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回去陪你那個喝醉的男朋友鬧洞房然后過一夜。”顧律還是那么一語道破。
寧可算是明白了,一般顧律給出兩個選擇的時候,就不要再問第三個選擇了,因為往往會更加糟糕。
“想好了嗎?”
寧可糾結(jié)了片刻,最后無奈道:“去外面過一夜吧。”
“有身份證嗎?”
“……”
夜色如洗,寧可只感覺一陣絕望的黑夜吞噬而來。
“看來只剩最后一個選項了。”顧律的嘴角竟然有一抹不知名的笑容。
感覺到自己身邊的胸膛傳來灼熱的溫度,腦中難免有許多遐想聯(lián)翩的畫面,讓寧可突然之間不好意思起來。
“送你去我媽家吧。”顧律把寧可塞回副駕駛座后自己坐好,“你明天不見得穿成這樣去上班。”
“不要啊,我和老人家合不太來的,我情愿一個人……”
“沒關系,她去世了。”
顧律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沒有什么表情,發(fā)動車子的聲音一下子顯得那樣空靈。
“對……對不起。”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思想一下子消散不見,寧可心里是沉沉的內(nèi)疚。
顧律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正好我也很久沒去過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寧可聽出了一絲懷念和惆悵。
顧律帶寧可去了個似乎挺普通的小區(qū),在門口停下了車,“你等我一下,我去拿雙拖鞋給你。”
似乎剛才顧律說母親去世之后,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壓抑,兩人臉上都沒有過多的表情。
顧律把拖鞋給寧可換上后,帶她進了家。
或許已經(jīng)太久沒有來過的緣故,屋里瞬間飛舞起來的塵埃嗆得寧可不?人浴
打開燈,是一套很普通的兩室一廳,寧可覺得這樣的屋子和顧律整個人簡直完全不沾邊,顯得格格不入。
“我小時候就住在這里,直到十三歲。”
隱隱地,寧可覺得十三歲的時候似乎發(fā)生了什么對顧律影響重大的事,只是出于對他的某種尊重,寧可并沒有問及。
“睡一覺還是沒有問題的,如果你害怕的話我在隔壁房間陪你好了。”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燈光太過朦朧,寧可覺得顧律的眼中柔情蜜意,像是脫下面具后露出了本來脆弱的面目一樣。
“我沒關系。”寧可有些無所適從,“你回去吧。”
顧律不放心地看著她,“你需要的話我會留下的,畢竟這里是一個對你來說陌生的環(huán)境。”
寧可倒是破天荒地對顧律微笑,“真的不用了,謝謝你。”
這個微笑,好像某種利器,刺進顧律的心臟。
或許越是自信與驕傲的人,笑容就越是柔軟。
就像寧可,就像顧律。
雖然是那種很吝嗇露出微笑的人,但是那微微上揚的唇角卻能傾國傾城。
顧律走到門口,開門的一瞬間,停住了動作。
或許在寧可內(nèi)心深處,某個聲音希望他留下來,而又很湊巧地讓他聽到了。
“給你看我小時候的照片吧。”顧律突然脫下穿好的鞋,換上拖鞋。
“。”寧可不由自主地張大嘴。
顧律走到一個柜子邊蹲下翻了起來,“找到了。”
寧可倒是一臉好奇,顧律蹙了蹙眉,說:“我去找件衣服給你穿吧。”
“為什么?”寧可下意識低頭,“這件不好看?”
“是太好看了,出現(xiàn)在這里比較奇怪。”顧律搖了搖頭,去隔壁房間找了一件T恤,拿回來扔到寧可身上,“將就著穿穿吧,又沒別人看。”
扭扭捏捏之下寧可跑去廁所換上了衣服,用肥皂艱難地卸了妝,把頭發(fā)挽起來,從廁所走出來的時候,顧律一下子整個人鎮(zhèn)住。
“怎么?”寧可低頭檢查是不是又有拉鏈沒有拉上。
顧律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似乎一向嚴謹不失風度的顧律是第一次這樣失態(tài),寧可倒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沒什么。”顧律回過神,搖了搖頭,幅度很小,“只是想起來我媽以前一直這樣穿,不化妝,頭發(fā)盤起來。”
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想表達的是懷念故人還是另類夸獎,寧可杵在那兒做不出反應。
“坐過來吧。”顧律拍了拍身邊的沙發(fā)座位。
寧可坐下后說:“該不會是我讓你想起你媽了吧?”
顧律笑著解釋,“我不太會去想她,甚至做夢都不會夢到她。”
“這樣啊,我以為你有戀母情結(jié)。”
“我只是覺得她死得很可惜,不希望想起一些不高興的事。”
似乎話中包含的信息很多,但寧可沒有打算再問下去。
“你看,很多人都說我小時候長得像女孩子一樣漂亮。”顧律纖長的手指劃過照片,照片中一個小孩抱著皮球,笑得眼睛都快沒有了。
“好可愛啊。”寧可不由發(fā)出贊嘆的聲音,“和你現(xiàn)在一點都不像哎。”
“小時候誰都能笑得那樣無憂無慮吧,長大了越來越少的人或者事能讓我笑出來了。”顧律嘆了口氣。
“別說得這么傷感好不好,那你現(xiàn)在拼死拼活打官司為了什么?”
“伸張正義。”
寧可撲哧一笑,“是助紂為虐吧。”
顧律劍眉一挑,“那是你吧。”
寧可這才想起了殺人案的存在,謹慎地打探道:“動機找到了嗎?”
顧律睫毛一扇,“這種時候也要談公事?”
寧可自覺閉嘴,接著看相冊,大部分是他小時候的照片,難得有他和母親的合照,寧可本想問關于他父親的事,不過不知為何問不出口。
一直以為顧律的出身是豪門世家,沒想到也是普通的家庭,雖然他這個人的身上還有許多疑團存在,但此時此刻,寧可覺得身邊的顧律只是一個懷念母親的孩子而已。
“我媽年輕的時候很漂亮,身材也好,會拉小提琴會跳舞,人也溫柔。”顧律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上天卻這么早帶走她。”
氣氛似乎在往溫暖而憂傷的方向發(fā)展,讓兩人不由慢慢靠近。一個漫長的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不知過了多久,顧律似乎一下子恢復了精神,抬起頭看著寧可,“這里可能熱水器沒有了,澡就不能洗了,明天一早送你去拿了鑰匙回家洗吧。”
“嗯。”寧可以為這是他要離開前作的道別,沒想到他卻加了句,“你睡里面的房間吧,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叫我就行了。”
雖然說不出口,但寧可心里還是滿懷感激。
“那我去睡了。”寧可起身往房間走,關門的時候看到顧律還坐在沙發(fā)上想著心事,不知為何開不了口說晚安。
關上了門,世界一下子安靜了起來。
寧可隔著門想聽外面的動靜,卻什么都聽不見。
她稍稍看了看屋里的布置,很干凈,所以這么久沒人來也沒有覺得臟亂。
躺在床上,天氣不涼,不用蓋被子也沒有關系。閉上眼,似乎聞到一種溫馨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能用脆弱來形容剛才所見的顧律,只是和一直以來腦海中他的形象相差甚遠,沒想到他也會有如此寂寞的時候。
想到這里,寧可突然睜開眼,走到門口,又隔著門板仔細聽了下外面的動靜。
沒有任何聲音。
寧可沒有多想,打開了門,只見顧律坐在沙發(fā)上,雙手撐著額頭看著地上。
“你不睡嗎?”寧可小聲地問。
顧律沒有回答她,寧可湊近后似乎可以隱隱看到他的肩膀在抽動。
坐到他身邊,能看見他臉頰上兩條晶瑩的淚痕,纖長的睫毛柔弱地顫動著。
寧可后悔自己魯莽的舉動,剛才應該就能想到,顧律現(xiàn)在一定是最脆弱的時候,還好死不死地躺在床上了又下床,這下好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顧律以后一定會更針對她才是,一定會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才是。
可即使是這樣,寧可還是忍不住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這個時候不要說話最好,一說話他一定會崩潰大哭的。
寧可心里是這么想的,自顧自點點頭,用著慢慢的速度輕柔地拍著他的背。
不知道拍了多久,顧律也沒有說話,也沒有放聲大哭,只是持續(xù)著不間斷地無聲地落淚。
似乎一直以無懈可擊狀態(tài)示人的顧律,此時放下所有的防備,自信與驕傲都離開,只剩下這具柔弱而渺小的軀殼。
寧可拍得有些累,看著他發(fā)絲濃密的后腦勺,不由自主撫了過去,把他的頭朝自己的肩膀上靠。
有了依靠,顧律便安心靠了下去。
沒有任何別扭的感覺,倒是覺得這樣依偎在一起很自然。
“你哭吧,不用管我。”寧可很有規(guī)律地順撫著顧律的頭發(fā)。
“我很累。”顧律的聲音有些沙啞,顯得特別低沉。
寧可不知這里的累指的是想睡覺,還是沉重的壓力讓他透不過氣,看在他好心收留自己的分上,寧可決定做一回知心姐姐,
“其實呢,平時越是強勢的人越是容易脆弱,所以沒什么大不了的,每個人都有這種需要依靠的時候,我的肩膀就借你用一用吧。”
寧可越說越困,自己的話簡直有催眠的作用,不知不覺就倒在沙發(fā)上睡了過去。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揉了揉惺忪的眼,寧可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蓋著顧律的西裝,屋內(nèi)卻空空無人。
“顧律?”寧可徹底清醒,試著喊了喊顧律的名字。
屋里也找不到一個鐘表,寧可根本分辨不出現(xiàn)在已經(jīng)幾點了,從沙發(fā)上坐起來,扭動了一下筋骨。就這樣睡了一晚上,從脖子到腰都酸痛得不行。
突然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寧可往門口抬眼一望。
“醒了?”只穿著襯衫的顧律進門后有些詫異,“我吵到你了?”
“不是。”寧可繼續(xù)扭動筋骨伸了個懶腰。
“我買了牙刷牙膏毛巾和早餐,哦,順便幫你買了雙運動鞋。”顧律抬了抬手里的包裝袋。
“還挺細心的嘛。”寧可暗暗嘀咕。
“什么?”關門的聲音太響,顧律沒聽到寧可的話。
寧可忙不迭搖頭,“沒什么沒什么。”
“去洗臉刷牙吧。”顧律把塑料袋扔給寧可。
走到廁所,看著鏡子里有些浮腫的臉和亂蓬蓬的頭發(fā),寧可有些不習慣。這種樣子的她從來沒有自己以外的第二個人見過,不過后來想了想顧律昨天的樣子,也算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