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冰下流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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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今年的冬天特別冷得厲害,那紛至沓來的雪花,自來后就沒離去。
快下班時,周三打來電話,告訴牛黃晚上自己獨來湊合,等著別走云云。
下班后,牛黃托肉店的朋友買了二根茼子骨借了趙媽的灶,用文火熬著;再在工區(qū)伙食團打了二份飯菜,關(guān)上門邊看書邊等周三。由于四壁不通風(fēng)的小屋里不能像鄰里們那樣燒烘火兜烤火,牛黃讀一會兒書就起來跺腳,活動僵持的四肢手指。他不由得想到農(nóng)村里的蓉容,“家徒四壁,八隙通風(fēng)”,如此寒冷漆黑的冬夜,一個孤苦的女孩兒……不禁打個寒噤。
多少年來一直認(rèn)為自己很男人很堅強的牛黃,此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怯懦和軟弱。不知怎的,這些年隨著年齡的增加和讀書的深入,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多情善感了。
想起孤立無援可憐的蓉容,牛黃肝腸寸斷。
門外響起敲門聲,牛黃放下書使勁兒跺跺僵硬的雙腳,打開門,不是周三,而是人稱“黑妹”的鄰里趙媽的小女兒。
黑妹端著一個蓋著的大陶瓷盅盅,眼睛一笑望著牛黃:“又在關(guān)門讀書?”,“嗯,黑妹,進來坐,有事嗎?”
正處在女人最美麗年齡的黑妹,平時與牛黃見面只是彼此微微點點頭,便矜持而高傲的昂首而去的黑妹,此刻卻一邁步跨進了牛黃的宿舍:“這是我自己燒的回鍋肉,送給你嘗嘗!”,眼睛的余光迅速的將小屋掃了一遍。
牛黃吃驚:自來此地幾個月,還從未和心高氣傲的黑妹單獨在一起。沒想到她不來則罷,一來就送自己這么大個禮,這么大一陶瓷盅盅回鍋肉該要多少肉票。
牛黃慌忙擺擺手緊張地推卻道:“謝謝!我不要,我、我不吃肉,不,我不喜歡吃肉。”,可黑妹比他更緊張:“收下吧,這是我剛學(xué)會自己弄得,也不知味道怎樣?我覺得好像鹽和豆瓣都有點放多哪,不過你喜歡麻辣,會喜歡的,收下吧,別人要看見了,快,收下。”
牛黃見她語無倫次的可愛樣,只得接過。
黑妹松了口氣,再左右上下細(xì)細(xì)的瞅瞅:“哎呀,牛黃,床上鋪這么薄不冷呀?這燈暗,怎么不換盞亮一點的?”,“將就,沒事兒!你請坐呀。”,黑妹不坐,還那么婷婷玉立的站著,嘆道:“這么多書,這么多書!牛黃,你太有文化啦,將來不得了喲!”
“黑妹,這么冷的天,又死到哪兒去了?”是趙媽的喊聲。“來啦,叫什么叫?”黑妹大聲回答邊跨出小屋:“我走啦,牛黃,再見!那陶瓷盅盅你要喜歡的話,就送給你了。”
黑妹一扭身,和進來的周三差點撞上。
“誰?”周三放下滿是雪花的油布傘,揉搓著自己凍僵的雙頰。
“鄰里家的。”牛黃拎起水瓶倒些開水讓他洗洗:“快洗一下,這鬼天氣。”,“麻辣豆絲”周三將菜遞給牛黃:“飯有吧?”,“當(dāng)然有,哦我還燉了骨頭湯哩。”,周三洗了臉和手,一扭頭瞅見桌子上的陶瓷盅,順手揭開,肉香撲鼻而來:“喲,回鍋肉?”他驚奇的望望牛黃:“我有三個禮拜沒吃肉啦,你在哪兒弄的肉票?”,“剛才那個黑妹送的。”
“送的?哎,我怎么沒這個好福氣?”周三貪婪地用手指拈起一大塊肥肉塞進自己嘴巴,美美的嚼著:“味道好極啦,好吃好吃好吃!”
牛黃端著骨頭湯進來,用腳踢上了門:“開飯!我早餓啦。”
一轉(zhuǎn)身,周三笑瞇瞇的的舉著一本報紙包裹著書:“看不看?”,嗜書如命的牛黃揩揩自己的手:“什么好書?當(dāng)然要看!”,“‘少女之心’,這可是禁書中的禁書喲。”,牛黃早聽朋友們議論過此書,忙一把搶過撕去報紙,“少婦之心—曼娜回憶錄”幾個手抄的題目撲入他眼簾,不由得一目數(shù)行如獲至寶的讀下去……
片刻,牛黃臉紅紅的合上書:“你讀沒有?”,周三驕傲地點點頭,“放在我這兒?”,“不行,朋友說明天必須還,怕出事。”……
二人相對而坐,美美的吃著,聊著,不覺已是夜深人靜。
周三側(cè)耳聽聽,對牛黃道:“拿出來,聽!”,牛黃拂拭著油膩的雙手,從枕頭下摸出那黑色的小晶體管收音機,將一圈電線散開,一頭從小屋頂內(nèi)側(cè)的細(xì)縫中向上探出,上面便是寬泛的樓梯面,而樓梯面左側(cè)的窗口外是空蕩蕩的青石板路;一頭纏在晶體管收音機寸把長的天線上,小心翼翼的旋著旋鈕收索。
一陣強然的電流聲響過,響起一個中年男人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聲音:“這里是紅軍廣播電臺,這里是紅軍廣播電臺,現(xiàn)在播送新聞:中共大規(guī)模對文革中的冤假錯案進行平反,顯示了鄧小平政府對激進毛份子的直接打擊……據(jù)悉,中共最近將向太平洋水域發(fā)射遠(yuǎn)程運載火箭,檔志著中共進一步發(fā)展軍備,走上窮兵黷武的道路……”
“行!”周三呶呶嘴,美美的喝一大口骨頭湯:“換個臺。”,牛黃小心地動著手指頭,豎起耳朵。強烈的干擾聲里,突然響起純凈如水沒有一絲雜音的音樂。“就聽它了,好聽。”牛黃點點頭,固定好旋鈕小心地將晶體管放在床頭。
“嗯,這回鍋肉好是好吃,就是太咸太麻辣。”周三又喝一大口骨頭湯。
牛黃早麻辣咸得喉嚨冒火,一陣窮吃猛拈,黑妹送的一大陶瓷盅回鍋肉,全下了二人的肚子。沒錯,黑妹還提醒了的,可牛黃全忘記了,這下好啦,二人隨便喝什么都解不了渴啦。
“有沒有青菜葉?”周三想想問:“聽我媽說過,實在口渴的話嚼青菜葉比喝開水有效,你這兒有青菜葉沒有?”,牛黃絕望的四下看看:“我哪有這玩意兒呀?現(xiàn)在這么晚了,如果早一點還可以找鄰里大媽要一點。”
周三吃力的從床沿站起來:“媽的,喝了這么多湯水,還是解不了渴,肚子都要撐炸啦,走!出去走走,散散步,松松包袱。”
二人鎖了門,就著黑摸到青石板路上,眼前是一片雪花的世界。
萬籟俱寂,彎曲的青石板路在黑暗中泛著微光,唯有那雪花在無憂無慮的飄揚著,施舞著……二人對著青石路邊的下水道一陣猛尿,足足五分鐘。尿啦,身體格外顯得輕松,可強烈的干渴感卻絲毫未減。
牛黃雙手捧起讓雪花輕盈地落在自己手上,再往嘴巴一塞:“嗯,好像可以解渴。”,周三也照做,結(jié)果未了一搖頭:“算啦,作用不大。”
“好雪呀好雪!”牛黃則貪婪的兀自望著天空,隨口吟道:“燭龍棲寒門/光耀猶旦開/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風(fēng)號怒天上來/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
“行啦,別吟啦,還是想想怎樣解渴吧?”周三不耐煩的拉拉牛黃:“我們到外邊看看,說不定能弄到青菜葉。”
果然,在石鎮(zhèn)北邊,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大片綠汪汪的菜地,沿公路一直鋪向黑暗的天邊。
菜地里滿是綠蔭蔭的青菜和圓圓的大白蘿卜,在飛舞的雪花下露著誘人的光芒。
二人高興得簡直要振臂歡呼,忙忙地沖著菜地跑去。跳進地里,牛黃順手一提,連菜帶泥巴拔出個碩大的白蘿卜,周三也沒閑著,左手一旋右手一提,一手抓一個大蘿卜笑呵呵的說:“有袋子么?”,牛黃騷騷頭發(fā):“沒有!用什么裝哩?”,周三放下蘿卜脫下身上的勞保服朝菜地一鋪:“用這個,多弄點回去。”,二人快樂地一陣好忙,感到差不多了,便一人拎住一衣角抬起來。
正在此時,喊聲驟起:“來人啦,抓偷菜的喲!來人呀。”,緊接著,雪亮的手電茼光射了過來。嚇得牛黃周三扔了衣服就跑,忙亂中,周三居然忘不了仍一手拎一個大白蘿卜。
守夜的農(nóng)民兄弟敲著銅鑼射著手電追了過來,鑼聲和手電光在靜靜的深夜里喧囂著和晃動著,聲震十里,那么的令人膽戰(zhàn)心驚。
牛黃滿腦子的“完了!完了!”,如果被農(nóng)民抓住,那自己的“罪行”上得加上一句“深夜偷盜”的“罪名”了……周三瞅見了牛黃表情,邊跑邊說:“怕什么?抓不到我們;快跑,跑脫是大哥!”
二人一陣猛逃,終于沖進了青石板路。牛黃帶頭向鎮(zhèn)邊的一條深巷跑去,雙橋石鎮(zhèn)到處是這種深巷,不熟悉地形的人常常不知所措。
在巷道出口,他們停了下來。一陣手電光亂晃,農(nóng)民們吼叫著從巷口下的青石板路上追過去,聲音越來越遠(yuǎn)。牛黃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周三渾身上下都被雪花和汗水濕透了,寒噤接連襲來,全身一陣陣顫栗?伤麄z還不敢出去,怕被聰明的農(nóng)民兄弟“守株待兔”。
“還好,這也有十多斤吧?夠吃了夠本啦。”周三舉起大白蘿卜,開著玩笑:“你一個禮拜不用打菜了,自己勤快點弄起吃;給我和二丫頭留一個,下禮拜六用。”,他忽然不言語了,眼睛閃閃發(fā)亮。
牛黃感到奇怪,順著周三的眼光一瞅,哦,上帝!他差點叫出聲來。
窄小的巷道對面的窗口里,竟上演著一幕活色生香的真人秀。只見不太明亮的燈光下,一對青年夫婦正在赤身裸體的酣戰(zhàn)……大約雪夜時分春情猛烈愛欲濃重,夫妻倆一時大意,關(guān)上玻璃窗卻居然忘記了拉上窗簾……
牛黃周三滿面通紅,呼吸急促,相互望望又不好意思地別開臉……
“走吧!”牛黃說:“這也太不像話了,真粗心!”,“嘿,不看白不看,原先在收容所聽陶狗娃說香港廣州才有哩,沒想到這兒也有。”周三顫抖著嗓門兒,不肯挪步。牛黃拉住他一使勁出了巷口,這廝卻還依依不舍的頻頻回頭:“哎,你這是干嘛?干嘛?”
“站在這兒別動”牛黃將他一推,飛快地跑到那窗口前,曲起指頭使勁敲敲再敲敲,然后跑回來拉著周三鉆進了自己的小屋。一拉線開關(guān),明亮柔和的燈光立刻將疲憊不堪的他們吞沒。
第二天下午二點多,二人才醒來。
草草洗漱后,手巧的牛黃將大白蘿卜混著昨夜的剩菜剩飯一煮,餓極了的二人風(fēng)卷云一掃而光,居然緩過氣來。填飽了肚子嘴巴里也不麻辣干渴了。
“真得感謝反革命組織啰,不然我們還吃不到這樣的美餐。”周三舔舔嘴唇回味:“別說,這大白蘿卜煮剩飯,甜滋滋的還真是一道美餐。”,“那以后你就照這樣教二丫頭嘛”牛黃取笑他:“昨晚叫你走還舍不得走哩,真是鬼迷心竅。”
“哎,牛黃,我曉得盡管這樣下作,可真他媽過癮。”周三老實而認(rèn)真道:“難怪社會上總有那么些強奸犯流氓犯,現(xiàn)在我明白了:都是叫人給活生生憋的。說實話,那本‘少女之心’我讀了十幾遍,越讀越輕松,像出了什么憋氣似的?這是種什么感覺呀?《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標(biāo)準(zhǔn)》就是對!媽的,居然還有些鳥人嘰嘰喳喳反對;我說呀,人有性,要發(fā)泄,發(fā)泄后就好啦舒服啦,這就是實踐,這就是真理!我舉雙手贊成。”
牛黃道:“古人日:食色者,性也!盡管‘少女之心’也太那個了點,可它寫出了人的心里要求,讀了當(dāng)然輕松羅。不瞞你,我現(xiàn)在下面漲得厲害,媽的,真難受;你呢?”
“一樣,可你我的曼娜都不在身邊,沒辦法,忍到。”,“忍到!”二人相視一笑。“讀了就讀了,莫要亂吹呵。”周三慎重地叮囑牛黃:“公安追查得緊,發(fā)現(xiàn)了要判刑的!”
“咳,你還不放心我?”
“說實話牛黃,你和蓉容那樣沒有?”周三又嘻皮笑臉的。
“沒有。”牛黃認(rèn)真回答:“對毛主席發(fā)誓!真的沒有!你呢?”,“對毛主席發(fā)誓,我也沒有,真的沒有!”周三收起笑臉,又說:“哎,想到是想喲,可不敢。”,“有色心沒賊膽,算啦,不說啦。外面的雪好像停了,我們出去耍,難得下雪看看雪景怎么樣?”,“有什么耍頭?現(xiàn)在,唉!”周三嘆氣:“我有好久沒看電影啦,你呢?”,“也是!”牛黃悶悶的回答:“演些啥喲?一點不好看。我連電影院的樣子都忘記了。”,“嘿,附近不是有一個火葬場嗎?聽說那里的風(fēng)光不錯,我們?nèi)ス涫幑涫幵鯓樱?rdquo;
“逛火葬場耍?搞錯沒有喲?”周三驚奇的瞪起眼睛,再想想,點頭道:“也好!”
雙橋石鎮(zhèn)南邊,是風(fēng)景秀麗的市火葬場。車到雙石鎮(zhèn)南,沖天而起的兩根標(biāo)志性高煙囪就撲入人們眼簾;無論春夏秋冬,那兒總是遍山香火,花團錦簇,成為一景。生活貧瘠單調(diào)的雙石鎮(zhèn)人以及市中心的居民們,常結(jié)伴到此游弋……
牛黃想想,同意了周三的提議。
真是名不虛傳。跨進火葬場,迎面就是鮮花扎就的凌空大牌坊,右書:洞天福地天高云淡,左書:仙境夢鄉(xiāng)四季常青,橫聯(lián):常來常往!進門一條水泥林蔭大道,筆直的通向半山坡,那兒,石砌的墳塋層層層疊疊,青煙裊裊,不時有鞭炮聲炸響,伴著揚揚落落悲痛的哭泣……
牛黃周三慢吞吞走進大牌坊,沒有守門人找他們收錢。二人邊走邊看,邊看邊聊,兩袖清風(fēng),處處風(fēng)景,足踏白雪,一動一窿,隨人蜿蜒,伸向遠(yuǎn)方……甚是快哉!
上了半山坡,層疊的各種各式墳塋展現(xiàn)在他們眼前。大大小小的逝者照片,從各式墓碑上靜靜的望著他倆。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孩子,清純得像天使,卻被時間凝固在石碑上,活潑潑的笑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眉睫間還含帶著無限的暇想和愛情的甜蜜,也許是在一個鳥語花香的清晨,甚或是在一個春花爛漫的黃昏,青春的翅膀被折疊進了無盡的傷感……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滿是皺褶的臉龐收斂了太多的歲月風(fēng)霜;老人必是在最后的一瞬間,看見了另一個世界迷人的光采;于是,舒心的微笑秋水一般蕩漾在已不再蠕動的唇邊……
居然還有一個著草綠軍裝,戴紅衛(wèi)兵袖章,手捧毛主席語錄的女青年全身像。
牛黃湊近細(xì)瞧:黃巾,女,生于1951年卒于1967年。慈父慈母黃英勇、于衛(wèi)毛,泣血而立!“太年輕了。”周三也湊近瞅瞅,搖搖頭:“為了什么喲?不死的話中國又多一個年輕的母親啦。”,牛黃恨恨道:“造反呀,斗呀批呀,七、八年再來一次呀。莫慌,黃巾不會死絕的。咱中國別的沒有,講折騰論造反全世界第一。”
想起小屋想起自己遭受的冤枉,牛黃的心情一下壞起來:“算啦,這兒盡是死人,怪晦氣的,我們還是走吧。”,周三環(huán)顧四下:“走?到哪兒去?哪兒都讓人不高興不開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能到哪兒?我們又能夠到哪兒?”
說著,兩根高大的煙囪冒出了股股黑煙,風(fēng)一吹,臭哄哄的怪味撲鼻而來。
半山坡上起了一陣騷動:“快,站到我這邊來,不順風(fēng)。”,“燒死人啦,火葬場在燒死人啦,把鼻子捂住,臭哄哄的。”,周三和牛黃忙向旁邊一閃,站在逆風(fēng)方向。
牛黃抬起頭,只見那沖天濃密的黑煙吹處,紛紛揚揚落下少許灰蒙蒙的粉末,粉末里還挾雜著小塊碎片……想起這是人焚化了的肢體,不禁毛骨倒立。
周三則瞪大眼睛,喃喃道:“一個人就這樣完啦?完啦?夢一樣。”
二人悻悻步出火葬場,再無心觀賞那些滿山遍野的假花真蕊。
周三突然有些急不可待:“哎,我真想我的二丫頭。要是我明天死了,連她的嘴我都沒親過,豈不太冤枉?”,牛黃瞟瞟他:“你還好嘛,二丫頭總算還留在城里,可蓉容……”,周三見他難過,便安慰道:“蓉容會出來的,一定會出來的。這幾年不是有很多的下鄉(xiāng)知青返了城嗎?畢竟現(xiàn)在好多啦。”
“干脆,我們?nèi)タ磮鲭娪八憷病?rdquo;周三下定決心似的說:“莫胡思亂想了,高興一天,不高興也是一天,我們要快快樂樂的活著。走吧,我請客。”
最后,周三拗不過牛黃提議:不看電影看演出。
二人乘車來到區(qū)文化館,時適,一個草臺班子正包了文化館演下午場。二人購了票進去,立即被火熱的演藝場面吸引。
燈火輝煌的臺上,幾個女郎正在起勁的舞著,打擊樂敲打出激烈的節(jié)奏,場內(nèi)觀眾如疾如醉的吼著叫著。二人對望一眼分外吃驚:十幾年不知歌舞為何物的他們,沒想到處處死氣沉沉的生活表面之下,早有新鮮與激越在蹦達……
一片喧天的打擊樂后,一個姑娘拿起話茼站到了舞臺中央:“下面,我為大家演唱一首”她故意停頓幾秒吊吊聽眾的胃口,才提高嗓門兒說:“洪湖水浪打浪”。此語一出全場沸騰,跺腳聲口哨聲聲震屋頂。
牛黃周三來了興趣:喲!敢唱禁歌?還是在他們年小的時候聽見過這首歌,一晃……
“洪湖水喲/浪呀嘛浪打呀/洪胡岸邊/是呀嘛是家鄉(xiāng)/”,聽到久違的歌聲從女演員嘴中流出,全場觀眾激動萬分不分男女老幼,一起放開嗓門兒跟著唱了起來,臺下臺上一片歡歌,蔚為感人。
洪湖水終于平息了,女演員并沒下場而是笑盈盈的說:“下面,我繼續(xù)為大家奉獻一首‘成吉思汗’”,話音剛停,打擊樂一片錚響,臺上立刻騰起了漫天彩條。
“在遙遠(yuǎn)遙遠(yuǎn)的東方有一個傳說/多少姑娘都想嫁給他呀/成、成、成吉思汗/”,踏著強烈的節(jié)拍,牛黃依稀覺得這有點像西方的爵士音樂,不,又有些像書上所說的搖滾。反正,這種唱法以前從沒聽過,簡單明快,流暢好聽……、
他一陣興奮:咳,真在變化哩,連爵士樂都搬上了舞臺……
“成、成、成吉思汗/有多少美麗的姑娘都想嫁給他呀/做他的新娘/”,二人禁不住也和全場聽眾一起,站起來跟著手舞足蹈,引吭高歌。
其實,他們和大家都一樣,誰也不知道歌詞誰也唱不來旋律,只是跟著哼哼著吼叫著渲泄著心中壓抑已久的激情與渴望。演出完畢,外面天早黑盡。周三說:“我就不上去啦,你一個人回去吧。”,牛黃點頭道:“好!你以后說話工作要多注意一些,免得被公司抓住把柄。”
“當(dāng)然!放心,白辛苦,他們抓不住的。”
。ㄎ赐甏m(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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