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房的墻上碼著一格格的木質(zhì)柜子,整整環(huán)繞了整個房間,飄蕩著幽幽的藥香,小幾上放著瓶瓶罐罐。這里自從她來了之后就成了她的私人領(lǐng)地,兩位醫(yī)師似很少來肖家了,她想到這里,有點內(nèi)疚。
這些日子她翻遍了所有藥柜,愣是沒有找到龍涎香。
她嘆了口氣,還真是艱辛啊。
她的目光透過窗戶,遙遙地望向那邊的院子,那是肖子騫的住所。這樣貴重的東西既然不在藥房里,就肯定是在他那兒了。可惜這幾天都沒有機會溜進去。
“想公子呢?”一聲嬌滴滴的女聲傳進來。七月循聲望過去,冷香穿著一襲鵝黃色繡著荷花的裙裾,上鬢發(fā)上斜插著鑲嵌珍珠碧玉簪子,珍珠輕輕地?fù)u晃著,動人似她的面容。
“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這么就出來了,不曉得外面春寒嗎?真是的!”她一看咋咋呼呼地道。
冷香怔了怔,估計是沒見過這般氣勢的女子,不過她身邊的婢女玉蘭可是一下子被氣到了:“不過一個藥師,居然敢這樣對我們家小姐說話!好大的脾氣,敢情是仗著有公子撐……”
冷香倏然喝住她的話:“玉蘭!住口!七月是我的救命恩人。”
七月這才頓覺尷尬起來,自己是在谷中對君上和師父隨意慣了,而且經(jīng)常接待的病人大多數(shù)都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說起話來也是這般性情,其實她真是無心冒犯。
“真是抱歉。”七月連忙福身致歉,有點不知所措,幼時在皇宮里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大家都寵著護著,道歉這樣的話哪時輪到她來說。到藥王谷之后,師父雖然看起來很嚴(yán)格,但是和君上一樣對自己像孩子一般護著,而深閨大院里的禮儀,有許多她真是不懂的。
冷香微笑,也覺得玉蘭是過分了,七月偷瞧了眼那位婢女,覺得有點面熟,玉蘭便順著她的眼神瞪了回去。
噢……恍然大悟,難怪這么敵意十足,原來她就是那位在冷香晚上犯病時來找公子的侍女,也就是那位用捉奸在床的眼神打量自己的侍女。
“七月姑娘,這些日子多虧姑娘的藥和精湛的醫(yī)術(shù),若非冷香這幾天一直是昏昏沉沉,早就該過來親自道謝了。”冷香笑起來,猶如一朵綻開的雪蓮花,蒼白的臉色是晶瑩剔透的冰雪,那溫煦的笑容就是雪蓮粉嫩的花瓣。
冷香,真是取對了名字。
冷香上來親熱地挽住七月的手臂:“我看七月姑娘剛才凝視著公子的院子方向,可是在想念公子?”
七月連忙解釋:“不是,當(dāng)然不是,只是奇怪肖公子多日沒有回來,不知道去忙什么去了。”
玉蘭冷笑一聲。
“玉蘭!”冷香蹙眉,“你這個丫鬟真是越發(fā)沒有禮數(shù)了!”
玉蘭福了福身,憤憤不平:“小姐向來和公子是佳偶天成,想不到有人竟然好不知廉恥就生生插足進來!小姐心地善良,向來與人無爭,可是,可是玉蘭看不下去!就算小姐責(zé)罰,我也是要說的。”
冷香咬了一下唇,冷哼:“是的,我真是要責(zé)罰你,罰你去柴房砍柴三日,靜思己過!”
玉蘭彎腰:“謝謝小姐。”邊走出去,邊不忘記回頭瞪了一眼七月。
七月苦笑,自己真是冤枉得很,面對肖子騫,自己是恨不得離他遠(yuǎn)一點、再遠(yuǎn)一點的啊。再看玉蘭堅決領(lǐng)罰的樣子,她無聲地嘆了口氣,小素也是這般護住自己吧,當(dāng)時自己瘋狂逃走,竟然忘記了她……不知她現(xiàn)在可好?
“七月莫要在意,玉蘭她就是這樣,總是愛胡說八道。”冷香拉著她的手坐在小幾旁邊,像一對姐妹一般。
看著她握著自己的手,七月有點不習(xí)慣,自己很少這般與人親近,但現(xiàn)在要把手抽回來也太不近人情了不是。
“其實我剛才也是著急過頭了,這般的天氣多出來走動走動對身體好。”
“是啊,我在屋里都快悶出病來了,說來不怕你笑話,我每次都盼著你來,雖然沒有機會多說幾句話,不過我真心把你當(dāng)做我的妹妹,就想著說幾句交心的話。”
七月沏茶,在茶里加入了一些姜片,這樣的茶有助于暖身。氤氳的水汽在兩人之間暈開,幾句話下來,七月覺得冷香就猶如姐姐一般,格外的親切。
“這幾天七月就不要操勞了,多多休息,就在這兩天公子就要回來了。”冷香接過香茗。
七月看到她的眉宇之間閃過淡淡的憂傷,是自己看錯了吧?公子要回來了,她難過什么呢?
“的確,玉蘭說得沒錯,冷香是傾心于公子,不過公子一直對冷香無心,只是把冷香當(dāng)做紅粉知己,以后希望七月姑娘不要在意就好。”
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么意思?什么以后?不介意啊,我怎么會介意呢。”
怎么她越聽越聽不懂了呢。
“為什么他回來我要好好休息呢?”
冷香苦笑了一下:“做新嫁娘的人,當(dāng)然好好休息打扮啊。”
“什么!”茶杯哐啷落地,一地碎片。
七月瞪得眼睛猶如牛鈴:“肯定是搞錯了!”怎么可以,怎么可能!
“怎么會搞錯呢?這幾天公子就是出去辦婚嫁的事情了,說要給七月一個驚喜。”
“驚喜!”她倒抽口冷氣,“是驚了,喜,真沒有!”
冷香仔細(xì)端詳著七月。這個女子,的確是清秀出塵,年輕貌美。她攏下長長的睫毛,公子傾心于她也不奇怪,雖然還沒有確定她是不是那邊派來的人,不過如果公子喜歡她,即使是也沒關(guān)系吧。
“雖然公子傾心于你,不過有很多事情還是需要學(xué)的,公子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喜歡穿什么顏色,不喜歡穿什么顏色,什么布料,幾點就寢,幾點起床……”
七月哭喪著臉:“這些跟我沒關(guān)系。”
這是逼到眼前了!她打定主意,必須走,一定得走!她的眼神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些紅腫褪去了許多,雖然幾日沐浴也沒有去掉那淡淡的藥味。
當(dāng)日在他的房間里是他趁著自己熟睡幫她上藥了吧?她抖下袖子遮住那些傷痕,心里有點莫名的悸動。她搖搖頭,什么都不要想,立即離開這里才是上策。
她回到房間馬上開始收拾自己的行囊,龍涎香很重要,不過大可先行去取別的藥材,不然真嫁了……估摸著一輩子都別想走了!
君上說過,藥材必須在今年八月十五之前收集完,在月圓時分能制成還魂的藥湯。這里不能再久留了!
她背對著門口,在床上收拾著細(xì)軟。
門打開,有人進來。
“李嬸,我這幾天回家一趟先,我想念親人得緊,你莫要告訴別人啊。”
“你的親人就在這里,你要去哪里?”這低沉冷漠的聲音再熟悉不過了。
她連看都沒看就一下子轉(zhuǎn)身撲過去:“師父!”
月見揉揉她的頭發(fā),這才微微一笑:“傻丫頭。”
冰冷的美,動人心魄。
“你怎么來了?師父?是不是知道我遇到了阻礙,來助我一臂?”她笑得無所顧忌,只有在師父面前,她才能這般放得開。
月見的眼神不自然地飄開:“其實,也算是吧。”
“對了,君上也來了吧!”她沒看到君上那灼目的紅衣。
“喏,在那邊。”月見看向院子外面。
七月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驚愕萬分地看到君上居然在和……肖子騫……下棋!
午日的陽光猶如金粉一般灑落在兩個絕代風(fēng)華的男子身上,清脆的落子聲音一下一下在院子里回蕩。
紅衣男子妖冶柔媚,白衣男子魅惑清風(fēng)。
一白一紅……七月吐吐舌頭:“跟紅白事似的。”
“嗯?紅事?七月,你真心答應(yīng)了嗎?”低聲嘆了口氣,月見突然來了一句。
“答應(yīng)什么?”
“嫁給肖子騫啊,我們來就是為了幫你主持婚禮的。”
“什么?”七月捂著心口,后退數(shù)步,驚恐萬分。
肖子騫回過頭來,陽光下的女子青澀動人,如一顆剛到時節(jié)的青梅,他唇邊微微地勾起弧度。
“肖子騫,你輸了!”君上邪輕拈著棋子,淡淡地道。
“輸給岳父大人,是女婿的福氣。”他乖巧地回答,把棋面一拂,剛才硝煙四起的棋局被他拂得全亂了。
君上邪也不在意,揉揉自己的眼睛,沒有接話。
“七月!這個女婿,我很喜歡!”突然,君上蒙著白綾的眼睛看向七月的方向。
七月泫然欲哭,哭哭啼啼地拽著月見的袖子:“師父啊,肖子騫是不是拿什么來威脅你們了?讓你們被迫同意這門婚事。”
月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沒發(fā)燒啊。你怎么會覺得天下竟然有人能威脅得了你師父我和君上呢?”
七月咬唇,眼淚汪汪:“那是不是你們不要我了?”
“女大當(dāng)嫁。”
“我……”再度哽咽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