個誦經(jīng)閣,主頁上佛煙繚繞,佛號聲聲,讓人一進入就有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她的日記日志里面幾乎全是佛家的經(jīng)文與典故,而相冊里充斥著的卻是一個10歲左右小男生的身影!
小男生的模樣像極了妙桃,生兒多像母,不用說,這一定是她的孩子。妙桃看著電腦里自己俏模俏樣的兒子,眼淚悄悄地就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轉(zhuǎn),劉詩雨見狀,悄悄地退了出來。
劉詩雨下到樓梯口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拿起手機一看,是徐多喜打過來的。
“喂……”
“聽說你家昨晚遭賊了,有沒有被竊色?”徐多喜在那邊說道,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感覺。
“劫你個婆娘!”劉詩雨罵道,“也不來看看,還幸災(zāi)樂禍的!”
“好好好,我下午就來!”徐多喜連忙說道。
“不行,現(xiàn)在就來!”劉詩雨語氣堅定地說道。
“怎么啊!真的受到了傷害不成?”徐多喜在那邊磨磨唧唧著。
“叫你來就來,怎么那么多廢話!”劉詩雨說著,已經(jīng)來到廚房里,她的婆婆正在給雞拔毛。
“好好好,馬上到馬上到!”徐多喜在那邊納悶著,匆匆掛了電話,心想都要吃午飯了,叫我去干嗎呢。
“詩雨,是跟喜兒打電話嗎?”劉詩雨的婆婆邊扯著雞毛邊問道。
“嗯,我要她過來吃午飯,待會兒跟我一起去銀行取錢。”劉詩雨答道。
“我殺了只雞,正好叫她一起來吃。”劉詩雨的婆婆說道,在鄉(xiāng)下,待客的最好辦法就是燉只土雞,幾碟自產(chǎn)的小菜,能干的女主人如果還能做點泡菜,那是最好不過了,保準比城里的山珍海味吃得還要舒坦。
“詩雨啊,幫我到園里去擇把小白菜。”蔣翠英吩咐著劉詩雨,若不是忙不過來,她一般是不會叫自己的兒媳婦去做什么的。
“嗯,要不要扯幾只辣椒呢?”劉詩雨連忙起身,拿了個小籃子在手上問道。
“嗯,扯幾只吧。”蔣翠英說道,湘菜的一個特點就是離不開辣椒。
劉詩雨提著籃子就往菜地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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