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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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光遵照自己家里的習慣,在開飯之前,帶著兒子們到外邊放了一掛鞭炮后,一家人才圍坐在不大的桌子前開始吃起了年夜飯。
廷光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孩子們吃著自己做的菜,一邊哼起了小調(diào),得意洋洋。舜瑤看著丈夫充滿自豪的面孔,心里甜蜜蜜的。就在除夕之夜,她突然萌發(fā)了走出家門,找一份工作的決定。
除夕之夜,廷光帶著兒子們從二樓挑出一根長長的竹竿,點燃了一串掛鞭。他們家的鞭炮聲一響,就像一只號角,周圍的人們遙相呼應,鞭炮聲此起彼伏,響成了一片。聽到鞭炮聲,廷光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讓他的心情一時黯然。
女兒們跟在哥哥們的身后歡蹦亂跳,僑僑則是不停地搖晃著美麗的笑臉,在舜瑤的懷里搖晃著身子。
吃過年飯,舜瑤開始忙著包餃子,她按照霍家的習慣,在餃子里放進了紅棗,花生,豆腐,年糕,紅糖和錢。
午夜以前,舜瑤包完餃子,然后,她把新衣服、新鞋襪放在每個孩子的枕頭邊上。當他們夫妻把這一切都做完以后,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鐘了。
廷光夫婦很講究春節(jié)里的一切言行,穿戴與飲食,孩子們要穿新衣新褲。往年的春節(jié),舜瑤都是在外面給孩子們買衣服穿。自從搬出來以后,她不得不節(jié)省開支,自己親手給孩子們做衣服穿。她利用在母親家照顧丈夫的間隙,跟著母親又學會了裁剪和縫制。
初一的早晨,孩子們一起來,就看到了枕頭邊上放好的新衣服和鞋帽,他們高興地從床上蹦起來,大聲地尖叫著。
他們夫婦的身份已經(jīng)公開,在山東一帶,小城有一家“天鷹”為眾人所周知,而鐘四爺?shù)拿暩峭鸱綀A百里。舜瑤是一個與世無爭的知識女性,住在工廠,就要入鄉(xiāng)隨俗,她脫掉了旗袍與皮鞋,換上了布裝,以拉近與工人之間的距離。在第一個獨立的春節(jié)里,他們夫妻都在努力改變自己的外形。
大年初一的早晨,每一個孩子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穿上新衣服,然后,走到父母面前,大聲地說:“爸爸,媽媽,過年好!”廷光夫婦也會對孩子們說:“你們過年好!”
相互問候以后,孩子們便都安靜地圍坐在桌子旁,眼巴巴地看著誘人的餃子,當舜瑤說了一聲:“孩子們,過年好,吃餃子吧。”她的話音一落,孩子們便不顧一切地吃第一碗餃子。
一會兒,就能聽到:“媽媽,我吃到錢了!我吃到錢了!”的呼喊聲。孩子們的叫喊聲,給這個新家增添了異常熱鬧的氣氛。其實,餃子里放錢,僅僅是一種游戲,但是,它給家庭帶來的卻是無限的歡暢。
工廠是一個開放的社區(qū),鄰居們喜歡串門,尤其是過年,各家各戶相互拜年,廠領(lǐng)導還會走訪職工家屬宿舍,這種熱鬧的場面,廷光夫婦還是第一次看到。
他們家送走了一批街坊,又來了一批鄰居,大家相互恭賀新春佳節(jié),人們熱情友善的面孔,讓舜瑤感到十分開心,同時,她也強烈地感覺到了當家作主的欣喜,在自己的家里,她有權(quán)利招待每一位客人,有權(quán)利與每一個人說話,想到在鐘家過年,兒媳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間里,享受不到過年的喜慶心情,此時,舜瑤的心境卻是那樣愉快。
盡管,工人們衣著樸素,談吐粗糙,但他們對人憨厚地一笑,立刻就會讓人感到溫暖與舒心。他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臉,與四奶奶那假情假意的冷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按照這里的風俗,他們夫妻第一次走出家門到各家去回拜,一來二去,廠里的人對他們夫妻便有了更多的了解。
初二,舜瑤夫妻給母親買了一盒高級點心和一籃子水果,廷光帶著自己做好的熏魚,舜瑤身穿藍色列寧裝,那是勞動女性的代表服。廷光身穿一身中山裝,這是當時男人們統(tǒng)一穿的式樣。平進和重慶每人一套呢子夾克套服,女孩子們則是紅色碎花布衣褲,妞妞和靜靜都扎著馬尾辮,僑僑則身穿一身粉色衣褲。他們一家人興高采烈地坐著汽車回小城與家人團聚。
1951年的春節(jié),霍家過了一個不尋常的春節(jié),往年熱鬧的氣氛蕩然無存,財產(chǎn)沒收,伙計們離開,家里只有兒女們陪伴著母親。但是,母親仍然決定全家人好好過一個年。
母親吩咐祥濤把年飯準備得豐盛一些,讓大家都穿上自己喜歡穿的鮮艷的衣服,家里也照樣張燈結(jié)彩,并準備了幾掛長鞭。
瑞碧在姐姐們的勸說下,終于走出了那片陰影,積極開始找工作,并在年前找到了一所職工學校,在那里擔當語文教師。為此,母親感謝上帝給了女兒這次機會。
瑞春與程躍在南京已經(jīng)成為黨組織的干部,他們以全部的熱情與精力投身到政府發(fā)起的運動中去。程躍的父親被抓,母親被轟走,他與家庭徹底決裂,回家過年已沒有任何意義了,所以他們夫妻決定不回小城過年。
霍家的二兒媳晴露十分想回婆婆家過年,她從小生活在一個大家庭里,早已習慣了熱鬧的場合。新中國成立以后,她再也沒有回過重慶。家里被砸,她的老父親被抓,又死在了監(jiān)獄里,她的母親忍受不了世俗的欺凌,選擇了自殺。兩個在重慶的哥哥也被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幸好還有一個哥哥在美國。她的家族在一年之內(nèi)出現(xiàn)的不幸,令她這個個性開朗的女性變得暴躁起來。
在家里,她時不時就會大聲謾罵,大發(fā)怪論,讓身為領(lǐng)導干部的祥潤深感恐怖與無奈。尤其是霍家上交了全部財產(chǎn)以后,晴露的性格也變得更加瘋狂起來。在這個世界上,晴露不懼怕任何事情,家庭的變故讓她產(chǎn)生了逆反心理,她痛恨社會給她帶來的不幸,只要一說到新政府,她就像一頭獅子一樣變得憤怒起來。每當這個時候,她絕不會顧及丈夫的身份與自身的影響,她必須要把話說完。
在重慶,晴露已經(jīng)沒有了親人,因此,她把丈夫家的姊妹們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她也把霍家當成了自己唯一可以去的地方。晴露要求春節(jié)回家過年,她大聲地質(zhì)問丈夫:“我說,領(lǐng)導干部,我回家過年也影響你嗎?你不能有個一官半職,就把老娘忘了吧?你革命,我不管,但是,我要回去看看媽。你不去沒關(guān)系,我自己去。哼!”晴露說完,狠狠地瞪了一眼祥潤。
祥潤又氣又惱,又不敢大聲說話,他嚴厲地告訴妻子:“我身為國家干部,我已經(jīng)向上級領(lǐng)導保證過了,與家庭決裂,我不能回去過年,你也不要去!
晴露像一頭暴躁的母獅,眼睛里放出一道怒火,她惡狠狠地告訴丈夫:“我告訴你,我去定了,你六親不認,我還挺想媽的!鼻缏秷詻Q要求去霍家給母親拜年,祥潤萬般無奈,向上級領(lǐng)導請求,過年期間到郊區(qū)去視察。
母親希望在這個特殊的春節(jié)里,孩子們能夠回來與她團聚。但是,母親卻不愿意二女婿在自己家里過年。她明確告訴二女兒:“二丫頭,你們還是回婆家過年吧!比鸺褲M臉委屈地帶著丈夫回婆家過年去了。
祥濤仍然希望二弟夫婦能夠回家過年,可是,當他給祥潤打電話的時候,晴露卻告訴他,祥潤要到郊區(qū)去視察慰問。母親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城里,心中大為不快。
大年三十,霍家仍然與從前一樣做了豐盛的年飯,但是,坐在桌子前的每一個人的心情卻與從前大不相同了,祥濤也沒有帶兒子出去放鞭炮。
大年初一,鄰居們和商人們?nèi)匀粊淼交艏医o母親拜年,但是,在大家眼神里卻看不到過年的喜悅,男人們身穿中山服,女人們穿著列寧裝,剪著齊耳根的婦女發(fā)型,大家的臉上掛著勉強的笑容,相互拜年問候。
母親在眾人的眼里,是一位高風亮節(jié),剛正不阿的女性,大家把母親當成師姐,對她十分敬重。盡管大家都上交了財產(chǎn),但是,他們對母親的敬慕卻絲毫沒有減少。
母親從眾人的眼里看到的是沮喪與不安,大家的笑容里夾雜著苦澀與壓抑。不過,母親還是像以前那樣和藹地與前來拜年的人親切地說著話。
“大姐,過年好!孩子們都回來了吧?”
“大姐呀,好久沒有看見你了,過年好!過年好!”
“大嫂子,過年好!過年好!長命富貴呀!”
母親聽到這樣的問候,馬上改口道:“大妹子,這都是什么年月了?那可是說給政府的話呀!政府長命富貴嘛!”
那個女人有些不高興了,她接過母親的話說:“我是來給嫂子拜年的,扯上那幫家伙干啥!我們就是要你長命富貴的!”
母親握著對方的手,用勁地搖著,說:“謝謝你呀!讓我們都身體好好的!”
來霍家拜年的人絡繹不絕,但是,鐘四爺沒有來,宋夫人也沒有露面,翁家沒有過來拜年。母親知道,鐘家老爺現(xiàn)在受到監(jiān)視,宋局長已經(jīng)被抓了起來,翁家的日子也不好過,聽說財產(chǎn)要上交,翁家老爺子一氣之下中了風,躺在家里不能動了,大兒媳的父母已命下九泉,都不能來,這種沒有親家拜年的春節(jié),在母親的記憶里還是頭一回。
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的春節(jié)里,母親決定要堂堂正正地走出家門,她吩咐大兒子:“兒啊,你準備三份禮品,與我一道去給親家們拜年!”
大年初二,母親一早就起來做準備,吃過早飯后就與祥濤出了家門。他們要去拜訪的第一家就是鐘家。
這是母親第一次到鐘家拜年。這對于鐘家來說,就像陰雨連日后,天空中出現(xiàn)的太陽,光芒四射,母親拋掉羞澀,握著的鐘四爺?shù)氖,滿懷深情地對他說:“四弟呀,我給你拜年來了!有時間,到我那里坐坐,我家人口多,熱鬧,我們呀,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呀!”
母親的話,溫暖了鐘四爺?shù)男,令他感激不盡,他雙手抱拳對母親說:“老嫂子,我也給你拜個年吧!感謝!感謝呀!”四爺?shù)碾p手不停地在胸前晃動著,眼睛里一陣發(fā)熱。
第二家,母親去看望了宋夫人。自從她的丈夫被抓以后,她們?nèi)冶悔s出了那座大宅子,現(xiàn)在他們一家人委身于一個低矮的平房里。宋夫人見到母親,淚花滾滾。
母親握著宋夫人的手,說:“大妹子,給你拜年了!我們婦人家的,別想那么多復雜的事情,你的孩子孝順守在你的身邊,也是你的福分嘛!我們都要保重身體呀!”
宋夫人感激地望著母親,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這第三家,母親看望了臥床已久的親家翁。當母親一走進翁家大門,就被親家翁夫人給抱住了,她用哭得紅腫的眼睛,望著躺在床上像一具僵尸的丈夫。她哭著對母親說:“大妹子,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呀!我們掙錢不是偷錢,憑什么要我們把財產(chǎn)上交?那他們跟強盜又有什么區(qū)別?我家老爺子干活差點把命搭進去了,那錢上沾著他的血呀!”
母親看著翁夫人,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她拍拍翁夫人的手說:“大姐呀,看在孩子們的份上,別老是哭哭啼啼的,大過年的,我們要喜氣洋洋地過這個年!
母親的話,讓這位翁夫人的臉上露出笑容,她久久地望著母親,把母親的手攥得緊緊的。
一個上午,母親與兒子走訪了三個親家,所到之處,所見之情景,都讓母親的心如同跌進了冰窟里。她萬萬沒有想到,僅僅一年的時間,幾個親家就落到了這種地步,令人痛心也令人后怕。
母親從親家拜年回來后,心情非常糟糕,她開始長吁短嘆,不停地搖著頭,表情顯得非常壓抑。祥濤在一旁勸母親,斯蓮讓自己的兒子陪著奶奶,一個中午,母親也沒有露出笑容。直到下午,舜瑤一家人走進來的時候,笑容才重新回到母親的臉上。
舜瑤夫婦帶著孩子們來到家里的時候,剛好大姐和翁大哥也帶著兩個孩子來了。又過了一會兒,晴露帶著兒子也來了,她忍不住寂寞背著丈夫來給母親拜年。
大家的到來,讓母親郁悶的心情舒展了許多。母親看著大女婿,說:“我說良仁呀,你父親那里比我這里重要呦!你回去可要好好照顧你母親呀!你父親看過大夫了嗎?”
良仁搖搖頭說:“咳!我父親是一口氣沒上來,就成了這樣。大夫也沒有什么辦法,就這么對付著吧!”
母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廷光把點心和水果送到母親面前,給老人家拜了年后,就帶著孩子們出去了。
晴露也給母親買了一些水果,在母親面前數(shù)落著丈夫:“這個人真是不可救藥了,說什么我是革命者,要堅持原則。媽,我還是要給您拜年的,這不是舊東西,這是傳統(tǒng)。媽,祝您老健康長壽,讓我們老霍家子孫昌盛。”
母親聽了二兒媳的話,沒有露出高興的表情,她反感二兒媳的所作所為。看到兒媳給自己拜年,母親沉著臉對晴露說:“你回去告訴祥潤,他是革命者,那就不要再登這個家門了,別把他的衣服弄臟了!闭f完,母親進廚房去了。晴露一看沒有把母親哄好,反被數(shù)落了一番,心中大為不快。
斯蓮與晴露見面,相互之間除了問個好,就再也沒話可說了。斯蓮身為長媳,她知道什么該講,什么不該說。在產(chǎn)權(quán)上,她沒有想得太多。整個家族靠著丈夫是忙不過來的,她希望弟弟們多接管一些事情,好讓丈夫騰出時間來陪一陪自己。丈夫為了企業(yè)的發(fā)展,把自己的青春都搭了進去,現(xiàn)在,為了這個家他又背上了資本家的罪名。老二在外念書,靠的是家里的資助,F(xiàn)在,他卻說家族是靠剝削得來的財產(chǎn),這讓斯蓮感到氣憤與不公。晴露給母親拜年,斯蓮在一旁冷眼相望。
晴露也有自己的說法。她一嫁到霍家,就開始嫉妒斯蓮。斯蓮作為鞋業(yè)商會主席的太太和霍家大少奶奶,她的地位無人可以取代。加上斯蓮那高傲的表情和時尚的打扮,就越發(fā)讓晴露感到不舒服。她唯一可以勝過對方的就是自己的學歷和那張永不認輸?shù)那勺臁?
晴露看母親不高興,拜完年后就帶著兒子回自己家去了。
廷光帶著孩子們出去玩兒,舜瑤便來到客廳,見翁大哥正在與大哥說話,于是,她就開始與大姐閑聊了起來。
從大姐的嘴里知道,翁家的情況很不好,公公的病情日漸惡化,婆婆整日哭泣。盡管自己的丈夫在政府部門身居要職,但也無能為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大姐又問起了鐘家的情況,舜瑤告訴她:“大姐,我們搬出來以后,我還沒有回去過吶。”兩姐妹在一起沒有像以前那樣開心地暢談,她們都在想著各自的心事。
良仁跟祥濤聊了很長時間,雙方的心情籠罩在一片陰云里。良仁走后,舜瑤坐在大哥的旁邊,他們兄妹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坐在一起聊天了。
祥濤看到三妹帶著孩子們來,顯得特別高興。他說:“難得你們來家過年,在這里多住些日子吧,我跟廷光可以好好喝上幾杯了!
舜瑤離開鐘家半年多的時間里,知道了許多世間的雜事,對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有所了解了,更懂得了操持家務的辛苦?粗蟾鐬榧易逅龀龅臓奚,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望著大哥久經(jīng)風霜的臉,嘆了口氣說:“咳!大哥真不容易!”
祥濤聽到這句話,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感激三妹給予的每一個小小的安慰。他看著這個比自己小八歲的妹妹,認真地說:“三妹,爸爸媽媽養(yǎng)育我們費盡精力與財力,我們長大成人,首先是要報答他們。你知道嗎?當年,爸爸看到我拿著證書回家的那一刻,他有多高興嗎?爸爸他哭了,他對我說:‘兒啊,我家里總算有了大學生,我們不用再受沒有文化之苦了!瘡陌职值难劬,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個時候,家里的生意日漸上升,爸爸需要幫手。當然,他絕不會阻攔我去美國念書的。但是,看到爸媽不僅要養(yǎng)育我們,還要經(jīng)營這份產(chǎn)業(yè),尤其是媽,她從來沒有在十二點以前躺下過?粗逻叺牡艿苊妹,我的腿邁不出去。我留下來,爸爸就可以松松心。能夠為家里承擔一些事情,不去美國念書值得。三妹,我不后悔我的選擇。這個家有我在一天,就不能讓媽受一點罪。家里的事情沒什么,你放心吧。”
舜瑤聽到大哥的一席話,感動得流出了眼淚,她覺得母親有這么一個好兒子,是母親的福氣。
年初二,母親沒有見到瑞春,心里很是不愉快。她對舜瑤說:“政策是政策,不能因為老子有問題就六親不認了,這哪里是炎黃子孫?孝順長輩的傳統(tǒng)都上哪里去了?父母養(yǎng)大你們?nèi)菀讍幔磕銢]看見,那宋夫人有多可憐,丈夫被抓,兒子不認她,革命革到老媽身上了。真是罪孽!”看著母親憤怒的樣子,舜瑤只能勸她消消火。
年初二的下午,舜瑤夫婦去了鐘家。舜瑤懷著一種特殊的心情邁進了鐘家大門。
鐘家大門敞開著,大廳里昏暗,腳踩在地面上發(fā)出“嚓嚓嚓”刺耳的聲音,那是地面上的沙和土。樓下靜悄悄的,客廳里有人在值班,他們摸著黑走上樓去,樓廳里亮著一盞昏暗的燈。他們剛踏上二樓的樓面,就從一間半開著門的房間里傳出一個女人粗野的聲音:“那!老爺子,先還給你這個破碗吧!等過幾天再把那幾個還給你!
舜瑤奇怪地問丈夫:“那個人是誰呀?怎么大過年的說出那種話來,真不像話!”
廷光也很奇怪,那個房間是父親和繼母住的,家里還有誰住在這里呢?他正感到奇怪時,那個大聲喊話的女人從四爺?shù)姆块g里走了出來。廷光一看,差點沒有喊出聲來,那不是大妹的婆婆嘛!她怎么會在這里?
那個女人也認出了廷光,站在樓廳里,她抻著頭上下打量著,驚訝地大聲喊了起來:“呦!這不是二少爺嗎?淑青,吶!你二哥回來了!”
聽到喊聲,淑青從另一個房間走出來,她看到二哥夫婦,淡淡地說了一句:“噢!是二哥二嫂!大大在屋里!闭f完,她扭著身子回房間去了。
廷光夫婦還沒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聽見房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
在昏暗的樓道里,舜瑤捅了一下丈夫,說:“大大在屋子里,我們進去吧!
四爺早就聽到了外面的聲音,他沒有出來。此時,他正坐在椅子上氣得渾身顫抖。廷光走進去的時候,看到了這一幕,便一步走上前去,抱住了四爺?shù)碾p肩。
四爺看著他們,臉色煞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沒有良心的東西!沒有良心的東西!”
廷光把四爺扶到沙發(fā)上,他環(huán)視了一下房間,沒有發(fā)現(xiàn)四奶奶,他問四爺:“大大,她上哪去了?”
四爺嘆了口氣,說:“她帶著孩子回鄉(xiāng)下去了!
廷光聽說繼母回娘家了,憤憤地罵了一句:“這個混賬!”四爺沒有說話。
廷光把煙和酒遞到四爺面前,說:“大大,大過年的別生氣了,來,我和舜瑤給您老拜個晚年吧!祝我們共同闖過難關(guān),祝大大身體健康!”舜瑤在一旁應和著。
廷光看到自己父親的樣子,心里又酸又痛。這個家哪里還像個家!自己父親的生活變得支離破碎,樓廳里支起來的爐子冰冷,四爺根本沒有吃晚飯。
廷光打開柜子,里面空空的。他一邊看著,一邊在嘴里罵著:“這個女人到哪里瘋?cè)チ耍∧弥娂业腻X給娘家人送去了,什么東西!大大,我們陪你到外面吃飯去!”四爺仍然沒有從氣惱中走出來。
廷光奇怪地問:“大大,怎么大妹一家住在這里?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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