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記得?”陶夭夭的聲音越發(fā)慵懶起來,卻還是不滿的反駁,“我把你當(dāng)成了相親對象嘛。”
容斯巖回頭看了眼副駕駛上的女人,一雙水眸慵懶的合在一起,在剔透的眼角投下一片青灰的陰影,可是那張紅唇卻還微微撅起,似是不服氣的嘟噥著,一臉的孩子氣。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等到明天,就連現(xiàn)在跟我說過什么,你都會忘記。”
“容斯巖,我信命的。”陶夭夭似是沒有聽到容斯巖的話,只是迷糊的繼續(xù)念叨著,“我見到你覺得熟悉,就好像賈寶玉見到林黛玉的第一眼就會說,這個(gè)妹妹我曾見過的。這不是信口雌黃,是真心。”
說完,陶夭夭已經(jīng)捂著胸口“咯咯”的笑出聲來,好像連自己也覺得可笑了。
因?yàn)楹ε绿肇藏膊皇娣,容斯巖將車開得很慢,不過這一次,陶夭夭沒有睡著,剛到家門口,她就跳下了車,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容斯巖見陶夭夭腳步不穩(wěn),堅(jiān)持要將她送進(jìn)家門,陶夭夭沒有拒絕。只是,剛站到門口,她就一臉狡黠的沖著容斯巖眨巴起了眼睛。
“容斯巖,你害不害怕我家門又突然從里面打開了?”
容斯巖也想起上次的尷尬場面,跟著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發(fā)頂,多有寵溺的叮囑道:“進(jìn)屋喝些熱水,就洗洗睡吧。”
陶夭夭抬頭望向高出自己一個(gè)頭的男人,聲控?zé)敉蝗粶缌,昏暗中,那雙深邃的眼睛越發(fā)惹人心動。
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想摸摸那雙眸子,卻讓手臂在空中靜止不動,陶夭夭輕輕的開口,“容斯巖,你的眼睛真漂亮。”
看著面前那副淡薄的身子好像蝴蝶翅膀似的顫抖起來,容斯巖清冽的眸子終于漾出些波瀾,卻終究想不出什么話來回復(fù)。
下一秒,他的懷中已經(jīng)撲入了一個(gè)冰冷的身體。容斯巖一震,聽到陶夭夭懇求的聲音,“讓我抱抱吧,就一會兒……我真的好累呀。”
自作聰明,果真會有報(bào)應(yīng)。
容斯巖沒有忽略肩膀突然的濕意,他的手臂抬起在空中,頓了頓,終究還是攬住了懷里的人。耳畔響起她似真似假的話語,“如果沒有江南城,或許,我就真的愛上你了……”
如果,或許,太多的不定性,注定了必然的不可能。
樓梯燈猛的亮了,陶夭夭一愣,看到也是一臉怔忡的江南城。
迅速脫離容斯巖的懷抱,陶夭夭的臉頰慌亂的變化著顏色,“你、你怎么來啦?”
“這是我媽讓我?guī)Ыo你的紅豆糕。”江南城只停頓了一瞬,便抬了抬手中的東西目不斜視的解釋道,“今早才送來,被我放在車?yán)锿浟,剛才想起來?rdquo;
陶夭夭失神了半天才說了句謝謝。
昨天在江南城家,她不過隨口說了句最愛吃江姨做的紅豆糕,沒想到江姨就記下了。還想再說些什么,動了動嘴,卻找不到話題。
“那我先走了。”江南城再次開口,依舊是榮辱不驚的口氣,倒好像瞌睡了似的。
陶夭夭連連點(diǎn)頭,又忍不住去問:“你是怎么來的?有司機(jī)嗎?”
“容總也走嗎?”江南城似是沒有聽到她的問題,突然將頭扭向一邊,沖容斯巖提出邀請,“我們一起下去?”
容斯巖依舊從容淡定,頷首說好,轉(zhuǎn)頭看向依舊恍惚的陶夭夭,微微一笑,“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陶夭夭看著兩個(gè)男人步履沉穩(wěn)的走向電梯,驀地回神,脫口而出的是江南城的名字。
“怎么了?”他立馬回頭,對上她的眼睛。
陶夭夭的眸子無辜的眨了眨,抬手指向江南城手中的真空盒子,“紅豆糕,留下。”
此時(shí)的陶夭夭壓根看不出江南城臉上瞬間閃過的窘迫,只是理所當(dāng)然的伸手去接盒子,這才滿意的轉(zhuǎn)身去開自己的家門。
江南城看著整個(gè)身子都貼在門上卻連鑰匙孔都對不準(zhǔn)的女人,眉心越發(fā)沉郁,忍不住走過去,握著她的手,將鑰匙插了進(jìn)去。
他聽到陶夭夭“咯咯”的笑了,感激的沖著他眨了眨眼睛。她還說了句什么,江南城沒有聽清,直到她頭也不回的關(guān)上房門,江南城還沉著臉沒有動靜。
不遠(yuǎn)處的容斯巖忍不住開口提醒,江南城轉(zhuǎn)身對上對方貌似戲謔的眼睛。
不屑的冷哼,下一秒,已經(jīng)大步向電梯走去。
第二天睜開眼的瞬間,猛然撞擊腦海的竟然是有人酒后被取了腎臟丟在冰水中的新聞。一個(gè)冷戰(zhàn),陶夭夭酒醒了大半。
四肢僵硬的折合在一起,浴池中的水已經(jīng)涼透,而她泡了一夜早就起皺的手里還握著一個(gè)電話聽筒。陶夭夭痛苦的戳了戳依舊“嗡嗡”作響的腦袋,隨手扯下掛在墻上的浴巾裹在身上,這才拖著沉重的步伐去開門。
這時(shí)候,誰來找她?
門口的人兇神惡煞,劈頭蓋臉就給了她一頓臭罵,“給你打電話也不接,好不容易接通了又沒聲音,我還以為你出了什么事呢!”
陶夭夭嘴角動了動,發(fā)現(xiàn)喉嚨如同烈火燎過,灼燙的發(fā)不出聲響,索性乖乖的讓開門,讓一臉暴怒的江南城進(jìn)來。
聞聲跟來的小三見是江南城,興奮的撲了過去,許是有些餓了,伸著舌頭“嗚嗚”直叫。
陶夭夭暈暈乎乎的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清水灌下,這才覺得嗓子里的大火滅了,饜足的舔了舔嘴巴。只是剛一回身,就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捂著嘴就向衛(wèi)生間沖去。
陶夭夭抱著馬桶吐得昏天暗地,身后遞來一杯水,她含糊的說了句謝謝,便喝下漱口,發(fā)現(xiàn)嘴里的苦腥味道漸漸被蜂蜜水的溫潤甘甜所代替。
“你昨天到底喝了多少酒?趕緊照鏡子瞧瞧自己那張鬼臉!”江南城居高臨下的瞥了眼坐在地上的狼狽女人,丟下一句話便向客廳走去。
陶夭夭屬于那種喝酒不上頭,等到第二天才知道難受的主。即便如此,她也好久不曾這樣酒后失態(tài)了;蛘,記憶中這樣的情況,也不過還發(fā)生過一次……
陶夭夭又泡了個(gè)澡,慘白的小臉漸漸被水汽蒸騰出了紅潤,看著鏡子中目光呆滯的女人,她自嘲的勾起了唇。
果然是一張鬼臉,不過,現(xiàn)在好了許多。
走出浴室,陶夭夭看到小三正將臉埋在它的小食盆里狼吞虎咽,半蹲在一旁的江南城欣慰的微笑,手中還拎著他給小三帶來的剩下了半袋的早餐。
聽到動靜,江南城抬頭看到頂著一頭濕涼亂發(fā)的陶夭夭,眉心蹙了起來,“去換套衣服,過來吃飯。”
陶夭夭乖巧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挪著步子走向臥室,再次出來,桌上已盛好了清粥小菜。
她心虛的干笑兩聲,在桌邊坐了下來,“怎么不買生滾魚片?”
話音未落,就得到江南城投來的凌厲白眼,似是根本懶得搭理她,只是冷著臉吩咐,“白粥暖胃,多喝些。”
“遵命!”陶夭夭諂媚似的扯開嘴角,端起碗來就喝了一大口,還不忘含糊不清的嘟噥,“別說是白粥,就是江總送來的毒藥,我也全部喝完!”
江南城的冰臉總算融化開來,扯出一抹面前笑意,白粥的溫?zé)岬撵F氣黏在陶夭夭的眼角,模糊了視線。
有多少真假情話,不經(jīng)意的聽到,然后一笑而過?
過了許久,陶夭夭才抬起頭來,似有擔(dān)憂的問江南城,“我昨晚,沒做什么丟人的事吧?”
江南城眼尾的流影綽綽,頓了頓,才似真似假的說:“你抱著我的大腿又哭又喊……”
“喊什么?”
“求包養(yǎng)、求虐待!”
陶夭夭愣了三秒,才發(fā)現(xiàn)江南城忍不住震顫的胸腔,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騙,不由罵道:“放屁!那是你的心聲吧?”
陶夭夭罵罵咧咧的咬了口酸黃瓜,似是將它當(dāng)做了某人的脖子,沒有看到江南城微沉的目光。
醉得那樣沉,她是否也不記得對容斯巖說過什么?
愛上你了。
只聽到她尾音的輕笑,完整的一句話又是什么?
容斯巖,我可能愛上你了……還是……容斯巖,我真的愛上你了?
陶夭夭咽下口中的酸甜,似是隨意道:“忘了跟你說,我昨天碰到你初戀女友了!”
江南城沒有說話,陶夭夭抬頭迎上他沉著的目光,嘴角笑意涼薄。
陶夭夭的心頭一痛,卻不過如同落了一根紅發(fā),流不出血來。
他早把他的小初戀拋棄腦后,很好。
他連他的初戀都不記得,真的算好?
陶夭夭頓了頓,才故作鄙夷的白了他一眼,“魏雨萱,人家可還口口聲聲念著你,你就全忘啦?”
“我都一大把年紀(jì)了,哪還記得初戀呀?”江南城故作輕佻,卻猛地湊近,輕輕飄飄的吐出幾個(gè)字來,“初夜都要忘了。”
陶夭夭捏著筷子的手指不斷收縮,狠狠瞪了眼對方,捧起碗就將剩下的白粥全喝了。
果真是暖胃,渾身熱了,連眼角都要流出汗來。
抹了抹嘴巴,陶夭夭才故作輕松的繼續(xù)道:“她后天結(jié)婚,叫咱們過去參加婚禮。當(dāng)然,最主要是想見見你!”
“那我一定要去呀,這可是第一個(gè)邀我參加婚禮的前女友。”江南城似真似假的點(diǎn)頭道,“哦,不對,是……初戀女友。”
陶夭夭剛想罵他幾句,就聽江南城的手機(jī)響了,悻悻的閉了嘴。
大概是公司的事情,江南城一邊起身,一邊向書房走,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用下你電腦。”
陶夭夭冷哼一聲,算是默認(rèn),隱約想起昨晚上江南城好像還送了些紅豆糕,被她隨手塞進(jìn)了冰箱里。
“夭夭,這個(gè)文件夾怎么還加密呀?”半晌,書房傳來江南城疑惑的聲音。
陶夭夭一愣,循聲過去,看到處理完工作的江南城正點(diǎn)著一個(gè)文件望向她。
文件名赫然寫著,小三。
陶夭夭嘴角動了動,隨手搶過江南城手中的鼠標(biāo),“誰準(zhǔn)你亂翻我電腦了?”
說完,已經(jīng)點(diǎn)了關(guān)機(jī)。
“我就隨便看看呀。”江南城無辜的聳了聳肩,隨即擺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不會是你給小三拍的艷照吧?要不就是小三的成長日記?”
陶夭夭冷哼一聲沒說話,聽到有人叫自己隨即跟來的小三似是聽懂了似的,興奮的跳了跳。
“誒,紅豆糕是剛從冰箱拿出來的吧?”江南城指著陶夭夭手中咬了一口的點(diǎn)心,一副家長式的表情,“胃剛好一些,又吃這種涼東西?”
“江姨手藝太好,我忍不住嘛!”陶夭夭隨口說道。
“那不如嫁到我家算了,天天都可以吃!”
“咳咳咳……”陶夭夭猛的被嗆住,抬腳就沖向客廳,過了好久,似是終于找到水潤了嗓子,才幽幽的傳來一句,“紅豆糕果然不能放,都變干了……”
在魏雨萱的婚禮現(xiàn)場,陶夭夭漫不經(jīng)心的瞟向不遠(yuǎn)處正在敬酒的一對新人,暗笑那個(gè)連中國話都不會說的洋女婿此時(shí)一定搞不懂為何自己會被大家一個(gè)勁兒的灌酒喝。
青草地,白桌椅,拖地的長裙,還有放飛的鴿子。所有一切,似乎都在每個(gè)女孩的夢境中出現(xiàn)過。只是,有人,成了真。
魏雨萱臉上動人的笑容那么真切,幸福的好像最燦爛的天氣。
每一個(gè)新娘,都理應(yīng)配上純真無邪的形容詞。
陶夭夭暗忖,流年最神奇的地方或許就在于,它可以讓一個(gè)捧著童話故事,抱著毛絨玩具的女孩,一夜之間學(xué)會咄咄逼人、學(xué)會陰謀詭計(jì),也可以讓一個(gè)千帆過盡、執(zhí)拗城府的女人在某一天,噙起一抹天真的笑容,學(xué)會祈福、學(xué)會感恩,回到回憶最初的樣子,美好得值得天下最好的男人的寵愛與呵護(hù)。
“有沒有想過自己婚禮什么樣子?”江南城推了推陷入恍惚的陶夭夭,目光灼灼的望向熱鬧的人群中央。
“嗯。”陶夭夭輕輕點(diǎn)頭,嘴角噙起一抹被風(fēng)吹散的微笑。
小小的人牽著她跨過假裝火盆的板凳,學(xué)著劇本里的樣子說要娶她進(jìn)門。
不論過了多久,她都記得他眼中亮晶晶的真誠。
江南城看著她魔怔似的樣子,莫名其妙的聳了聳肩膀,不再說話。
穿著帥氣小西裝的花童一蹦一顛的向他們這邊跑來,蓮藕似的小胳膊上拴著一個(gè)粉紅色的氣球,欣喜的向眾人炫耀著。不過回頭瞬間,腕上的氣球已經(jīng)脫離掌控,小孩子一時(shí)忘了反應(yīng),張嘴指著天空不知所措。
下一秒,欲哭的小臉突然亮起,仰著臉來看向擋住自己頭頂陽光的高大男人,霸道而稚氣的命令道:“把氣球還給我!”
“小東西,它是我抓到的哦。”江南城晃了晃指尖上的線繩,示意氣球在自己手中。
“它是我的。”
看到小男孩跳起來想要奪回屬于自己的氣球,江南城故意將手臂抬高,繼續(xù)逗他,“可是它現(xiàn)在歸我了。”
“哇……”
原本還得意的江南城突然一愣,面對突然扯開嗓子大哭的小孩子,他的表情更加委屈。下一秒已經(jīng)手足無措的誘哄起來,“誒,你別哭呀,我逗你玩呢!我不要你的氣球,還給你,拿好了!”
眼見小男孩越哭越兇,壓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江南城沮喪著臉難得的驚慌。原本看熱鬧的陶夭夭“撲哧”笑出了聲,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
江南城狠狠瞪了她一眼,回頭對小男孩笑瞇瞇的說道:“小東西,快別哭了,叔叔給你變個(gè)魔術(shù)!”
說著,大掌攤開,空無一物,蜷起翻轉(zhuǎn),再打開,靜靜的躺著一個(gè)亮晶晶的巧克力糖。
小男孩的哭聲戛然而止,盯著江南城的手掌一抽一抽的眨眼睛,過了半秒,才伸手去夠,江南城討好似的主動遞給他。
“我還要!”小男孩破涕為笑,不客氣的吩咐道。
于是,終于意識到自己是沒事找事的江南城便不得不努力將手中的糖由一顆變?yōu)閮深w,由兩顆變?yōu)槿念w。而站在他一旁的陶夭夭,不得不負(fù)責(zé)起從桌上源源不斷的偷渡喜糖的工作,樂此不疲,直到不知滿足的小孩子終于滿意的“咯咯”笑了起來,兩人才輕舒一口氣。
“陽陽,你媽媽叫你了。”魏雨萱款款走來,寵溺的摸了摸孩子的頭,看著小家伙跑遠(yuǎn),才迎向面前的兩人笑瞇瞇的說:“我姐姐家的孩子,可淘氣了。”
江南城已經(jīng)收起了剛才毫無防備的笑容,只是有禮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打了招呼。陶夭夭一時(shí)不知說些什么,隨口說道:“挺可愛的。”
“真是沒看出來,你們倆還怪喜歡小孩子的。”魏雨萱看著陶夭夭,目光明艷,“什么時(shí)候自己也生一個(gè),那才親呢!”
陶夭夭的表情一愣,已然僵住。江南城輕輕蹙眉,驀地開口:“恭喜你。”
聲色冷冽,亦有些突兀。
魏雨萱似是恍惚,這才看向江南城,“不好意思得很,今天人特別多,都沒怎么招呼你們。”
“還好。”
“謝謝你能來。”魏雨萱說著,微微低了頭。如同花季般嬌羞。
陶夭夭將頭扭向一邊,心中劃過一抹澀然。
其實(shí)她信,十六七歲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