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公主由身旁一位高挑秀麗的女官攙扶著入了席,在座的幾位皇子紛紛站起來行禮。這位皇姐,一向是父皇母后的心頭痛,對她最是愛重有加的,他們誰都不敢怠慢。
李未央看著公主微笑著向大家點頭,心中卻為她難過。這場宴會,壓根不是她要舉辦的吧,只怕是出自皇帝皇后的示意,他們利用了這個女兒,心中存著無比的愧疚,所以想要從別的方式上給予她足夠的尊榮。每過三月必定舉辦一場宴會,好讓人知道永寧公主被厚待、被尊重,可是這樣一來,卻無疑是在永寧公主心里再捅上一刀。
宴會如常舉行。
酒至半酣的時候,永寧公主道:“今日的宴會,多謝各位的賞光,父皇早前賜給我一位樂師,琴藝高超,就請她為大家奏上一曲吧。”
這時候,眾人就看見一個少女一身粉衣,膚白勝雪,款款地走上來。她恭敬地朝貴人們施了一禮,就開始低頭彈奏。她的琴音十分美妙,像游龍一樣緩緩流出,蜿蜒盤旋,仿佛變成了繚繞旋轉(zhuǎn)的音符,舞了一圈之后又緩緩浸入大家的身體,讓人沒辦法不動容……
曲子結(jié)束好久,眾人才如夢初醒;匚秳偛牛喼毕褡隽艘粓鰤粢粯。
“皇姐的這位樂師,的確是琴技高超。”拓跋真撫掌稱贊道。
永寧公主笑了笑,笑容里卻透著一絲冷淡。
天真的八皇子拓跋聰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愛。“皇姐,讓她再彈奏一曲吧!”
永寧公主點了點頭,樂師把手指移到琴邊,頓時又有美妙的琴聲緩緩流出。這次的琴聲非常的婉轉(zhuǎn)、溫柔,變幻成教人無法捉摸的情絲,在空中輕盈流轉(zhuǎn),若有若無,卻又牢牢地勾住每個人的耳朵,在他們心上輕撫緩觸。
李未央注意到,從始至終,永寧公主的臉上都沒有什么表情,甚至于,她連一絲輕松喜悅的神情都沒有。
一曲終了,眾人紛紛鼓掌。
拓跋睿勾起唇畔,道:“今日春光正好,在座的小姐們都精通樂器,不如請她們?yōu)榇蠹已葑嘁欢?rdquo;
永寧公主神情淡淡的:“是嗎,不知諸位小姐可否愿意?”
在座的名門千金們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若是大家閨秀拋頭露面當(dāng)然很不好,但是這種場合—那就是變相的相親宴會。〔灰f各大豪門的公子,就連皇子們都在座,若是能夠得到他們的青睞,那就是躍上枝頭了。更何況,這種千載難逢的揚名機會,錯過一次可就再也沒有了!
只有李未央,看著笑容中帶了一絲惡意的拓跋睿,淡淡笑了笑。這位五皇子啊,這么做自然不會是平白無故的。他是看準(zhǔn)了李長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定會大放異彩,借機在公主和眾人面前扭轉(zhuǎn)頹敗的形象。而自己則是在鄉(xiāng)間長大,于這些大家閨秀的技藝上十分遜色,更不能隨便拿出來,否則就是貽笑大方了。要知道,這些千金小姐的技藝都是刻苦學(xué)習(xí)多年的,自己到京都不過短短數(shù)月,又怎么可能一躍千里呢?這話其實是沒錯的。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李未央都不精通這些。也許就是這樣,才會被拓跋真所厭棄吧。她低下頭,輕輕地笑了。
拓跋玉看著這一幕,唇畔勾起一絲有趣的笑容。他也看得出來,這回拓跋睿擺明是要讓這位新上任的縣主難堪,就不知道這個少女要如何應(yīng)對了。
遠處的李敏德望著對面,緊緊皺起了眉頭。
這些人,明明沒有招惹他們,他們卻還是前赴后繼地來找麻煩。
五皇子拓跋睿對著李長樂討好地笑了笑,李長樂回報以略帶感激的微笑,拓拔睿立刻覺得自己的決定無比英明。
李長樂當(dāng)然高興了,甚至可以說是興奮。今天母親本來就是讓她在宴會上大放異彩的,她怎么能放過這樣的機會!而李未央,今天注定要成為眾人的笑話,堂堂的一個縣主,竟然拿不出一個像樣的才藝,真真是丟人現(xiàn)眼!想到這里,她的微笑顯得更加得意。
魏國夫人的女兒高敏吹了一曲笛子,禮部侍郎的千金王小姐美妙的洞簫引來了蝴蝶,吏部尚書閨秀李小姐的水袖舞讓人目不轉(zhuǎn)睛,周將軍的孫女一襲劍舞英姿颯爽,接連幾場表演下來,各有千秋、平分光華。往日這些小姐是不會輕易拋頭露面的,這樣的機會當(dāng)真是千載難逢,眾人紛紛拍手叫好。
五皇子的目光落在光彩照人的李長樂身上:“輪到丞相府的大小姐了,請。”
李長樂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拓跋真,卻發(fā)現(xiàn)他一臉溫柔地望著自己,頓時心頭一動,不自覺笑了笑,站了起來,道:“小女獻丑了。”
眾人不禁好奇,十八般技藝都表演過了,不知道這位美貌過人的李小姐,又有什么獨特之處。
李長樂拍了拍手,一旁的婢女送上來一架被紅色絲綢蒙著的物件。
眾人臉上露出吃驚的神色,這是什么東西?怎么還用紅色的絲綢蒙著呢?
大夫人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尋常那些小姐表演的東西,長樂又怎么會看得上!
李未央看著看著,突然低下頭,掩住了唇畔不懷好意的笑容。大姐,這一回,可是你自尋死路喲!
李長樂輕移蓮步,十指纖纖,親自掀開了紅綢,露出里面的東西。
眾人都吃了一驚,只見一個樣子和箜篌很相似,然而又有所不同的樂器呈現(xiàn)在他們面前。這琴以核桃木薄板制成,琴箱下端鑲有蝴蝶形骨飾。角形曲木上端為凸螺旋形琴首,琴弦一端拴于下方橫木的弦鈕上,另一端系于曲形的背部。樂器張有十三弦,均為直徑相同的絲弦,在角形曲木兩側(cè)雕刻有對稱的鳳凰、云頭和花卉紋飾,看起來古樸而華美。
“這是箜篌嗎?”高敏驚訝地挑高了眉頭。
李長樂笑了笑,道:“不,這是鳳頭篌,是從遙遠的西域傳過來的。”
一片驚嘆中,唯獨永寧公主面色微微發(fā)白。一旁的女官欲言又止地望著李長樂,似乎想要提醒她什么,然而,李長樂卻沉浸在馬上就要大出風(fēng)頭的喜悅中,什么都覺察不到。
李未央唇畔的那絲微笑,李敏德卻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順勢落在那個樂器上,心中一瞬間明亮起來。
李長樂坐下,左手托置,右手彈了一下弦,樂器立刻發(fā)出一道渾厚深沉的低音,猶如古琴的鳴響。隨后她纖細的五指飛快地撥弄琴弦,泉水般圓潤的琴音飛瀉而出,琴音婉轉(zhuǎn)低沉,時而如高山流水,時而似黃鶯低鳴,素白的手指漸漸轉(zhuǎn)快,那明亮清脆的高音,好像古箏在“歌唱”,有時又發(fā)出流水淙淙的瑤琴音響。
眾人只覺得,鳳頭篌的聲音好像是從透明的水上發(fā)出的,連水面也在微微地震動,清亮、浮泛、飄忽。
五皇子贊嘆道:“這樂器當(dāng)真難得,與古箏相比更清越空靈,溶溶如荷塘清冽之水,泠泠似雪山清泉之聲啊!”他越聽越陶醉,情緒似乎更加飽滿,眉毛不經(jīng)意地一動一動,眼睛也在閃閃發(fā)亮,伸出一指輕輕地在幾上無聲地打著拍子。忽然他拿出一根玉簫,和著鳳頭篌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