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午后,日頭光斑耀眼卻不刺目,這樣輕軟細弱的花朵在空中緩緩地蕩了幾圈,然后輕飄飄地落到那個面帶微笑的男生身上,合歡想,這個人原來這樣好看。
九、是“柏拉圖”的柏
晚自習的時候,合歡收到花朝的紙條,上面花朝的字寫的有些扭曲,不知道是因為興奮還是緊張:合歡,我答應了錢澤曄,做他女朋友。
合歡一把將那紙條攥緊,抬起頭四下看看,數(shù)學老師坐在講臺前備課,教室很靜,她緊張地轉(zhuǎn)過身小聲說,“花朝,你決定啦?”
“是啊,”花朝探過頭來,聲音壓得低低的,她的氣息輕輕地觸上合歡的額角,一陣微癢的感覺,“錢澤曄啊,是我的新舞伴,我覺得他還不錯,就試試唄。”
嘖嘖,青春似乎真的太漫長了,漫長到人自己都不知道它的終點會在何方。在這無限寬泛的青春巨河里,隨時都在翻躍著無數(shù)可能性,像是沙灘上散落滿地的珠貝一般,帶著驚喜與魔魅,等待人來參與追隨。
而蘇花朝的青春又是這樣靈性與瑰麗,她當然可以說試一試,她有太多可以嘗試的選擇。
下課后,花朝過來往合歡手里塞了一大把車厘子,這些越過重洋千里迢迢舶來的水果一只只碩大而飽滿,暗紅色顏色在白色燈光的照耀下真似顆顆珍貴的寶石,花朝笑,臉上泛著些矜傲的神色,“合歡,你喜歡車厘子嗎?真不知道錢澤曄從哪里聽說來我喜歡這個,送了好多過來。”
洗凈的果實堅實又多汁,觸感冰涼,合歡托著它們,突然走神了,心里像是被一團線球死死地占據(jù)著,卻怎么也理不開,它們漸漸纏成了一個死結(jié),梗在那里。
花朝見合歡并不興奮,自己的情緒也跟著懨懨的,坐回了位置看書。隔了一會兒,合歡聽到她小聲說,“宋羽柏說的對,默契不都是慢慢培養(yǎng)的嗎?其實合歡,我覺得自己和錢澤曄在一起,并沒有什么唐突,不是么?”
合歡無從反駁,她看到花朝黑白分明的瞳孔中似乎蘊藏了一片江河湖泊,那么瑩潤透明,帶著一點不被理解的委屈感,更加顯得楚楚動人起來。
“我很喜歡吃車厘子啊,但是國內(nèi)好貴一直不舍得買,嘿嘿,謝謝你,花朝!”合歡挑了一顆大的車厘子扔進嘴里,一口咬破后,甜美的汁液一下子滑進口腔,伴隨著細膩的清香果味,一起卷席了她的味蕾,“哇,好甜!”
于是花朝也開心起來,她悄悄地把背包打開,里面是錢澤曄送來的那只大牛皮紙袋,百合花的味道倏然飄出來,“合歡,這束花送給你們宿舍吧,我?guī)Щ丶也缓媒忉尅?rdquo;
“可是,”合歡有些猶豫,“這是錢澤曄送你的禮物哎。”
“那怎么辦呢?我們又不是大學生,這花拿回去的話,媽媽一定要刨根問底。”
“哈哈,你媽媽還會問對方是不是大帥哥。”合歡見過花朝的媽媽,知道她是資深韓劇粉絲,四十歲還難能可貴地保留著一顆八卦的少女心。
“所以啊,這能拜托你啊,幫我養(yǎng)著它們……可以裝在瓶子里,盛些水,可以放久一點。”
“花朝……”合歡突然抬起頭,仔細地看著蘇花朝,那是張精致的臉蛋,皮膚柔白似雪,搽了淡淡的胭脂,像是染了一層淡淡的煙霞,明媚動人。
花朝抿唇,應了一聲,合歡卻說不出話來了,還好上課鈴聲及時響起來,她條件反射一般地,以從未有過的速度迅速地調(diào)整姿勢坐好。
合歡強迫自己認真鉆研物理題,把花朝的事情擱置到一邊去——畢竟,那是蘇花朝和錢澤曄的兩個人的事情。雖然不曾戀愛過,可是合歡隱約知道,在感情面前,一切外在力量都會顯得非常渺小而乏力。當天雷遇上地火,總是要燃盡全部才能自甘。
何況,剛剛合歡在花朝的眼中,并沒有看到其它的神色,花朝既沒有顯出格外興奮,也沒有想要傾訴的姿態(tài),或許是因為沉著,有把握,她幾乎是木著臉,沒有任何表情。
所以合歡只能保持沉默,趴在桌子上一遍遍地看著宋羽柏留在紙上的題目分析和圖示,他思維敏捷,又條理清晰,每個步驟都標注的很仔細,合歡前前后后已經(jīng)看了好幾遍,覺得他果然講得比老鄭好,起碼自己受他指教,開始有些清楚這一章的命門在哪里了。
腦子開始又混沌轉(zhuǎn)向模糊,似乎下一秒就要撥云見月……合歡回憶著宋羽柏的解題思路,筆尖在白紙上急急地游走起來。
一節(jié)課過的非常快。
今天花朝早早就收拾了書包,鈴聲一響便輕盈地跳起來,對合歡打了招呼,“合歡我回家啦,拜拜!別忘了花!”
合歡回宿舍比較晚,她抱著花朝的那束花,因為不想高調(diào),所以想等其他人走光了,她再回去。
校園里已經(jīng)安靜了很多,北邊的教學樓只有零星的幾個班級還亮著燈,而不遠處的陽光班和高三年級,則整棟樓燈火通明,顯出一種清冷的熱鬧。走到樓下的紫藤花架邊,忽然看到前面不遠處,宋羽柏正推著一輛山地車,慢悠悠地朝著她的方向踱過來。
他從陰影里漫步走進光明之中,路燈檸黃色的光柔柔的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高大卻有些清瘦的身形,宋羽柏也看到了合歡,朗朗地叫住她,“哎,姜合歡,你往紫藤長廊那里躲干嘛。砍鰜戆,我已經(jīng)看到你了。”
合歡只能退出來,因為抱著花朝的花,覺得有些局促,“宋羽柏,你那么晚?”
他詫異,“我是我們班第二個回去的啊,莫顏光已經(jīng)走了。”他看看了南邊的教室,淡淡地說,“我們班有的是刻苦的人,現(xiàn)在正拉著數(shù)學老師加班呢,也不知道會不會給老師付加班費。”
對比一下北邊早已成為空巢的教學區(qū),合歡嘖嘖感嘆,“多么強大的鉆研精神啊。”
她是真的在感嘆,可宋羽柏卻笑出聲來,“至于嗎,他們就是回去晚了點而已。”
“估計等我們宿舍臥談會接近尾聲的時候,他們才舍得從班級撤走吧?”
“你們還有臥談會?”宋羽柏沒有過住校的經(jīng)驗,住慣了高檔別墅的少爺自然不知道群居生活的樂趣,“你們都談什么?”
“帥哥唄!”合歡看著他,不懷好意地笑道,“你想不想知道具體內(nèi)容?嘿嘿,有關(guān)于你喔。”
他的雙眉翹了一下,眼里含著笑意,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這個毋庸置疑啊,當然要有我了!”
合歡這才注意到,宋羽柏竟然不動聲色地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又推著車,跟著她往宿舍方向走去,她趕緊大叫,“哎哎,你貌似走錯路了,大門在那邊!”她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沒事啊,那么早回去也沒什么事情,我送你回宿舍吧。”宋羽柏若無其事地說著,“對了,蘇花朝把花轉(zhuǎn)送給你了?”
“不是啊,我?guī)退9堋?rdquo;
他看了那百合一眼,“這花不適合你。”
“什么?”合歡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不適合?”
“因為你是合歡啊,”宋羽柏一副自得的姿態(tài),抬手指向不遠處的校外長街,一中校園外的街道旁栽種著極大株的合歡樹,此時在暗夜里看去,只見一片灰茫茫的陰影,風過的時候,輕輕地搖曳晃動著。宋羽柏指著那片樹影說,“合歡是惹人喜歡的花,它比百合好看。”
合歡回國的短短時間里,沒少聽過別人評價自己的名字,對方往往都是雷同的反應,“哦,就是那種開紅色小花的樹。”加上合歡姓“姜”,姓和名都是那種司空見慣的植物,所以人們并不會對這個組合的名字產(chǎn)生多少興趣。也就沒有人像他這樣,不過是輕描淡寫,卻說出這么一句,“合歡是惹人喜歡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