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當(dāng)然!”溫淼得意地晃晃腦袋,拍拍不小心掉在衣服上的碎屑,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句:“那個人為什么會讓你不高興?”
“誰?噢……”蘇昀先是一怔,旋即反應(yīng)過來,低下頭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飲料罐,驀地低低一聲笑,沒什么情緒般的輕描淡寫,“很簡單啊,因?yàn)槲覀兪峭诔龅赖,可現(xiàn)在她是歌壇天后,而我什么都不是。心理不平衡,所以就不高興了唄。”
溫淼這回卻想也沒想便斷然搖頭,仍是那句:“不是的。”
而蘇昀這次則仿佛忽然較起真來,轉(zhuǎn)過身面對著她追問:“怎么不是?所有人都是這么認(rèn)為的。你瞧,剛剛季億霖不是也在擔(dān)心我會因此而覺得不舒服?”
“不是的。”溫淼第三遍重復(fù),語速慢而篤定。伸手碰了碰他那因拿著金屬可樂罐而冰冷冷的指尖,“就像你現(xiàn)在的手涼,是真的因?yàn)閮鲋,可之前不是。所以,她讓你不開心的原因也一定不是你說的那樣,因?yàn)?hellip;…你不是那種人……那種……”停了一會兒,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dá),便有些不耐煩地皺了一下眉,直接做出了一個看似完全前言不搭后語的荒謬結(jié)論,“總之……總之我很不喜歡她。”
蘇昀也仿似不能明白個中因果般的愣了許久,卻唯自己知道,正有一個無質(zhì)無形的距離空間,被一股吹皺了清澈湖面的微風(fēng)拂過,就如同黑板上被輕輕擦去的線條,一點(diǎn)一點(diǎn),杳無痕跡。
蘇昀不是不明白,依著溫淼的性子,很多所言所行,可能根本就只是隨口一說,隨性一做。沒什么特殊的意義也什么都不代表。
然而,她的無意,卻恰恰契合了他的有心。就像她的簡單,正是他一直以來想要得到卻又自知無福擁有的。
在娛樂圈待久了的人,見慣了光鮮亮麗光怪陸離,也見慣了爾虞我詐鉤心斗角,更見慣了比任何影視大片都要高潮迭起波瀾壯闊的分分合合。
于是無論看什么都帶了三分懷疑三分戲謔三分不屑,還有一分參與其中的虛與委蛇自欺欺人。
于是對感情,便只剩了兩個字,不信。
不信情動,不信付出,不信真心。
但是,當(dāng)現(xiàn)如今幾乎人人都高喊著“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的時候,誰又能真的再也不渴望不奢求了呢?
所以即便蘇昀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狀況,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去迎接和經(jīng)營一份穩(wěn)定的感情,卻也難免被那突如其來的悸動將平靜多年的心,攪出綿綿不休的漣漪。
其實(shí),人這輩子求的是什么呢?
無怪乎是有個人,能一眼便看穿自己的偽裝,察覺到那份隱藏最深也最真實(shí)的情緒;能因?yàn)樽约旱南才,而決定其對物對事對人的好惡;能不管世人如何評說,只管堅(jiān)定地對自己道上一句,你不是那樣的人。
當(dāng)這個人終于出現(xiàn),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誰能無動于衷?
蘇昀自問,你能嗎?
而后自答,我不能。
就在蘇昀怔怔出神的這點(diǎn)工夫,溫淼又去買了一盒蛋撻回來,“下午復(fù)習(xí)時肚子會餓。”
“你吃東西倒還真是不挑,高檔酒樓也行路邊攤上也成。”
“哪里并不重要,好吃才是關(guān)鍵。”溫淼將盒子遞了遞,“再吃一個?”
“謝了,飽啦。”蘇昀兩口喝光可樂,一個遠(yuǎn)距離長投準(zhǔn)確無誤地丟進(jìn)垃圾桶,而后拍拍手,笑得輕松且開懷,“你這么愛吃蛋撻,以后有機(jī)會一定要請你嘗嘗‘徐記’做的。又香又滑不甜不膩,是我所吃過的味道最正宗的了。”
“在哪兒?”
“按照你們的說法應(yīng)該是,我老家。”
“香港?我去過那兒好多次,也吃過好多地方的蛋撻。”
“這家你一定沒吃過,因?yàn)椴惶雒,地方也很難找。”
溫淼一聽,頓時便來了精神,“給我地址,我一定能找到的!”
蘇昀卻賣起了關(guān)子,只管笑瞇瞇地溜達(dá),任憑某吃貨跟在后面鍥而不舍地喋喋不休。
從街頭到街尾,十分鐘的路程,陽光傾灑,時光正好。
“行啦行啦怕了你啦!”玩鬧夠了,蘇昀終于停下,還一臉無奈地作勢去掏掏耳朵,“那鋪?zhàn)釉谖倚r候住的巷子里,七拐八繞的就算給了地址也沒用。只有等我回去的時候,幫你帶過來。啊對了,就當(dāng)是回報你今天的這頓盛情款待。”
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又琢磨了一下,溫淼拎了個重點(diǎn)出來,“你要回去?”
“是啊,要過年了……”蘇昀的眉梢一動,抿了唇,半真半假笑問,“怎么,舍不得我?”
“不是。”溫淼的回答卻是一如既往地帶著令人心疼若死的犀利打擊,“你走了,怒哥怎么辦?”
蘇昀便只有捂著心口嘆氣,“放心,我會臨時請個保姆來看房子,順便照顧它的。”
“可保姆不一定會養(yǎng)貓,而且怒哥也不一定喜歡她。”溫淼表示異議,然后提出解決辦法,“我放假在家,交給我吧。”
蘇昀下意識便謝絕,“這怎么好意思呢,太麻煩了。”
溫淼無所謂地擺擺手,“反正我們那個院兒里好多養(yǎng)貓的,不過就是順便的事兒,大不了到時候你多帶幾盒蛋撻給我就成……”說著說著忽然一頓,望天發(fā)了會兒呆,摸摸下巴,“或者,幫我解決一個問題當(dāng)作答謝也行。剛剛我在那個化妝間正思考來著,就被你打斷了。”
“什么問題?”
“蝴蝶酥和蝴蝶骨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
“你該不是想要把我給解剖了做干尸吧?”
“……”
隨后的幾天,蘇昀忙著拍戲,溫淼忙著最后一門專業(yè)考試,便沒有再見面。
戲份殺青后,在住處準(zhǔn)備返港行李的蘇昀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對怒哥絮絮叨叨交代諸如,在別人家不比在自己家所以一定要乖啊要聽話啊要好好表現(xiàn)討溫淼爸媽的歡心啊云云。
花貓蹲在沙發(fā)扶手上,非常不給面子地懨懨欲睡。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馬上就要分開了,好歹也裝裝別離的樣子嘛!”
怒哥憤怒地瞥他一眼,總算勉為其難地在他手心蹭了蹭。
蘇昀便笑著順勢撓撓它的下巴,“過完元宵我就回來去接你,只有二十多天而已……”手指忽地停了停,默了默,又道,“可其實(shí),也蠻長時間的對不對?”
貓兒百無聊賴地“喵”了一聲。
蘇昀卻是兩眼一亮,“你也這么覺得?她還等著吃蛋撻呢,讓她等那么久不太好吧?”
“喵。”
“那你說,我該怎么辦?”
“喵。”
“好嘞,謝謝你啊怒哥!”
“……”
看著樂顛顛沖出去的主人,終于清凈了的花貓用爪子洗了把臉,打了個哈欠,睡覺。
清晨出門的蘇昀打著“飛的”一個來回,到溫淼學(xué)校時已是華燈初上。
期末考試已基本結(jié)束,大部分學(xué)生已踏上歸家的行程,曾經(jīng)喧鬧的校園此時變得分外寧靜。而溫淼因住在本市,所以一般都是最后一撥才離校,幫著老師做點(diǎn)善后工作什么的。
蘇昀將四盒猶有余溫的蛋撻用大衣裹著放在懷里捂著,一邊步履匆匆往校門走,一邊想象著當(dāng)吃貨看到美食時所露出的那種驚喜和滿足的小表情。
唇角的弧度于是越揚(yáng)越高,卻在堪堪到達(dá)最頂點(diǎn)時,戛然而止。
校門口的道路兩旁種著高高的白樺樹,中間停著一輛軍綠色的帥氣吉普,車前站著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
雖在樹影下,又被豎起的衣領(lǐng)遮了大半張臉,但蘇昀依然一眼便認(rèn)了出來。
是本該在歐洲拍戲的,雷焱。
而與此同時,一個嬌小的身影從校內(nèi)一路飛奔而出,直直沖進(jìn)雷焱那早已張開等候著的懷抱。
雷焱被撞得一個踉蹌,斜跨半步站穩(wěn),低頭將懷中氣喘吁吁的人瞧了一瞧,抬手為其理了理跑亂了的額發(fā),然后再度擁緊,猛地將其抱起轉(zhuǎn)了兩圈。
女孩大叫,男人大笑。
月華如水,星光璀璨。
蘇昀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現(xiàn)身打擾他們的久別重逢。
獨(dú)自轉(zhuǎn)身離開,拿出蛋撻,打開一盒,取了一個吃下。
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確實(shí)很好吃。
只是啊,原來并非所有好吃的甜食,都能讓人心情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