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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午夜電話

方英文

桌上臥一部電話,你可以隨意挪動它,將它擺放到你抓用時很方便、看上去也很順眼的位置?墒撬裁磿r候響,就由不得你了,因為你不是神仙,你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尤其是那夜間的電話鈴聲,估計喜歡聽的人不是太多,除非他焦急地等著升官的信息。不過,若是一個人待在家里,夜色深沉孤枕難眠,是不是會希望電話響起——特別是來自異性的電話?

許多年前,我們只能從電影里看到,大人物在自己家里打電話的神氣。而如今卻是,阿狗阿貓的家里也都“喂喂”個不休了。猶記得最初我家里裝電話時,我首先做的是印一盒名片,逢人就散發(fā),目的是要將名片上的“宅電”廣告出去,以便獲得某種身份感。一進家門,也是首先撂一句:今天都誰來電話了?有什么要緊事嗎?口氣儼然聯(lián)合國秘書長。

慢慢地發(fā)覺,家里裝電話的最大好處,反倒是方便那些主宰我們命運的人。即使蹲在馬桶上,也不妨礙他們現(xiàn)場辦公,隨時發(fā)來圣旨驅(qū)使我們。所以打給我們小人物的電話,多半是一種麻煩。比如親友托你辦事的電話,你原本沒有這個能耐,可是你如今業(yè)已接受了這個信息,還有什么法子呢?只得給人家跑啊,看臉啊,打探情報啊。人家本來也知道你是個窩囊廢,就因為你將電話主動給了人家,人家這才即興打給你,無非是個死馬權(quán)當(dāng)活馬醫(yī)的心理。

時間一久,便不喜歡電話響了。但電話卻不在乎你的心思,它想響就響,如夏夜池塘里的蛙鳴,誰也攔不住的。尤其那深夜電話,你簡直沒有脾氣。我一個朋友,是個夜貓子,常愛在零點前后來電話。說什么呢?就是通報近期省里市里的班子調(diào)整情況,說誰誰要來誰誰要走,誰誰要上一線誰誰要退二線,誰誰又是誰誰線上的人……你得耐心傾聽啊,還要裝作挺刺激挺高潮的樣子,還要配合些語氣詞什么的,因為人家把“中組部管的事”免費告訴你,是把你當(dāng)朋友啊。而實際上呢,此類事情就如同克林頓的緋聞,于我而言太不著邊際了,無用且乏味極了。

可是朋友不依不饒地午夜來電,“事情起了變化”,要更正昨夜的傳言。我煩,妻子更煩。一拔電話線了事?雙方老人皆夕陽,雖然總體上還紅著,可是某種按鈕的觸動,那就天意難測了。剛?cè)胨l(xiāng),又被拽將出來,瞪著牛眼掃描漆黑的臥室,那個難受喲。

后來想出一個辦法:咱索性不睡了,撐到凌晨兩點、三點時,也一個電話撥給朋友。他不接?那就再撥,直到把他鬧醒:“起來!起來尿點,再接著睡!”

如此者三,終于遏止了午夜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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