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由于中共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被越來越多的國家承認為中國人民的合法主權政府,蘇聯(lián)駐聯(lián)合國代表已于當日提案,要求取消“中華民國”政府代表在安理會的席位。
蔣介石正為這個消息而焦慮不安時,黃少谷又從臺北打電話過來,要報告另一個壞消息。他不愿讓太多人知道,故意用英文對接電話的周宏濤說:“吳國楨因為省府廳長人事問題,繼前次因用人不當遭抗議而請辭省主席后,第二次辭呈又來了,這回還是同樣問題,臺籍立監(jiān)委及國大代表甚至要求派臺灣人出任省主席,你向總統(tǒng)轉達。”
蔣介石在陽臺坐著,周宏濤跑過去,一五一十地報告這個情況。蔣介石只是傾聽,卻沒有表示任何意見,似乎很鎮(zhèn)靜,最后才說:“杰賽普要來這里,你叫吳國楨到這里來一趟。”
大陸“淪陷”對蔣介石是個巨大的打擊,此后一連串的失敗已使得他對一切壞消息都有了對抗力,反而意志力更加堅強。吳國楨的事情讓手下們驚慌失措,而他卻不以為然。事實上,這內部辭職之事比起那狂風巨浪式的戰(zhàn)爭失敗和急抽風式的外交失敗,確實又算得上什么呢?手下們已經(jīng)被這種敗訊嚇壞了,唯有蔣介石還保持著一份沉靜——這大概就是蔣經(jīng)國后來稱贊父親且寫出一篇文章起名《風雨中的寧靜》之意吧。
因為美國無任所大使菲利普•杰賽普再次準備來訪問臺灣。吳國楨應蔣介石之約,急急趕到大溪商量接待問題。他到了大溪,先來到了蔣介石的機要秘書周宏濤辦公室坐坐,一進門就連聲說:“難辦!難辦!”
周宏濤知道他指的是省府人事問題,見他此刻避而不提人事問題,故意氣憤地說:“全島軍民都熱烈希望美援,但美國國務卿艾奇遜前幾天的演講內容,好像中華民國政府已經(jīng)不存在似的,對中共獻媚。而最壞的是,我們一直對國人的宣傳竟然是以‘美援將至’作為打氣的法寶!”
吳國楨一談起美國態(tài)度,立即說:“簡直又上了他們一次當!”
不過,這次美國人倒是幫了蔣介石一下。當日蘇聯(lián)在聯(lián)合國提出取消“中華民國”的席位時,由于美國政府的反對,此案以六票對三票遭到否決,臺灣保住了在聯(lián)合國的位置。次日,北京不少群眾聞訊,強行占領美國駐華領事館。美國國務院遠東助理國務卿白德華不得不宣布準備召回所有在大陸的官員。白德華憤怒地告訴匆匆召來的記者們:中共的行動,是史無前例的。這個消息傳到臺灣,讓蔣介石近侍的人員反而有些快感。周宏濤就對人說:“我卻有種好像是為我們向美國人出氣的感覺,見到美方的反應,一絲快感竟油然而生。”
這種“快感”,自然源自于美國政府對蔣介石的惡劣態(tài)度。
盡管如此,美國放棄臺灣的蔣介石政權已成定局。
15日,草擬杜魯門對華政策白皮書且其中聲明不支持蔣介石政權的美國無任所大使杰賽普抵達臺灣訪問。在美國駐臺代辦師樞安的陪同下,他密集拜訪國民政府高層諸人士。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還是了解臺灣現(xiàn)況,摸底蔣介石能不能撐得下去,以作為美國進一步?jīng)Q策的參考。傍晚,他拜會“外交部”代部長葉公超,關切地說:“60多萬名部隊撤退來臺后,恐怕會引發(fā)本島嚴重的經(jīng)濟負擔,而且臺灣島上居民能否與遷臺的國民政府充分合作?這是個問題。”
葉公超回答說:“政府對于臺灣原有居民絕對沒有歧視壓迫問題,而一般大陸來臺人民對于所謂臺灣人,也沒有社交上的階級區(qū)別,臺灣人的地位,絕不同于黑人在貴國南部的地位。現(xiàn)在臺灣農民的收入及待遇,并不會比日據(jù)時代低,而且自從三七五減租實行后,大半農民都感受到好處。這點閣下可到鄉(xiāng)下去問問農民便知!”
菲利普•杰賽普既不關注蔣介石,也不關注敗逃臺灣的近兩百萬軍民,卻把關注的重點放在了臺灣本土人的利益上,用意何在?這與那些臺籍“立法委員”和監(jiān)察委員及國民大會代表要求派臺灣人出任省主席導致吳國楨辭職的事情有什么關聯(lián)?玄機重重。葉公超不得不接著解釋說:“最近省政府改組,已有臺灣人參加,且身居決策要職。至于軍費方面,問題確實很嚴重,政府正在研究嚴格緊縮軍政費方案。”
杰賽普與葉公超談了許多臺灣目前面臨的實際問題。
次日,他與蔣介石見面。誰知他的態(tài)度也好不了多少,只是禮貌性地應對,不著邊際地談了些日本見聞。蔣介石不得不問他:“對中國時局有何看法?”
“我不能發(fā)表任何意見,而美國的意見在過去幾次宣言都已經(jīng)談過了。”菲利普•杰賽普滑頭地說。
“中國問題不僅是中國自身問題,實際也是遠東問題、全世界的問題,假使任共產(chǎn)主義在中國猖獗,必定會蔓延到其他地方,最后會危及世界各國。”蔣介石說,“希望你把此意轉達給杜魯門總統(tǒng),盡速制止共產(chǎn)主義的蔓延。”
杰賽普回答:“我會轉達。”
這次杰賽普大使來臺灣訪問,對臺灣的惡劣局勢并沒帶來什么新希望,相反,加深了蔣介石對杰賽普去年主持下完成的白皮書給風雨飄搖中的民國政府重重一擊的記憶,使得他心情壞了好幾天。
杰賽普離臺后,19日中午,美國駐臺代辦師樞安應召到“外交部”,“外交部”北美司司長陳岱礎奉部長之命要和他談催促“代總統(tǒng)”李宗仁返回臺灣之事。
這倒不是蔣介石要求李宗仁回到臺灣來一起高擎“救國”大旗,共謀“脫困”之路,而是讓他把“總統(tǒng)”位置歸還給自己。此時名不正言不順主持大局的蔣介石已經(jīng)決定自己從后臺走向前臺。李宗仁返回臺灣,主動辭去“代總統(tǒng)”職位,他就可以重新出任“總統(tǒng)”,成為臺灣軍民名正言順的“合法”的領導者。若李宗仁繼續(xù)滯留在美國不歸,他就無法改組內閣,不能當“總統(tǒng)”。而李宗仁由于與蔣介石的隔閡,并無歸意。蔣介石沒有辦法,只好希望借助美國人的力量,逼他回來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