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為了暫時保持病弱的狀態(tài),他連借口送行以拖延與對方相處的時間都做不到,皇帝陛下不由得消沉下來。
他的情緒表露得如此直接和生動,半張臉都埋在被子下面,白皙的手指扣住淺綠色的被子,美麗的紫羅蘭色眼睛里水汽迷蒙,就差直接在額頭上寫下“一定記得再來看我哦”……齊悅深感壓力巨大,忍不住伸手揉揉薩迦的頭發(fā)。
片刻之后,她眨了眨眼睛。雖然早就想過“薩迦先生是觸手系”這種可能,可是看到他閉著眼睛,偷偷地想用肉肉的頭發(fā)鉤住她的手指時,她還是忍不住一面覺得他可愛,一面有些小小的驚悚。
她克服驚悚的方法是:隨手捏住薩迦的一根頭發(fā),熟悉一下手感。
薩迦的表情讓齊悅沒辦法狠心地拋下他:“好吧,我再留一會兒。”
而皇帝陛下則用被子把自己埋起來,堅定迅速地答道:“不,請馬上出去。”
等在門口準備送齊悅離開的米蘭忍不住糾結,到底該不該告訴齊悅,抓別人的頭發(fā)是很S的行為。而且她根本就沒有精神防御能力,直接和發(fā)尖神經(jīng)接觸,會讓她所有的私密都暴露在陛下的腦海中,簡直跟不穿衣服沒什么兩樣。
不過……還是算了。
他一貫不擅長言辭,何況……陛下似乎很樂在其中。
其實米蘭此刻對齊悅有小小的不滿,當然,會有不滿已經(jīng)表明他把她當做自己人了。他對希爾斯就從來沒有不滿過,他都是直接動手的。
對普蘭托人而言,遇到了契合對象,卻沒能將對方拖上床,本身是一件相當悲慘的失敗的事情。皇帝陛下面對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F級以下,寧肯悲慘失敗也不想違背對方的意愿,對方居然還要提出“交往”的要求,簡直欺人太甚。
好吧,他們不能要求齊悅對此懷有感恩之心,可是情感上依舊覺得難以接受。
不過話又說回來,有比較就會有成就,想想卡拉姆女王給陛下的回應,米蘭他們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慶幸。
因此送齊悅離開的時候,他的態(tài)度還是很友好的。
伊芙比地球的月亮稍微要大些,此刻正散發(fā)出清冷美麗的冰藍色光芒。
廣場位置比較高,可以輕松望見樹木覆蓋的遠處,白日里如云朵一樣層層疊疊的綠色樹蔭也被夜色和月光染上了夢幻般的淺藍,越發(fā)地像奇幻游戲中的瑰麗場景。
之前見過的綠地毯已經(jīng)被撤掉,廣場上覆蓋了如地毯般美麗低矮的花朵。
齊悅忍不住想起了死在這里的螞蟻女王。
走到廣場中央的時候,她略略停住腳步,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米蘭也跟著停了下來:“怎么了?”
“在普蘭托……”齊悅想了想,問道,“除了普蘭托人,還有其他的智慧生物嗎?比如說……螞蟻女王之類的。”
“沒有。”米蘭答道。
“哦。”
米蘭話很少,總是面容冷漠,齊悅稍微有些后悔和他搭話,可如果就這么冷場下去,顯然會很尷尬。
“北偏東六十七度,再走五米左右。”米蘭忽然開口。
齊悅在希爾斯的誘導下,偷偷潛入過圣殿,這并不是個秘密,那么她自然也見過卡拉姆女王的尸體了。米蘭并不確定齊悅對卡拉姆的感覺,螞蟻女王的體態(tài)和其他卡拉斯人相去甚遠,地球人的感知系統(tǒng)又很落后,她未必能把卡拉姆女王和劫機分子聯(lián)系在一起。
米蘭決定暫時還是不要問了。
齊悅很快判斷出,米蘭在指點她女王陛下死去的位置,她走到大致位置上,閉上眼睛默哀了三秒鐘。
“以后如果有什么要求,請先跟我講,不要直接和陛下提。”米蘭在她身后說道,“如果合適,我會幫你轉達給陛下。”
齊悅不由得愣住。
米蘭的面孔依舊平靜無波。
“我們不希望,你被認定為干擾了陛下的決策。”他解釋道,“請你諒解。”
齊悅的心情稍微有些微妙:“難道這是普蘭托人的……‘后宮不得干政’?”
“也可以這么說。”
這個要求未免令人不快,不過齊悅并沒有普蘭托公民的資格,各種不公平待遇她也已經(jīng)習慣了……何況她原本就不是個要東要西的人。
“我明白了。”她答道,“我們走吧。”
雖然在地球上,她算是比較擅長掩飾情緒的一類人,可惜她的掩飾在面對普蘭托人的感知和判斷力時,根本毫無作用,米蘭能夠輕易感覺出她的不悅和難過。
鑒于地球人是很容易被情緒影響到精神狀態(tài)的物種,米蘭判斷,不能置之不理。
“陛下對普蘭托人而言,是很特殊的存在。”他說,“他想做任何事,普蘭托人都會毫不猶豫地給予最大程度上的支持……而你對陛下而言,同樣是很特別的存在。”
予取予求,米蘭想,連“交往”都能答應,只怕陛下根本拒絕不了她的任何要求。
“我和麗齊都明白,你有足夠的道德感和自制力,能對自己的言行負責。我們也相信,陛下有足夠的智慧和判斷力,會做出睿智的選擇,可是有人不這么認為。”
地球人對于政治的骯臟是很有想象力的,米蘭判斷,提醒到這一步應該就可以了。
他并沒想到,齊悅獲得的信息比他希望的還要多。
“薩迦先生上一個婚約者,”沉默了片刻,齊悅問道,“卡拉姆女王……是真的被滅族了嗎?”
米蘭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沒有。”他說。還剩一個人,所以不算滅族,但是在生態(tài)意義上,毫無疑問,這個種族確實是滅亡了。
普蘭托人很擅長控制情緒,可是他們很不擅長說謊。
“我明白了。”齊悅說,“我會控制住自己的言行的。”
糟糕,米蘭想,他似乎給陛下的戀愛造成了異常不妙的隱患。
“卡拉姆女王是A級戰(zhàn)力,她的族人雖然只有B級,但是蟻群類社會的協(xié)調(diào)能力遠超過其他族群,只要有女王的統(tǒng)領,他們的總體戰(zhàn)力會逼近S級。而地球的情況與此完全不同。恕我直言,你們最多擁有D級戰(zhàn)力,并且比起擴張來更喜歡內(nèi)耗。”米蘭不得不給出不美好但令人信服的安撫,“何況地球遠在一百六十億光年外,沒有特殊的礦藏儲存,跟普蘭托之間也沒有安全、明確的通航路線。”
也就是說,在沒有特別目的的情況下,你們根本不值得普蘭托花費精力去消滅。
至少在理智上,齊悅確實覺得被安撫了。
這一次進入“地鐵”,齊悅再一次見到了乘務員先生。
似乎每一次在她難過的時候,乘務員先生都會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靜靜上浮的熒光像是無限時光之河里恒久悠遠的樂章。
乘務員先生用紫水晶一般美麗的眼睛溫柔地凝視著她,他如精靈般夢幻而朦朧的身形,天然便有一種安撫人心的氣質(zhì)。齊悅看到他的時候,不由得輕輕微笑起來:“見到你很高興。”
乘務員先生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張開手臂將她抱在懷里。少年的身形纖細優(yōu)美,就算是這么唐突的動作,也完全沒有令人戒備的侵略性氣息。
他的聲音如夢境一般直接傳入齊悅的腦海中:“對不起。”
淺綠色的熒光在時光之河里靜靜地上浮。
少年的懷抱就像最輕柔的春風,一點點將齊悅心中的孤獨感和焦慮感驅散了。
在這個被抱一下都可能壓碎骨頭、擠出內(nèi)臟的危險星球,這個溫柔無害的美麗少年,是一個多么美好的治愈系存在。
“我感覺好多了。”齊悅很快微笑道,“謝謝你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
很多人都相信,智能NPC比人類更為客觀和公正,并且更富于忠誠心和責任感,但是他們卻不認為智能NPC也懂得愛情。
比如說,齊悅就把乘務員先生的善意,當做了無私的友情。
而少年依舊用暗戀的孩子才有的目光凝視著她:“你可以對我說。”
美麗的紫羅蘭色總是給人一種詩歌一般的憂傷,齊悅不知道為什么,對上他的眼睛時,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目光:“什么?”
“所有你想對薩迦說的話,任何需要和請求,你都可以告訴我。”
齊悅略覺得臉上發(fā)燙,便掩飾著笑起來:“送我回家,也可以嗎?”
少年慌亂地拉住她的手,眼睛里瞬間氤氳一片水汽,他愧疚得無地自容:“這個不可以,只有這個不可以……你說其他的好不好?”
齊悅忍不住真的笑了起來。
她確實有一種很不安的情緒需要向人傾訴,但是米蘭告誡她的事,她不能跟任何人抱怨,因為她很清楚,米蘭實質(zhì)上是把自己置于一種尷尬和險境,來保護她。
“我在和薩迦先生戀愛。”她想了想說。
少年的臉色像是桃花瓣一樣柔軟泛紅:“嗯。”
“其實我有些不甘心。”她紅著臉小聲說,“如果是在地球上,在相親的那天,我大概就會逃掉吧……”
齊悅并沒有意識到少年快要被打擊得靈魂出竅了。
“因為他就像是童話里的王子,美麗、優(yōu)雅、高貴,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嫁給他,把他據(jù)為己有。”
這個落差太大了,乘務員先生克制得都快骨折了,他壓制住沖動,用正常的語速勸說道:“這個是允許的!很高興、很樂意,請盡管……把他據(jù)為己有吧。”
他眩暈得語無倫次,像個自薦枕席的少女般,羞澀得都要沸騰了。
“可是,你不覺得很恐怖嗎?人的一生多么漫長,一旦結婚,以后就必須天天對著這個人。出去工作,回來見他,給他生孩子、養(yǎng)孩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轉眼間就白了頭發(fā)、衰老、死去……一生就這么被寫定,沒有懸念,沒有驚喜……哦,當然,可能會有婚變……”
“這個絕對不會有!”少年焦躁地打斷了她。
齊悅稍稍有些被他嚇到了。
乘務員先生看上去相當沮喪。
“你會這么想……只是因為,你還沒有愛上他。”他身影模糊得快要消失掉了,“一旦你愛上了他,就會覺得只要看到他就會很幸福,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有數(shù)不清的事想和他一起做,哪怕什么也不做,也不會覺得無聊。他皺一下眉頭,你就會忍不住想要討好他,他笑一下,整個世界都明亮起來。如果一生能被這么寫定,你就會無比幸福,可以放棄所有懸念和驚喜,因為只要有他就已經(jīng)足夠了。”
齊悅很長時間沒有明白他在說什么……他似乎是在說愛情。
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因為這聽上去貌似更可怕,不過……
“我明白你的意思。抱歉,跟你說這些事。”
“不,你能告訴我,我很高興。”可是他的表情跟他的話完全背道而馳,“對不起,不能再陪你了。”
“請……請等一下。”齊悅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叫住他,“我并不是真的這么想……”她更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向乘務員先生解釋,“地球上有一種心理,叫做‘婚前恐懼癥’……越覺得對方完美,反彈也會越強烈,所以……”
愛情就像是一場疾病,有些人一病不起,也有些人試圖痊愈。齊悅覺得這句話更能安慰人一些,可是她說不出來。
而乘務員先生只是低垂著睫毛,靜靜地消散在她的手中。
走出了夢境,現(xiàn)實中的實驗室出現(xiàn)在齊悅的面前,她懊惱自責得想要去撞墻。
無論如何也要再見到乘務員先生,齊悅想,無論如何也要向他解釋,她也懂得愛情。
這個時候的齊悅還沒有意識到,“在意”是一個很不妙的征兆。
齊悅回到實驗室的時候,球球已經(jīng)在賽巴斯的照料下睡著了。
他睡得很沉,小巧的嘴巴微微地翕動,卷翹的長睫毛靜靜地垂著。齊悅從賽巴斯手里接過他,伸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臉蛋,輕聲笑道:“他有沒有淘氣?”
賽巴斯面色微妙:“沒有。”
齊悅說:“真不好意思,我太不稱職,貌似除了喂他吃東西和哄他睡覺,其他的事情都讓你們做了。”
賽巴斯備受良心的譴責:“他很乖,其實也不用我們做別的事。”
“至少換尿布之類的……以后還是我來做吧。”齊悅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在米蘭和麗齊跟她說之前,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無意間的舉止可能給別人帶來多大的麻煩,但現(xiàn)在她既然明白了,很多事還是自己來解決比較好。
賽巴斯想了很久也沒有找到理由,如何與齊悅說一個地球嬰兒是可以不排泄的。
就好像謝耳朵說謊一樣(參看《生活大爆炸》S01E10),他慣性地假設齊悅擁有跟他一樣廣博的生理學知識,并且愛追根究底,所以會得出“無法騙過她”這種結論也理所當然。
但其實要騙過齊悅很簡單,圣母總是很輕信。
齊悅再一次將球球抱在懷里,頭一次無比地希望他能夠立刻長大。
她并不是要他成為自己的依靠,她只是忽然意識到,能夠決定自己的一生,是多么珍貴的權利。她想把最好的都給他,包括看上去并不真實的自由。
她就像是把人生寄托在孩子身上的父母親一樣,幸好,還不算走火入魔。
與此同時,皇帝陛下也在為一個詞匯糾結著。
婚前恐懼癥,又稱婚前焦慮癥。
世界各地都有各種匪夷所思的風俗——比如地球東部某國新郎需要借七八輛可以裝五個人的車去迎娶自己只有一點九尺腰圍、四十七公斤體重,就算大字展開也絕對占不了兩平方米空間的新娘。普蘭托人的婚姻,在人權運動興起之前,也曾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在結婚前,不許碰自己的伴侶。
PS:鑒于普蘭托的新娘很可能比新郎還要強悍和饑渴,此規(guī)矩不單單針對男性。
所以他們的婚前焦慮只有一個癥狀:幻想著立刻把對方按倒料理了。而解除婚前焦慮的辦法也很簡單:滿足他或她心中的愿望。
可齊悅提出的“婚前恐懼癥”顯然與普蘭托人的認知截然不同。
害怕因為婚姻而失去“懸念”和“驚喜”。
皇帝陛下分析認為,只要向她證明,跟他在一起會有無數(shù)的驚喜和跌宕起伏的精彩人生,應該就能解除她的恐慌。
可是他怎么想都覺得,她想要的驚喜其實并不在于人生,而在于人選。
地球人是喜新厭舊的種族。
大部分人無法拒絕婚外情的誘惑。
皇帝陛下再一次被自己打擊得活不下去。
必須要全部握在手里才行。皇帝陛下決心強勢起來,以不容拒絕的姿態(tài),扼殺伴侶見異思遷的苗頭,以挽救他尚未建立便已搖搖欲墜的婚姻。
于是,就在這種自尋煩惱的糾結中,皇帝陛下和齊悅迎來了他們的第一次約會。
Chapter 19
話雖然這么說,但是真的見到心愛的姑娘時,要強硬起來還是稍稍有些困難的。尤其是當她穿著花朵一樣美麗的小禮裙,笑靨如花地望向他,窈窕地揮起手來的時候。
皇帝陛下不想邪惡,但他畢竟是一棵樹,對一棵樹而言,“花朵”是一個暗示意味極強的詞匯——你明白的。
一切都該歸罪于婚前焦慮癥,它讓皇帝陛下不由自主就把思維切向了不和諧頻道。
皇帝陛下在滿腦子和諧幻想的間隙里困擾地想,糟糕,不該是這個樣子的……雖說這才是最有效的辦法——不對,這對地球人是無效的,但是至少可以讓自己冷靜下來——會傷害她的你到底明不明白,只要溫柔一些就好。
只能說,真不愧是皇帝陛下,普通人這么糾結早就人格分裂了。
齊悅當然不會明白,她的婚前恐懼癥傳染給了皇帝陛下,并且因為體質(zhì)不同而造成了對她而言相當危險的癥狀。
她遠遠地望見薩迦陛下穿了一身還原度極高的牧師T5套裝向她走過來,下意識地就向他揮手了。在皇帝陛下著一身Clamp風白袍去相親的時候,齊悅就隱約覺得,陛下大概是個Cosplay愛好者。不過Clamp的華麗風跟身份高貴、容貌精致的皇帝陛下很匹配,所以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但是那個有著翅膀的護肩……該怎么說,完全不是正常人會穿出來的東西。
齊悅決定,等跟陛下混熟一些后,一定要讓他試一下凱爾薩斯(凱爾薩斯•逐日者,《魔獸世界》NPC,血精靈之王)那身紅色法師套裝。
雖然這身牧師裝讓他的頭發(fā)不自在,但皇帝陛下還是把兜帽拉上來,將自己遮在了衣服下面。
他走到齊悅的面前,目光閃爍,不知道該怎么向她打招呼。
早上起來的時候,天有些陰,密林里空氣濕潤,略微帶點涼意。齊悅的身形在略顯灰暗的樹林里顯得尤其清晰,白色的裙子襯得她的皮膚也白亮了些,在皇帝陛下眼中,她美麗得就像是清晨第一抹陽光。
她的笑容很明媚,讓人忍不住就想親吻下去;实郾菹孪。
齊悅笑著挽住薩迦的胳膊,薩迦忽然緊張起來,他的身形略有些僵硬。
齊悅明亮的黑色眼睛含笑望著他,俏皮地問道:“你不覺得熱嗎?”
皇帝陛下咽了一口唾沫,誠實地點頭。請不要這么善解人意。
齊悅笑道:“把護肩脫掉吧。”
片刻后:“不……衣服不用脫,褲子也不用!”
皇帝陛下靜默不語,只用兜帽下那雙略帶憂郁的美麗的紫羅蘭色眼睛靜靜地望著她。
齊悅忽然覺得心口疼。
“要不,你回去換一身衣服?”
皇帝陛下垂下長長的睫毛,略有些失望地說道:“穿什么都會熱的。”
喂喂,你不會是想什么都不穿吧!齊悅在心里咆哮。
(該怎么說……這次終于讓你猜對了。)
無論如何,約會還是要繼續(xù)的。
在這里住了十幾天——雖然已經(jīng)是本文第十九章了,但Jump慣例就是一場戰(zhàn)斗要用一年時間才能畫完——齊悅已經(jīng)大致了解,城堡周圍的大片土地都是皇帝陛下私人專屬,只住著醫(yī)療組、特衛(wèi)隊等專屬服務人員。并且因為皇帝陛下一貫地清心寡欲,這里并沒有游樂園之類的適合男女約會的娛樂場所。
不過乘務員先生說得很對,如果真心喜歡的話,只是看著對方就會很高興。她的爺爺奶奶甚至只能在玉米地里約會,不也一樣幸福地相愛了一輩子嗎?
因此,齊悅只是挑了個苔蘚油綠鮮亮的樹根,拉著皇帝陛下坐下來。
鳥兒在樹蔭間鳴叫,花朵靜悄悄地開放,皇帝陛下凝視齊悅的目光很溫柔、很專注。這是個令人愉悅的清晨。齊悅想,開端很好。
于是她從手提包里取出自己剛烤好的小餅干,捧給皇帝陛下,笑道:“我不太清楚你喜歡什么口味……不過你的冰箱里有很多橙子味的飲品,所以我就自作主張……你要不要嘗一口?”
皇帝陛下面孔迅速紅透,眼睛里波光瀲滟,他點了點頭,而后靦腆地張開了嘴巴。
應該是要的意思吧?
應該是要我喂他的意思吧?
問題是,這么令人害羞的事,他是怎么做得這么純潔無邪的?
齊悅把系著蝴蝶結的紗袋口打開,取出一塊餅干來,迅速塞到皇帝陛下看上去比餅干還要美味的嘴巴里。
果真好柔軟……她想,不對,這么說好像她有預謀似的,她根本就是在無意中碰到了皇帝陛下的嘴唇,餅干這么小,不碰到才奇怪吧。
。銈儍蓚果真是天生一對。)
皇帝陛下優(yōu)雅地咀嚼著,片刻之后,他目光清澈地側過頭來,說:“還想再吃一塊。”
齊悅把小袋子整個推到他懷里去,額角青筋蹦起,微笑道:“請盡管吃個夠吧。”
皇帝陛下再一次失落了,他像個無故被斥責的孩子,捧著餅干靜靜地垂著頭,長睫毛在兜帽下如蝴蝶翅膀一般扇動,像是一幅落寞的畫卷。
齊悅心底泛起自責來,明明是自己邪惡了,怎么可以遷怒于他的美麗?她想。
片刻后,她的面前忽然出現(xiàn)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和一片小熊餅干。
“你也吃一塊。”皇帝陛下帶著令人怦然心動的羞澀,認真地說道。
啊,終于發(fā)展成互相喂食模式了嗎?
齊悅假裝自己在夢游,若無其事地張口叼住餅干,而皇帝陛下屏住呼吸,指尖輕輕顫動著摸了摸她的嘴唇,很長時間后才安靜地坐回去。
“很柔軟……”他說,“可不可以親一下?”
戀人間,親吻是情理之中的請求吧,陛下想。
“不可以。”齊悅說。
皇帝陛下的目光在兜帽的陰影下暗淡下去,他很執(zhí)著地注視著齊悅的嘴唇。
片刻后,他俯下身輕輕地碰觸,用舌尖微微探了一下。
曖昧的氣息在他籠罩下來的身影中蔓延開來,他輕輕撫摩著齊悅的頭發(fā),靜靜地凝視。
齊悅下意識地后退,皇帝陛下把手擋在她的腦后。
“會撞到樹上。”他說,而后垂下睫毛,面色泛紅,傲驕地補充,“大概會很疼。”
這確實是個問題……齊悅腦中混亂地想,撞在會很疼的樹上,還是撞在他柔軟美味的嘴唇上?
(喂喂,加定語了哦,你心里其實已經(jīng)有選擇了吧。
“已經(jīng)親過了……你可不可以稍微讓開一點?”齊悅欲哭無淚。
皇帝陛下的表情很糾結,他不忍心拒絕她的任何一個請求,可是,只是舔了一下而已,他還想更進一步。
“可……可不可以不讓開?”他小心翼翼地問。
“不可以。”告訴你,她真要哭出來了哦。
皇帝陛下再一次俯身親了一下,這次停留的時間略有些長。他眨著美麗誘人的水晶般的眼眸,試探著問:“真的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
皇帝陛下像是被踹了一腳的薩摩耶,委屈地抱著餅干,垂頭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齊悅腦中警鈴大作。
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有種對這個孩子太嚴苛了的愧疚感……
皇帝陛下太美麗了,很容易就會迷惑人心,無論做什么都讓人不由自主就原諒他。
齊悅懷疑自己下次是不是還有理智和自制拒絕他。
必須要掌握主動權,齊悅想,一定不能再被他攪得暈頭轉向了。
否則自己提出的“交往”就完全失去了意義。
“可以做什么?”就在這個時候,皇帝陛下忽然很認真地問,“交往的時候。”
任何雄性都不愿意給中意的雌性傳遞這樣的信號:一、我很無能;二、我很無知;三、比起掌控你我更希望被你掌控。除非他別有居心。比如地球上很多雄性靈長目智慧生物,就很愛用第三條把女朋友騙成老婆,等達成目的后再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
當然,這至少表明,就算是雌性,在戀愛中也是很需要掌控感的。
齊悅自然也不例外。
她感覺皇帝陛下的問話正是時候,不由得如天降甘霖一般,覺得自己得救了。
好吧,她就是這么無能的生物。
“在一開始的時候,可以找一家安靜的咖啡館,面對面坐著聊天……”她說。
皇帝陛下站起身。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jīng)驅散陰霾,有碎金一般的陽光在樹蔭的間隙里閃爍。
皇帝陛下身上的白色法袍優(yōu)雅圣潔,去掉了繁冗的翅膀部分,肩膀露出來,雖然衣服遮住了胸口和胳膊,卻也足以展現(xiàn)他完美的身材。他白凈美麗的面孔掩藏在兜帽之下,溫柔的紫色眼睛里星光閃爍,像是跋山涉水從遙遠的地方趕來見她的神秘王子。
他俯下身對齊悅伸出手,陽光瞬間從他身后落下來。
他帶著點一如既往的羞澀,卻也足夠可靠地說:“來,我們?nèi)フ乙患野察o的咖啡館。”
于是,齊悅同學的愛情指導課程,就這么開始了。
她想,從進咖啡館聊天到牽手,應該可以拖延一段時間了。
雖然事實上,更親密的事情他們才剛剛做過。
Chapter 20
在皇帝陛下說出“我們?nèi)フ乙患野察o的咖啡館”時,陛下的戀愛顧問團也瞬間動員起來。
這個清晨,他們就像是在電視機前觀看心愛的球隊客場作戰(zhàn)的狂熱球迷一樣,眼看著球在球門區(qū)兜兜轉轉就是不肯入門,個個都憋得想把啤酒瓶拍碎在別人的腦袋上。此刻終于找到事情發(fā)泄自己過剩的精力,他們瞬間便爆發(fā)出百分之兩百的戰(zhàn)斗力。
麗齊:【一家有情調(diào)的咖啡館,首先要有曖昧的氣氛,要點是半遮半掩的私密空間、介于黃昏與暗夜之間的暖色調(diào)、大提琴曲、厚桌布上的桌燈和單枝玫瑰花!
米蘭:【第一小分隊聽命。豆科攀援性大型藤本紫花植物區(qū)的二號木屋,三分鐘之內(nèi)改造完畢。安德森,你喬裝成服務員!
終于得到名字的“路人甲”安德森同學:【是!報告隊長,咖啡里可不可以加一些香精進去?】
依舊沒有得到名字的路人乙同學:【話說,你不會是想加致幻性生物堿進去吧……】
安德森:【我保證會控制好劑量。】
米蘭:【敢在食物和飲品里加毒品,就給我倒立著用鼻子全部喝下去。】
安德森:【權衡中……】
米蘭:【然后永久性開除出特衛(wèi)隊。】
安德森:【我錯了,隊長大人……】
僥幸與致幻劑擦肩而過的齊悅同學,此刻正和皇帝陛下并肩走在寂靜的林間小路上。
苔痕油綠,卵石微潮,樹蔭間落下來的陽光明媚而不熾熱,鳥鳴像是交織在空中的快樂之網(wǎng),單是景色就有種田園童話風的浪漫。
何況身邊還有個穿著祭司白袍的、美麗優(yōu)雅的王子殿下。
如果他不是個外星人,簡直就太完美了。齊悅想。
不過……
“我一直都不知道,圣城里原來也有咖啡館。”齊悅偏著頭對皇帝陛下微笑。
她的嘴唇色澤迷人,像是最柔嫩的花瓣……真糟糕,皇帝陛下想,剛剛不該親她的,那種味道刻入了腦海,一想起來就再也沒有辦法克制了。
“會有的。”皇帝陛下答道。
“嗯。”齊悅笑道,“不知道會不會有電影院、游樂園、海濱浴場……”
明明是“戀愛顧問團”卻在做著“改造咖啡館”這種不靠譜的事情的特衛(wèi)隊員們集體咆哮:【干脆就給她下致幻劑好了,隊長!難道咖啡館之后不是直接去愛情旅館嗎?只需要一張床就能搞定的事,為什么要繞這么多彎路?摔!】
米蘭:【……】
麗齊:【陛下,要給力!】
皇帝陛下紫羅蘭色的眼睛里彌漫了霧蒙蒙的水汽:“每個地方我們要待多久?”
齊悅笑道:“不會很久。”
皇帝陛下有些欲言又止:“那么……從戀愛到結婚,要等多久?”
皇帝陛下楚楚可憐的模樣,讓齊悅忍不住想要逗弄他:“一般來說,三到四年吧。”
集體暴走的“戀愛顧問團”:【她是故意的,她絕對是故意欺負陛下的!】
麗齊:【不,她已經(jīng)很留情了。據(jù)我所知,地球人的性萌動期在十四到十六歲之間,很多人都在這個時候遇到自己的心儀對象。但是中國人的合法適婚年齡,卻從二十到二十二歲開始,也就是說,他們至少要談四年以上戀愛才能結婚!
因為地球人超凡的忍耐力,敬意油然而生的“戀愛顧問團”:【會死人的,絕對會死人的,簡直比普蘭托的中世紀還要泯滅人性……我們應該采取措施,拯救掙扎在暴政下的可憐的地球人。】
所以說,他們根本就是個霸權主義星球。
幸好他們不知道,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地球人最后都會和初戀分道揚鑣;实郾菹潞芸赡苷劻巳哪陸賽郏Y果卻是被踹掉……
皇帝陛下貼到樹上,周身怨靈纏繞,靈魂出竅技能讀條已經(jīng)超過了四分之三。
齊悅笑著去拉他的兜帽:“不過我們肯定用不了那么久啦。”
但是以年為單位的計數(shù),怎么想都還是很可怕,皇帝陛下半點沒覺得被安慰了。
對陛下而言,要不要先撲倒再說,此刻已經(jīng)純粹是勇氣問題,根本不需要再猶豫了。
“我……”他忽然抓住齊悅的手,因為激動而面色泛紅,眼睛里的光芒閃爍,“我會很溫柔、很體貼,絕對不會讓你后悔……我們能不能先結婚再慢慢戀愛?你想怎么戀愛都可以,我保證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只要……如果……”他忽然有些忐忑起來,像是索要保證一般,問道,“你還是可以愛上我的對不對?”
如果被那種眼神注視著,還不明白薩迦在說什么,那么齊悅這么多年的言情小說絕對是白寫了。
她并沒有很驚慌,甚至可以說馬上便鎮(zhèn)定下來。她意識到普蘭托人是開不起玩笑的,她弄巧成拙了:“我們可以先談一談其他的事情,再來討論這個問題,好嗎?”
皇帝陛下瞬間便平靜下來。
兜帽遮掩下,他的眼神略有些深,像是暴風雨之前沉郁的海面。他的面容高貴、美麗,此刻有種寡言沉默的特殊魅力,令人怦然心動。齊悅明明控制不住被吸引,卻警惕地想起他們之間懸殊的力量差距,不覺后退了一步。
皇帝陛下眼睛里的水汽再次彌漫開來,他看上去異常沮喪。
他低垂下頭,側轉過身,只把線條美好的白皙下巴露給齊悅,并小聲地說:“好。”
愛情在很大意義上,都是一種捕獵。讓女性心動的氣息和震懾獵物的氣息,在本質(zhì)上是很相似的。
皇帝陛下剛剛是真的想要走捷徑,直接用荷爾蒙誘捕自己的愛人。
可惜他們是不同物種,默契還有待培養(yǎng),齊悅下意識就把陛下的誘惑當做了狩獵。
幸好地球人類在進化中已經(jīng)失去了“我是獵物”的自覺,也幸好陛下面孔干凈漂亮,與普遍意義上的“侵略性”和“攻擊性”毫不沾邊,否則一定會釀成悲劇的……
不過就算齊悅的反應沒有過激,但她對于“引誘”的排斥,根本就是在否決皇帝陛下的吸引力,是一記正中紅心的重擊。
所以,陛下,就請乖乖地在幼齒賣萌的路上走到黑吧。
咖啡館很快便到了。
普蘭托人的情調(diào)毋庸贅述,齊悅此刻顯然也沒有欣賞裝潢的心情。
她只是垂著頭,由皇帝陛下引導著,來到靜謐的角落里。
大提琴低沉的樂曲流淌在整個空間中,水晶珠簾里流轉著暮色一般昏黃的光芒。沙發(fā)靠背很高,舒適度卻并沒有受影響,只是讓人不由自主就有種“受困”的錯覺。
薩迦注意到,齊悅坐得很靠外,像是隨時打算逃掉。
于是他拉住了她的手。
要安撫她,皇帝陛下想,如果她需要掌控局面才能消除不安……
“我們應該聊什么?”皇帝陛下一如既往地無害并且羞澀地問道。
其實地球人是很敏銳的生物,比任何可以用腦波或者信息素交流的生物都更善于分析人的心理和情感。
齊悅沉默了片刻,然后問道:“薩迦先生討厭什么?”
皇帝陛下被噎住了。
“沒有特別討厭的事情……”皇帝陛下答道。
至少在普蘭托星沒有。因為早在擁有獨立的意識之前,整個星球就已經(jīng)被薩迦(樹)改造過了,可能會引起他厭惡的事情,大概早已經(jīng)被扼殺在了萌芽狀態(tài)吧。
不過真要說的話,皇帝陛下確實有一個特別討厭的人——希爾斯。
但是他一點也不想在齊悅的面前提起希爾斯來。
要悄悄地、果斷地將他轟殺成渣,皇帝陛下決定,一個細胞也不留。
齊悅微微一低頭,用蜷起的手指輕輕壓住嘴唇,眉眼彎彎笑了起來。黑密的頭發(fā)從她的肩頭滑落,襯托著白凈的脖頸,她的笑容看起來如此可愛澄澈。
皇帝陛下的心跳劇烈起來,熱度悄悄蔓延到臉上。
他偷偷地把手指扣進齊悅的指縫,摩挲了一下她的手心。
“真巧哦,”齊悅說,“我也沒有特別討厭的事。”
“我們本來就是最合適的。”皇帝陛下用水汪汪的眼眸凝視著齊悅,很坦誠地說道。
“但是……”齊悅說,“我有很多缺點,本來想慢慢地讓薩迦先生了解的,也許我應該坦率地說出來,這些事情等到婚后再說,就是騙人了。”
“你是完美的。”皇帝陛下小聲地反駁道,不過他很快便又補救,“就算你覺得自己有缺點,我也喜歡……缺點也會一并喜歡。”
齊悅又笑了起來:“如果你不喜歡,我會努力改掉的……你不用連缺點一起喜歡的,這很奇怪。”她說,“不過有一些,我想我大概是沒有辦法改掉的。
“比如說我不是普蘭托人,戰(zhàn)力只有F級以下,智商只有一百二十六,我還有一個兒子。”
皇帝陛下看上去有些驚慌:“我都不介意。我會好好兒對球球,我保證他會有合法繼承權……你很介意我不是地球人嗎?”
“呃……”齊悅撓了撓臉頰,微笑道,“不介意。”
明明就是很介意的樣子……
皇帝陛下陷入了異常的恐慌中:“我……我其實跟地球人很像,在宇宙普遍的意義上,我們可以通婚,理論上可以孕育集合我們雙方優(yōu)點的后代。我會說漢語,我可以和你交流,我喜歡你……我身高一百八十二厘米,三圍分別是……”
齊悅試圖撫慰皇帝陛下,但是皇帝陛下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跟她是合適的,而齊悅的安撫顯然沒有讓他放下心來,終于,在他報上自己的三圍時,齊悅窘了。
她站起身,毫不猶豫地俯下來,用嘴巴堵住了皇帝陛下接下來的話。
皇帝陛下眨了眨眼睛。
“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會怎么對我?”齊悅問道。
普蘭托人的愛情是用一生來計量的,齊悅的問題像是一把劍刺入了陛下的心。他知道,這個假設永遠也不會發(fā)生,他也知道,他的新娘想要得到的保證是什么。
他很難過,可是只有這個問題,他一點也不想讓她后顧無憂。
他溫柔地注視著那雙近在咫尺的黑眼睛,它就像是最美麗的夜空,觸手可及,就算握在手里了,也未必就會屬于他。
“除非我們兩個人有一個死去,婚約便永遠也不能解除。就算……我不愛你了,你也永遠都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染指……當然,你也永遠享有我的妻子該有的一切權利。”
齊悅輕輕地親吻皇帝陛下的眼睛。
“對不起。”她說,“我答應了,我們可以先結婚,后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