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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節(jié) 第十四章

  史密斯博物館是國家自然博物館,早在幾小時之前就關(guān)門了。不過,柯勞佛早已打電話交代過,讓克蕾瑞思•史達琳,從憲法街的邊門進去。
  
  關(guān)了門的博物館,里面的光線非;璋担諝庖埠艹翋。只有南海酋長的大雕像,面對著入口。只有那雕像高得可以讓屋頂瀉下來的光,照亮了它的臉。
  
  引導史達琳進入博物館的是一個身軀高大的黑人。當他抬起臉,映著電梯的燈光時,她覺得他長得倒真像南海的酋長。
  
  上面的第二層空間寬敞,可是不對外開放。人類學和昆蟲學的部門都設在這兒,并有著高高低低的樓中樓結(jié)構(gòu)。人類學家稱這兒是四樓,昆蟲學家認為是三樓,有一些農(nóng)業(yè)科學家說他們可以證明這兒是六樓。古老的大樓通常都像這樣,層層疊疊,細分成很多單位。
  
  史達琳跟著警衛(wèi),走在光線黯淡、像迷陣般的走廊里。兩邊的高墻,掛著許多人類學的標本,只有小小的標簽,注明內(nèi)容。
  
  警衛(wèi)說:“這些盒子里,有4000種的人類學人種。”
  
  他把手電筒的光束,打在辦公室的號碼上。他們一面走著,光圈一面掃過了許多標簽。
  
  走廊上的標本從婆林洲的嬰兒,變化到各種人類,進而至遠古的人類,


  
  然后,又進入更古老的昆蟲世界。走到這兒,走廊的墻壁上釘著的是漆成淡綠色的很大的金屬盒子。
  
  “這兒有三千萬種的昆蟲。但是,別把蜘蛛也混在昆蟲里。”這名警衛(wèi)勸告她,“否則,研究蜘蛛的人會對你跳腳的。就在那邊了,辦公室的燈光還亮著。要出來的時候,不要自己一個人走。如果他們沒有人帶你下來,你就用分機打電話給我。這是警衛(wèi)室的分機號碼,我會來接你。”
  
  他給她一張卡片,就走了。
  
  這兒辦公室的燈亮著,門開著。她聽到里面有一個男人興奮地在說話。
  
  史達琳停在門口,看著兩個男人坐在實驗室桌旁弈棋。兩個人,都約莫30出頭,一個身材瘦長,有一頭黑發(fā)。另外一個是個紅發(fā)的男人,身材矮胖。
  
  可以說他們已注意到史達琳,但沒有流露出任何神情;蛟S,他們一心一意,都在棋盤上搏弈。最后,他們的纏斗到了棋盤的邊緣。
  
  胖子移動他的棋子,很快地改變了戰(zhàn)局,開始朝另一個方向發(fā)展。
  
  “如果棋戰(zhàn)已經(jīng)橫貫全盤,是不是也該結(jié)束了?”史達琳問道。
  
  “當然,也該結(jié)束了。”胖子大聲說,仍然沒抬起頭來。“當然,該結(jié)束了。你來玩一局如何?你要和誰玩?”


  
  “我是特別情報員柯勞佛派來的。我?guī)Я艘粋標本,想來請教。”
  
  “我無法想象,怎么我們都沒聽到你的警笛聲呢?我們在這兒等了一個晚上,就為了識別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蟲子。我們整天都在忙蟲子的事,沒有人對我們提起過特別情報員柯勞佛的標本。他該私下把那標本拿給他的家庭醫(yī)生看看。”
  
  “我也希望能在上班時間請教二位。”史達琳說,“但是這事很急,因此這時特地趕來。”
  
  黑頭發(fā)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番。見她靠著門框,手上提著公事包。他把棋盤往一個粗木盒子上一放,并用一片萵苣葉子蓋著。
  
  當他站起來時,她才發(fā)現(xiàn)他個兒好高。
  
  “我是諾貝爾•皮奇。”他說,“這位是艾伯特•魯?shù)ぁD阌邢x子需要識別嗎?我們很高興能幫你的忙。”皮奇有一張長而友善的臉,但他一對黑眼珠靠得太近,有些怪。他并沒有伸出手。
  
  “你是..?”
  
  “克蕾瑞思•史達琳。”
  
  “讓我看看,你帶什么來了?”


  
  皮奇把那小瓶子對著燈光照照。
  
  魯?shù)ひ沧哌^來看。“你從哪兒找來的?是你用槍打死的嗎?你看過這蟲的‘木乃伊’嗎?”
  
  史達琳感到給魯?shù)さ南掳蜕嫌酶觳瞾砟敲匆粨魰呛苡幸娴男袨椤?br />   
  “噓!”皮奇說,“告訴我,你是在哪兒發(fā)現(xiàn)的?它黏附在什么東西上?——是小樹枝?還是一片樹葉——還是在土壤里?”
  
  “哦,”史達琳說,“看來沒人對你說起過這事。”
  
  “頭兒只是要我們留下來,識別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一只蟲子。”皮奇說。
  
  “他要我們留晚一點,”魯?shù)ふf,“我們就留晚一點。”
  
  “我們通常為農(nóng)業(yè)部工作。”皮奇說。
  
  “可是,也沒有忙到午夜的。”魯?shù)ふf。
  
  “我需要告訴你們和罪案有關(guān)的一些事。”史達琳說,“你們得保密,直到破案為止。這樣,我才能把事情說出來。這很重要,關(guān)系好幾條人命。魯?shù)げ┦,你能鄭重地告訴我,你尊重機密嗎?”


  
  “我不是博士。我還得簽什么保證嗎?”
  
  “不用,只要你言而有信。但如果你需要保留這標本,得簽字。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
  
  “當然,我會幫你忙。我不是個漠不關(guān)心的人。”
  
  “皮奇博士?”
  
  “這倒是真的,”皮奇說,“他不是漠不關(guān)心的人。”
  
  “答應保密?”她問。
  
  “我不會泄密的。”
  
  “皮奇也不是博士,”魯?shù)ふf,“我們兩個受的教育都是一樣的。但要注意,他卻‘允許’你稱呼他為博士。”魯?shù)び弥讣獯林南掳停桓奔染饔终_的表情。“把詳細的情形講給我們聽。你認為是不重要的資料對專家來說很可能是關(guān)鍵的信息呢。”
  
  “這個蟲是放在一個兇殺案被害人的會咽軟骨里的。我不知道是怎么放進去的。她的尸體在西弗吉尼亞的艾克河打撈上來,死了約有幾天的工夫。”
  
  “那是‘野牛比爾’干的,我在收音機里聽過。”魯?shù)ふf。


  
  “你可沒在收音機里聽到昆蟲的事吧,有嗎?”史達琳說。
  
  “沒有。但他們提到艾克河。你今天是從那兒來嗎?這就是為什么你這么晚才到這里?”
  
  “是的。”史達琳說。
  
  “你一定很累了,喝點咖啡嗎?”魯?shù)ふf。
  
  “不,謝謝你。”
  
  “喝水?”
  
  “不。”
  
  “可樂?”
  
  “不。我們想知道,這個女人在哪兒被關(guān)押,又在什么地方被殺害。我們希望知道,這蟲有什么特別的產(chǎn)地,或是有一個范圍,或是棲息在某一種樹上。——我們要知道,這種蟲是從哪里來的。我要你們守密,是因為要循這條線索調(diào)查。他至少殺了6個人,多拖延時間,將對我們不利。”
  
  “你是否認為,他現(xiàn)在正挾持了另一名女人,而我們卻在注意他的蟲?”
  
  魯?shù)ね哪槅柕。他睜大了雙眼,張大了嘴。她可以看到他嘴的里面,有一秒鐘,她注視著他的口腔。
  
  “我不知道。”她有些害怕。“我不知道。”她又說了一次。“他會很快地再去綁架一個女人。”
  
  “所以,我們得盡快。”皮奇說,“別擔心,這方面我們很在行,你不可能找到比我倆更好的人了。”他把那個東西,用細長的鑷子取出來,放在燈光下的一張白紙上。
  
  那個蟲很長,看起來像個木乃伊。它有一個半透明的外包物,有如一個有特別雕刻的石棺。這層外面的附加物,緊緊地包著蟲子。
  
  “首先,這種蟲在正常情況下,不可能成群結(jié)隊,除非是意外情況,也不可能落入水中。”皮奇說,“我不知道,你對昆蟲懂得多少,或者你想聽多少?”
  
  “我可以說是個門外漢,對昆蟲知道得太少。但我要你詳詳細細,把這蟲的情形告訴我。”
  
  “好,這是一個蛹,一只沒有成熟的昆蟲,正在蛹的形成階段。從幼蟲變成成蟲的轉(zhuǎn)化中,繭把幼蟲包了起來。”皮奇說。
  
  “皮奇,這是有角質(zhì)外殼的蛹吧?”魯?shù)ぐ櫚櫛亲,扶了扶眼鏡。
  
  “是,我想是的。好,這是一只很大的昆蟲,仍在蛹的孵化階段。大部分昆蟲的演進,都經(jīng)過蛹的階段。在這個階段中,度過了冬天。”

  
  “皮奇,查看還是查書?”魯?shù)ふf。
  
  “我查看吧。”皮奇把那個標本放在顯微鏡儀器下,手里拿著一支口腔外科用的探針。“我們來看看:沒有明顯的呼吸器官,胸腹部有氣孔。讓我們從這兒開始吧!”
  
  “嗯,”魯?shù)ぢ艘宦暎弥槐拘⌒〉氖謨,翻了一頁?ldquo;咀嚼口有功用嗎?”
  
  “沒有。”
  
  “上顎有一對盔形?”
  
  “對,對了。”
  
  “它的觸角在哪里呢?”
  
  “鄰接在翅膀的邊緣。我可以說,這蟲是鱗翅類。”
  
  “書上也正是這么說的。”魯?shù)ふf。
  
  “它的屬類,包括蝴蝶和蛾,包含的類別很多。”皮奇說。
  
  “如果翅膀浸濕了,就難辦了。我去查查書。”魯?shù)ふf,“我猜,我走開的時候,你們也很難說出什么頭緒來。”
  
  “我想也不可能。”皮奇說。“魯?shù)と耸遣诲e的。”魯?shù)傄浑x開,皮奇便對史達琳說。


  
  “我也這樣看。”史達琳答道。
  
  “你知道嗎?”皮奇愉快地說,“我們以前在一起求學,現(xiàn)在又一起工作,幾乎什么都在一起。”皮奇說著,離開了明亮的燈光處。“鱗翅類所包括的種類非常非常多,可能包括三千種的蝴蝶和三萬種的蛾類。我想把這蛹里的幼蟲取出來——如果要排除許多種類,必須如此。”
  
  “好,那么請你仍然保持這個蟲的完整性。”
  
  “我會的。這蟲在沒有死之前,正要開始以自己的力量,破蛹而出,只要花一會工夫。”
  
  皮奇剝開了外面的繭,很輕易地,就把里面的幼蟲取了出來。翅膀被水浸濕了,張翅膀也就不大容易。
  
  魯?shù)е鴷净貋砹恕?br />   
  “準備好了嗎?”皮奇說,“好,昆蟲前胸的腿節(jié)被隱藏了。史達琳警官,請你把燈關(guān)上,好嗎?”
  
  史達琳站在墻邊的開關(guān)旁等著,直到皮奇把小型電筒的燈光打亮為止。
  
  皮奇從桌邊退開幾步,把那昆蟲的樣本,放在燈光下。那只蟲的眼睛,反映著燈光,在黑暗中亮著。

  
  “史達琳警官,現(xiàn)在請你把燈打開。這是諾克尤德類,是一種夜蛾。魯?shù),諾克尤德類,在這兒有多少種?”
  
  “兩千六百種..”
  
  “還不算太多。好,伙伴,你來看看顯微鏡。”
  
  魯?shù)芮募t發(fā),耷拉在顯微鏡前。
  
  “現(xiàn)在我們研究昆蟲的皮膚,得到結(jié)果之后,我們的范圍又能縮小很多。”皮奇說,“魯?shù)ぴ谶@方面,是最拿手的了。”
  
  史達琳感到這房間里,有一種很溫馨的氣氛。
  
  魯?shù)ず推て鎯扇耍_始激烈地爭辯,這個標本是哪一種夜蛾類的幼蟲?他們爭執(zhí)得非常激烈。尤其是腹部的毛,是鑒定的一個關(guān)鍵。
  
  “我看,一定是伊瑞巴斯•歐多拉(ErebusOdora)。”魯?shù)ぷ詈笳f出一種拉丁學名。
  
  “我們來查證一下。”皮奇說。
  
  兩人拿著標本,從電梯下去,到達放置巨象的那一層,那兒放滿了淡綠色的盒子,貯藏了史密斯博物館所有的昆蟲標本。這時,他們走到夜蛾屬,皮奇參考著他的筆記。
  


  “得小心拿這些盒子。”他說著,打開那重重的金屬門,把盒子放在地上。“要是失手掉在地上,可麻煩了。”
  
  他的手指在抽屜前一格格尋找,最后選了一個,把抽屜抽出來。
  
  史達琳看到托盤上有些小小的卵,有一只蛹浸泡在試管的酒精中,和她帶來的標本非常相似,而成蛾,是只很大的褐黑色的蛾子,它的翼幅很大,幾乎有六英寸。身體泛著光,有著細長的觸角。
  
  “伊瑞巴斯•歐多拉。”皮奇說著學名。“這是一種黑巫蛾。”
  
  魯?shù)ひ呀?jīng)翻了一頁。“這是一種熱帶品種,有時也會在加拿大秋天時出現(xiàn)。”他讀著,“這種幼蟲吃刺槐和一些小的植物,也生長于西印度、美國南部,以及夏威夷。”
  
  史達琳想,這下可糟了!她大聲說:“那豈不到處都是。”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時候都散布在各處。”皮奇低下頭,拉拉下巴。
  
  “魯?shù),你再仔細看看?rdquo;
  
  “等等..啊,特別是佛羅里達極南邊和德州南部。”
  
  “什么時候?”
  
  “5月到8月。”
  
  “我正在想,”皮奇說,“你的標本,將來會像這種黑巫蛾。如果這蛹是活的,正是要破蛹而出的時候了。也許,它的產(chǎn)地是西印度群島和夏威夷,冬天到達美國本地,將在此等上三個月,才能破繭而出。除非在溫室就另當別論,或許有人養(yǎng)了它。”
  
  “養(yǎng)?怎么養(yǎng)?”
  
  “放在籠子里,有一個溫暖的地方,里面放些刺槐的葉子給幼蟲吃,直到它們準備作繭,這并不難。”
  
  “這是很普及的嗜好?除了專業(yè)研究,有很多人這么做嗎?”
  
  “那倒不。主要是昆蟲學家,想試著去培育完美的品種,也許是有些人專門搜集這種東西。也有人養(yǎng)蠶作絲,但那不是這種蛾。”
  
  “昆蟲學家,大部分都會有定期的專業(yè)性報刊。”史達琳說。
  
  “當然,我們這兒都有。”
  
  “讓我告訴你,”魯?shù)ふf,“我們這兒有幾個人,私人訂一些小的雜志。
  
  他們把那些東西鎖起來,給兩毛五分錢,他們才讓你看看那些蠢東西。我明天早上會去弄些來看。”
  
  “謝謝你,魯?shù)は壬N蚁,會有些人搜集這些。”
  
  皮奇把有關(guān)“黑巫蛾”的資料,影印了下來,交給她。“我送你下去。”
  
  他說。
  
  他倆等著電梯。
  
  “大部分的人,都喜歡蝴蝶而恨蛾子,”他說。“但是蛾其實——更有趣,更令人著迷呢!”
  
  “蛾可是有害的。”
  
  “有的是,有許多是的。但蛾生活的方式,可是千奇百怪,就像我們?nèi)祟愐粯印?rdquo;兩人沉默地搭乘電梯,到達一樓。“事實上,有一種蛾,比所有的蛾都要來得有趣,它們只生活在淚水中。它們吃喝的只是淚水。”
  
  “什么樣的淚水?誰的淚水?”
  
  “大型陸上哺乳動物的淚水。這些動物,約有我們這么大吧!以前,對蛾的定義是,默默地吃、消費或浪費任何其他東西。這也意味著,蛾是害蟲..你所有的時間,都在緝捕野牛比爾?”
  
  “我竭盡所能。”
  
  皮奇的舌頭在他的嘴唇后磨著牙齒,就像一只貓,躲在掩蓋物下面。“你是否也會去啤酒屋,喝杯啤酒,吃點奶酪漢堡包?”
  
  “最近不常去。”
  
  “你現(xiàn)在愿意和我一起去嗎?并不太遠。”
  
  “不,等事情了結(jié)之后,讓我來請客——自然,還有魯?shù)は壬?rdquo;
  
  這時,兩人走到門口。“我希望你盡快完成這工作,史達琳警官。”
  
  她匆匆走到等著的車旁。
  
  亞黛莉亞•麥普已經(jīng)睡了,她把史達琳的信件和半個糖棒,放在她的床上。
  
  史達琳把手提式打字機,放在洗衣室的摺衣架上。她把“黑巫蛾”的筆記,很快在腦海中整理過。搭車到昆迪可的回程中,她已經(jīng)構(gòu)思過了,現(xiàn)在很快就打出來了。
  
  然后,她吃了糖棒,寫了給柯勞佛的備忘錄,建議利用電腦系統(tǒng),再查查昆蟲出版物,看看以前被綁架的女子的受害的地點,是否有此種蛾類棲息。
  
  另外還有一件事,她已是第二次想到:該問問萊克特博士,為什么他認為兇手會開始剝頭皮呢?
  
  她把文件交給晚上值夜的官員后覺得倦極了,倒在床上真舒服。她的耳畔仍然嗡嗡作響,充塞著一日來的許多聲音,伴著麥普均勻的呼吸聲。在一片漆黑中,她仿佛看到蛾那張小小聰明的臉,瞪著亮亮的眼睛,看著野牛比爾。

  
  最后,她又憶起,離開史密斯博物館前,她聽到有關(guān)“淚蛾”的那段話,最后的思緒,仿佛是她這一天的終曲。
  
 。ㄔ谶@奇怪的世界,現(xiàn)在有一半是黑暗的。在這黑暗中,我得去尋找一樣東西,得靠眼淚而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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