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四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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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合唱比賽才剛剛開始彩排,可斐就已經(jīng)不動聲色地走進了寒雪的心田。當然對此,寒雪也并不排斥,相反還對上蒼充滿了感恩,更慶幸當初自己沒有固執(zhí)太久,人家給個臺階就順坡下驢了。要不然,如若可以想見今天的情形,大概她會抱憾終生的。
雖說那天寒雪并沒有就自己的情況跟可斐說得太多,但這都無所謂,可斐原本就沒有對此抱太大的指望;再說,似乎也沒有那個必要,該了解的可斐早已旁敲側(cè)擊地從其他人那兒了解得差不多了,她肯說自然最好,不愿意坦白也不打緊。要不然,她也不會豁出一切嘗試著去跟寒雪交往了。所以最關(guān)鍵的是,寒雪終于走出了塵封的自我,最起碼對可斐不那么排斥了——這對于可斐而言才是決定性的勝利。而況寒雪對此也并未能矜持太久,僅僅相隔了一個星期,她還是將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一切跟可斐做了一個最徹底的坦白——果然是驚人的相似,一樣的刻骨銘心,一樣的痛心疾首,唯一不同的一個是無法避免的客觀因素造成的,一個則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蛘呦鄬Χ,后者更可悲吧;而況,她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不曾經(jīng)歷過什么挫敗性的打擊。當然對于前者,從那么高的希望顛峰一下子跌落到絕望的谷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兩人才有了一種惺惺相惜的知遇之感,才會那么快由陌生走向熟悉,再又熟悉漸漸地漸漸地向知己向姐妹發(fā)展了……
當然,這是后話了。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那場比賽。經(jīng)過一個多星期的排練,雖說大伙的演技都有了很大程度的進步,而且相互配合得似乎也有了某種難以言表的默契,但大伙都不敢掉以輕心;相反,越臨近比賽,排練就越緊張越辛苦時間也越長,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而況這場比賽可是本系倡議的,除了系里相關(guān)人員,還有學校的領(lǐng)導(dǎo),以及全校的師生員工都在關(guān)注著呢,重視程度不言而喻,大伙不想輸,也輸不起,只能背水一戰(zhàn),卻也只能讓正式演出的時候勝出把握盡可能大一些。
好在,正式演出的時候雖說一波三折,到底是有驚無險,本系以僅有的一點優(yōu)勢僥幸戰(zhàn)勝了財經(jīng)系,順利摘取了學校的桂冠。宣布這個結(jié)果的時候,全場掌聲雷動,經(jīng)久不息,寒雪卻很清晰地感覺到了場內(nèi)有幾雙充滿敵意當然也或者是妒忌的目光——憑直覺,她也知道是寢室里那幾位,誰讓她們都太平凡呢?除了家里有幾個錢,簡直一無是處,無論是在學習上,或是在其他能力特長上。
其實,那也絕非那些同學的本意;反之,看著全寢室唯一跟她們似乎很敵對而且大概永遠都不可能有共同語言的同學漸漸在校園里斬露頭角如一顆新星在天邊徐徐升起的時候,坦白說,她們雖然也好想為她高興,可事實卻充滿了失落跟惆悵,全身上下好像有無數(shù)條蟲子在爬,刺激得她們渾身都癢癢的,覺得必須做點什么發(fā)泄一下,要不然快要發(fā)狂了!
見此,原本站在頒獎臺上很歡欣很激動的寒雪內(nèi)心漸漸涌上了一層濃郁的陰影,原先的快樂則早已拋到九霄云外去了。以至于頒獎典禮結(jié)束好一陣了,走在回寢室的路上,寒雪仍然有些心不在焉悶悶不樂。
一邊的可斐可不解了:“怎么了,寒雪?好不容易,我們的演出才得以凱旋,按理,你應(yīng)該高興才是啊,怎么看上去反而……”
“可斐,對不起,我——”寒雪小心地斟酌著字句,好半天才鼓足勇氣說出了“內(nèi)心”的想法,“如今比賽的事已經(jīng)告一段落了,我想,我們往后的日子里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吧!”
“保持距離?為什么?”可斐有些惱怒了,與此同時,也很傷心。真的,自從跟寒雪交往以來,她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雖說每一天都是忙忙碌碌的,但她感覺分外充實感,更覺到了那種奮斗中的甜蜜。為了迎合寒雪的種種喜好習慣,她甚至勉強自己上課的時候不再做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而認真聽課,并盡可能詳盡地摘錄了每一堂課的要點?蛇B頭帶尾才半個月,在這半個月里,她可是處處迎合遷就寒雪的,而不曾得罪過她分毫,為此感覺幾乎失去了自我,都讓原先的朋友取笑了,為什么,這么快曾經(jīng)的一切都化為了泡影?難道她們之間的友情真的如曇花一現(xiàn),在美麗綻放的同時也注定了匆匆凋零?難道,自己先前的感覺真的是錯誤的,其實這樣為寒雪遷就付出并不值得,她只是一個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普通甚至有些卑微的鄉(xiāng)間女孩罷了?難道,真如其他同學所言,她只是一個弱智甚至一個神經(jīng)質(zhì)而已,她所說過的一切都當不得真的?
似乎感覺到了可斐心中的不快,寒雪原本好不容易才鼓足的勇氣頓時消退了大半,半晌才囁嚅著小心解釋:“對不起,可斐,我沒有惡意,當然對你也是真心的,更不曾懷疑過你的誠意——事實上,我心里明白,我跟你不是同一類的人,你能夠沖破世俗的城墻對我如此關(guān)照已經(jīng)很難能可貴了。對此,我真的很感激,也很感動,卻再也無法承受了,真的,我承受不起……”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么啊,既然明白彼此的真心,更懂得我倆能走到一塊并不容易,為什么還非得要再度保持距離呢?”可斐怔怔地看著寒雪,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愿是我多心了!”寒雪盡量加快著語速,生恐話說了一半就被可斐截斷,或者再沒有勇氣說下去了——她必須當機立斷,而不能給自己絲毫優(yōu)柔寡斷的機會,這樣藕斷絲連若即若離下去,對彼此都是一種傷害,一種折磨,“這兩天我心里總感覺毛毛的,對于我倆走到一起也越來越迷茫了,不知道究竟是對是錯——但至少,先前我們還有共同彩排迎接比賽這個借口,哪怕是僅僅為了寬慰自己,F(xiàn)在比賽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往后我們?nèi)暨要這樣形影不離做朋友,就是赤裸裸的了,再找不到絲毫的托詞。這只要想想我就不寒而栗膽戰(zhàn)心驚,真的,我?guī)缀蹩梢月劦奖╋L雨的氣息了——堅持對我是一種為難,對你更是一種痛苦?伸,原諒我,我真不是有意要辜負你的——并非我不識抬舉或者不相信你,實在是我不相信命運,不相信自己有這么好的運氣哪!當然最重要的是,我怕你無辜受到牽連,這才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是么?可斐聽得心里暖暖的,這么說來,寒雪并不像一般人說得那樣不近人情不可理喻,至少她的出發(fā)點是好的。但隨即她就有些生氣了,她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怎么會有如此淺薄如此世俗的想法?她難道不知道真正的友情是任何阻力都奈何不了的?她難道不知道人定勝天的定律么?再說,真正的朋友不止要同甘,更要共苦,在一塊經(jīng)歷一些考驗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而況,這么多年來,自己在物質(zhì)上可謂什么都不缺了,所謂的朋友也不算少,但自己幸福么?或者也曾滿足過,但更多的卻是迷惘跟空虛,只有跟寒雪在一塊的這些日子,才是真正的充實跟幸福——也只有寒雪,是自己苦苦尋覓這么多年的知己,是自己要相依相扶過一輩子的人哪!
沉吟半晌,可斐總算幽幽地開了口:“那些對你真的很重要么——相對于我呢?”
“什么?”寒雪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流言蜚語呀——你所說的‘暴風雨’不就指的它么,這也是這些天來一直困擾你的重要因素,對吧?”可斐豁出去了,索性一針見血——她知道這是最后一次機會了,要現(xiàn)在還不說,恐怕她跟寒雪的緣分真的得錯過了,“你真的把那些看得至高無上?為了它,你不惜豁出一切,甚至包括我倆之間至真至純的友情?你甘心么,真的甘心么,難道就沒有一點可惜,難道就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么?”她知道這些話可能說得有些過了,可能會對于寒雪而言是一種傷害,但她相信寒雪應(yīng)該可以承受得起的——如果寒雪真看重她的話,就不會在乎她說話的語氣措辭之類,更看重的應(yīng)該是現(xiàn)象背后所包含的實質(zhì);而且如若寒雪真看重這段情誼的話,果真錯過了,無疑受到的傷害會更大。可如若寒雪真的只是逢場作戲?qū)ψ约浩鋵嵅⒉辉诤,那自己也沒必要過于在乎她的想法,受傷就受傷了吧,活該,誰讓她那么不識抬舉的?何況,經(jīng)過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刺激,說不定寒雪會徹底清醒過來,知道往后的路該如何走呢!
“我——”寒雪欲言又止,“我承認我很懦弱很無能,但人言可畏,是不是?”聲音很低,像是在跟可斐求證,卻更像是自言自語。
“可是我倒覺得,流言蜚語算什么,真正的友誼再大的風雨都擊不垮,又怎么可能因為一些如風過耳的虛無輿論而不復(fù)存在呢?”可斐靜靜地看了寒雪良久,大概意識到寒雪已經(jīng)有所動搖有所悔悟了,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可表情卻似乎更冷了,“當然這樣脆弱的所謂友情在社會上是確實存在的——可如果一段友情真如此不堪一擊的話,不要也罷?蓪δ,我從一開始我就付出了全部真誠跟熱心,我是指望可以跟你一直交往下去的,可以說就算未來的路上有太多的風雨太多的挫折,相信我也一定可以禁受得住考驗的。你呢,如果話說到這個份上,你還不懂得好好珍惜的話,我無話可說了,就權(quán)當我們從未邂逅過吧,你好自為之!”說著,就要轉(zhuǎn)身擅自離去——當然不是真走或真想走,這只是她給寒雪的又一劑“強心針”罷了。
寒雪卻果然被嚇壞了,她不由緊緊拉住了可斐的衣襟:“你別走,行么?我知道我錯了,我跟你認錯還不行么?可是你知道么?我對你的真心跟誠心真的一點都不比你少,只是沒有你那么果敢,真的,經(jīng)歷了高考的再度意想不到的打擊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變得怯弱了,甚至有些麻木不仁,對于自己喜歡的東西也不敢盡力去爭取,哪怕好些東西唾手可得起碼也一蹴而就。但是這種現(xiàn)象再也不會發(fā)生在我身上了,它就如滾滾長江水一去不復(fù)返了。你放心,往后的日子我什么都聽你的。既然你都把話挑明了,我也在這兒表個態(tài)吧,我愿意一生一世、如果可以的話哪怕生生世世跟你做知己,患難扶持,歡樂與共,永遠不離不棄!”
“你是說真的,不反悔?”可斐徐徐轉(zhuǎn)過身來,轉(zhuǎn)怒為喜。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寒雪信誓旦旦。
一場眼看就要呼嘯而至的狂風驟雨總算過去了。兩人的情誼算是暫時走出了分道揚鑣的邊緣,經(jīng)過了最初的磨合、歷練,彼此的關(guān)系變得更和諧、更融洽了!
但寒雪的隱憂決非多此一舉。果然,那天一回到寢室,一貫對她冷漠無比不聞不問的室友們就一反常態(tài),紛紛一窩蜂似地圍了上來,唧唧喳喳地問個沒完:“寒雪,聽說你跟班里最漂亮最有錢的女孩可斐結(jié)為知己了,是真的么?”
“對呀!”寒雪簡短地回答了兩個字,就欲去衛(wèi)生間處理自己的瑣事,卻被其中一位就勢攔住了:“是么?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可以跟我們說說么?真的,我們太好奇了,這事要傳出去,絕對校園里第一大新聞,畢竟灰姑娘跟王子的故事是童話,而且早已成為了歷史;可灰姑娘跟公主做朋友的事絕對還是史無前例相信也是后無來者的……”
“有什么好說的,朋友就是朋友了——當然信不信由你們,難不成我交個朋友還得被你們編出一段佳話流傳千古不成,是不是你們交朋友都這樣子的?”寒雪冷冷地推開攔著她還試圖說些什么的室友,就徑直走了出去,只留下那些無聊的人呆若木雞般地站在那兒,面面相覷。
對于此時的寒雪而言,好像對此就不是反感兩個字就可以形容得了的,更多的其實還是傷心,是失落,是不被看好的落寞。當然她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跟可斐并不般配,事實簡直可以說是兩個世界的人,就是有著天壤之別也并不夸張,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蛇@些話從那些人嘴里說出來,寒雪就感覺怪怪的,簡直無所適從,尤其是聽到“灰姑娘”、“王子”、“公主”之類,無須想得太多,光憑直覺,她就知道,她們的話語沒有本身表現(xiàn)得那么純粹,似乎隱隱中有一種指桑罵槐含沙射影的意味,似乎在指摘自己的攀龍附鳳跟不知天高地厚。她感覺自己快發(fā)狂快崩潰了,自己并沒有招惹更不曾得罪她們啊,她們干嗎這樣死氣白賴地非要跟自己過不去呢?難道太出眾了或者有幸結(jié)識了比她們優(yōu)秀得多的朋友本身真的是一種不可原諒的大錯?雖說先前跟可斐的一番談話讓寒雪對此更有了一番心理準備或者適應(yīng)能力,可沒有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說大話總是很容易的;而一旦真正發(fā)生什么的時候,她還是會感覺困惑感覺迷惘感覺難堪感覺痛苦……
而在另一方面,或者寒雪的冷漠孤傲真的擊潰了她們的最后一點理性,寢室里只保持了短短幾分鐘的沉寂,然后新一輪的輿論攻勢就鋪天蓋地而來。雖說寒雪還在距離寢室至少也有五六米的衛(wèi)生間里,又隔著兩道門——寢室里那道,再加上衛(wèi)生間里的,都關(guān)得嚴嚴實實的,她還是可以很清晰地聽到那邊義憤填膺怒不可遏的聲音——
“哦,現(xiàn)在我總算明白了她(雖說她們并未直接指名道姓,可就是傻子也明白她們所指的是誰)為什么老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原來我們真的做得不夠好——相對于可斐自然是不夠的了,遠遠不夠,而且可能這一輩子都無法匹敵的,我們還盲目奢求什么呢?”這是室友冰倩的聲音——自怨自艾而又自我解嘲,做恍然大悟狀,真的應(yīng)了形容詞里“幽幽”兩個字。寒雪聽得真有些于心不忍,她正想進去安慰冰倩幾句,順便解釋一下,自己真的沒有那么眼高于頂——其實她也是在乎她們的,只是一直覺得自己跟她們之間有一道很寬很深的壕溝,她有心逾越,卻不知該如何跨越過去。要不就趁今天這個機會,大家開誠布公談一談,將所有心結(jié)一一解開,然后化干戈為玉帛,這對于寒雪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事實可以說是來這兒以來的第三件喜事呢!這其一當然是結(jié)識了可斐,其二則是在比賽中順利得以凱旋,又何樂而不為呢?可另一名室友竹青恨鐵不成鋼的惱怒語氣卻止住了寒雪已經(jīng)邁出一半的腳步——
“廢話!為了她這種人犯得著么?冰倩,你搞搞清楚,她的眼光高著呢,從來就不曾把我們當一回事過,我們干嗎要為失去跟她的友誼而感覺惋惜呢?不過,她若真跟可斐動了真情有心交往下去,往后也夠她受的了!她是什么人,人家可斐又是什么人,她們兩個能相提并論么?她以為她是誰呀,人家給個棒杵就頂真了,哼,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就是么,你瞧瞧她,才在學校里露了一會臉得了一次小獎,就趾高氣揚忘乎所以了!你看看她剛才那個樣子,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哼,也太沒有修養(yǎng)了吧——哎,也不知她爸媽是干什么吃的,難道沒教過她做人要學會謙虛謹慎這些最基本的道理么?有養(yǎng)而不會或者不想教,那還不如養(yǎng)頭豬呢!再說,就這次小獎的得手,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功勞——若憑她一個人的能耐,今天的局面會是什么樣子還真不大好說——了不起她也只是合唱團中一個最普通最不起眼的成員而已。你們沒注意到么,剛剛正式演出的時候,她可是排在中間的,前后左右都有人包圍著,說不定人家評委壓根就不曾注意到她呢!”莫愁也隨聲附和。
……
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寒雪真想進去跟她們好好理論一番——就算按常理所言的寡不敵眾,就算明知勢單力薄可能會吃虧,但她始終寧愿相信邪不勝正,就算惡勢力眼下還處于上風位置,遲早有一天也會因為自身與生俱來的劣勢諸如不得人心之類而無所遁形的。但最終,她還是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內(nèi)心的沖動,強忍住了。倒不是怕了她們,而是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剛剛跟可斐的約定,堅守自我,哪怕再苦再難也不動搖;她還記起了曾經(jīng)不知在哪兒看到的一首小詩:“流言如風過耳/傷害了人/卻不會為誰停留/而日子卻是自己的/需要自己/一天一天地過下去”;而生氣,則是用別人所犯下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是最最愚蠢的行為。她忽然覺得為了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他人的話語,而較真而為難自己,一點都不值得,真的……算了吧,或者好好睡一覺,舒展一下自己早已疲憊的身心,才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畢竟,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說不定隨著新一天的到來,所有的不快都會煙消云散了,不是么?
而在另一方面,可斐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攻擊跟責難:“斐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們哪兒對你不好了?為什么你放著我們好好的友誼不管,而非要跟外人發(fā)展關(guān)系——而且那個寒雪到底有什么好,穿著寒磣落伍素面朝天不說,還老是擺著一張臭臉,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虧欠了她似的?她到底哪一點比我們好?可是,你卻偏偏看上了她,而且看樣子好像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都爬到我們頭上去了!”“就是嘛,斐斐,就算當真我們哪里有你對不周到的地方,你也可以說出來呀,只要我們能夠做到,我們一定盡量改善盡量讓你滿意的!為什么偏偏要找那樣一個不倫不類的朋友來為難自己也傷害我們呢?”“斐斐,你知道么,當我們得知你跟寒雪在一塊的時候我們的心里有多痛多難過!真的,一直以來,我們以為我們才是你心目中最重要的朋友,沒想到——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就給人比下去了!當然如若是各方面條件都比我們具備優(yōu)勢的人,我們也無話可說,聽天由命吧,可現(xiàn)實偏偏是那個什么都不是的寒雪,為什么偏偏是那個除了一身傲骨一身不切實際的想法現(xiàn)實卻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沒有的寒雪呢?”
……
好半天,可斐才勉強有了一線插話的機會——此時此刻,她才由衷深切地體會到了寒雪內(nèi)心深處的無限悲哀跟無奈,看來,她的擔憂確實很有道理,只可惜自己當時只從自己的角度考慮,滿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得夠多了,卻壓根不曾設(shè)身處地為寒雪考慮過?墒撬娴臎]有想到,大伙對寒雪的成見居然已經(jīng)如此根深蒂固如此銳不可擋,事實簡直有些不可理喻。憑良心講,自己寢室里這些人并不喜歡搬弄是非的,平日里要有些別人的什么問題,她們退避三舍還來不及,怎么可能還往自己身上攬。柯渌饭倘淮蚱饋砗苋菀,可要是那些狗非但沒被淹死打死反而日后回到岸上還從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能保證他們不侍機打擊報復(fù)么?所以,那些落井下石幸災(zāi)樂禍的人,看上去傷害的是別人,搞不好日后就給自己留下了隱患。所以,她們一貫的原則都是不該管不必管不能管的事情盡量不要去管,雖然不至于夾著尾巴做人,卻也真的不敢越雷池半步。沒想到,就連一貫最小心最謹慎的她們此時此刻居然對寒雪也如此排斥如此出言不遜,可想而知寒雪此時在班上的地位是多么的搖搖欲墜如履薄冰,也終于明白她為什么總是如此高傲如此淡漠了——其實這充其量只是表面現(xiàn)象,說白了即不愿再面對已然血淋淋的傷口,更不想再度受傷了!當然或者她們說的話也有一定道理,但要她跟她們一塊隨波逐流同仇敵愾,是最殘忍的事情,也是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的——事實上就她目前跟寒雪獨一無二的親密關(guān)系,維護寒雪的名譽尊嚴可謂是她責無旁貸義無返顧的事情,也是最最重要的事情,雖說寒雪此刻并不在身旁,但她感覺寒雪那雙無辜而又委屈的大眼睛正怔怔地盯著她,像是要由此得出一個結(jié)論,看看她是否是心口如一的人,然后再決定自己的去留似的,像是在無意間給她設(shè)了一道考驗的關(guān)口——所以沉吟半晌,可斐才總算硬著頭皮開了口,雖然語調(diào)平緩和氣,卻自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傲氣:“別這么說寒雪嘛,其實大家都是孤身出門在外求學的人,混得都挺不容易的,何必要在背地里一味指摘奚落別人的不是呢?其實,寒雪也沒有什么不好,只是表面看來似乎有些冷傲有些不近人情,其實走近了仔細看,你們就會發(fā)覺她非但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孤僻冷血,相反人還很熱情,事實簡直有些熱血沸騰。當然作為朋友,我并不是有意要抬高她的身價——畢竟,你們也是我的朋友,如果你們還愿意的話——這只是實話實說罷了。而之所以我會如此關(guān)注她,為了她的事情投入的熱情似乎有些過火了,在這兒我也不妨跟你們說明了,我不想你們因為她造成咱們之間不必要的誤會跟傷害,那是因為我們曾經(jīng)有過一段異常驚人相似的經(jīng)歷,我們都曾經(jīng)因為學業(yè)因為前程受過傷……”
“什么?斐斐,你也曾經(jīng)因為學業(yè)的事情經(jīng)歷過挫折——這是真的么,你沒有騙我們吧?怎么之前我們從未聽說過呢?”心直口快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室友夢嬌率先失聲尖叫起來。
“是啊,斐斐,既然你心中有陰影有委屈,既然你還把我們當朋友,為什么不說出來呢?就算我們無力挽回或者也幫不上什么大忙,但最起碼多一個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人,心里也會感覺輕松好多的,不是么?”寢室里其他幾位也紛紛隨聲附和。
“能跟你們說什么呢?”可斐不由長嘆一聲——這些人也太自以為是了吧,“就算勉強說了,你們也不見得可以理解,更別提支持什么的了!說白了,這只是一種感覺,是只可意會無法言傳的,沒有經(jīng)歷過痛苦的人怎么能懂得痛苦是什么滋味呢?”
“那寒雪呢——看樣子你已經(jīng)跟寒雪交換過所有秘密了,你也關(guān)照她夠久的了。就譬如那次合唱比賽的事情,其實并非你招不到人,對吧?我們班雖說不能跟人家本科生相比,也談不上什么人才濟濟臥虎藏龍之類,但要招幾個能歌善舞的人,應(yīng)該沒什么的問題的,對吧?實在不行我們幾個也可以湊合的,或者并不出名,但曾經(jīng)在相關(guān)比賽中得過獎是肯定的,應(yīng)該符合要求了吧?可事實上,你壓根就不曾在班上公布過這件事情,反而擅自做主把這事給壓下來了,然后單獨找到了寒雪,說什么招不到人,請她給你一個薄面,實質(zhì)只是你給她一個露臉的機會罷了——因為我們班參賽的名額一共就兩個,一個當然是吹長笛的你,還有一個,僅有的一個,你就不經(jīng)考察不經(jīng)思索就給了她,而她卻全然不知情,還以為自己為班級做了好事呢!斐斐,你不覺得你太傻了么?何況,她在這次比賽中的表現(xiàn)并不怎樣,雖說最終這個節(jié)目僥幸勝出了,當中也經(jīng)歷了不少波折,而起因幾乎都是因為她的不協(xié)調(diào),無論是唱腔,還是動作——也許太緊張了吧,正式參加比賽的時候,寒雪全然沒有了排練時的那種從容跟得心應(yīng)手,再加上本身身材并不怎樣,簡直讓評委們大吊胃口——幸好別的選手都很機靈,在大伙的力挽狂瀾下,整場比賽才得以旗開得勝順利落幕。我敢肯定,如若換了班上的其他任何一個人,哪怕在表演方面壓根一竅不通的,表現(xiàn)也要比她出色得多。斐斐,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不明白么,寒雪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樣是個能人,相反還很平庸,甚至有些無能,只是太好大喜功太喜歡打腫臉充胖子罷了。斐斐,理智一點吧,你這樣對她死心塌地真的不值得,遲早有一天你會失望的!”夢嬌繼續(xù)針鋒相對,似乎頂真了。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無怨無悔!”可斐知道那些人說得基本也是實情,在理論上不由有些力不從心,終于有些惱羞成怒了——這些人未免管得太寬了吧,“但我自信我對寒雪的了解比你們耳聞的那點皮毛要多得多,所以要評說寒雪究竟是怎樣的人,或者我才是最有資格的。而且,我對自己的直覺有信心,相信絕對不會看錯的。或者,就目前而言,寒雪是不怎樣,但英雄也有落難的時候,而況普通人,往后她的前程究竟怎樣誰都不好說。在我,也并不重要。老實說了吧,我更看重的是她的人格,是那種不肯輕易跟命運低頭的傲氣跟霸氣,還有當真面臨困境時的那種從容不迫跟泰然處之——這些,在場的又有幾個能做得到?說白了,她跟你們根本不是同一類型的人,事實我也不是,只不過我倆的背景處境有所不同,這也就注定了我倆在為人處世等諸多方面存在著莫大的差異。但在本質(zhì)上,相對而言我們倒是個性極為相似的人,甚至有些雷同。所以不管你們究竟是怎么看的,我認定了,寒雪才是我今生唯一真正的知己,而且永遠不會后悔,哪怕撞得頭破血流撞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斐斐,你昏了頭了,那個狗屁寒雪到底給你喂了什么迷藥啊,怎么你就神魂顛倒成這個樣子?難道,我們的一番好意你全然看不見么?”夢嬌真被可斐死心塌地的樣子氣得暈頭轉(zhuǎn)向,似乎也顧不上所謂的淑女風范了,禁不住破口大罵。
“我看見了。”可斐只是禮節(jié)性地表態(tài),但并不為之動容,“我只是說,相對而言,寒雪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更為重要——當然如果你們愿意或者可以接受的話,你們也依然還是我的朋友,就跟過去一樣——所以,我絕對不會容許有任何詆毀攻擊她的言論在我耳邊出現(xiàn)!”聲音不大,卻斬釘截鐵,言語之間流露著一股難以抵制的寒氣。
“那如果我們執(zhí)意要這樣呢,”一邊一貫很矜持很沉穩(wěn)今天更不曾發(fā)表過一言的秋雨冷不丁插上一句,“是不是為了她,我們這么久以來的友情你都可以不要了?”
“我想——必要的時候,我會這樣做的。”可斐只稍稍沉吟了一會,就毫不猶疑地回答道,“古往今來,大義滅親的事例早已給編成了一段又一段流傳千古的佳話,而況僅僅是君子之交的所謂朋友呢!所以,希望你們只是隨便說說的,不要真的逼我翻臉……”
寢室里頓時亂做一團。
“你——不可理喻,沒救了!”寢室里的“開心果”婷婷也禁不住搖頭嘆息道。
氣氛有些尷尬了,寢室里一下子掉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當中,但一場激烈的爭論就此總算暫時告一段落了,也算是有驚無險吧!
但事情似乎到此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周末回去,很少過問可斐在學校狀況的母親這次居然破天荒地問了問她的交際近況,還故意旁敲側(cè)擊,聽說某高校某班上似乎有個很冷血很高傲的女生,人人都惟恐躲閃不及,偏偏有個富家女孩卻冒天下之大不韙,跟她走得分外親近,為此甚至還大獻殷勤過,邊說邊觀察可斐的臉色,臨了還故意不動聲色地嘆息道:哎!你說這富家女孩是不是有點冒傻氣呀?
可斐當然知道母親在說些什么,心里恨恨道,也不知是哪個好事者將這事捅到這邊來的,不過世上總沒有不透風的墻,倒也無所謂,見母親不點破,也順水推舟故意裝糊涂,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評判道:“對,是很傻,卻傻得很丈義很可愛,當然最主要的是她愿意,那么別人就算說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無非自尋煩惱罷了!”說著,還滿不在乎地笑了笑。
母親不由狠狠地瞪了可斐一眼,卻也終究無奈其何,只得勉強苦笑了。
甚至,就連寒雪遠在老家W小城的家人似乎也聽說了這件事——流言蜚語的影響力可真夠深遠的!
月底,寒雪打電話回去,剛問候完,還什么都來不及說,聽筒那邊的母親就劈頭蓋臉地來了一句:“雪兒,聽說你跟一名城里千金成為好朋友了,是真的么?”顯得很是憂心忡忡。
那一刻,真有千百種難以言表的滋味涌上了寒雪的心頭。寒雪的倔強勁兒頓時又上來了,脖子一硬,口氣也生硬了不少,顯得很不耐煩:“是又怎樣,不是又如何?媽,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難不成在外面交個朋友還得跟你請示不成?”
“媽不是要干涉你的選擇,媽只是為你的未來擔憂,怕你以后吃虧。”母親慌忙解釋著,口氣更焦灼了,“雪兒,你好好想想,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再回首想想,好好想想,你覺得你們倆這樣在一塊合適么?”
“媽,你在胡說什么呀?什么合適不合適的,我們同性,是朋友是知己而已,又不是將來要做兒女親家的同性戀,你想到哪兒去了?”寒雪又羞又急,“而況,就算談戀愛,還有灰姑娘跟王子或白雪公主跟流浪漢之類的童話或神話呢,為什么我們就不能做好朋友?”
“雪兒,你理智一點,都市人的生活格調(diào)跟我們不一樣,習性還有為人處世等諸多方面也存在著太大的差異,熱情往往來得容易,去得也突然。我是擔心那個都市女孩跟你交往只是一時興起,擔心你投入得太徹底,到時萬一她放棄了,你卻落得個無力自拔卻也無法挽回的左右為難進退維谷的悲涼境地,萬一真有那么一天,你又該何去何從呢——這不是失戀,可真要較勁起來,所遭受的傷害真的一點都比失戀小……”
世界上最關(guān)心孩子最會為孩子考慮的往往只有母親,跟她較真實在是太無情太不忍的事情,想了想,寒雪只能好言規(guī)勸解釋:“媽,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對于這番好意,我真的很感激,也很感動。但是媽,畢竟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究竟該何去何從,我自己拿捏得準分寸。再說我跟可斐也不是認識一天兩天的事了,我們兩個也算經(jīng)歷住了不小不少的考驗,展望未來,我真的很有信心,為什么你非要憂心忡忡,就不能高興一點,接受我們的友情,順便給我們一份祝福呢?為什么我們不能笑看人世間的一切風云,未來的道路上就算有再多風雨,都一起抗呢!”
“我——”母親盡管還有著太多的放心不下,但她更自知在理論上自己根本辯駁不過能言善道伶牙俐齒的女兒,只能默認了:“那——好吧,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過得幸福!”
“這不就結(jié)了?”寒雪咧嘴一笑。
經(jīng)歷了這些林林種種的磨難,兩人的關(guān)系總算最終確立了下來——而且不止是先前所說的朋友或者是知己,而比這些都進一層,兩人索性一鼓足氣確立了彼此的姐妹關(guān)系。當然是干姐妹,但兩人都感覺比親姐妹還要好,因為親姐妹是無從選擇的,有時難免還要鬧些小矛盾小摩擦,而且喜怒無常屢見不鮮;而干姐妹,是只有真正才能志同道合的人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磨合適應(yīng)才最終得以確認的,當然也是經(jīng)得起世俗風雨的考驗的。
那是兩人自首次正式交流起的第三十天——或者說是一個月紀念日吧。兩人雙雙跪在棲霞山寺院內(nèi)那些或慈祥或嚴肅的神靈雕塑前,進行了真正的海誓山盟。那巍巍的山峰,那汩汩的湖水,還有窗外燦爛的陽光以及藍天白云都見證了彼此的誠意,雖說尚不知道未來究竟還有多少的風雨跟考驗,但她們都寧愿相信,有愛就有希望,在彼此真心換真心的支撐下,就沒有任何過不了的坎——
再說,人生在世并不僅僅為了享受,更是一個奮斗付出的過程,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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