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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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小時,北京時間晚上八點之前,我們六號院子的男女老少就會搬自家的矮木凳,坐在近五十多個平方米大的堂屋里,聽一個半導(dǎo)體收音機。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全國各地人民廣播電臺聯(lián)播》八時播出,凡偉大領(lǐng)袖的“最新最高指示”,我們都從這兒聽到。
六號院子在重慶南岸野貓溪與彈子石之間的半山腰上,算得上是整片貧民區(qū)最像模像樣的房子,這個 1949年前有錢人家的大宅子,屋頂和柱子雕有花,顯得古色古香。院子里住了十三戶。寬大的堂屋靠里隔出一個雜物間,堆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后來隔間被拆,墻上露出毛主席的大頭像,畫像頂上紅紙黃字寫著“我們最最敬愛的領(lǐng)袖、偉大統(tǒng)帥、偉大舵手毛主
席萬壽無疆”,畫像左邊寫著“革命委員會好”,右邊寫著“四川很有希望”。畫像底端有兩個小紅“忠”字,夾著一個大紅“忠”字。每次聽完偉大領(lǐng)袖的最新指示,人們便取了鑼鼓,甚至鍋盆,走出院子,在一條條巷子里游行歡呼慶祝。
這種游行,母親一概不許我們參加。別人家里貼滿了毛主席和林彪副主席的畫像,掛各種像章,我們家墻上只有一張各族人民慶豐收的年畫。
上下午都有人在堂屋跳忠字舞,“心中的紅太陽,心中的紅太陽。我們有多少貼心的話要對您講,我們有多少熱情的歌兒要對您唱,千萬顆紅心向著北京,千萬張笑臉迎著紅太陽。敬祝領(lǐng)袖毛主席萬壽無疆!”
沒隔幾天,跳忠字舞的人越來越多,從堂屋延伸到天井,全是熱情澎湃的人。后來院子外空地上也都是人,他們高唱著“萬壽無疆,萬壽無疆”,捧著語錄書,揮著手臂,扭動身體跳舞。
我家對門鄰居陳婆婆一口假牙,拄著拐杖站在那兒,嘴里輕輕唱著什么,像好些老鼠在一個寬闊的洞穴里轉(zhuǎn)悠。我問母親,母親說那是山歌,好聽。我很為母親擔(dān)心,覺得她這么講,早晚會被人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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