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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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黃很苦惱。
辦公室就只有他和辦事員小肖,天天對坐,即或有個事情想躲也不知往哪里躲藏?所謂遠香近臭,牛黃是嘗到了。確切的說,小肖哪一天心情不好,就是牛黃那一天要斂聲窒氣,小心翼翼。牛黃很苦惱,最后簡直對小肖敬若神明,敬而遠之。
他對周三道:“這他媽的算怎么回事兒。课覜]有答應她呢,我們還只是一般同事和朋友哇,這不是逼著我入甕嗎?”,周三笑道:“上門女婿嘛,誰叫你是人家提拔的牛副主任呢?吃點虧沒有什么?”,“我是什么上門女婿?”牛黃叫起來:“我和小肖根本就是同事和一般朋友,和小肖好,蓉容怎么辦?”,周三道:“蓉容嘛,還不知多少年才能出來?為了自己前途,腳踏二只船試試。”
牛黃搖搖頭:“這不能試,準出事的;再則,蓉容正在農(nóng)村受苦,我這樣做,對不起她。”,“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區(qū)別。”
周三平靜的說:“我不勉強你一定照我的思維和辦法做,我承認我是個實用主義者,說難聽點,就是為了達到自己目的,不擇手段;你呢牛黃,你道德至上,為人嚴謹,是一個有理想的好人。其實,這個社會不需要正人君子,需要的是投其所好投機取巧的從善入流之輩。你想想柳書記、劉海、王主任、王媽以及肖書記吧,哪個是省油的燈?我敢打賭,只要你敢于公開回絕小肖,這個公司行政辦副主任的肥缺,可以肯定說就不是你了,哦,對了,上次招待市局來工區(qū)視察的便餐費,你報肖書記簽字沒有?”
“還沒有”,“怎么搞這么久?”周三有些不滿,一邊將包了紅封皮的《靜靜的頓河(中)》還給他。牛黃接過仔細翻翻,周三不高興了:“沒損壞!也沒有折書頁當書簽,行了吧。”
牛黃望望他欲言又止,周三道:“瞧我干嘛?你我還有什么不好說的?”,“你這個數(shù)目也太大了點吧,怎么四五個人就吃了20多塊?”
“是多報了點”周三承認:“也就是個七八塊錢吧,我得有點小金庫呀,不然,我這個新上任的工區(qū)主任,誰能真正聽我的?我有我的苦衷嘛。”,牛黃不滿的瞅瞅他:“這是第幾次啦?好歹也得為我著想吧?老兄。”
“我也沒辦法呀”周三放軟口氣:“公司把基層管得這么死,作為工區(qū)頭兒,連動一分錢也不行,還怎樣領導工作?我看總有一天這龜兒子制度要改變,不然,誰來當這個吊毛主任也搞不好。”
牛黃有些煩惱的揮揮手:“好好,我們不爭這些了。爭取這個禮拜報下來,行了吧?”
回到辦公室,小肖問:“你到什么地方去啦?”,“勞資科聊了聊,有事嗎?”,“你看看今天的報紙。”小肖遞給他當日出版的《×××日報》,頭版頭條赫然登著“熱烈歡呼我國第一次成功回收人造地球衛(wèi)星!”,通版套紅,,在辦公室明亮的燈光下,紅彤彤的一遍。“是不是又要準備傳達和游行?”牛黃敏銳的撥通了黨支部電話。
果然,肖書記讓他立即去一趟。
誰知,小肖看見了他隨手放在桌面上的書。見厚厚一本包著紅封皮,一時興起便拿過隨手翻騰:“……淚珠順著娜塔莉亞的豐滿腮幫子流下來,娜塔莉亞透過淚珠笑著說:‘我剛才上他那兒去啦,他說,狠心的小丫頭呀,你怎么不來看我呀?我一晚上都在想你呀……’”
小肖臉色漲得通紅,將封皮一下扒開《靜靜的頓河》發(fā)黃的字射入自己眼睛。她一下將書扔在牛黃面前,惱怒的斥責:“你一天就在讀這些封資修的東西?還用紅封殼包著?”,牛黃有些狼狽,沒搭理她,只是迅速抓起書,塞進了自己抽屜。
肖書記正在讀報,聽見牛黃敲門,忙道:“請進!”
牛黃恭恭敬敬的在沙發(fā)上坐下,說:“肖書記,報上頭版頭條刊了我國第一次成功回收人造地球衛(wèi)星的好消息,我看是不是早做準備,進行傳達或組織游行?”,肖書記高興的說:“好啊,你這個牛副主任很盡職和專職!我們就需要這樣的干部?上冉M織公司中層以上干部傳達學習,你去安排吧,發(fā)個學習通知;至于游行嘛”他沉吟著:“先不要忙吧?看看局里的意見再說。這些年,動不動就搞紅旗漫天群眾游行,說實話,勞民傷財喲。”
牛黃臉有些發(fā)燒,他暗自責罵自己有些沖動,忙道:“照書記說的辦!另外,上次請您簽字的那些報銷單?”,“哦,我看了看,有的工區(qū)報銷額度較大,你要捏緊一點喲。基層有沒有多報超報?我估計是有的;不過,我們的管理制度也有問題;這樣吧,我馬上簽,一會兒你來拿吧。”
見牛黃退出了辦公室,肖書記笑了:對于自己新提拔的行政辦副主任,還是滿意的!
牛黃不錯,雖然年輕了點,但人聰明能干,正直又有干勁,對組織忠誠,這樣的年輕人不用,用誰?他翻了翻桌上的一迭報銷單,其實早看出有的基層工區(qū)多報或超報。這種雕蟲小技還瞞得過在基層工作多年的自己?
不過,肖書記也特別理解這些基層干部,手中無錢,是穩(wěn)不著陣腳的;所以,他對那些整日嚷嚷“斗私批修,狠斗私字一閃念。”的人,壓根兒就鄙視看不起。他有時哭笑不得的想:“明擺著人要吃飯,人有私欲,可有的人就要捏著鼻子哄眼睛。”,當初,討論房主任走后的公司行政辦副主任人選,工會趙主席,勞資科、基建科和保衛(wèi)科等一幫人,牛皮哄哄的提東議西,就是不買牛黃的帳。如果不是肖書記堅持,恐怕現(xiàn)在的行政辦副主任就不是年輕的牛黃了。
不過,還好,牛黃沒讓肖書記失望,干得風生水起……
肖書記很快就簽完了厚厚一迭據(jù),撥通了行政辦電話,通知牛黃來拿。
肖書記隨手翻翻桌邊用毛選紅封皮包裹著的《石頭記》:“……眾人看一首贊一首,彼此稱贊不已。李紈笑道:‘等我從公評來,通篇看來,各有各人的警句。今日公評:《詠菊》第一,《問菊》第二,《夢菊》第三,題目新,詩也新,立意更新,惱不得要推瀟湘妃子為魁了……’”
他實在喜歡這部老版《石頭記》,百讀不厭。公司沒有人知道,肖書記是百分之千百的紅迷。當年的同濟大學高材生肖波濤就因為過度癡迷紅樓夢,宿舍里的三個年輕人整天湊到一塊,咕咕嘟嘟,爭來辨去,差點兒被打成右派小團體……
說實話,因為得到了牛黃借予的《石頭記》,肖書記便對牛黃有了知音之感;更驚奇在這個遍地荒疏的年代,居然還有一個年輕人擁有世上最豐富最深邃的寶庫;在決議提拔的關鍵天平上,這才是促成他下決心的重要因素。
牛黃送來了《區(qū)房產(chǎn)公司黨支部關于組織中層以上干部傳達學習我國我國第一次成功回收人造地球衛(wèi)星的通知》,肖書記認真看了一遍,修改了幾處提法,將通知連同一迭簽了字的報銷單遞給他:“發(fā)吧了,發(fā)了!”,牛黃接過正要出門,肖書記忽然又喊住了他。
牛黃返回看見他臉上泛起一點赭顏:“隨便,談個私人問題可以嗎?”,牛黃一怔,意料中的終于來啦。“當然可以”,肖書記指指沙發(fā),示意牛黃坐下,然后起身倒了杯開水給他,順手掩上門:“怎么,聽小肖說,你不理她?二人吵嘴啦?”,牛黃手足無措,吶吶道:“沒有哇,沒吵嘴也沒有不理她呀。”
“真的?”肖書記唬起了臉。“真的沒有!”,“真的沒有?”,“沒有!”
一大一小的二個男人就這么相互瞅著,辦公室里很安靜。
許久,肖書記默默地點點頭:“我明白了。”
“……”,“小肖是自作多情啦,對不?”,牛黃驚愕的抬起了頭:“……”,
“牛副主任,小肖配不上你吶。”肖書記輕輕道:“你年輕有闖勁,朝氣蓬勃,喜歡學習,前途無量呀!,小肖有什么?就是年輕么?”牛黃望望肖書記,不知該如何回答?粗@慌不安的牛黃,肖書記忽然笑起來:“看來,小肖真是找錯了人喲。牛副主任,感情這事兒不要勉強,勉為其難是不長久的,對么?”
牛黃點點頭又搖搖頭,“能把你的故事講一講嗎?我保密!”,好個厲害的肖書記,一眼就看出了牛黃彷徨的內(nèi)心。
就像一句老話“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牛黃內(nèi)心一時翻騰得十分厲害:自己談不上討厭小肖,卻也談不上不喜歡小肖,具體怎么講呢?哦對了,就是二人在一起,就是好同事好朋友的感覺,這不是愛情,沒有基礎喲;不講呢?肖書記特地問到自己,看來他對這事兒還放在心上,不問明白心里老掛著,事情會越來越糟糕;講了呢?明天肖書記一紙通知,就可以讓自己下基層勞動……
望著肖書記殷切的笑臉,牛黃實在開不了口。
肖書記對自己恩重如山,肖書記的人品沒說的,公司上下是有評論的。但這種事兒好像是不太好辦,答應嗎?蓉容怎么辦,可憐的蓉容正在鄉(xiāng)下頂風冒雨薅秧苗掄鋤頭呀!不答應嗎?肖書記可能翻臉,哪有岳父大人親自督促(選)姑爺?shù)模?br />
那一次和周三聊到這問題,聰明的周三還面提耳命哩:“先答應下來,等真正混出了人樣后,一腳蹬了再娶蓉容就是。”,哼,十足的餿主意!說得輕巧,像根燈草?那樣,牛黃豈不有負二個女人,抱憾終身?
默想一會兒,牛黃也顧不上那么多了,就坦白地講了老房與蓉容的故事。
細聽了牛黃的心路,肖書記禁不住長吁口氣:“哎,人啦人,有血有肉有感情喲!我差點當了拆散良宵姻緣地梁閣老啦。”
對牛黃道:“牛黃呀牛黃,我恨你又歡喜你,你這個小鬼頭。”,牛黃不知所措的勉強笑笑,可自個兒知道那笑比哭還難看。
“恨你,因為你看不上小肖,小肖畢竟是我的女兒,看不上她也就等于看不上我。”肖書記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一仰脖,沒有水倒出。牛黃見狀伸手去接茶杯倒水,肖書記將茶杯在手中惦惦,才遞過了牛黃。
“歡喜你,是因為你這個青年確有獨到之處,有個性和思想,膽子還不小,有誰敢拒絕岳父大人親自督促(選)姑爺?shù)模刻貏e是掌握著你生死大權。”肖書記邊說邊接過牛黃灌滿開水的茶杯,狠狠地喝一大口。不防水滾燙,燙得他眉睫眼皮皺成一團。
“拒絕得好,我要感謝你呀,牛黃。”肖書記感嘆到:“我老啦,老得親自出面為女兒說女婿啦,不怪我吧?”
牛黃點點頭,“不要怕,不要怕我”肖書記瞧著坐立不安的下屬,兀自搖搖頭緩緩道:“年輕時,就像你一樣少年氣盛,血氣方剛,說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不聽你那一套,我們那個時代呀,日本人打了進來到處亂哄哄的,就偷偷溜出了門跑到了延安。硬把家里給定的媳婦休掉,自己做主找了一個,誰知也不幸福。唉,這人啦?”
牛黃忽然想起那日小肖沉著臉說的:“當了官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的話,看來,與其父有關。
“這人啦,要性情愛好相合,坎坷絆絆的走一輩子還真不容易。所以,牛黃,我不怪你。”肖書記撬起一個指頭:“我61啦,如果不是領導需要就退休啦,我當然在意自己女兒的終身大事;可我明白,強扭的瓜不甜,結(jié)不出碩果,對吧?年輕人。”
牛黃眼眶有些濕潤了:多明理睿智的老人!多豁達大度的書記!
他感到幸福,是解脫了心靈的枷鎖,更多的是自己有幸遇到一個忘年知音,在靈魂深處肯定了自己的價值取向和道德觀,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牛黃抬起一直垂著的頭,充滿敬意的看著肖書記。
更令他意外的是,幾天后,小肖被調(diào)到了工會辦公室,協(xié)助趙主席工作。
小肖走啦,走時,滿是嗔怨的目光閃了又閃,那晶瑩剔透的淚珠兒輕輕的滑下了粉腮……無人讀懂她的憂傷,只有滿腹遺憾和自責的牛黃,無言的望著她傷心的背影漸行漸遠……
工會辦在公司辦公大樓的頂樓,大大的房間,空空的事情,除了平日里的工人師傅們,為各種瑣事爬上爬下,就只有年逾50的趙主席和50好幾的莫辦事員,這讓隔壁保衛(wèi)科正當壯年的王科長和單身青年黃干事,常嘆江湖之大卻無英雄用武之地。
現(xiàn)在,老了的莫辦事員退休啦,年輕的處女小肖來啦;喜得黃干事一時興奮異常,摩拳擦掌,做好了各種進攻的準備。為此,黃干事下班找到牛黃,直嚷嚷的要請牛黃好好搓一頓,氣得牛黃手癢癢牙癢癢的,真想狠狠揍他。
行政辦呢,從基層二工區(qū)選拔了一個姓宣的小姑娘補空。小姑娘初來詐到什么也不懂,這一下,牛黃接電話做記錄擬文件發(fā)通知,即是自個兒動手,又要手把手的教她,累得夠嗆。稍閑之余,想起往日心靈手巧知冷知熱的小肖,禁不住絲絲惆悵涌上心頭,長嘆不已……
這天,牛黃下班后,沿街漫不經(jīng)心的走著,權當自由放松。
街上,人流煦煦攘攘。大街兩旁光禿禿的樹枝上,被初春的風悄悄吻出了無數(shù)花骨朵兒。那花骨朵兒黃黃的,嫩嫩的,小小的,牽引著牛黃的目光……
蓉容在鄉(xiāng)下一年多啦,牛二終于參了軍,眼下,正在冰天雪地的北國端著鋼槍,駐守著祖國的邊防線;陳三又瞄準了新的目標----紅花廠一車間主任的女兒,陳三據(jù)說已約會了那女孩兒幾次,花了些錢,可還沒得手……
“哎喲”牛黃失口叫道:“瞎了眼啦,你怎么在走路?”,他的腰間,被人狠狠地拐了一下。牛黃被人一把扯。“拐了?我道謙嘛,你叫什么叫?”,氣憤之下,牛黃一拳擂去。
來人敏捷的抓住他的拳頭,向后一推,牛黃差點跌坐在地。
來人扶住他,笑道:“還是老樣,沒有長進呀。”,牛黃回首,驚叫:“是你,劉海?”,“奇怪嗎?是我。”劉海笑道:“我遠遠的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我就知道是你牛黃了。”
濃郁的暮靄中,劉海敞著衣襟,衣袖擼起,滿面黢黑的瞅著牛黃:“想我吧?不辭而別幾年啦,你倒還沒變,一副少年不諳人世間的樣子。”
牛黃道:“你老啦,好像精神更好啦,現(xiàn)在干嘛?”
劉海笑笑:“還沒吃晚飯吧?找個地方坐坐,吃點東西?”,牛黃想想,點頭。
天,完全黑了。街旁一間小食店里,不甚明亮的燈光下,劉海與牛黃喁喁而談。
牛黃還不知劉海酒量是如此之大,八兩老白干下肚,毫無醉意反倒談興越濃:“……總之,這個政府完啦,政治成了裝飾,革命強奸民意,依我看,不出三年,中國必大亂!”
牛黃聽得惶恐不安:“照你說,一切都是假的了?”,“假的!你看那偉大領袖,今天打倒這個,明天打倒那個;他說誰好誰就是好,他說誰壞誰就是壞,完全違背客觀規(guī)律和事物邏輯,由著自個兒見不得人的目的和私欲胡來,這樣的政府不倒才怪。你看公司的柳衛(wèi)東,大權在握想整誰就整誰,想睡哪個女人就睡那個女人,這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黨支部書記哩。”
牛黃喟然長嘆:“這年頭,還有誰替老百姓作想辦正經(jīng)事兒喲?”,“事實勝于雄辯!”劉海津津有味的呷口白酒:“所謂革命,全是騙人的鬼話。跟我們干吧?”
“你們是誰?怎么干?能推得翻這個政府?”一時,牛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劉海哈哈一笑:“我記得你是喜歡讀書的,豈不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像我這樣志同道合的人越來越多,新的革命風暴在醞釀中,就在這社會表面平靜的后面,你沒聽見人民發(fā)出的怒吼?”,牛黃激動的說:“聽見了,當然聽見了!可怎樣干呢?我們實在都太渺小了。”,“不參加攻擊,不參與撒謊,不聽不信報紙和廣播中的屁話,多一點自己的思維和同情心,這對每個有良心的人來說不難,對你更不難,對吧?”,牛黃點頭,眼睛發(fā)亮。
“至于怎樣干?”劉海沉吟道:“我會與你聯(lián)系的!不說啦,吃飯吧,吃飯!”
劉海走了,身邊飄下一張紙條,牛黃眼快,捧在了手里:“漫溫英雄淚,想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臺下,沒緣法轉(zhuǎn)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里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
牛黃知是京劇《魯智深醉鬧五臺山》中一支曲牌《寄生草》的填詞,不由得兀自感嘆不已。再抬頭,但見那長街寒霜層疊,人影憧憧,哪里還有劉海蹤跡?
。ㄎ赐甏m(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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