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來拍了拍膝蓋,抱著那個盒子坐在床上仔細端詳,直到木質(zhì)的外殼都溫?zé)崃。那個匣子的做工很精致,邊沿雕刻著簡單的云紋,鉸鏈是銅質(zhì)的,看上去很復(fù)古。
她看了一會兒,手指自然地放在銅質(zhì)搭扣上一直摩挲著,直到搭扣也變得有些溫?zé)。那里面深藏著她的秘密,就像是她心中的潘多拉魔盒,打開來就會釋放出惡魔。
最后還是手機響了,她才把匣子放在床上,走出去接電話。是秦岳打來的,說是已經(jīng)在KNN上班了,小心翼翼的樣子,試探她的反應(yīng)。
“秦岳,你去KNN到底關(guān)我什么事?”秦川聽他啰啰嗦嗦地說完自己的計劃和理想,撂了這么一句。其實她明知道,秦岳的選擇并沒有什么錯,然而,就像是徐哲霈走時候說的那樣,似乎只要是跟徐哲楠有一星半點關(guān)系的事情,她就會像是吃了火藥一般,一定要反著來,擰著所有人的心跟她一齊難受,才能甘心。
沒錯,她秦川,就是這么自私自利的一個人。
秦岳大概知道她心里別扭,不再提工作的事情,只說想要在她這里借住兩天,好找房子,明天過來拿鑰匙。秦川應(yīng)了,他又調(diào)侃了她幾句,說了幾個笑話,直到聽到她笑,才放心地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秦川拿起遙控器換了幾個頻道,又煩躁地關(guān)掉,F(xiàn)在的電視劇基本都是那樣,灰姑娘和豪門、中年夫妻和小三,劇情黏膩情節(jié)拖沓,可是有些故事又是那么似曾相識。你以為你看的是一場笑話,卻在轉(zhuǎn)眼間發(fā)現(xiàn)那就是活色生香的人生。
現(xiàn)實甚至比電視劇狗血一百倍。
就這么胡思亂想著,手機短信提示音傳來,來自助理。她打開來看到明天的工作安排,行程安排得很滿。其實她也就是走的時候交代了一句希望能忙活幾天,小助理就記在心里了。一般情況下她都會打電話過去問下詳細的情況,想一想今天還是算了,有點累。
心累。
第二天被手機鈴聲叫醒的時候,秦川的頭還在痛,接起來才發(fā)現(xiàn)是助理打來的。
“生病了嗎?”助理小麥聽著她的聲音不對,小心翼翼地問。
秦川坐在床上揉著眉心懶懶地問:“約了幾點?”
“九點進棚。”那邊趕緊回答。
秦川抬眼看了墻上的鐘,驚呼一聲道:“小麥,快把地址再發(fā)我一遍,我馬上過來。”
這么多年來,工作上的事,她很少怠慢。遲到更是少有,今天居然遲到了20分鐘,所以說女人果然是情緒化的動物。
被請來給《周末》拍封面的大明星看到她,臉已經(jīng)臭到不行,秦川想上去道歉,對方卻借口說不舒服,看都不看她一眼,提著裙子匆匆去了衛(wèi)生間。
“不好意思。”秦川尷尬著一張臉,主動轉(zhuǎn)身對著正在做協(xié)調(diào)的編輯小喬萬分抱歉地說,“堵在路上實在是抱歉,沒有早點出門是我的錯。”
小喬還沒來得及答話,那邊已經(jīng)有人喊:“小喬,王茜好像不見了。”
“什么叫不見了?不是說去衛(wèi)生間嗎?”編輯臉色一變,立刻走過去問。
“樓下有人剛打電話過來說看到她下了電梯,洗手間里面根本沒人。”一句話讓在場的人心里都是一空。
“她助理呢?”編輯馬上問。
“好像也走了。”那人回答聲音漸弱,“大明星真是……難伺候……”
秦川站在一旁聽著這番對話,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而那個叫小喬的編輯急得眼圈發(fā)紅,簡直都快要哭了。
“是因為我嗎?”秦川蹙著眉,小聲問助理。
助理拉她走了幾步,悄悄地道:“不是啦,那女明星今天一來就發(fā)脾氣,肯定不只是因為咱們。你來晚了,只是她的借口。”
明星脾氣大她能理解,但是當(dāng)場撂挑子也太說不過去了,然而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想辦法解決問題。
秦川低頭想了想,走到小喬的身邊問道:“你有備用人選嗎?”
“沒有啊……怎么辦?這事兒不常發(fā)生啊……”
“現(xiàn)在呢,聯(lián)系不到別人了?”秦川問。
“我是才過來的新人,根本沒那么多資源。”小喬一跺腳,又低頭去撥電話,對方仍然不肯接,“怎么辦,我試用期剛過,不會就這么被辭退吧?”小女孩急得團團轉(zhuǎn)。
“小喬你先別急。”秦川頓了頓道,“這事情也是因我而起的,咱們現(xiàn)在主要是想辦法解決是不是?那個,要做你們封面的人物有什么特別的要求?”
小喬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眼前這個女?dāng)z影師鎮(zhèn)定冷靜的情緒感染到她,于是她緩緩地道:“這期的主題是‘五月的新娘’,因為我們的廣告客戶是專門做婚紗的,所以我們是特別找了快要結(jié)婚的王茜來拍攝的。代替她的人不但要人紅、漂亮,而且還要快結(jié)婚了,不然臨時換選題的話,整個雜志社都會陪著我開天窗的……嗯,王茜可能是覺得,她這算是廣告,可是錢給得少了,所以……”說到這里,小喬的眼淚又要下來了。
“別哭,別哭。”秦川一邊安慰她一邊拿出電話,“我一定會幫你解決,今天我們一定會拍到滿意的片子,好不好?”
聽到這句話小喬的眼睛似乎可以放出光來,一把抓住秦川的手肘問道:“真的嗎,真的嗎?我聽說攝影師手上都有很多資源的,你真的可以找到這樣的明星?”她想了想,臉又苦了下來,“可是,明星本來就對自己的婚事保密,最近要結(jié)婚的真的沒有什么人了,如果不紅的話也還是不行的呀。”
“陳思思,你看可以嗎?”秦川思考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問道。小喬沒有發(fā)現(xiàn),秦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已經(jīng)冷至冰點。
秦川示意助理陪著小喬,自己先出去打電話。她的手機里并沒有存徐哲楠的號碼,可是每一個數(shù)字都清晰地刻在心里,這一刻按下按鍵的時候卻是那樣的艱難。
只不過是想用工作麻痹自己,可是冥冥之中卻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推動著她,讓她的世界始終繞不出徐哲楠的影子。
之前才高傲地拒絕了陳思思的邀請,現(xiàn)在她不但要為他的新娘拍婚紗照,而且還是求著人家來的。
對于秦川而言,這一瞬間的決定簡直比殺了她還要難受。然而更讓她難受的,則是徐哲楠始終不肯接她的電話。秦川打了五次,每一次都是一個冰冷的女聲用英語和中文重復(fù)著:“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一開始她只是覺得寒冷,后來站在原地竟然一點知覺也沒有了。她甚至沒辦法回身去攝影棚,她要怎么跟小喬解釋呢,剛才她還信誓旦旦地說可以救場。
她的腦海里迅速地閃過一些名字,希望能夠找出一個可以最快幫助她解決問題的人,周寧遠馬上出現(xiàn)在她腦海里。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迅速撥出那個號碼,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
“秦川。”
“周寧遠你現(xiàn)在馬上給我想到一個快結(jié)婚的、兩小時之內(nèi)就能出現(xiàn)在東三環(huán)攝影棚的、人氣還不錯的女明星。”秦川一口氣把話說完,磕巴都不打一個。
“好,等我消息。”周寧遠第一次先她一步掛掉電話。
只不過簡單的一句話,秦川感覺自己的心竟然真的安靜下來,就仿佛篤定周寧遠可以輕易地幫助她解決這個問題一般。
再走入攝影棚的時候,她終于可以給小喬一個安慰的笑:“再等一等。”
“你真的聯(lián)絡(luò)到她了?”小喬的眼睛閃閃發(fā)亮。
秦川搖頭道:“不一定,不過就算不是她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結(jié)果來人,真的是陳思思。
周寧遠致電給她的語氣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她生氣,“現(xiàn)在肯公布婚訊的當(dāng)紅女星也就是陳思思了。我找他們經(jīng)紀公司的人溝通了一下,一個小時之內(nèi)馬上到你指定的地點,你聯(lián)系我之前發(fā)給你的那個號碼。”
“謝謝你。”從來不肯對他好好說話的秦川,由衷地說了這一句。
周寧遠笑道:“秦川,我一直覺得你是上帝派來打敗我的睡神的,等我回國了,可不會放過你。”
秦川詫異道:“你在國外?”
“法國。哎,秦小姐,試問如我般,條件優(yōu)異又有二十四孝特殊體質(zhì)的男朋友候選人哪里找?黃金備胎,至尊版好不好!”
秦川被他的語氣逗笑,抿了唇停了幾秒終于道:“是,沒有了。”
不理周寧遠在電話那頭輕佻的口哨,秦川掛掉了電話。她知道自己這句話代表了什么,也明白自己在放棄什么,然而,今天這個不大不小的問題,卻讓她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所面臨的局面。
是時候了,為別的人打開心門,引另一個人走入她的內(nèi)心。
而周寧遠,這樣合適。
陳思思來得準時,看到秦川并不感到意外,想必是周寧遠找人交代過了。大明星全程配合,秦川也因為想通了一些事,拍起來順手得多。
結(jié)束的時候陳思思因為還要趕著去參加新歌發(fā)布會,由助理和秦川打了招呼便先走一步,她這個樣子秦川倒是可以理解。
小喬也一個勁兒地感謝她,說一些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話。畢竟陳思思的婚訊還未對外宣布,這一來,無異于給他們的周刊帶來了一顆重磅炸彈,這樣的獨家,真正是可遇不可求。
看似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帶給秦川的是卻難以言喻的折磨。
走出攝影棚的時候,天色已晚。秦川坐在車里孤零零地點燃一支煙,她并沒有抽,而是夾在手上看著煙霧在空中打了個轉(zhuǎn),徐徐上升彌漫在車廂狹小的空間里,一直到它燃至一半,才終于掐滅,那個動作就像是將自己心里殘存的念頭一并連根拔起。
徐哲楠,或許我早已不再愛你了,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告別罷了。
好不容易想要通過工作振作一下自己,居然擺了那么一個大烏龍。秦川心里實在憋悶得難過,晚上回家洗漱完畢便關(guān)機睡覺,可人躺在床上腦子卻不肯休息,來來回回都是徐哲楠的影子。
微笑的他、沉默的他、冷淡的他、決絕的他。
想得她腦仁疼,就是停不下來,只得睜著眼瞪著天花板,直到東方開始微微泛起魚肚白。
真正睡過去的時候大約是清晨五六點鐘,可也睡不安穩(wěn),各種疲憊,一個夢境接著一個夢境地做下去。夢里面她朝著那個背影不停地奔跑,最后一個夢竟然是自己抓住陳思思的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軟弱,啞著嗓子求她:“帶我去見徐哲楠好不好?”
秦川幾乎是被自己這句話給嚇醒的,猛然從床上坐起來,一陣眩暈,拿起床頭的手表一看竟然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
她抱著頭閉上眼睛,雖然是夢里的話,她仍舊覺得自己不可原諒。
那樣的語氣,那樣的態(tài)度,她寧愿去死也不會開口。如果說夢是人類潛意識的證明,那她非常討厭自己被這樣一個夢證明的軟弱。
發(fā)泄的方式有很多,秦川掀開被子下床,決定去道場一游。走進道場的時候?qū)W員們剛散,里面沒幾個人。她的空手道是徐哲楠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后來居然成了她抒發(fā)情緒的途徑之一。
本來徐哲楠是不愛教她的,在他的眼里,女孩子就應(yīng)該搞琴棋書畫那一套?伤獙W(xué),徐哲楠拗不過,只好親自帶她,這里是他們每天放學(xué)后相約的地方。
那時候她剛上高一,徐哲楠已經(jīng)上了大學(xué),只有在這里才能看到他。
徐哲楠自然不懂得她的心思,只當(dāng)她是個男人婆,教她的時候并不算是手下留情,有時候看得旁邊的男學(xué)員都發(fā)出“嘶嘶”的聲音替她喊疼,她卻從來不哼一聲,疼得牙齒咬碎了也往肚子里咽。跌倒了再爬起來,再倒下再爬起來,一臉倔強。
她告訴自己,這是喜歡他的代價。
秦川想到這里,又一拳打在沙袋上,沉重的沙袋不斷地在眼前搖晃,她忽然笑了。
那時候還真幼稚,什么叫做“代價”?喜歡的人永遠不喜歡自己,那么這份感情又有什么價值可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