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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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今天炊事班被人搶了4把菜刀,是不是這小子干的?”張國正問道。龍云一愣,想到這件事已經(jīng)是震動全團了,瞞也瞞不住,只好老實回答:“是!副團長,這次新兵斗毆事件,我有責(zé)任!”張國正并沒有說話,眼睛瞇著,看著跑道上的鐘國龍。已經(jīng)是最后一圈了,鐘國龍仍舊拼命地追趕著余忠橋,兩人距離在一點一點地縮短,操場上觀戰(zhàn)的眾人,此時已經(jīng)忘了喊加油了,都在瞪大雙眼,看這兩個新兵拼命。龍云吼了一聲旁邊流著眼淚傻看著的劉強和陳立華:“你們兩個!平時不是稱兄道弟的嗎?趕緊去準(zhǔn)備熱水,再拿兩床被子來!”劉強、陳立華二人如夢方醒,撒丫子就往營房跑。余忠橋距離終點還有不到400米,鐘國龍此時距離他還有200米左右。操場上加油聲再次震天地響起,張國正和龍云二人的表情也緊張起來。所有人的心跳都跟著這兩個不要命的新兵跳動著。300米……200米……“啊!”鐘國龍忽然發(fā)出一聲怒吼,開始閉上眼睛,仰著頭,向前面沖過去,速度居然比剛才還要快!余忠橋大驚,自己也加快速度,不時地回頭看越來越近的鐘國龍,朝著終點猛沖。“好!22分50秒!”趙黑虎掐表。余忠橋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口地喘息著,旁邊的新兵趕緊跑過去扶起他。“撲!”隨著一聲悶響,距離終點還有100米的鐘國龍重重地摔倒在冰雪覆蓋的跑道上,一個翻滾,赤露的上身直接砸在堅硬的冰地上,胳膊肘、肩膀上全蹭破了皮,鮮血頓時流了出來,積雪被染紅了。鐘國龍頭上的繃帶也被這一下子給摔掉了,剛止血不久的腦袋,這個時候傷口繃開,又流出了血,鮮紅的血混合著臉上的汗水、雪水,一滴一滴地掉到跑道上。大個子新兵李大力嚇哭了,對龍云說:“班……班長,要不我們過去扶他?”“扶個屁!扶過來他就不是鐘國龍了!”龍云瞪了一眼李大力,忽然轉(zhuǎn)頭,向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的鐘國龍發(fā)狂地大吼:“鐘國龍!你他娘的干什么呢?耍賴是不是?裝孬種是嗎?給老子起來!鐘國龍,你別忘了,你是一個兵了,以后這樣的事多著呢!你想到戰(zhàn)場上也這么趴著不動彈了是不是?你要是個男人,你要還有血性,就給老子站起來!就是爬,也得給我爬到終點!”所有人的心都收緊了。趴在跑道上的鐘國龍身體猛地一震,再一次大吼一聲,掙扎著要站起來,臉上的血水已經(jīng)迅速地凍上了,頭上再次冒出血。“撲通!”鐘國龍最終沒有支撐住身體,再一次撲倒。這次的鐘國龍,沒有停頓,猛地抬起頭,咬著牙,一步一步地向終點爬過來!鐘國龍的肚皮,直接裸露著,緊貼在凍冰的跑道上,頭上、胳膊上、手上的鮮血滴落,被肚子一掃,在身體后面迅速凝結(jié)成冰。肚子很快也蹭破皮了,整個跑道,紅白分明,一道長長的血痕!“鐘國龍!加油!鐘國龍!好樣的!”操場上的兵越聚越多,新兵被震撼了,老兵被震撼了,張國正和龍云,也被震撼了!已經(jīng)取得勝利的余忠橋,此時也驚恐地看著拼命的鐘國龍,眼中早已沒有取得勝利的得意,鐘國龍,這個可怕的對手,讓他的心中,已經(jīng)認(rèn)輸了。“不能輸!不能輸!我鐘國龍不能輸!就算跑死了,也不能輸!”此時的鐘國龍,腦子里已經(jīng)沒有了和余忠橋的比賽,他瞪大雙眼,咬著牙,忍住疲憊、疼痛、冰冷,一步一步往前爬,整個身體似乎不再是他的了,帶血的手,拼命抓進(jìn)厚厚的冰雪里。“我鐘國龍,不是孬種!永遠(yuǎn)不是!老子就是死了,也要死在終點線上,老子就是血流干了,這血也得往前噴!50米……30米……20米……鐘國龍已經(jīng)忘記了距離,忘記了一切,身體麻木了,眼睛睜不開了,向前,向前!不能輸!終于到了終點!鐘國龍使完了最后的力氣,眼前一黑,暈了過去。整個操場沸騰了!那些久經(jīng)沙場的老兵,也禁不住為這個新兵叫好鼓掌,“鐘國龍,好樣的!”震撼了整個軍營。“你們兩個愣著干什么?熱水!棉被!”龍云沖剛剛跑來的劉強、陳立華吼著。二人慌忙過去,把鐘國龍用棉被包起來,鐘國龍渾身是冰血,面色發(fā)紫。張國正這個時候,眼睛也有些濕潤。軍隊狠嗎?這些剛剛告別父母,告別家鄉(xiāng),甚至告別優(yōu)裕生活的新兵,來到軍隊,面對鐵的紀(jì)律,面對嚴(yán)厲的軍官,面對這生命的考驗。對于眼前的這個鐘國龍,張國正心中充滿了贊賞。他感覺這個新兵是與眾不同的,他沒有普通新兵的怯懦、柔弱,卻多了十分的野性。對于這樣的兵,軍隊要做的,不是把他磨平棱角,使他中規(guī)中距,因為他的性格,注定不是一個平庸的士兵。軍隊要做的,是讓他保持這種野性,最重要的是,合理地引導(dǎo)他這份野性,使他具備的這種性格能得到升華,最終轉(zhuǎn)變成所向無敵的鐵血兵魂!眾人七手八腳地簇?fù)碇妵,撬開他咬得死死的牙關(guān),灌進(jìn)熱水,鐘國龍微微睜開雙眼,說道:“我輸了嗎?不行!再跑!”說完,頭一歪,再次昏睡過去。“把他抬回宿舍,叫衛(wèi)生員來!”龍云吩咐著,眾人把鐘國龍?zhí)Щ厝チ恕?/div>“副團長,我是不是有些過了?”龍云看著張國正,心里有些沒底。“恰到好處!”張國正神色凝重,“走,一起看看去!”“是!”龍云敬禮,跟著張國正向宿舍走去。操場上,寒風(fēng)凜冽,大雪依然飄落……新兵十連宿舍里,眾人手忙腳亂地把鐘國龍放到床上,這時候的鐘國龍渾身哆嗦,臉上紫青色,傷口的血還在輕微地往外滲。陳立華馬上又從水房里打來一大盆子熱水,用毛巾沾濕了以后在鐘國龍額頭上敷。邊敷邊哭:“老大呀老大,咱這是何苦呢?咱大老遠(yuǎn)的過來,就是為了往死里跑圈兒?”鐘國龍已經(jīng)疲憊得說不出話了,咬著牙,忍受著寒冷和渾身的疼痛,只有布滿血絲的眼睛,還在閃著亮光,盯著上鋪的木板,不知道在想什么。門開了,張國正和龍云走了進(jìn)來,眾人連忙敬禮。“衛(wèi)生員找來了嗎?”張國正看著龍云,讓旁邊的新兵再給他加床被子,新兵又抱過來一床被子,蓋在鐘國龍身上。“副班長已經(jīng)去衛(wèi)生隊了。”劉強回答。張國正點點頭,沒有再說話,轉(zhuǎn)身,示意龍云跟他出去,龍云應(yīng)了一聲,又看了一眼鐘國龍,轉(zhuǎn)身跟張國正出門。趙黑虎和衛(wèi)生員小張正急匆匆趕來,看見張國正,趕緊敬禮:“副團長!”“趕緊進(jìn)去吧。”張國正還禮。門外,張國正背著雙手,對龍云說道:“龍云,這個鐘國龍還真是個有血性的新兵,說心里話,我非常欣賞他那股不服輸?shù)膭蓬^兒。但話又說回來,從分兵撒謊到廁所抽煙,到食堂里拿菜刀追殺戰(zhàn)友,今天又用自己的狠勁,給所有的新兵老兵上了一課。這小子,恐怕還不能算是個合格的兵。嗯,還差得遠(yuǎn)呢!頂多是一個具備好兵潛質(zhì)的與眾不同的兵。”龍云點點頭,說道:“是啊,老連長,說實話,我對鐘國龍的看法,也有了一些改變,有些時候,這小子恨得我牙根癢癢,我恨不得上去一腳踹死他!但有的時候,我總能看見他骨子里那股讓人嘆服的一面,這個時候,我又是十分的喜歡他。”張國正說道:“是的。所謂‘人分九等,不一而同’,這兵,也不是只有一種,我之所以讓你帶這個特殊的新兵十連,也是出于這樣的想法。對于像鐘國龍這樣的兵,要有一個特殊的方式來帶。要有一個原則,他本身的血性,不能磨滅,不但不能磨滅,還要使這種血性完全爆發(fā)出來。而對于因為他的野性造成的一些偏離的方面,還要及時矯正。所謂揚長避短,火候得恰到好處!”龍云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張國正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說道:“龍云,關(guān)于怎么帶這群兵,我不會過多干涉你,我也相信你有這個能力。怎么帶,你自己看著辦。我還是那句老話,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是!請首長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wù)!”龍云敬禮,眼神中透著堅定。“好,我走了!”張國正說完,轉(zhuǎn)身走,又回頭,說道,“那個鐘國龍,我非常看好,你回頭要多跟他談?wù)劊匾臅r候,要多給他點兒小灶吃吃!”“是!”龍云知道副團長的意思,在這支部隊,所謂“開小灶”,不是說網(wǎng)開一面,而是表示要多練練,多給些苦吃。龍云又走進(jìn)宿舍,小張已經(jīng)給鐘國龍打上點滴,鐘國龍已經(jīng)睡著了,面色稍微好些,身體也不那么哆嗦了。“小張。”龍云把衛(wèi)生員叫到一邊,悄聲問道,“怎么樣?嚴(yán)重嗎?”小張說道:“沒事,他出血過多,體能也消耗太大,輕微脫水。休息一兩天就沒事了。只是頭上的傷,很容易感染,我剛才給他重新包扎了一下,打了一針破傷風(fēng),輸液里也加了消炎藥。還有,這是我給他開的藥,你回頭派人去領(lǐng)下,按時吃,有問題馬上到衛(wèi)生隊找我。”龍云松了口氣,笑著說道:“嘿嘿,小張,真是謝謝你啦!”小張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們這些帶兵的,心也夠狠的,把人往死里練。咳f一體能透支過大,造成嚴(yán)重脫水,就沒那么簡單了!”小張說完,背起醫(yī)務(wù)箱走了。龍云又看了看鐘國龍,嘴角帶著一絲微笑,伸手在他額頭上摸了摸,已經(jīng)有些溫度了,這才放心。轉(zhuǎn)頭對趙黑虎說道:“虎子,你帶著其他人學(xué)習(xí)一下《條令條例》。”趙黑虎應(yīng)了一聲,示意大家到一旁,龍云一個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鐘國龍旁邊,抬頭看了看輸液瓶子,還有大半瓶呢。過了一小會兒,鐘國龍忽然身體猛地震了一下,大吼一聲:“不能輸!”所有人嚇了一大跳,鐘國龍又喃喃地說道:“我……不能輸……死也不能輸!”龍云笑著示意大家他在說夢話,伸手把棉被又給鐘國龍往上提了提,鐘國龍身子一動,醒了,眼睛睜了一下又閉上,聲音微弱,但很清楚:“班長,我的成績是多少?”龍云心中大樂,臉一板,說道:“睡你的覺吧!就你那速度也好意思問成績?”“嘿嘿!”鐘國龍睜開眼睛,說道,“班長,我把你氣著了吧?”龍云笑笑,說道:“鐘國龍,你氣不氣著我無所謂,我想,你通過這件事,應(yīng)該明白一個道理,在部隊,沒有人會同情一個弱者。你也別指望別人同情。不是說部隊上的人都是石頭腦袋、鐵做的心,是因為大家明白,同情了弱者,就等于不再給他機會了,其實就是在害他。你想想,要是在戰(zhàn)場上,敵人會因為你跑不動而不殺你嗎?會因為你拼不過刺刀而饒了你嗎?”其他人聽見龍云說話,也停止了學(xué)習(xí),龍云索性站起來,說道:“同志們,都說軍隊是一個大熔爐,可能究竟為什么這么說,大家還不是很理解。這句話,除了說明受過軍隊鍛煉的人,能逐漸變得堅強、優(yōu)秀之外,我想,它還有另外一個含義,那就是說,既然是熔爐,進(jìn)去的,可能是鐵,也可能是木頭,也可能是土疙瘩。但是有一點,鐵會被燒成鐵水,而去掉雜質(zhì),木頭可能被燒化,變成灰塵,土可能燒來燒去,終歸還是土,但是這個熔爐出來的,就只能是鋼!”所有人都靜靜地體會著龍云所說的話,鐘國龍?zhí)稍谀抢,腦海里一陣陣翻騰:“我鐘國龍到底是鐵,還是木頭和土呢?”此時的鐘國龍,還不知道自己的一系列表現(xiàn)是對還是錯,他朦朧的思想里,只是感覺自己應(yīng)該按照自己想的去做,這些年,他也確實是這么走過來的。他總感覺人活一輩子,就應(yīng)該活出個人樣來,什么事情就應(yīng)該都爭個第一,至于為什么要爭這個第一,他還真是沒有仔細(xì)想過。就像他在縣城里爭老大,沒有什么利益要爭,當(dāng)了老大也沒有什么錢掙,如果說有些所謂的“地位”,無非是混混們崇拜他,不敢惹他,好人怕他,不敢正眼看他,但是,他終日樂此不疲,東打西殺。自從他認(rèn)識了龍云,接觸了部隊,自己朦朧的思想中,就像是一條混濁的河里,被沖進(jìn)來一股清水。隨著清水的不斷增多,原本混濁的水,開始慢慢發(fā)生了變化。而這種變化,此刻正在猛烈地沖擊著他的思想。眼前的龍云,好像對他鐘國龍的內(nèi)心了如指掌,總像是一個技術(shù)高超的牧馬者,揮舞著長長的套馬圈,在他這匹桀驁不馴的野馬,出格的那一剎那間,準(zhǔn)確地打中他的軟肋,使他不知不覺地回到規(guī)范的范圍內(nèi)。他感覺龍云,這個貌似粗野的漢子,有著極深的內(nèi)涵,這種內(nèi)涵,他鐘國龍沒有,而正是這種內(nèi)涵,使鐘國龍對龍云從一開始的不屑,到逐漸欽佩,以至于有些折服。龍云看著鐘國龍一臉心事的樣子,沖他說道:“鐘國龍,別胡思亂想了,你現(xiàn)在的主要任務(wù),是把傷養(yǎng)好,再把身體恢復(fù)過來。5公里徒手跑算不了什么,還有比這個更難的呢!你要是堅持不住,就隨時跟我說,別自己悶著,好像我虐待你似的。”鐘國龍有些不好意思,盡管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不好意思,嘴上卻說:“哪能呢,我說能堅持,就能堅持!班長你等著吧,我不會總爬著沖過終點的!”“好!”龍云笑著說,“鐘國龍,記住,要永遠(yuǎn)保持你這個不服輸?shù)男愿。不過,當(dāng)兵不是光跑圈,要想成為一個合格的兵,光跑第一不行,咱們不需要馬拉松冠軍!更重要的,是把腦袋里的東西理順嘍,你好好休息,等你傷好得差不多,咱們就專門再解決一下腦子的問題!跑圈兒把肚皮整破皮了,真有你的!”大家笑起來,鐘國龍也笑了,一笑,肚皮和腦袋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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