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宏一早便開始了例行晨會,段天年參與了今年最后一次晨會后正式宣布將香港分公司交付給信任的副總來負責。
祁宏大半女性員工都哀傷至極,其中最傷心的要算Bonnie,她咬著唇希望段天年帶她一起離開,卻被段天年問道:“你到總部真的可以?你的新男友和媽咪怎么辦?”
她一時語塞便被段天年以優(yōu)雅溫笑將話題帶過。
待到準備去機場時公司突然傳開,段天年這次訂的機票是三人份。
回北京的只有段天年和陸南兩人,這莫須有橫空冒出的第三人便理所當然地成了段天年眾多女性FANS心中怒火焚燒的源頭。
莫非又是哪位明星?
而此時,陸南被某女粉絲抓著不放后,輕輕吐氣:“段總早結婚了,早些年段太太也上過雜志,她處事低調(diào)才被公眾忘記。”
這一邊,霽月自打進了機場就在不住地打噴嚏,她心中默想該不會是段天年的紅粉知己在咒自己吧。
飛機按時起飛。
霽月望向小窗外,白云朵朵浮起,又被飛機拋在身后,整座機身融進蔚藍天際,像只大鳥自由飛揚。再向下探了探,已經(jīng)看不到陸地是什么模樣了。
段天年端坐在她身旁,一只手敲著鍵盤,一只手在筆記本的鼠標觸摸屏上劃來劃去,即便是在飛機上他仍舊聚精會神地工作,只是偶爾活動下筋骨喝幾口咖啡。
霽月斜眼看著電腦里五顏六色繽紛的視圖和表格,又轉頭看了看商務艙里其余的幾人,都無一例外地抱著筆記本,她抿嘴笑起來,難道坐商務艙的都和段天年一樣是工作狂?
“你笑什么?”
家里頻頻催促,段天年才不得不趕著回去,心情自然不佳,板著臉看她。
霽月?lián)u著頭帶上耳麥,專心地看起電影。
出T3航站樓時,霽月赫然被北京的冷空氣凍了個正著,她知道北京一年四季,季季分明,不若南方。
卻著實沒想到北京會如此寒冷逼人。
彼時北京已進入一年最冷的時節(jié)。
她將脖子向領子內(nèi)縮了縮,但仍驅趕不走突然襲來的冷意。
踏出一小步,看著排著長長隊伍的出租車,又看著遠處蜿蜒的公路,北京總是給她不一樣的震撼。
“冷吧?”段天年將脖子上的條紋格子圍巾拿下來,圍到她的脖頸上,動作嫻熟自然,可能是回到了生長的地方,他看樣子心情好了許多。
霽月點了點頭,鼻子瞬間便被凍得紅紅的。
陸南要先回自己公寓再回家見父母便提前離開了,剩下段天年和霽月兩人,段天年拒絕了家里的司機來接,卻應允讓呂瀟和霽曦來接。
霽月低頭,她想,他該是知道的吧,自己不喜歡見他的家人,所以才叫了霽月他們來,讓自己能喘口氣,他這樣為她著想,她不是不感動的。
北京的擁堵不是隨便說說,呂瀟的車被塞在半路,接機自然是遲到了。
霽月站在玻璃窗里,看著外面一排排出租車,從潔凈的窗子上一眼便看到映在上面的自己與身后的段天年,他站在自己身后,頎長身子靠在座椅旁,即使這短短一小會兒,他的電話都從未斷過。
“姐!姐!”
“來了?”
“你小子剛回來就電話不停,給哪個小情人兒啊。”呂瀟跟在霽曦后面,隨口笑道。
只是玩笑,霽曦的臉一下子冷起來:“呂瀟,還不去開車?我姐的手都凍著了!”
似是知道自己口不擇言,呂瀟乖乖地去取車。
呂瀟輕車熟路地行駛在北京的環(huán)路上,口里還輕佻地哼著小曲兒。
“是不是先去云姨那兒?”
“不了,回綠海。”段天年收起電話看了眼路旁迅速飛過的建筑,又笑起來,“北京變化不小,才三年。”
“多少人叫你你都不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為香港有你的金庫鑰匙,年年守著那片地界兒,你沒看香港明星都來內(nèi)地發(fā)展了,擴大內(nèi)需有時候也是必要的。”
段天年坐在副駕,兩人隨意搭著說話,但霽月卻覺著呂瀟每句話仿佛都在說自己,像是這里所有人都明白,卻沒捅破的窗紙。
段天年不回來,是因為霽月與尚家人陌生,更不喜歡回來,這從來都是眾人心中明白的秘密。
柔軟的熱度覆到霽月手上,她低頭又抬頭,是霽曦,她握著自己的手,溫柔看著自己,對自己搖著頭微笑。
霽月心里溫軟,她點點頭隨之彎唇。
車停下,呂瀟父母昨天也剛到北京,二人還要趕著回去也便沒多做逗留,再者段天年此次回來要待很久,來日方長。
“姐,你好好休息休息。”
“嗯。”霽月點頭。
“有時間去爸爸那里看看,他最近身體不太好。”
“我會的。你公婆還在家里等著,快回去吧。”
霽曦點著頭,上了車。
車子發(fā)動,呂瀟余眸掃了眼嬌妻:“你看你,這又不是見不著了,不知道的真以為你和你姐是一媽生的。”
“你懂什么?要不是我,我姐小時候怎么會被大媽帶走,帶走了又不養(yǎng),我姐吃了不少苦頭,再說我也不是因為這個不開心。”
“那是為什么呀我的姑奶奶。”
“我說爸爸身體不好,你也看見了,我姐一點反應都沒有,在她心里或許從來沒有過我們。”
“要我說你想太多,她再責怪那也是她親生父親,她要真不想認你們也不會跟著段天年回來,得了,趕緊擦擦,眼淚掉的。”
霽曦轉頭擦著淚,吸氣,心里卻沒好過多少,事情沒發(fā)生在自己身上,誰也不會真正明白,不會有徹骨的體會。
她眸光良久不動望著窗外,啟唇問:“凌茉知道了嗎?天年哥回來。”
“唔……好像……吧……”呂瀟撓撓頭,眨起眼。
“你!你們還是一根繩兒上的螞蚱,我……”
“唉唉唉姑奶奶,這回真真兒不是我說的,她經(jīng)常往云姨那兒鉆,再說你還不知道嘛,小嬸還不得第一個告訴她呀。”
霽曦吐氣,搖了搖頭,這是什么孽緣……
綠;▓@的房子是段天年早些年買下的高端住宅。
這里雖然沒有香港獨棟別墅的闊綽氣場,在國內(nèi)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別墅花園小區(qū)了。
霽月低頭輕呵了口氣,便呼出大片白霧,一團一團,似是煙圈兒,非常漂亮。
她嘴角翹起,抬眼盯著面前,據(jù)說這里的房子一套最小也三百平米,黃金的價格配上黃金地段,天知道段天年從段家出來手里到底有多少金子可以揮霍。
“有什么可笑的?”已經(jīng)并肩站著的男人盯著她問。
霽月?lián)u頭:“我在想,你當年真有錢,敢買這兒。”
段天年看著這個無厘頭的女人,嘴角微揚一本正經(jīng):“這里的貸款我可是在娶你前才還清的啊。”
霽月雙眼瞪大扭頭盯著段天年,要知道,這里的一套房子至少也要七位數(shù)字。
她兩只大大的眼鄙夷盯了他一會兒又瞇成條縫,心道:這男人真是什么都敢做。
段天年黑瞳一瞥,臉上露出自傲,一副他這年紀難有的稚氣神色,薄唇翹起來,好看至極。
“你這么有錢,三年前才還清?誰信呀。”霽月噘嘴搖頭,她確實也是不信的。
段天年拉著手桿箱,將手放入大衣口袋。他深吸了口氣,也吐出大片霧,仰頭看著面前一排排紅磚白瓦鱗次櫛比的小高層,輕笑:“我現(xiàn)在的確有很多錢了。”
霽月心頭觸動,她是知道的,段家那場家變……縱然她這局外人,又或是局內(nèi)人,牽扯到誰人,又磨滅多少情愫,都如這時節(jié)冷冽刺骨的風般,隨風而逝了。
她見段天年神色如常,剛毅的眸子望著前方,才稍稍放下心來,那一場改變除了自己,除了她在乎的人,身旁這男人又何嘗不是也遭遇了改變。
她這樣想著,一道人影閃過腦海,五味雜陳。少時光彩傲慢,輕狂不羈,努力在一起,努力相愛,而如今,也都成了徒勞。
二人并肩而站,都沒再開口。
良久,段天年點漆黑眸看了眼霽月。
“進去吧,外面冷。”
“嗯。”
霽月小步快跑跟上去。
她看著段天年站在門口等她進去,心里面忽然間裝滿了一種說不清的情愫,隱隱地,雀躍地,他此時卸去了平日在外的清高倜儻,像等待妻子回家的丈夫,而如果他們真能如此,也許未嘗不是件美事,她抬起步子,朝門口走去。
服務生開門——門外的喧囂聲突然向耳朵砸來,把門關上——包廂里只余下狼嚎般的歌聲。
陸南靠在軟皮沙發(fā)上,剛回來便被段天年派出來陪唱,他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送走客戶,陸南習慣性掏出電話撥了出去,方想起人已經(jīng)在北京了,再讓司機來接恐怕不太妥當。
他撂了電話,站在路口愣了半刻,一晃神,一張俏麗面孔闖進他腦子,弄得他心口微熱,嘴角不動聲色碎念了句:“這丫頭,跑哪兒去了?”
路上車流顯然減少大半,他回了神吸了口氣,伸手打車。
這時,電話響起來。
是陸北。
“我說你回自己窩我不說什么,也得看什么時候啊,你這一年半載不露面的主兒,趕緊的!全家都等著你呢!”
“快到了。”陸南笑著掛了電話。
他扭頭,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北京城。
北京每天都在變化,就像是小孩子,一轉眼變成了青年小伙。
段天年在香港足足待了三年多,他也足足待了三年多。
四年前,實在發(fā)生太多事。
他清晰記得段天年神采奕奕的眼神從出事后再沒放出過光彩,就在他告訴自己準備成立祁宏時,他不自覺地說了句:“你這一走我怪寂寞的,要不咱哥倆聯(lián)手再搞出點兒名堂來?”
現(xiàn)如今,兩人翻騰得如魚得水,他也早料到段天年并非善類。
一眨眼,他看到車窗外飄下來的細雪。
輕佻俊彥露出少有的正經(jīng)面色。
回家了。總算。
“太太,下雪了。”張阿姨抱著疊好的衣服,走到客廳前,眼角還看著窗外飄起的雪花。
霽月抬頭,眨了眨眼,嗯了一聲,起身走到窗前。
屋子里中央空調(diào)十分暖和,讓晶瑩的玻璃上起了一層濃濃霧氣,將外面的世界與這里隔絕開來。
她用手畫畫蹭蹭,一瞬間露出外面的冰雪世界。
妍麗凈白的臉上一雙玻璃眼睜得大大的,她第一次見到雪,雪白雪白的,一塵不染的,靜靜的,美好的。
“真的,好漂亮,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