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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我現(xiàn)在后悔不該如此無情地活剝四老爺?shù)钠,雖說我們這個吃草的家族不分長幼亂開玩笑,但我這個玩笑有些過火啦。在四老爺壽終正寢前那一段短暫時光里,他整日坐在太陽下,背倚著斷壁殘墻冥思苦想,連一直堅持去草地里拉屎的習(xí)慣都改了。那些日子里,蝗蟲長得都有一公分長了,飛機沒來之前,蝗蟲像潮水般涌來涌去,四老爺倚在墻邊,身上落滿了蝗蟲他也不動。家族中人都發(fā)現(xiàn)這個老祖宗變了樣,但都不知道為什么變了樣,這是我的秘密。母親說:四老祖宗沒有幾天的活頭啦!聽了母親的話,我感到自己也是罪孽深重。
  四老爺倚著斷墻,感覺著在身上爬動的蝗蟲,想起了五十年前的蝗蟲,一切都應(yīng)該歷歷在目,包括寫休書那天的氣候,包括那張休書的顏色。那是一張淺黃色的宣紙。四老爺用他的古拙字體,像開藥方一樣,在宣紙上寫了幾十個杏核大的字。這時候,離發(fā)現(xiàn)蝗蟲出土的日子約有月余,炎熱的夏天已經(jīng)降臨,村莊東頭的蠟廟基本完工,正在進行著內(nèi)部的裝修。
  蠟廟的遺跡猶在,經(jīng)過五十年的風(fēng)吹雨打,高墻傾圮,廟上瓦破碎,破瓦上鳥糞雪白,落滿塵土的瓦楞里野草青青。
  廟不大,呈長方形,像道士戴的瓦楞帽的形狀。四老爺倚在斷墻邊上,是可以遠(yuǎn)遠(yuǎn)地望到蠟廟的。
  寫完了處理四老媽的休書,四老爺出了藥鋪,沿著街道,沐著強烈的陽光,聽著田地里傳來的急雨般聲音——那是億萬只肥碩的蝗蟲嚙咬植物莖葉的聲音——走向修廟工地。他的心情很沉重,畢竟是夫妻一場,她即便有了一千條壞處,只有一條好處,這條好處也像錐子一樣扎著他的心。四老爺提筆寫休書時,眼前一直晃動著鋦鍋匠血肉模糊的臉,心里有一種冷冰冰的感覺。鋦鍋匠再也沒有在村莊里出現(xiàn)過,但四老爺去流沙口子村行醫(yī)時,曾經(jīng)在一個胡同頭上與他打了一個照面:鋦鍋匠面目猙獰,一只眼睛流癟了,眼皮凹陷在眼眶里,另一只眼睛明亮如電,臉頰上結(jié)著幾塊烏黑的血痂。四老爺當(dāng)時緊張地抓住驢韁繩,雙腿夾住毛驢干癟的肚腹,他感覺鋦鍋匠獨眼里射出的光芒像一支寒冷的箭鏃,釘在自己的胸膛上,鋦鍋匠只盯了四老爺一眼便迅速轉(zhuǎn)身,消逝在一道爬滿葫蘆藤蔓的土墻背后,四老爺卻手扶驢頸,目眩良久。從此,他的心臟上就留下了這個深刻的金瘡,只要一想起鋦鍋匠的臉,心上的金瘡就要迸裂。
  修廟工地上聚集著幾十個外鄉(xiāng)的匠人,四老爺雇傭外鄉(xiāng)的匠人而不用本村本族的匠人自然有四老爺?shù)纳钜庠。我不敢再把這件事猜測成是四老爺為了方便貪污修廟公款而采取的一個智能技巧了。呵佛罵祖,要遭天打五雷轟。我寧愿說這是四老爺為了表示對蝗蟲的尊敬,為了把廟宇修建得更加精美,也可以認(rèn)為那種盛行不衰的“外來和尚會念經(jīng)”的心理當(dāng)時就很盛行,連四老爺這種敢于嘯傲祖宗法規(guī)的貳臣逆子也不能免俗。
  廟墻遍刷朱粉,陽光下赤光灼目,廟頂遍覆魚鱗片小葉瓦,廟門也是朱紅。匠人們正在拆卸腳手架。見四老爺來了,建廟的包工頭迎上來,遞給四老爺一支罕見的紙煙,是綠炮臺牌的或是哈德門牌的,反正都一樣。四老爺笨拙地吸著煙,煙霧嗆他的喉嚨,他咳嗽,牽動著心臟上的金瘡短促地疼痛。他扔掉煙,掏出一束茅草咀嚼著,茅草甜潤的汁液潤滑著他的口腔和咽喉。四老爺把一束茅草敬給包工頭,包工頭好奇地舉著那束茅草端詳,但始終不肯往嘴里填。四老爺面上出現(xiàn)慍色,包工頭趕緊把茅草塞進嘴,勉強咀嚼著,他咀嚼得很痛苦,兩塊巨大的顎骨大幅度地運動著,四老爺忽然發(fā)現(xiàn)包工頭很像一只巨大的蝗蟲。
  族長,我明白了您為什么要修這座廟!包工頭詭譎地說。
  四老爺停止咀嚼,逼問,你說為什么?
  包工頭說他發(fā)現(xiàn)四老爺咀嚼茅草時極像一只蝗蟲,這個吃草的家族里人臉上都帶著一副蝗蟲般的表情。
  四老爺不知該對包工頭這句話表示反對還是表示贊同,包工頭請四老爺進廟里去觀看塑造成形的蠟神像,四老爺隨著包工頭跨過朱紅廟門,一只巨大的蝗蟲在一個高高的磚臺上橫臥著,四老爺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他的心里,再次產(chǎn)生了對于蝗蟲的尊敬、恐懼。
  兩個泥塑匠人正在給蝗蟲神涂抹顏色,也許匠人們是出于美學(xué)上的考慮,這只蝗蟲與猖獗在田野里的蝗蟲形狀相似,但色彩不同。在蝗蟲塑像前的一塊木板上,躺著幾十只蝗蟲的尸體,它們的同伙們正在高密東北鄉(xiāng)的田野里、荒草的甸子里、沼澤里啃著一切能啃的東西,它們卻斷頭、破腹、缺腿,被肢解在木板上。四老爺心里產(chǎn)生了對泥塑匠人的深深的敵視,他打量著他們倆:一個六十多歲、瘦骨嶙峋,頗似一只褪毛公雞的黃皮膚老頭子;另一個是同樣瘦骨嶙峋、年約十三四歲好像一只羽毛未豐的小公雞的黃臉男孩。他們臉上濺著星星點點的顏色,目光兇狠狡詐,尖尖的嘴巴顯出了他們不是人類。四老爺以為他們很可能是兩只成了精的公雞。他們不是來修廟的,他們是來吃蝗蟲的!木板上的蝗蟲就是他們吃剩的。四老爺還看到那堆死蝗蟲中兀立著一只活蝗,它死命地蹬著那兩條強有力的后腿,但它跳不走,一根生銹的大針穿透它的脖子把它牢牢地定在木板上。
  四老爺怒沖沖地盯著給塑像涂色的一老一小,他們渾然不覺,小匠人用一支小毛筆點著顏色畫著蝗蟲的翅膀,老匠人用一支小毛筆點著顏色畫著蝗蟲的眼睛。
  四老爺走到木板前,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拔那根生銹的鐵針,針從木板上拔出,螞蚱卻依然貫在針上。
  這是一只半大的螞蚱,約有兩厘米長,F(xiàn)在田野里有一萬公斤這樣的螞蚱,它們通體紅褐色,頭顱龐大,腹部細(xì)小,顯示出分秒必長的驚人潛力。它們的脖子后邊背著兩片厚墩墩的肉質(zhì)小翅,像日本女人背上的襁褓。
  遭受酷刑的螞蚱在針上掙扎著,它的肚子抽搐著,嘴里吐著綠水。四老爺被它那只肉感強烈蠢蠢欲動的肚子撩起一陣惡心。它在空中努力蹬著后腿,想自己解放自己,從人類的恥辱柱上掙脫下來,它的嘴里涌出了最后幾滴濃綠的汁液,那是蝗蟲的血和淚,那是蝗蟲憤怒的和痛苦的感情的分泌物。四老爺膽戰(zhàn)心驚地捏住了蝗蟲的頭顱,蝗蟲的兩只長眼仿佛在他的手指肚上骨碌碌地轉(zhuǎn)動。蝗蟲低垂著頭,頸部的結(jié)節(jié)綻開,露出了乳白色的黏膜。它把兩條后腿用力前伸——它這時想解脫的是頭顱上的痛苦——它的后腿觸到了四老爺?shù)氖种,好像溺水的人突然踏到水下的硬底一樣它用力一蹬,它的脖頸和身體猝然脫節(jié)。這只耶穌般的蝗蟲光榮犧牲。它的生命之火還沒有完全熄滅,它的身體懸掛在一根黑色的、被白色黏膜包裹著的長屎橛上,它的頭在四老爺?shù)氖持负湍粗傅膴A縫里擠著,它的兩條后腿在懸掛的身體上絕望地蹬著。
  四老爺扔掉蝗蟲,連同依然插在蝗蟲脖子上的針,像木樁一樣地立著。他的手指上刺癢癢的,那是蝗蟲腿上的硬刺留給他的紀(jì)念。
  泥塑匠人把蝗蟲之王的塑像畫完了。包工頭戳了一下發(fā)愣的四老爺。四老爺如夢初醒,聽到包工頭陰陽怪氣的說話聲:族長,您看看,像不像那么個東西?
  泥塑匠人退到一邊,大蝗蟲光彩奪目。四老爺幾乎想跪下去為這個神蟲領(lǐng)袖磕頭。
  這只蝗蟲長一百七十厘米,高四十厘米,伏在青磚砌成的神座上,果然是威武雄壯,栩栩如生,好像隨時都會飛身一躍沖破廟蓋飛向萬里晴空。塑造蝗神的兩位藝術(shù)家并沒有完全忠實于生活,在蝗蟲的著色上,他們特別突出了綠色,而正在田野里的作亂的蝗蟲都是暗紅色的,四老爺想到他夢中那個能夠變化人形的蝗蟲老祖也是暗紅色而不是綠色。這是四老爺對這座塑像唯一不滿意的地方。
  顏色不對!四老爺說。
  包工頭看著兩個匠人。
  老匠人說:這是個螞蚱王,不是個小蝗蟲。譬如說皇帝穿黃袍,文武群臣就不能穿黃袍,小蝗蟲是暗紅色,蝗蟲王也著暗紅色怎么區(qū)別高低貴賤。
  四老爺想想,覺得老匠人說得極有道理,于是不再計較色彩問題,而是轉(zhuǎn)著圈欣賞蝗神的堂堂儀表。
  它以蔥綠為身體基色,額頭正中有一條杏黃色的條紋,杏黃里夾雜著黑色的細(xì)小斑點。它的頭像一個立起的鐵砧子,眼睛像兩個大鵝蛋。老匠人把蝗神雙眼涂成咖啡色,不知用什么技法,他讓這雙眼睛里有一道道豎立的明亮條紋;壬竦挠|須像兩根雉尾,飛揚在蝗頭上方,觸須涂成乳白色,尖梢涂成火紅色。四老爺特別欣賞它那兩條粗壯有力的后腿,像尖銳的山峰一樣豎著,像胳膊那么粗,像紫茄子的顏色那么深重,腿上的兩排硬刺像狗牙那么大像雪花那么白;韧醯膬缮韧獬嵯駜善幍,內(nèi)翅無法表現(xiàn)。
  舉行祭蝗典禮那一天,護送因犯通奸罪被休掉的四老媽回娘家的光榮任務(wù)落到了素以膽大著稱的九老爺頭上。早飯過后,九老爺把四老爺那匹瘦驢拉出來,操著一把破掃帚,掃著毛驢腚上的糞便和泥巴,然后,在驢背上搭上了一條藍粗布褥子。
  九老爺走進院內(nèi),站在窗前,嬉皮笑臉地說:“四嫂子,走吧,趁著早晨涼快好趕路。”
  四老媽應(yīng)了一聲,好久不見走出來。
  九老爺說:走吧走吧,又不是新媳婦上轎。
  四老媽款款地走出房門,把九老爺唬得眼睛發(fā)直,九老爺后來說四老爺是天生的賤種,他根本不知道四老媽打扮起來是那么漂亮。四老媽白得像塊羊脂美玉,一張臉如沾露的芙蓉花,她被休時還不到三十歲,雖然拒吃茅草牙齒也是雪白的。她昂首挺胸走到九老爺面前,挺起的奶頭幾乎戳到九老爺?shù)难劬ι。九老爺眼花繚亂,連連倒退。
  老九,你四哥呢?四老媽平靜地問。
  九老爺僵唇硬舌地說:俺四哥……祭蝗蟲去了。
  你去把他給我找來!
  俺四哥祭蝗蟲去啦……
  你去叫他,就說我有話跟他說。他要是不來,我就點上火把房子燒了。
  九老爺慌忙說:四嫂,您別急,我這就去叫他。
  四老爺指揮著人們擺祭設(shè)壇,準(zhǔn)備著祭蝗的儀式,心里卻惦記著家里的事情。九老爺慌慌張張跑來,附耳對他說了幾句,四老爺吩咐九老爺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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