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dāng)初前夫在身邊的時候,夜里打個雷都會把她嚇得半死。因為有人給她壯膽,她可以肆無忌憚地表示害怕,F(xiàn)在白天夜里打雷她都不允許自己害怕,告訴自己只當(dāng)那是老天爺感冒前打了一個噴嚏。李小樂盯著明亮的吊燈告訴自己,女人就是這樣被鍛煉得越來越堅強(qiáng)的。
1
龐大寬娘兒倆走了,兒子奇奇和小兔子也走了,家里一下子清靜了。
又是一個周末,李小樂的心里莫名地空了起來,于是她決定去燕郊行宮大市場。
燕郊和通州只有一湖之隔,她從燕郊帶菜回北京,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兒。那邊市場大,東西可以貨比五家再買,總會碰到便宜又好的。
“新鮮的餛飩來,速凍餛飩來。”李小樂經(jīng)過賣米線的小店鋪,看到前面有個男孩在叫賣。李小樂走到小男孩身邊,覺得他很眼熟,禁不住向里面張望。
“是李小樂?”屋里迎出一個和李小樂年齡相仿的女人。
李小樂很興奮:“唐菊花?你怎么在這兒?”
“王遙沒提過?她這張嘴,竟然把我給落下了?”唐菊花笑著說,“快進(jìn)來,外面太熱。”
“她那張刀子嘴,忙著切豆腐去了,還真沒提過。我只聽她說你在燕郊買房了,這么快就搬過來了?不是帶孩子回老家上學(xué)了嗎?”
一說起孩子,唐菊花的話題就扯開了。正好又不是飯點,兩個人索性聊了起來。李小樂這才知道,王遙的大姑姐唐菊花,帶孩子回四川老家讀了不到半年的書,孩子就非吵著回北京。
“沒辦法啊,這里又不能參加高考,我是怕孩子在北京讀書,將來回老家吃虧。這臭孩子,他偏又不愿意在老家上。也是,打小他就在北京上學(xué)。”
“媽——”門口的男孩拉著長音喊唐菊花。
“好了好了,不說了,就跟揭你短似的。你不說張強(qiáng)讓你去他家寫作業(yè)嗎,快去吧,我和你李阿姨聊會兒天兒。”看孩子背著書包走了,唐菊花才說,“這孩子啊,能氣死我。”
“姐夫呢?”
“他在工地打短工,平時也不怎么回來,我一個人在這兒照顧兒子。這兒子也不省心啊,你說我們貸款買房子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他。他不好好念書,趁我不注意,自個兒包餛飩餃子,弄熟了偷著賣給住校的同學(xué)。你都不知道他的妖蛾子有多少,氣也給氣死了。快說說你,你現(xiàn)在怎么樣?又結(jié)婚了嗎?”
李小樂搖搖頭:“沒有,一個人帶兒子呢。我們還打算回老家讀書呢,這不兒子也快上初一了嘛,老師建議回老家讀書,不然將來高考也是個麻煩事。”
“我們初二才轉(zhuǎn)過來。你家孩子才初一,不急。兒子說這里壓力大,不愿意在這兒念。還惦記著回北京的學(xué)校呢。他爹媽這輩子可沒本事給他落北京戶口。對了,小樂,你沒事也勸勸王遙,把我弟弟戶口給遷過來吧。結(jié)婚這么多年,孩子都十歲了,也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王遙確實也跟李小樂提過不給老公遷戶口的話題,李小樂甚至也勸過她,說你們既然是夫妻,都這么多年了,老公戶口就不要再懸在四川了。王遙不聽,她說她有她的想法,她想用這個遷不過來的戶口牽制住唐朝,讓他老老實實地跟在她們娘倆身邊。王遙說過,孩子能落上北京戶口就行了,一個大老爺們,還要什么北京戶口?難道還指著拿北京戶口騙小姑娘去?
想到這兒,李小樂終究沒把原話說出來:“其實我也覺得,戶口只對孩子有用,我們大人要它干嗎?真沒用。”
“就是再沒用,兩口子結(jié)婚這么多年了,你不給遷過來,倒還是有其他心思吧?小樂,我知道你和王遙好,我也不怕你把這話傳給她聽,我也不怕得罪她。”唐菊花說到這兒,語速也慢了,情緒也沒有先前高漲了。正好有人來吃飯,她就先去招呼客人,讓李小樂千萬別著急走,她有一肚子話要和她聊。仿佛怕李小樂走掉,她趕緊去冰箱里給李小樂拿出一瓶橙汁,非常利落地把瓶蓋擰開遞到李小樂手里,還特意把轉(zhuǎn)動的風(fēng)扇頭固定到李小樂這個方向,單獨讓它給她吹風(fēng),簡直就是把李小樂奉為座上賓。
李小樂根本沒打算走。她正愁沒人跟自己聊聊天。奇奇一不在家,她的整個心就仿佛空了。何況眼前的女人和她一樣都有求學(xué)中的孩子,又都為戶口發(fā)著愁。她看了眼小店,其實就相當(dāng)于一個早點鋪子,店面太小,因為過了吃早點的時間,所以來吃飯的食客是星星點點的。
餛飩端上桌,唐菊花趕緊坐在李小樂對面:“其實我這兒就是個早點鋪子。就是白天沒什么事,在哪兒待都是待,在這兒守著,包點餛飩凍上,再賣上個幾碗,也不白守著這里不是。”
“怎么想起在燕郊買房了?”
“落戶口啊。就為了給兒子明明落戶口,老楊和我現(xiàn)在是賣了命地還銀行貸款啊。房子也舍不得住,租出去了,我一個月也就再添二百塊錢,月供就夠了。”
“那你們住哪里?”李小樂很吃驚。
“就在這兒住啊。后邊寬敞著呢。明明也不是天天回來,他住校。他回來我們也能擠著湊合住下。”
李小樂隨著唐菊花走向里屋。里屋只夠擺下一張大雙人床,旁邊的過道相當(dāng)窄小。
“我最近想加點項目,蒸點饅頭,又想添冷面。反正就是活唄。”
“要是就你一個人,可夠忙乎的。別太累了。”
“那怎么辦?兒子得養(yǎng),日子得過。你家孩子還小,我家這個十五歲了,一天到晚地氣我。人家都勸我別真生氣,說是青春期的孩子都這樣。什么青春期?我怎么就沒有過青春期?我看這就是給他們不聽話找理由呢。每天要零花錢,沒錢,竟然還自己賺上了。”
“你家孩子不錯啊,剛才還聽著吆喝賣餛飩呢。”
“那是又想從我兜里往外掏錢了。剛才不是說他偷著包餛飩餃子賣給住校的同學(xué)嗎,這老師還不知道呢,要知道了還了得?學(xué)校都有食堂,你包了東西去賣算怎么回事?我聽他們班張強(qiáng)說的,不然我還蒙在鼓里不知道呢。”
“你家孩子從小就有經(jīng)濟(jì)頭腦,這個你也該引起注意,將來沒準(zhǔn)是個大商人呢。”李小樂笑著安慰對方。
“還大商人呢。不好好學(xué)習(xí),我怕他連小販都當(dāng)不好。”
“你就是想太多了。這樣多累啊。”
“咦,你來燕郊有事?你看我把你綁這兒還不讓你動了。”唐菊花表示不好意思。
“沒事。通州來燕郊多近呢。我就是來轉(zhuǎn)轉(zhuǎn),孩子一不在家,我心里就空落落的。”
“孩子去他爸那兒了?小樂,不是我說你,你和王遙一般大吧?都比我小兩歲,都算是我的妹妹。我們女人啊,活一輩子真不容易。先不說懷胎生育之苦,就這婚姻,經(jīng)營不好,就讓人頭疼。小樂,你沒事勸勸小遙,別一根筋的,我弟弟對她和女兒不是都挺好嗎?親生女兒都這么大了,她還不給遷戶口,我弟弟心里能不委屈?這話我還不能跟她直說,好像我這大姑姐事兒多一樣。其實夫妻之間,還是公平些的好。既然都選擇在一起了,誰也不要藏心眼。”
對于他們的家務(wù)事,李小樂其實不想說太多,只笑著說一定跟王遙聊一聊。
2
“在家嗎?”李小樂接通電話,原來是王遙。她告訴王遙,星期天她一般都在家。王遙說就在小區(qū)附近,到這邊送個乘客,順便來看看她。
兩人有小半年不見了。每次都只是電話聯(lián)系。
兩個人從東聊到西,這個時候,李小樂忽然就非常想繼續(xù)上次聊過的話題,可是王遙沒再提起。當(dāng)然,李小樂也知道,就算以最快的速度現(xiàn)在就和北京男人結(jié)婚,奇奇高考也有可能來不及了。她索性沉下心,沒提這個話茬,倒關(guān)心起王遙老公的戶口來:“小遙,你和老唐結(jié)婚多少年了?”
“我算算啊……得有十一年了,我閨女都十歲了。”
“以前聽老輩兒說,當(dāng)年的媳婦當(dāng)年的娃,你和老唐的速度都不夠快啊。”
王遙看李小樂在壞笑,上去就給她一拳:“胡說什么啊。我結(jié)婚就懷孕,可一點沒耽誤。不像某些人,結(jié)婚第三年才生奇奇。”
李小樂笑了:“我這叫響應(yīng)晚婚晚育政策。再說我家奇奇不舍得離開媽媽的肚子。說正經(jīng)的,你們結(jié)婚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還不把老唐戶口遷過來?”
“你怎么知道我沒遷過來?”王遙敵意地看著李小樂。
李小樂愣了一下,趕緊把眼光挪到一邊去:“肯定你電話里提過。”
王遙顯然也忘了是不是說過:“遷什么遷啊。前幾天我聽說我閨女的名兒竟然是他初戀女友的名字,我氣都?xì)馑懒,還給他遷戶口?等著遷了戶口好娶初戀去?門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