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綠已經(jīng)恨不得掐死他了:“你的揚眉吐氣非常無聊!”她剛起身要走,整個劇院內(nèi)的燈光卻一下子熄滅了。芭蕾劇要開始了,劉朔趕緊拉她回座位,低聲道:“那這場芭蕾就當我賠罪吧,你看完上半場再走。”
她低嘆了一聲,開始看芭蕾舞。
劉朔因為已經(jīng)陪潘依依看太多遍了,所以還能細細地解說。為了不影響后排的人,他的聲音壓得很輕,所以她必須湊耳朵過來聽。這模樣,倒像是竊竊私語。
在聽他解說的時候,她的眼睛曾經(jīng)控制不住地看向沈嘉赫,卻看到他的目光直視向舞臺,以及他和潘依依相握的手。
薛綠把目光移了回來,心頭莫名翻滾著咸澀的感覺。
你意識到自己失敗了,和一個人提醒你失敗了,是截然不同的。哪怕表面上壓制住了所有的情緒-和他意外重逢的瞬間喜悅,和他面對面的尷尬,對他身后潘依依的敵對和憤恨-在燈光熄滅之后,那些壓制住的感情卻瘋了似的蔓延瘋長。
熟悉的旋律將她的思緒拉回了現(xiàn)實,四小天鵝登場了。四位舞者如同天鵝一般輕靈地躍舞,博得滿堂掌聲,之后天鵝公主真正登場了。而王子對她一見傾心。
青春的時候,她也以為自己是天鵝公主。舞臺劇里,王子曾將黑天鵝誤認為是白天鵝,現(xiàn)實里,王子為了黑天鵝而拋棄了真正的白天鵝。她只余一池湖水自照。
上半幕一結(jié)束,她便離開了包廂。劉朔緊隨著跟了出來,緊張地問道:“你還好吧?”
“我覺得不好看,可能我不懂芭蕾吧。我先回家了。”她對他撐起一個笑,在二樓樓梯口與他告別。
“唉,要不我也不看了,我送你回家吧。今天我?guī)氵^來,卻讓你不高興了。”
他的臉上滿是歉意,她只大方地笑了笑:“沒事,你回去看吧。我這么大一個人還不會回家嗎?”
他點了點頭,最后輕聲問道:“你真不是為了沈嘉赫早退的嗎?”
他竟問她這樣的問題,實在太過于殘忍……薛綠深呼吸,別開目光,沿著樓梯正要往下走,卻聽到后頭有清脆的女聲嬌笑道:“劉朔和薛綠是吧?”
聽這語氣,似乎是要下戰(zhàn)書了。
她不允許那樣的小女孩看自己的笑話,于是回過身,站在劉朔身旁,也朝他們笑道:“是的。真巧。”
“我們家嘉赫一直說你挺不錯的,今天看,確實很知性很溫雅。”潘依依笑得明眸皓齒,青春的光彩綻放在明麗的容顏上。她說完睨了劉朔一眼,仿佛在說,劉朔你站不清隊伍就死定了。
薛綠還沒回答,沈嘉赫卻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和他們沒什么好聊的。我們回去吧。”
“我就喜歡。”她頂了回去。
劉朔傻傻地拍馬屁道:“她雖然知性,但還是依依你漂亮。”
于是兩個男人全部站在潘依依這邊,她笑得更加張揚了。
薛綠波瀾不驚道:“謝謝稱贊。相信你和沈嘉赫戀愛后,離知性溫雅也不遠了。”
此話瞬間斂住了潘依依嘴角的笑意,潘依依追問:“什么意思?”
她無心與潘依依多言,轉(zhuǎn)眼看向沈嘉赫,正巧與他目光對上,淡笑道:“這次是個意外。不過這個都市里這么多人,遇見了誰都很正常。先失陪了。”笑意轉(zhuǎn)涼,便順著扶梯轉(zhuǎn)身而去。
有個人追著她的腳步而來,不是沈嘉赫,而是劉朔。
他跟著她默默地走,晚夏夜風(fēng)正盛,哪怕是市中心地區(qū),高樓林立,仍擋不住穿堂而過的涼風(fēng)。她漫無目的地走了兩條街后,終于忍不住轉(zhuǎn)身問道:“你跟著我干什么?”
“我有個問題想不明白。”
她簡直想吐血給他看,原以為他是心存愧疚,結(jié)果他只是想問她問題。
“你問吧。你想問什么我統(tǒng)統(tǒng)解答。”她往前走,他跟了上來,與她并行。
“你是不是還很喜歡沈嘉赫?”
“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嗎?”人來人往的南京西路上,她極力克制自己的語氣。
“我感覺……你又想哭了。是因為喜歡沈嘉赫嗎?我不是早跟你說了,你不用著急的。等我追回了潘依依,沈嘉赫自然會念你的好,回頭找你的。”
她蒙了:“誰想哭了?”
劉朔眨巴著一雙清亮的眼睛說:“你啊,你現(xiàn)在跟那天在人民廣場沒有區(qū)別,只是那天真哭了,今天還沒哭出來。”
連劉朔都能看出來,那么沈嘉赫呢?
她突然笑了,自嘲地笑:“我都二十七了,自認歷經(jīng)風(fēng)雨百態(tài),你把我說得跟愛哭的小女孩一樣。”
“就是因為你二十七了,把自己想象得刀槍不入百毒不侵,心里難過也不肯哭出來,明明生氣也不愿意表現(xiàn)出來……其實人不用活得這么累的。”
見她不語了,他繼續(xù)說:“還有,你越是壓著,不想見他,反而是你懦弱,你不敢面對現(xiàn)實。難道我看到沈嘉赫在依依身邊,我能做到無動于衷嗎?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我想勇敢面對。”
她的手機恰巧響了,掏出來一看,是一個刪了的號碼,一個無比熟悉的已經(jīng)被刪除的號碼。
“是他?”劉朔警覺地問。
“嗯。”鈴聲還在歌唱。
她決定接起來,為了劉朔的這番話。
“你好。”她用平和的語氣說。
那邊卻沒有聲音。她納悶了,難道是不小心撥錯了?
“你好。”她重復(fù)道。
“薛綠。”
他連名帶姓地喊,令她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良久后答道:“哦,我是。沈嘉赫是吧?”她也連名帶姓地稱呼回去。
“薛綠,最近好嗎?”她聽了簡直想笑,前男友來關(guān)心她了?
“我很好。沈嘉赫,你把潘依依晾在一邊給我打電話妥當嗎?”
他沒回答,電話那頭卻傳來打火機擦火的聲音,這聲音極輕,她卻能敏銳地捕捉住,下意識地問道:“又在抽煙?”
“你聞不到的。”他也是下意識地回答。
她努力穩(wěn)住心神,厲聲道:“沈先生,我能問下你打這通電話來究竟想做什么嗎?”
“我所想的……”輕笑,“你早點回家吧。”他說完竟然率先掛了電話。
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薛綠覺得前男友是世界上最無法理解的生物。
劉朔攔了一輛出租車,先送她回家,再送自己回家。
車里兩人都無交談;椟S色的光影在狹小的后車廂里一截一截地掠過,勾起往日里不可深想的記憶。而記憶,最是傷人。薛綠疲憊地閉上眼睛。
時光仿佛回到三年前,那是她和沈嘉赫熱戀一年的時候,他總是在上班時間打電話過來,害得她跑到男士吸煙區(qū)后頭偷偷接電話。
那時她會氣憤地說:“嘉赫,我每次接你電話都要冒著被領(lǐng)導(dǎo)批評的風(fēng)險!”
“哈哈,扣工資了我來報銷。”
“我要是下崗了呢!”
“那就別上班了。”他總是灌注給她當米蟲的思想。
可她趕緊搖頭道:“你有什么事情嗎?沒事我得掛了,回去上班呢。”
“我沒什么事。綠,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我所想的……
-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薛綠猛然間抬眼,意識到自己還在出租車里,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劉朔。”她開口道。
“嗯?”他看向她。
“你說,為什么我們還深陷在前男友前女友的泥潭里?甚至,想甩都甩不掉。”他還沒回答,薛綠又補充道,“別跟我說什么三四年的時間,這一生這么長,我真想遇到個人,趕緊解救了我,離開這泥潭。”
“可是,”他垂落了目光,低低嘆道,“萬一,這就是一生的愛?v使失去了,也再回不來呢?”
薛綠忍了一個晚上的眼淚,這一瞬間悄然滑落。
薛綠才不想認命,這一次她是積極主動地去相親。一周里安排了三次,第一位是叔父單位的后輩,第二位是姑母同樓的小伙子,第三位是一個大學(xué)同學(xué)的哥哥。
第一位先生約在了咖啡館,兩人各自點了一杯咖啡。由于事先都見過照片,所以對方的外貌都能接受。才說了沒一會兒,這位先生開始告訴她,他的宏大計劃:“我計劃半年內(nèi)結(jié)婚。一年內(nèi)生下第一個孩子,三十歲生下第二個孩子。三十三歲生下第三個孩子。三十五歲……”
“這位先生,中國有計劃生育政策。”她打斷道。
“那就去國外生!”
薛綠轉(zhuǎn)換方向,溫柔地笑道:“這位先生,你知道嗎,我不孕……”
第二位比她還小兩歲,薛綠一開始就說道:“我今年二十七,過完年二十八。你介意我大你兩歲嗎?”
“不介意!我就是喜歡姐姐的類型!”他兩眼冒光,“有個姐姐一樣的戀人多好!大小事都能一起商討,甚至幫我拿主意。姐姐的廚藝也一定很好,而且性格大方不黏人,我倒可以黏一黏你!”
薛綠的眼神默默下移,看他的外套,真是粉嫩粉嫩……為什么相親對象是個大齡男孩?
第三位最有趣。有趣在他和她的大學(xué)同學(xué)長得太像,以至于她看著他,好像是那個女同學(xué)在女扮男裝,所以薛綠一直努力憋笑,憋到后來實在忍不住,笑道:“你和她長得也實在太像了!是雙胞胎嗎?”
對方也笑:“是啊,我比她早出生幾分鐘。小時候還沒變聲前,我們一起留短發(fā),老師總分不清我倆。”
順著話題,與他聊了許多,也知道了很多同學(xué)的糗事,害她笑個不停。最末她多交了一個朋友,至于相親?完全沒感覺。
薛綠結(jié)束了三次失敗的相親后,坐在自家陽臺上。窗外夜影霓虹,車來車往,窗里的人滿腔愁緒,無處傾訴。
她想找個人說說話,想來想去只有男閨蜜孟沖適合,所以給他撥了電話。嘟了半分鐘后他才接起來,電話那頭還有輕音樂,貌似是在一個娛樂場所里。
“妹子!今晚怎么突然找我了?”聲音聽上去可高興了。
“陪我聊聊天吧。”她也不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