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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jié) 第二章
  他的車外面看著非常新,里面就沒法看了,到處是灰,還好坐在副駕駛的李小樂只顧往前看,很少往后看。往車廂里看的那次,是因為王湘君對她說,他每次干完活都要把建筑垃圾裝在車上找地方扔掉,基本上從干完活的地方裝車,回家再卸車,這就是他工作以外的另一個流程。他笑著說自己老了。
  王湘君那次干活不小心閃了腳,走路一瘸一拐的。每天只要不參與現(xiàn)場干活,他都要穿皮鞋,說男人在外得穿得像樣點。他說每天晚上最快樂的事就是泡腳。李小樂就告訴他,那就不要穿皮鞋了,布鞋養(yǎng)腳。從此王湘君總要穿一雙備一雙,下車約見客戶的時候穿皮鞋,在工地的時候一色兒的布鞋。
  這是李小樂離婚以后認識的第一個男人,京籍。雖說她李小樂沒想找京籍男,但是一旦落實到要找男友的事情上,她想自己還是要挑選一下的。他們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交往,只是見過幾面,吃個飯什么的,算不得戀人關系。一度她把他的手機號給刪掉了,他發(fā)了短信過來,她就回復問他是誰。這次他學聰明了,在短信后面附上了名字。
  她到底不太愿意接納他哪里,其實她自己也說不好?傊谴巫谒能嚴,被他帶著在北京城轉(zhuǎn)悠了一下午。他還做著導游,指著那些灰大門告訴她,這是某首長家,那是另一個首長家,他都去干過活。他的老家在衡水,有一次過年回老家,某首長家房頂進了貓,特意打電話把他叫回來。他趕緊跑回來,是他親自爬上去把貓給弄下來的。
  她笑著說,其實你干的就是物業(yè)的活吧?他也笑了,說差不多吧,不同的是業(yè)主都是首長。兩個人后來確實都想奔相愛去的,結(jié)果誰也沒愛上誰,見面說話總像是說不到一塊兒去。那次王湘君到燕郊送貨,說很久沒聯(lián)系了,順路來看看她,讓她給指路。結(jié)果她這路盲,又不會開車,把他指揮得發(fā)暈,踩著剎車和油門,忙得團團轉(zhuǎn),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打電話問她接下來還怎么走。
  一見面,兩個人就都有點急。他一個勁兒埋怨她指錯了路。當時李小樂有點不樂意,更有點煩,心想你都這么大的人了,我把具體位置都告訴你了,接下來你不認真找你還賴我?鼻子下面一張嘴,你對這里地況不熟,完全可以在得知具體位置以后靠邊停車問路人,沒必要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騷擾她。到立交橋的位置,該走輔路主路還是該繞行直行的,李小樂心想我哪兒懂?我又不會開車。
  那次兩人針尖對麥芒地爭論幾句以后,李小樂就不爭了,覺得太沒勁,和這樣急三火四的男人有什么爭的?他和我又有什么關系?覺得再這樣爭下去太沒必要,倒顯得自己沒有涵養(yǎng)。她當年和楊部啟在一起可不這樣,非爭個你輸我贏,你死我活,只要她爭不過楊部啟就哭,就覺得曾經(jīng)相愛的男人不在乎自己了。眼下,她倒學得安靜了,面前這個男人,兒子都二十來歲了,怎么還跟個毛頭小伙一樣不爭個自己占上風絕不罷休?
  她不想選他。
  于是兩個人平時也就偶爾短信客氣地問候一下,越來越疏離。
  除了王湘君,李小樂還真沒有過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朋友。當初他們兩人想往一起湊合著取個暖,沒想到連這么低的愿望都難實現(xiàn)。
  眼下收到他的短信,說明天還去燕郊送貨,問她在家嗎。她沒回短信,直接關機了。她不想成為他順路看看、偶爾問候的風景。如果他再發(fā)過來再說吧。
  第二天一大早,李小樂期待地打開手機,一條短信都沒有。她恭喜自己猜對了,她猜他不會執(zhí)著地再發(fā)過來。如果他再發(fā),她肯定回?磥,緣分是個很奇妙的東西,有的時候只要你稍微有那么一點執(zhí)著,事情就會往你預想的方向發(fā)展。無論發(fā)展多久,至少會有一個好一點的勢頭。
  李小樂忍不住笑自己的想法怎么這么幼稚,小小看她看著手機發(fā)笑,就問她:“新姐夫來電話了?”
  李小樂趕緊板著臉說:“哪兒來的新姐夫?沒有。”
  兩個人吃完早餐,小小就去餛飩店打工去了。
  又是一個星期六,李小樂想著應該怎么打發(fā)時間。她開窗通風,打掃衛(wèi)生、洗衣服。奇奇不在家,臟衣服就少,她竟然沒洗夠,于是把奇奇用過的被子和床單全給洗了一遍。正累得腰酸背痛,手機鈴聲吵了起來,看來電區(qū)號是024,老媽打來的電話。
  老媽的聲音傳過來,直敲耳鼓:“小樂,找到男朋友了?快給媽介紹介紹,都什么情況。”
  李小樂一愣:“媽,誰說我找朋友了?沒影的事兒啊。”她索性躺在沙發(fā)上。
  “還瞞著你老媽。這離婚也有兩年時間了吧?該找了,趁年輕。一個人帶個孩子也不容易,你年齡再大點,就更不好找了。聽話,快給媽說說,媽給你把把關,要是不合適,趁早。要是人好,一定抓緊。”
  “我說老媽啊,這都哪跟哪啊,我真沒有朋友呢。您聽誰說的?”
  “你就瞞著你老媽吧。戒指都買了,關系肯定不一般了,快說說我也聽聽,你想急死我?”
  李小樂氣惱地想,小小這個大嘴巴!
  3
  李小樂撂下電話,手機又響了起來,是王湘君。王湘君說貨已經(jīng)送完,問李小樂有沒有時間見一面,他說有個東西想給她。李小樂趕緊說:“給我東西?我可不要,要了說不清。”
  王湘君笑道:“你甭怕,我不會賴上你的,就一塊石頭。”
  李小樂心里就松動了,要見王湘君的想法就有點強烈。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歡石頭?李小樂有不少石頭,有很多是她和楊部啟回老家在山上找到的。李小樂不想打笑臉人,更不想轟走送禮的人。兩個人約好在老年公寓的湖邊見面。
  太陽很毒,路邊的花草都被它曬蔫了,原本水嫩的鮮花就這樣被無情地抽走了水分。到老年公寓有兩站地,李小樂想專挑有樹的地方走,可過馬路的當口,還是要裸在滾燙的太陽下,就算頭頂有遮陽傘,她依然覺得熱。
  王湘君在公寓入口處等李小樂,一看到她就笑著說:“我就知道我一定會在這里等到你。咱們?nèi)ズ叞桑?rdquo;李小樂答應了,跟在他旁邊。很久沒有這樣單獨和一個男人肩并肩地走在一起了,兩個人都不說話,李小樂恍惚間感覺這風景是如此迷人。正沉醉其中,手機忽然很煞風景地響起來,顯示的是“未知”二字。接聽以后,對方一直不說話,李小樂急了:“再不說我就掛了。”
  對方壓低聲音說:“戒指怎么樣?喜歡嗎?要是喜歡,年底我們就一起戴著它走過紅地毯,行不?要不要我現(xiàn)在就過來陪你?一起晚餐,一起良宵。”
  李小樂只覺得后背嗖嗖地直冒涼風,汗毛都豎了起來。王湘君善解人意地稍微加快腳步往前走,留出空間給兩個人通電話。
  李小樂停下腳步:“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你想怎樣?我并沒有得罪過你,憑什么這樣對我!”
  “戒指是送你的。那張紙條想必你也看懂了,你前夫刻壞了我的碑,我只想讓他給我改過來。難道這么多天過去了,我說的事你們都還沒定下來嗎?你們的兒子聽說該讀初中了?”
  “你少糾纏我,我不認識你,你要找他改碑文,就給他打電話,你有什么事都去找他,不要找我和我兒子。”李小樂說完快速把電話掛斷,心里憋悶得慌。楊部啟一定得罪了什么人。他闖禍了逃之夭夭,然后扔下一個大爛攤子,人家不找當事人說事,偏找前妻和孩子,這可怎么辦呢?
  離婚的時候,李小樂就提醒過楊部啟,說你如果找女人,不要惹那沒離婚的,別做那第三者。她想,一定是楊部啟惹著哪個有夫之婦了,讓人家老公抓了現(xiàn)行,這是要報復啊。
  越想越怕,那手機在手里就有點像定時炸彈,李小樂生怕它一會兒又響起。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看著回頭微笑著等她的王湘君。
  王湘君說:“我們?nèi)ズ吙纯矗〉臅r候我最喜歡抓魚了。那會兒我住在鄉(xiāng)下奶奶家,那個年代河里有好多魚。”
  李小樂往前挪了下腳步,有點頭重腳輕。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當初擔心的事已成事實,楊部啟肯定是給人家當了第三者。她越想越怕,很想立刻跑到宋莊,把兒子接回家?墒蔷退憬踊丶遥策是不放心,但是放在楊部啟那里更不安心。
  “怎么了,心情不好?”
  “沒什么,接到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
  “能說說嗎,我?guī)湍惴治龇治觥?rdquo;
  “沒什么。”李小樂問自己要不要說,不過終于還是沒忍住,一五一十地都說了,最后告訴王湘君:“我們都離婚了,憑什么還要我為他犯過的錯誤埋單?”
  “別怕。這事你應該跟你前夫說一聲,你不能自己扛著。至少你應該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說了有什么用?我必須把這事查清楚,我自己一個人查,沒必要告訴他,我只是擔心孩子在他那里會不會安全。”
  “應該沒問題,我猜找茬的人并不知道你前夫現(xiàn)在住在哪里,否則就直接找他了。不是說碑刻錯了要他改嗎,那直接去找他不就成了?你手機不是有來電顯示嗎,打回去再聊聊。不要怕,世上本無鬼,你是自擾之。不要自己嚇自己。”
  “沒有顯示號碼,我也覺得奇怪呢。”
  “看來對方本身就矮了一截,不然怎么不直接用他的手機或者固定電話打給你?不用怕,邪不壓正,有我在呢。”王湘君非常真誠地看著李小樂。
  這一刻,李小樂忽然覺得身上有了力量,是一種男人給的力量。
  “快看,水里真有魚。”王湘君拉過李小樂,李小樂的身體向他傾斜過去。她看向水里,確實有好幾條魚在追逐著星星點點的面包屑。
  王湘君把石椅上的一小塊面包屑投進水里,引來幾條魚的追逐。
  “對不起,我打個電話。”李小樂說完就撥通電話,“楊部啟,我兒子呢?讓他接電話。什么?去他奶奶家了?你說的是真的假的?我當然不相信你。什么時候走的?一早?現(xiàn)在都到奶奶家了。那怎么不告訴我一聲?至少我有知情權吧,何況奇奇的監(jiān)護權在我手里,你連聲招呼都不打?還有,他要是在老家,有換洗的衣服嗎?有牙具嗎?有……算了,我不說了。你怎么可以這樣,怎么能不告訴我?”
  看到李小樂掛斷電話,王湘君安慰道:“別擔心。孩子在爺爺奶奶家,不是更好嗎?就算你老公得罪了別人,他們就是真的找到他,孩子也不在身邊,你更有理由放下心了。”
  “前夫。”李小樂狠狠地瞪了王湘君一眼。
  “哦,對,前夫。我錯了。你看我這不會說話的嘴,罰我晚上多吃一碗飯。”
  “誰給你做飯?別一天胡思亂想。”
  “我哪敢勞您大駕做飯啊。我們?nèi)ワ埖瓿,讓那個胖廚師給我們做。”
  李小樂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怪自己說話不過大腦,人家說罰自己多吃飯,也沒說非讓你李小樂做吧?何必自投羅網(wǎng)呢。李小樂有點不好意思,撿起個小石子兒扔進水里。水波蕩漾開來。
  兩個人在湖邊玩了一會兒,王湘君就喊餓了要吃飯。他解嘲地說咱現(xiàn)在也吃不上你做的飯啊,只好找廚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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