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看著這一切,只覺得恍然大悟,原來前生這孩子就是這樣死去的,難怪當她回到李府,三嬸離群索居,再不與外人來往,想來是被這打擊磨碎了心。
那孩子毫無知覺地被丟進了水里,紅色的錦緞袍子在水間漾起,片刻之后就被湖水卷了下去。
那兩個媽媽看著他沉下去,其中一個還特別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確信沒人了,才和另一個人一起離開。
等她們走遠了,白芷驚恐地抓住她的手:“小姐,怎么辦?”
七姨娘、李敏德,這兩個人接連受到謀害,這一切隱隱和自己有某種關(guān)聯(lián)!李未央?yún)s突然站起來,二話不說脫了鞋子,跳進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白芷嚇了一大跳,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黑色的發(fā)絲在水面上留下的斑駁痕跡在瞬息之間就消失得一干二凈……不過片刻工夫,李未央便托著李敏德上了岸。李敏德雖然年紀小,畢竟是個男孩子,李未央幾乎抱不住,手臂一個失力幾乎脫手將他掉下水,白芷趕緊去接應,兩人合力將李敏德拖了上來。
李未央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心口:“還有熱氣。”隨后,她將自己曾經(jīng)在信守村中看到過的漁民用來救人的法子全都用在李敏德身上。先是將他的胸口捶了兩下,接著翻過來用膝蓋頂住他柔軟的腹部,折騰了好一會兒,李敏德咳嗽了兩聲,哇地咳出一口水,醒了。他不過是嗆住氣暈了,被李未央一敲打,就回過氣了。
終于活過來了,李未央松了一口氣……
李敏德猛地回頭,那雙眼睛漆黑明亮,燦若星辰,細密的睫毛在輕輕地顫著,沾染著零星水珠,碎玉似的。李未央心中一跳,覺得眼前被反著太陽光的鏡子面晃了一下似的。
老天,他真是漂亮得不像話。
這孩子有一雙動人的眼,不笑亦是含情,白皙的肌膚在陽光下近似透明。若是個女孩子,只怕不比容色絕艷的李長樂差,更何況,他如今只有十歲而已。
李敏德一雙水晶一樣的眼珠閃了閃,剛要張嘴,李未央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我是你三姐,李未央。”她一邊說話,一邊示意白芷脫下身上最外層的干衣裳,然后扒了李敏德的濕褂子,一不小心,從他脖子里滑出半塊月牙形的玉佩,用根紅繩子拴著的。李未央沒有細看,又塞了回去,隨后將他小心地裹起來,李敏德坐著不動,一雙亮晶晶的眼看著她。
李未央看他的臉,真是越看越好看,不由得抓住他的領(lǐng)子道:“回去告訴你娘,大夫人要殺你,三姐姐救了你,聽見沒?記得,一個時辰內(nèi)別在人跟前出現(xiàn),就讓他們以為你已經(jīng)死了!今日的事除了你娘,誰—你都不能說!”
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小小少年的肩膀,眼中仿佛有火在燃燒,爆發(fā)出駭人的光亮。少年在這樣的光亮下,呆住了,看著她,完全癡了一樣,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李敏德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卻還知道挑人少的地方跑。李未央看在眼睛里,點了點頭,剛才在最要緊的時候還知道裝作暈死過去,讓那兩個媽媽以為他死了,真是個聰明的少年。
白芷走了一步,卻低頭驚叫一聲。
李未央一看,草叢里,有一只已然死去的白鶴。白鶴在大歷被視為祥瑞,十分珍稀,李府是沒有的,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卻又已經(jīng)死了……李未央臉上現(xiàn)出一絲冷笑,隨后找了個地方挖坑,將白鶴深深地埋了。
一切完成,白芷被冷風凍得打了個哆嗦:“小姐,咱們該怎么辦?”
李未央想了片刻,道:“你快回去取一套我平日里穿的衣裳,記住悄悄的,別驚動任何人。”
白芷點點頭,李未央目送她遠去后,躲入一旁的假山里。
布好了漁網(wǎng),自然是要打撈的。她知道,那些人很快就會來了。
這時候,大夫人陪著李蕭然,還特意叫上了五小姐李常喜,一行人浩浩蕩蕩向南院來了。
“老爺,府里突然飛來了一只仙鶴,就在南院后頭的碧波湖,您待會兒就見到了!”大夫人笑著道。
李蕭然點點頭,這可是吉兆啊!
李常喜的笑容也是格外的歡喜,她一想到李未央待會兒就會倒大霉了,就覺得心里頭暢快。
剛到半路上,就撞見畫眉,慌慌張張地從旁邊出來。李常喜呵斥一聲:“你不是三姐的丫頭嗎?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畫眉臉上現(xiàn)出急色,她想要告訴大夫人三小姐不見了,仿佛是提前去了南院,可是老爺在這里,不由得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
李常喜不耐煩地追問:“三姐人呢?你怎么沒隨身伺候?”
畫眉之前因為回去向大夫人報信,回頭就不見了李未央,正恐懼著,脫口就道:“三小姐聽說七姨娘病重,非要去看望,奴婢……奴婢……”
李蕭然臉一沉,對大夫人道:“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規(guī)矩,要去看望怎么也不跟你說一聲!”
大夫人臉上露出菩薩一般的笑容:“唉,這孩子常年長在鄉(xiāng)下,不懂規(guī)矩也是有的。”
李蕭然冷哼一聲,心中對李未央有了十分的不喜。本來就是個二月生的丫頭,還不知道謹言慎行,去看姨娘居然不知道先向嫡母報備一聲,這么不懂事!
這時候,月亮已經(jīng)探出頭來,在云層里面悄悄看著下面的一行人。
有了剛才這個小插曲,李蕭然去看祥瑞白鶴的熱情已經(jīng)去了三分。他緩緩走到碧波湖前,看到月光下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只有半人高的蘆葦,并不見什么美麗的白鶴,他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你不是說有白鶴嗎?”
大夫人顯然也很吃驚,她明明著人放了一只死掉的白鶴在顯眼的位置,怎么突然不見了呢?然而她臉色不變,笑道:“許是天色黑,棲在蘆葦叢里面了。”
李蕭然更加覺得敗興,眉頭越皺越緊,剛要轉(zhuǎn)身回去,就突然看見一個面色焦急的媽媽從一旁沖出來,她身后還跟著三四個人,個個提著燈籠喊:“三少爺!三少爺!你在哪兒?”
大夫人面色一松,壓下眼底的喜色,道:“你不是敏德的乳母嗎?怎么,敏德不見了?”
死去的白鶴只是征兆,沒了就沒了,李敏德才是重頭戲!
乳母張氏撲通一聲跪倒:“大夫人,奴婢下午帶著三少爺在花園里玩,不一會兒少爺就不見了!奴婢到處都找遍了,就差這里了!”
李蕭然的眉頭一下子皺得更緊,三弟沒有香火,只有這么一個養(yǎng)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周氏還活不活了!他一邊想,一邊問:“三夫人可知道了?”
乳母的臉色變得慘白:“沒有,奴婢怕夫人受不住,只說老夫人將三少爺接走了!”
李蕭然是知道周氏有多么看重這個孩子的,便趕緊吩咐下人去找。
李常喜勾起嘴角,道:“是呀,一定要好好找找,要是天黑不小心摔下河去可怎么辦?”
李蕭然冷冷望了她一眼:“有你這么詛咒你三弟的嗎?不像話!”
李常喜趕緊道:“是,女兒也是擔心三弟,才會說錯了話!”
李蕭然冷哼一聲,大夫人看了一眼看似平靜的湖面,低聲道:“老爺,小五說的也不錯,凡事都有個萬一。前年左御史家的幼子不是玩耍的時候掉進池塘沒了嗎?這里人多,我陪著您去南院先歇息一會兒,等他們搜查的結(jié)果。”
李蕭然沒想到接二連三出事,不由得心情更糟糕,只是點了點頭,便轉(zhuǎn)身向南院而去。大夫人叮囑那些搜索的人:“湖邊尤其要注意看看。”
隨后,她看了一眼李常喜,使了個眼色,李常喜會意道:“母親,您放心吧,女兒在這里看著,一定會找到三弟的。”
于是,大夫人心滿意足地帶著人離去。
李常喜回過神,頤指氣使道:“你們,還不快去看看那邊的蘆葦叢!”
仆婦們紛紛擁過去,用燈籠照著,一邊大聲喊著三少爺?shù)拿,可是良久,半點聲響都沒有。
這時候,突然有一個人驚叫起來:“三少爺?shù)男樱?rdquo;她撈起水邊的鞋子,獻寶一樣遞給李常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