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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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前,嵐卿帶回一個還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嬰兒,從此,那孩子便成為了嵐卿的義子,名為北宮御天。
有很長的日子中,他會和他懷里的嬰兒互相陪伴互相玩耍,他會把堅硬的食物嚼碎再喂到他的嘴巴里,而他會伸出幼小的手夠著他的嘴巴。他會背著他,抱著他在無煕殿中。他將所有純潔溫暖而細(xì)膩的感情都給了他,心中再不剩任何給予自己,他的一切都是他。
直到后來,那是古華所有人的噩夢。
沒有人知道——那孩子,竟然是一只妖。盡管他從小受到古華的教育,修習(xí)古華法術(shù),可他仍舊流著妖的血脈,生性殘忍。
北宮御天性格怪異,受到古華弟子排斥,而當(dāng)他人知曉他真正身份時,便更加厭惡他,欺辱他,一怒之下他痛下殺手。嵐卿知曉后將他關(guān)入牢房中思過,他卻不知悔改。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他憎恨人類,于是他逃出古華修煉成魔,并尋得污染圣水的方法,妄圖回到人間一洗前仇,不顧任何父子之情。
最終,嵐卿親手將他的孩子殺死了。夙子翌清楚地記得,嵐卿把自己關(guān)在無煕殿中一天一夜,所有人都非常擔(dān)心他,但是沒有人敢進去。
當(dāng)他走出來時,那如墨般的長發(fā),已經(jīng)成了白雪一般,三千銀絲在蕭瑟的秋風(fēng)中飄揚著。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
聽說,嵐卿只盼望著他能平安長大,娶妻生子,寧靜地度過一生,哪怕他沒有強大的力量。只可惜,造化弄人。
后來,嵐卿把所有關(guān)于他義子的事情全部銷毀,并命令古華中任何弟子不得再提起這個人,就好像他從未在古華出現(xiàn)過一樣。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便再也沒了笑容,更加不喜與別人接觸。他深深地陷在那段痛苦的回憶中,被折磨著,一直到百年后的現(xiàn)在……
陶小夭聽著夙子翌的話,內(nèi)心沉重了起來,想起嵐卿那時而嘆息的模樣和那遺世獨立又寂寞的背影,忽而感覺心里很痛。
“為什么要查這件事呢?因為好奇?”夙子翌問正在出神的陶小夭。
陶小夭認(rèn)真搖頭道:“不,你想,古華怕圣水被人利用所以將其封印,而如今又是誰解開封印的呢?我總覺得師父會有危險!
他彎下腰,將陶小夭凌亂的發(fā)絲別在耳后,他看著她,眼中是繁復(fù)的感情,陶小夭看不懂。他語重心長道:“閨女,聽著,我知道你是為了你師父好?墒怯行┦,是不可以知道的。因為這會牽出許多年前的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這件事一說出來,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你要記住,這世間沒有絕對的正義也沒有絕對的邪惡。而信仰,也是該得到回報的。至于圣水解開封印一事,你根本用不著操心,你師父他應(yīng)該早就想好對策了!
陶小夭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夙子翌,忽然覺得他的五官那么精致那么好看,不對,現(xiàn)在不是在意這件事情的時候。
“難道你的意思是……那男弟子,真的是被你們殺了?”
“若他不死,會有更多人死。”
原來未名說的是對的。
人潮在時光中涌動,陶小夭愣在原地,被丟在時光之外。
武考之前,每個古華初學(xué)弟子要參加期限為九天的集訓(xùn)。期間深入學(xué)習(xí)武術(shù),訓(xùn)練強度是平日里的十倍,聽聞曾經(jīng)參與過的古華弟子言說,此訓(xùn)練極其恐怖,需要有強大的意志力做支撐,仿佛身處煉獄。據(jù)說也有許多古華弟子撐不過去這一關(guān),回了家。
時間飛逝,終于到了要集訓(xùn)的時刻。臨走前,陶小夭去了一趟無煕殿,大門前,她想要推開的手卻仍舊放了下來。
不能自私地打擾師父,師父是因為她才要閉關(guān)清修的。
她這樣想著,一步三回頭。她是那么想見他,好像只要能再見他一面,就能給于她撐過集訓(xùn)的信心。
送行時,夙子翌在她耳邊叨嘮些有的沒的,無非就是要愛惜自己的身子,古華后山冷,多穿衣別著涼,多喝水別上火,要能吃苦之類的。
陶小夭想了想,只有最后一點的前三個字能做到。
幾百名古華弟子,只有未名和云天沒去,他們的理由是,武考算個屁,反正他們從來沒有通過過,一直是嶄新的古華初學(xué)者。
“要死也要死回來啊!边@是未名說的最后一句話。
陶小夭沒回頭,只是擺了擺手。
古華后山仿佛煉獄,那些天真的孩子們正在被烈火燒灼,他們將古華視為自己崇高的信仰與夢想,在古華的燦爛金光下,他們披上了戰(zhàn)士的榮耀與希望,拋棄了凡人本該擁有的情感——眷戀,懦弱,嗔癡,優(yōu)柔。只因為他們是九天玄女的戰(zhàn)士,意志薄弱的戰(zhàn)士無法將蒼生重任扛于肩上。
信仰,他們在用生命和靈魂不斷的詮釋這二字,看著那磅礴的氣勢,陶小夭才真正明白了這兩個字的意思。信仰真的可以使人勇敢,只要你真的相信著它。
陶小夭扛著水桶在山腰上邊哼著小曲邊走。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去另外一座山挑水了。戰(zhàn)嵐作為她的導(dǎo)師無時無刻地想要折磨著她,但是這點對小夭來講又算得了什么?
“小夭!”
從她身后傳來了個清脆的聲音,她回頭望去,只見賀綿綿小步跑了過來。
“你來這里做什么?”
賀綿綿搶過陶小夭手里的水桶,笑道:“當(dāng)然是幫你啦!
“萬一被那夜叉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她低下頭,唇角勾起,樹蔭中的光斑搖搖擺擺,陰影下,陶小夭看不到她的表情。
“就讓我?guī)湍阋换匕。?
陶小夭卻一把搶了過來,道:“我不想連累你!
“朋友就該同甘共苦不是嗎?過去,未名一直嘲笑我出了事情卻總由你來承擔(dān),現(xiàn)在我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戰(zhàn)嵐用職權(quán)這樣壓著你?”
賀綿綿這樣認(rèn)真懇切的神色是陶小夭所未見過的。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陶小夭道:“求你了,我也想能為朋友做一件事!
影影綽綽的林間小徑上,她幫她拎著一個木筒,身子搖搖晃晃,水桶里的水發(fā)出沉悶有力的響聲。已經(jīng)發(fā)舊的木桶上散出木頭的香味,彎曲的木紋,在塵埃的覆蓋下,就像黃昏中的天幕。
“我跟你說,有一次我在廣場上經(jīng)過,看見他在罰一個女弟子練御劍術(shù),并說練不好就不讓吃飯,那女弟子背不下來口訣,他就讓她背,背錯一字就受一下罰。那戒尺那么長,打在身上我看著就疼。不過啊,那天那女弟子在那練了很久,他也陪著她練了很久。倆人都沒吃飯!
陶小夭不由地回想著過去,她無論怎么氣他,他都沒打過她。就氣極了的時候,會抬起手嚇唬嚇唬她,但他那抬高的手也從未落下去過。
而賀綿綿絲毫沒有察覺到陶小夭情緒的變化,自顧自地說道:“有人說他兇得不行,可是還有人說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先生,最好的師父。他只要還肯打你,罵你,就證明沒放棄你。等有一天他理都不理你了,就是真的失望了。這我就不懂了呀,哎,你懂嗎?”
“那誰知道,問村長去!
“……”
良久良久后,賀綿綿突如其來的一聲叫喚嚇得陶小夭一激靈。
“咱能別這么一驚一乍嗎?”
賀綿綿的眼中又閃爍出八卦的目光……她興沖沖道:“前幾天我聽見一件特別奇怪的事情,你肯定猜不到!”
“是什么?”
“掌門窩藏了一只妖!辟R綿綿很得意地看著陶小夭。
陶小夭腦海突然中一片空白,一陣恍惚。
“你說……什么?”
“這事傳得如火如荼,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茶館驛站內(nèi)江湖人士的談資,你從來沒有聽說過嗎?要我說,肯定是有小人從中作梗呢。不過這開元盛世的,誰又哪根筋兒搭錯了和咱們掌門對著干,簡直不要命了。再說,要沒有掌門他老人家,這妖孽四起的年代,他們還哪能高枕無憂啊!”
“有證據(jù)么?”在陶小夭頭腦冷靜的時候,思考的問題似乎也變得重要了。
賀綿綿的眼睛撇像別處,像是在思考,吱唔了半天才道:“好像有吧,世界上似乎有照妖鏡這樣一種東西。不過那妖是誰我還很好奇,掌門不讓人進他的無煕殿,難道是因為這個?”
“如果那只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的師父和同門都讓你殺她,你會殺么?”陶小夭的語氣忽而平淡得無一絲感情。
賀綿綿奇怪地打量著她道:“你在說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會和妖做朋友。”
她頭頂?shù)碾p環(huán)髻上的金色流蘇叮當(dāng)作響,光斑在陶小夭的臉上一晃一晃。
陶小夭急忙擺了擺手,強弩著笑意道:“我就隨便問問啦,你不說就算了,你是乖乖女嘛,我知道你一定會聽師父的話的。呵呵。”她不自然地干笑了幾聲。
“謝謝你!
“說什么謝謝,我們,不是朋友嗎?”
對啊,是朋友。
陶小夭在心中默默地喊著。
午夜,集訓(xùn)舍中燈火通明。
一陣小心翼翼的叩門聲將陶小夭吵醒。同舍的姑娘們嘟囔咒罵著,將被子蒙在頭上繼續(xù)睡覺,還有的人已然睡得不省人事了。
陶小夭披著外套起身走了出去,門外是個女弟子,她手執(zhí)燭火對陶小夭焦急道:“快去看看賀綿綿吧,她……她不停地在吐血!”
頓時,陶小夭睡意全無,她急忙隨那女弟子過去。
舍中,昏暗的燭火搖曳著,幾個小女孩將躺在床上的平安圍起來。陶小夭在門口停住腳,隨后疾跑過去。
賀綿綿的臉和嘴唇蒼白如紙,瘦小的肩膀不停地顫抖著,額頭上滿是虛汗。陶小夭冷靜地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賀綿綿得罪了戰(zhàn)嵐!”突然,一個女孩淚流滿面地說。
陶小夭眉頭緊鎖,轉(zhuǎn)臉問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快點告訴我!”
“告訴你有個屁用!你自身都難保!還怎么管別人?”
周圍的人你一言我一語數(shù)落著陶小夭。她低著頭,不說話,將賀綿綿的手攥在她自己的手中。
“你現(xiàn)在只能這樣被戰(zhàn)嵐欺負(fù),還連累著賀綿綿,要不是她看不下去你總被戰(zhàn)嵐欺負(fù)而去和她頂撞,她又怎么會灌下一大腕糟糠?這下一下子胃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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