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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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老板涎著臉問:“玉美人現(xiàn)在是上海灘的紅人,黃某的香水公司想請您拍一個廣告,不知愿意賞光嗎?”“承蒙黃老板厚愛,玉琪不勝榮幸!”玉琪溫柔地說,“不過這事我做不了主,要與川端先生商量。”這時有幾個日本商人帶著三位穿和服的日本女子來到壽宴廳,“吧嗒吧嗒”的腳步聲頓時使全場肅靜下來。他們齊步走向安老爺。其中一人嘰里咕嚕地說了一串日語,隨后送上一個禮盒,一旁的中國隨從翻譯道:“這是川端君送給您的另一份生日禮物,祝安老爺延年益壽。”安老爺接過禮物:“哦!謝謝!川端先生客氣了。”安蝶兒冷靜地看著日本人身邊的那名隨從,記憶霎時打開了。他就是東吳大學(xué)經(jīng)濟系的欒杰……喬波也發(fā)現(xiàn)了欒杰,大驚,想不到他又回到了川端身邊。碼頭一戰(zhàn)后,欒杰還是沒離開上海。他對欒杰的到來隱隱感到不安。喬波把帽子壓低遮住半邊臉,下意識地把手伸向腰間,隨時準(zhǔn)備保護蝶兒。欒杰在東吳大學(xué)時,也是學(xué)生會的一員骨干,他對安蝶兒、喬波的過去太了解了,而碼頭之戰(zhàn)結(jié)下的恩怨,使得原本復(fù)雜的關(guān)系更增添了幾分危險。欒杰意味深長地看了安蝶兒一眼。川端很熱情地在介紹帶來的日本女演員,原來她們是為安老爺祝壽特意過來獻舞的,是川端電影公司的幾名名角。壽宴廳里奏起了日本曲子,翩翩的舞姿如櫻花般明艷妖嬈。有人喝彩,有人冷笑,有人應(yīng)和,氣氛熱烈而怪異。安蝶兒冷靜地坐在黃杰的身邊。她的手微微出汗,黃杰輕輕握住她的手。喬波一直關(guān)注著欒杰的舉動,當(dāng)他的眼光瞥見黃杰和安蝶兒那一雙緊握的手時,心里一股憂傷襲過。其實安蝶兒和喬波一樣觸景生情,沉浸在往事中,沒感覺到黃杰緊握著自己的手。記得那年冬天,安蝶兒隨喬波回喬波的老家溫州,喬波那年辦二十歲生日,那天一切很溫馨,安家對自己精心招待,上上下下對蝶兒熱情尊敬。那晚,安蝶兒幸福得臉上的紅暈一刻也沒消退過。她看著英俊帥氣的喬波玉樹臨風(fēng)地站在自己身邊,忙著對客人迎來送往。她無數(shù)次地幻想過這樣甜蜜的日子。喬波家一片忙碌,村里的鄉(xiāng)親借送生日禮物的機會都來看這個上海來的美女。那晚安蝶兒的心一點點激動起來,她等待著喬波來揭開自己幸福生活的序幕。但喬波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他醉醺醺地走進安蝶兒的房間,嘴里嘟嘟囔囔地說著稀奇古怪的話。一步,一步,他終于靠近自己了。安蝶兒紅著臉,她覺得自己此刻是美艷的,覺得自己此刻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喬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離自己只有咫尺。他低下頭凝視著端坐在梳妝臺前的安蝶兒。安蝶兒聞到了醇香的酒味,聽到了喬波的喘氣聲,但緊接著就聽到了呼呼的鼾聲。喬波倒在旁邊的椅子上睡著了。院子里歡聲笑語,安蝶兒雖然遺憾,但還是很高興。“蝶兒,你看,多么變幻多姿的舞蹈!”黃杰推了推沉浸在思緒中的蝶兒。日本舞女興奮異常,妖艷的舞蹈使場面沸騰起來。玉琪坐在川端身邊,臉紅紅的,所有的人都在觀賞著精彩的舞蹈,她摸了摸腰間的槍。她一刻不曾忘記自己這次來這兒的目的。她有點緊張,正欲尋找機會,這時,幾聲刺耳的槍聲傳來。她愣住了,驚異地看著安爺慢慢倒下。安蝶兒驚恐地看著黃杰,喃喃地問道:“黃杰哥,發(fā)生什么事了?”黃杰拉起安蝶兒就向安爺?shù)瓜碌姆较蚩癖级。壽宴頓時亂成一團。安老爺?shù)乖谘粗,黃杰抱住他,大聲地叫著“舅舅”。安老爺痛苦地抽搐著,黃杰立刻吩咐道:“趕快送醫(yī)院。”安家上下頓時忙成一團。有些膽小的客人早已嚇得抱頭鼠竄,滿院子杯盤狼藉、雞飛狗跳。安蝶兒站在混亂的人群里惶恐不安,各種尖叫聲,各種膚色的臉龐云霧般在她眼前飄過。“安小姐,受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安蝶兒的身旁,他的手輕輕地扶在不斷顫抖的安蝶兒的肩膀上,是欒杰。“咯咯……”舞女們不停地唱著,“美若仙子……”她們翹著蘭花指,不停地跳著舞。“蝶兒……”玉琪明凈的眼神里有蒼涼的微笑,“蝶兒,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舞女們笑著,被欒杰趕出了大廳,她們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人群里。“蝶兒……”喬波走過來,“別怕,趕緊把安爺送醫(yī)院。”他抱起安爺向院子外狂奔。蝶兒在后面哭著跟上,黃杰扶著蝶兒,安家傭人趕緊開了鐵門,車快速馳往醫(yī)院。客人們議論紛紛,強烈譴責(zé)開槍的人已經(jīng)失去人性,一定會多行不義必自斃。大家無奈地罵著,慢慢各自散去,洪爺咬著牙,吩咐順子:“守好院子,馬上報警。”暮色四合,安家慢慢沉寂下來。此時的安家一片黯淡:地上、樹上斜躺著一些燈籠,破碎的酒杯,掀翻的飯菜,最扎眼的是庭院中心那塊已經(jīng)凝固的血液,已經(jīng)成為褐色。天空布滿了灰黑的云,顯得厚而低矮。深紅的大門上還依稀留有安老爺生日喜慶的痕跡,但現(xiàn)在厚重而結(jié)實的石墻上卻布滿了點點黑紅的血跡,庭院里安家老小和員工正在擦洗那些血污,幾分肅殺悲涼的氣氛直逼得人透不過氣來。醫(yī)院走道。黃杰的臉緊繃著,悲傷籠罩。“黃公子,老爺怎么樣了?”峰叔隨后趕到,緊張地盯住黃杰的臉。黃杰一言不發(fā)地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向急救室的門口。他慢慢跪下來,凝視著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安爺,突然號啕大哭:“舅舅……是誰想殺舅舅?!我叫他斷子絕孫。”安蝶兒聽到這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也跪在黃杰旁邊,泣不成聲。安老爺身中兩槍:一槍穿過大腿,致髖關(guān)節(jié)粉碎;一槍擊中胸部。安老爺至今昏迷不醒。醫(yī)院病房外彌漫著濃重的悲情。安老爺還在特護室看護,但暫時脫離了危險。黃杰、安林肅立在特護室門外,臉色凝重。安林,身材偉岸,有軍中男子漢的剛毅氣質(zhì),此時目光如炬,目光中透露出幾分仇恨。他一接到父親被傷的消息后,立刻請假,連夜從黃埔軍校趕回來,他發(fā)誓要找到想置父親于死地的幕后黑手。黃杰低著頭,一夜之間臉上顯出了沉重的滄桑,再也沒有以前那種輕松灑脫的笑容了。蝶兒站在旁邊,淚水漣漣。管家峰叔緩緩走向黃杰,耳語了一陣。隨后,二人叫上安蝶兒來到了病房。蝶兒坐在父親身邊,用手輕輕撫摸安老爺?shù)氖直郏跃徑馑奶弁。峰叔輕聲地問:“黃公子,原定今天上午九點的黃浦紗廠的拍賣會還去嗎?”“舅舅原來打算花多少錢競買黃浦紗廠?”“最多不超過五十萬兩白銀。”“我們有多少資金可周轉(zhuǎn)?”“大概就三十萬兩白銀,再多就要抵押固定資產(chǎn)了。三十萬兩白銀老爺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蝶兒道:“父親一直在醞釀把黃浦紗廠買下,他最大的擔(dān)憂是怕紗廠落到日本人手里。這個拍賣會當(dāng)然要參加。”經(jīng)過這一場變故,蝶兒似乎脫胎換骨了,變得成熟穩(wěn)重,頗有幾分安老爺內(nèi)斂睿智的氣質(zhì)。門被輕輕叩響,是那個偉岸的身影。安林走進來,挨著蝶兒坐下,嚴(yán)肅地說:“蝶兒,你們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蝶兒凝視著他:“哥,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你早點回廣州吧!”“我建議大家不要去競買紗廠,上海馬上會成為火藥桶,不適合辦廠,等父親出院了,你們隨我到廣州,另做打算。”“我們安家是在上海發(fā)展起來的,不能離開上海。”蝶兒從小隨父親住在上海,看著父親創(chuàng)業(yè),親身經(jīng)歷了安家起起落落的發(fā)展歷程。女兒也可以承父業(yè),何況買下黃浦紗廠是父親的愿望,所以她沒任何猶豫就決定去競買黃浦紗廠,并且志在必得。“到時國都沒有了,哪還會有家族的家業(yè)存在?何況父親現(xiàn)在正躺在醫(yī)院!”“哥,你不用多說了,我不想離開上海。你不懂,我們這些年在上海受的苦,在上海付出了那么多汗水與淚水,經(jīng)歷了那么多背叛與侮辱,怎么能說走就走呢?父親一定會支持我們?nèi)ジ傎I黃浦紗廠的。”“可是,據(jù)我所知,參加紗廠拍賣的對手還有日本人,他們實力雄厚,如果硬要一意孤行,這一次拍賣也許會讓安家家業(yè)面臨更多新的危機。”“這也是壯大安家家族事業(yè)的好時機。危機,意味著危險中存在機遇。偉大的機遇,有時一生中只有一次。我要放手一搏。”兄妹倆誰也說服不了誰。黃杰夾在中間左右不敢反對,其實他心里也是支持購買黃浦紗廠的。安林最終點頭說:“你們做主吧!”黃浦紗廠拍賣迫在眉睫。黃杰要醫(yī)院、銀行兩邊跑,忙得焦頭爛額。黃浦紗廠本是咸豐年間某北方官員所創(chuàng)辦的。此公南下做官,見江南女子多秀氣溫柔,遂藏其喜愛之女子于宅內(nèi),閑時紡紗織布。后此宅贈與一名寵妾杜詩曼。詩曼天資聰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深得此公寵愛。此公北遷告老還鄉(xiāng),杜詩曼本想隨他回京,豈料此公懼內(nèi),世事難料,終是留下她在江南,不敢?guī)Щ乇狈,宅院遂贈與此妾。妾念念不忘此公,苦守這座宅院,后因種種原因黃浦紗廠慢慢發(fā)展成為一家妓院。但與眾不同的是這里的姑娘不僅要有閉月羞花之貌,更要有能歌善舞、賦詩作畫之才。非名流不見,非富商裕賈進不了此院。后因商業(yè)競爭,杜詩曼被人陷害,妓院敗落,所剩無幾的幾個妓女重操舊業(yè),紡紗織布,慢慢成為一家紡織廠。經(jīng)過幾十年的發(fā)展,黃浦紗廠成了上海灘紡織行業(yè)的翹楚,現(xiàn)由張老板掌家。外界盛傳張老板的父親是杜詩曼與那官員的兒子。后又經(jīng)發(fā)展,黃浦紗廠慢慢發(fā)展成為一家大型紡織廠,并開始涉足金融、電影等行業(yè)。而且它的地理位置非常獨特:位于華人與洋人租界的邊界。洋人覺得自己踏上了華夏繁華腹地,華人感到近乎脫離了官府管轄范圍,可以放開手腳大干一場。此地好比一個三不管地帶,更是一塊黃金地段。現(xiàn)在黃浦紗廠的老板與洋人交往甚密。最近他受洋人花言巧語迷惑把黃浦紗廠的大部分資金拿去購買了公債,不想錢都虧空了。無奈之下想拍賣掉黃浦紗廠來抵債。消息一傳出,上海紡織行業(yè)沸騰了。洋人更是蠢蠢欲動,其中日本商會的川端找到張老板,希望在他的幫助下拍買下黃浦紗廠,并答應(yīng)讓他重新出任紗廠的總管,全權(quán)管理紗廠。多年前洪爺就有吞并黃浦紗廠的愿望,但條件一直不成熟,這次與安家?guī)状紊陶劊怖蠣敍Q定與自己合作,但在這節(jié)骨眼上,安爺竟被人暗算了,是不是和這次紗廠拍賣有關(guān)呢?他找來喬波緊急商量。這時黃杰的電話打過來了。黃浦紗廠會議廳,將要舉行黃浦紗廠的拍賣儀式。洪爺和喬波坐在拍賣廳的第一排,洪爺掃視了一下那些紡織行業(yè)的蝦米小魚級別的老板,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他們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川端。喬波低聲問道:“安爺那邊會派人過來嗎?”“昨晚已經(jīng)電話商議過了,他們會派人過來,但安家內(nèi)部有點分歧,他們正在商量。”川端坐在第三排,旁邊是欒杰。欒杰想,安老頭子現(xiàn)在在醫(yī)院,生死未卜,命都快沒了,拍賣會自然是來不了了。他的嘴角浮現(xiàn)一絲隱秘的微笑。拍賣會還沒開始,周圍一片熱鬧,幾乎都在談?wù)撟蛱彀l(fā)生在安家的槍殺案。“聽說昨天安老爺被人槍殺了,造孽哦!什么人干的?可真是狠,挑人家六十大壽的日子做這缺德的事情。你說,是誰干的呢?”“也是安老頭子命該死,聽說他還暗地里在搗鼓什么抗日救國委員會。”“是他野心太大了,想獨吞黃浦紗廠。”“今天的拍賣,想必安家是不會參加的。安老頭子一死,安家亂了方寸,唉,看來黃浦紗廠要落到日本人手里了。”周圍一片議論。川端摸出雪茄陶醉地點燃,裊裊煙霧中,一副酣然沉醉的樣子……蝶兒微笑地看著安林:“哥,你是個當(dāng)兵的,走到哪里都覺得要打仗。這樣吧,你也是為我們安家好,要不,讓父親拿主意。父親在重癥室,那我們在父親的病床前跪下來各點一炷香,一刻鐘后,誰的香灰先掉下來就說明父親同意誰的意見。”時間一點點流逝,兄妹二人莊嚴(yán)面對裊裊而燃的兩炷香,蝶兒緊張地注視著自己那一炷,香灰直直地向上指。“父親,你怎么啦?難道安家不該去參加拍賣嗎?這不是你的愿望嗎?”安林的那炷香靜靜地燃燒著,一分鐘,兩分鐘……還有一分鐘,蝶兒那炷香的香灰卻奇跡般地一點點向下彎下來,最后掉在香爐里。蝶兒虔誠地磕著頭,血從蝶兒的額頭上滲下來,她慢慢站起來,扶起跪在一旁的安林:“哥,我走了。你在這兒陪著爸爸。”說完,她便和峰叔、黃杰還有幾名銀行的骨干人員一起乘車向拍賣中心駛?cè)ァ?/div>拍賣馬上開始。這時黃杰、蝶兒、峰叔一行人出現(xiàn)在拍賣廳的入口處。眾人嘩然,繼而響起了嘩啦啦的掌聲。喬波看見蝶兒向第一排走來,心里掠過一絲驚喜,目光追隨著她。蝶兒落座,神情冷峻地挨著黃杰坐著,她瞟都沒瞟喬波一眼,喬波心里涌起幾分失落之情。“他們竟然來了,情況不太好。”欒杰愕然,臉上的微笑僵住了。川端拍拍欒杰的肩,陰笑著說:“不要怕,我們不一定真要拍下黃浦紗廠,只要把價錢抬上去,抬到安、洪兩家承受不了的價就成了。告訴大家,一起把價錢抬到七十萬。”“這個價是天價啊!安、洪兩家怕不會這么傻吧?萬一他們不接招,到時我們這個價買下也夠虧的。黃浦紗廠不值這么多錢。”欒杰說。“要冒這個險,據(jù)內(nèi)線報告,安、洪兩家只準(zhǔn)備了四十萬兩,超過五十萬,安、洪兩家就有可能放手。聽說,安老爺曾經(jīng)打算的出價是五十萬。這是安家的最高出價。”兩人相視一笑,連空氣都陰森起來。拍賣開始。拍賣師先介紹了黃浦紗廠的發(fā)展歷史,最后他清了清嗓音宣布開始拍賣。起拍價是二十萬,每次加價一萬。話音未落,馬上有人加價至四十萬,會場一陣喧嘩。齊目望去,是坐在第四排的一漂亮女子。安蝶兒也向后望去,這一望,安蝶兒臉色大變:“黃杰,好像是玉琪。她怎么來了?”“蝶兒,她怎么就不可以來?她好歹也是川端商會旗下的明星啊。你看,不但她來了,她的老板川端也來了。旁邊還有那個中國幕僚欒杰。別緊張,一切都是正常的,繼續(xù)看吧!”黃杰輕握著安蝶兒的手,同時也慢慢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這時拍賣師環(huán)顧四周,靜待其他來賓的反應(yīng),F(xiàn)場喧鬧了一會兒后靜了下來,拍賣師不停地用目光逡巡著,等待下一個買家舉牌。也許是這個價格太高,現(xiàn)場有點冷清,氣氛也有點異樣。拍賣師開始報價:2號女士出價四十萬,四十萬一次,他頓了一下,看看有沒有再跟進的。此時現(xiàn)場很寂靜。拍賣師緩緩地說:四十萬兩次。這時坐在最后一排的一名年輕買家果斷地舉牌了。“4號買家,五十萬。”拍賣師報價。此人是順子。喬波安排順子坐在最后一排,丁一陪在一旁。拍賣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很多小老板早就在作壁上觀了。僅僅兩次舉牌,價格就被抬到了五十萬。欒杰舉牌:五十五萬。黃杰默不做聲地觀看著競拍者的一舉一動,過了一會兒他舉牌:五十八萬,F(xiàn)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這時欒杰與川端耳語著:“下一步我們應(yīng)該出價多少?看來他的確不知天高地厚。”“六十萬。”川端笑著,嘴唇邊的短胡子也跟著一顫顫地抖著,他似乎看到了敵人正一步步走近自己的陷阱。果然拍賣的氣氛高漲起來,中間還有幾位亮牌抬價,一副有商有量的樣子。經(jīng)過幾個回合的競爭,價格抬至了六十五萬。“小姐,這個價是我們承受不起的,請三思。”峰叔看到這個天價,隱隱意識到什么。這時旁邊傳來一張小紙條,峰叔忙交給黃杰:膽敢再提價,小心你的狗命!黃杰看完把紙條折起來,輕輕地撕掉,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峰叔,提價至七十萬。”“黃公子,可能有陷阱。”峰叔提醒道?牲S杰好像被別人灌了迷藥,那張小紙條反而刺激了他一往直前的斗志。“小姐!我們一切家當(dāng)加起來只有四十萬。”峰叔的手心里開始冒汗。安蝶兒有點猶豫,輕聲勸道:“黃杰,這個價太離譜了。”洪爺和蝶兒小聲地商量著。洪爺以為這個價格的背后有陷阱,還是謹慎為妙。超過七十萬的話,他們只愿出價二十萬。“你們不舉,是吧?我來!”黃杰耐不住了,尋求著蝶兒支持的目光,蝶兒微微點頭,他把手中的牌子舉了起來。“七十萬。”拍賣師情緒激動起來,聲音略略發(fā)抖,“還有哪位老板愿意出更高的價格?”拍賣師眼神發(fā)亮,明顯這個出價也讓他受了刺激,F(xiàn)場發(fā)出一陣嘆服聲,其他幾位舉牌者臉上凝重起來,看來來者是志在必得了。“七十萬一次,七十萬兩次,七十萬三次。”拍賣師一次比一次叫得大聲。“咚”的一聲,拍賣師激動地宣布:“好,黃浦紗廠由安家拍得。”黃杰和蝶兒在洪水般的掌聲中像英雄凱旋般走上了拍賣臺。臺下的峰叔,眉間愁成“川”字形,又高興又擔(dān)憂,七十萬。∫粔K燙手的山芋。喬波的眼神暗淡無光,他看著黃杰拉著蝶兒的手并肩走過去,心里像有一樣?xùn)|西死死地堵在胸口,憂傷密密麻麻地侵襲過來。是夜,天黑。庭院深深,安家顯得一片寂寥,幾盞燈稀稀拉拉沒精打采地亮著,傭人們都躲在自己的房間里,院子里沒有了人來人往的景象。傭人現(xiàn)在沒事可干,安家的這次劫難如果挺不過去,他們就要被辭退回家,他們的眼里也盛滿了擔(dān)心與憂慮。安林馬上要回廣州了,父親正在康復(fù)中。今晚他想找妹妹蝶兒好好談?wù)。他順著云步石梯上去,進了蝶兒的房間,只覺異香撲鼻。進了房屋,見妹妹的柜幾上的玩偶都收起來了,桌上原來擺的一眾玩器全無,只有一個土定瓶中插著數(shù)枝菊花并兩部書,還有幾個茶杯而已,變得十分樸素。安林和妹妹并肩站立在窗前,他們凝視著窗外深沉的夜。“哥,我已經(jīng)查清了是誰向爸爸開的槍。”蝶兒轉(zhuǎn)過身,低聲警告道,“上海很危險,他們已經(jīng)得知你回上海了,家里的事有我,爸爸命大,會沒事的。這事你不要插手!明天一大早你就回廣州。我不想你再出事。”“蝶兒,哥自有分寸,爸爸不能受這么大的怨氣,他被人暗算,我心不甘。你也不要留在上海了。等爸爸好了,你們隨我去重慶,把銀行、紗廠賣了,去重慶重新開始咱家的生活。上海不是久留之地。況且日本人有可能要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他重申了這句話。“銀行是父親出生入死奮斗而成的事業(yè),我不能離開上海。我現(xiàn)在只想待在上海,幫助父親,他們一時也不會拿我怎么樣。何況我們剛剛拍下了黃浦紗廠,有很多事情要辦。”“你考慮一下,越快越好。戰(zhàn)爭一爆發(fā),子彈是不長眼的。還有,蝶兒,你到哪里去籌集那七十萬兩白銀?”“這個你不用擔(dān)心,我自有安排。”銀行辦公室,黃杰和峰叔正在和幾位工作人員商議。峰叔眉頭緊皺:“黃公子,按照拍賣合同,我們還有四十萬需要在一個月之內(nèi)籌集,否則那預(yù)交的三十萬保證金也將被沒收。眼下到哪里去籌那么多的錢?”其中一位年長的銀行職員也說:“現(xiàn)在安老爺重傷在床,國內(nèi)政局又不明朗,上海一旦出現(xiàn)戰(zhàn)事,唇亡齒寒,銀行也支撐不下去,還買什么紗廠。”黃杰慢慢清醒下來,他的眼神也憂郁起來,想到安家的事業(yè)有可能在自己手上毀于一旦,心立刻緊縮成一團。“峰叔,那現(xiàn)在怎么辦?”“唯一辦法就是找人合股,拿出一部分股份由其他人買下,這樣安家負擔(dān)也輕了,風(fēng)險也減少。”“可找誰去呢?”空氣凝固下來,黃杰的臉上不自然地抽搐著,他為自己的一時沖動與魯莽而慢慢負疚起來,繼而是巨大的恐懼感壓迫著自己,他突然抓住峰叔的手說:“峰叔,你要想想辦法,幫幫我。”峰叔從十幾歲起就跟著堂哥安爺一路打拼到現(xiàn)在,安家事業(yè)的起起落落他都一直看在眼里,安氏家族的事業(yè)也慢慢融入了自己的血液、骨骼中,自己對安家有著一份深沉的情感。而安家為報答這位遠房表弟為安家立下的汗馬功勞,安爺把自己的妹妹安月許配給了他。安月知書達理,從不過問商事,也不問安家事務(wù),對峰叔是溫柔體貼,并為他生有二女一男。所以峰叔實際上就成了安家很重要的一員,安老爺受傷后,峰叔就算是安家的長輩了。而退一萬步考慮,安氏家族沒了,自己也將無處寄身。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他這幾天比誰都難熬。“只有一條,去和洪爺或喬波商量,說服他們買下其他的股份。”“那也行不通吧?他們已經(jīng)在拍賣現(xiàn)場拒絕過合作。”其實,黃杰心里還擔(dān)心自己去求喬波,掉了身價,惹蝶兒看不起自己。其實,最簡單的辦法是回一趟南京,請求父母資助,但上個月剛為了彌補公債虧損,母親已經(jīng)給了黃杰二十萬,再去要,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黃杰想,這次不一樣,這次是辦實業(yè)。萬一沒辦法,還是厚著臉皮回一趟南京。主意已定,黃杰心里豁然開朗。他說:“先向他們求援,如果他們不給面子,我自有辦法。這事兒,我回去和蝶兒商量一下。各位,我先走了。”峰叔看著黃杰神色由陰轉(zhuǎn)晴,又想到他拍賣會上的勇氣和魄力,心里還是很擔(dān)憂。他無奈地搖搖頭,端起那個老茶杯喝起茶來。其余人悶悶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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