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困難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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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潮流舞廳,貴賓室。
馬抹灰和三徒,聽了牛黃的意見后,都在沉思。一個實權(quán)人物,一個麾下大將,其能量都不能小覷。商海無情,波濤喧天,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謹慎,才能避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三人反復權(quán)衡王書記和江科之間的差別與份量,不覺已是二個鐘頭。
首單生意的成功,三人都拿到了不薄的價差或日回扣。
二萬元現(xiàn)金,對于馬抹灰本不算一回多大的事兒。
對于身家已擁有三座高檔舞廳,一座中檔規(guī)模西餐廳和一家二十幾號人的工貿(mào)公司的他來說,眼光放得更遠。他想到的是;這幾年,盡管風卷云涌,浪波迭起,但中國的改革開放卻依然頑強地沿著總設(shè)計師預(yù)定的長期戰(zhàn)略方針,穩(wěn)步前進。
中國,排除萬難,深化改革開放,已成定局。
那么,作為一個老板,對已發(fā)生或可預(yù)見或不可預(yù)見的必將發(fā)生的一切,都需要提前介入,需要廣泛的人脈和關(guān)系。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他:這才是將來立于不敗之地的保證。
不過,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選擇這一個,必將徹底得罪另一個,這并不是老馬愿意看到和得到的結(jié)果。老馬是明白共贏與和諧的真正關(guān)系的,要是,要是世上的魚和熊掌可以兼得,那是多么的好啊。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王書記么?南下干部,時年58歲,政治資歷較深,但年歲大了,政治前途不看好,大約也就在食品公司黨總支書記任上,了此一生。
江科,老食品,44歲,無黨無派,貌似聰明能干,自我感覺良好,其實其謀生技藝僅限在食品一項,并無多大實際本事的。而且,江湖上眾人皆道:此人無德無文,離婚獨居,脾氣怪異,心狠手黑,雞腸小肚,唯認得一個錢字……
有人說,商場如戰(zhàn)場,越強越勇就勝出。照此,江科才是這個戰(zhàn)場上的最佳斗士;沖鋒陷陣,翻手為云,復手為雨……是初級階段的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經(jīng)濟戰(zhàn)陣中的弄潮兒。
問題是,現(xiàn)在考慮問題的是---馬抹灰。
馬抹灰認為:看似江科在現(xiàn)今商海中沉浮有度,游刃有余;其實,這就是對他本人最大的誤解。
其一,隨著歷史的推進發(fā)展,中國必將擺脫初期階段魚蝦混雜,鼠貓不分,旁門左道,不論高低丑美,不講技術(shù)含量,不擇手段,只要膽大妄為就能發(fā)財?shù)翘萌胧业墓脂F(xiàn)像。
其二,未來的中國,必然會是一個經(jīng)濟發(fā)達政治開明人心思變和人心思定要求高生活質(zhì)量的中國;只有高素質(zhì)高文化高價值觀的精英,才能在其中生存如斯,燦爛如斯。
或許,這一天自己是看不到了;但自己的后人和追隨者或合作者能看到。那時,讓事實來證明馬老板當初的英明和眼光,不是一件十分愉快的蓋棺定論的愉快事兒嗎?
牛黃和三徒尊敬地望著時而站起來走走,時而坐下半閉上眼睛馬抹灰,都沒說話。
理智上牛黃選擇王書記,不管怎樣,他認為平常雖時時神情嚴厲,但言談舉止卻不乏儒雅的王書記,本質(zhì)上和自己是一路人;江科?唯利是圖的小人,這種人,怎能長久合作?
聲色不動的三徒,則有著自己的打算!
勇猛有余,智慧不足的三徒,風雨幾年,起起落落,雖也找了點小錢,可總覺得沒達到自己原想的人生目標而時時郁悶不爽。
拎在手中的皮包,塞滿合同印章公司章程計劃說明書項目書招標書等一古腦玩意兒什么的皮包,已磨爛了幾個,可公司的經(jīng)理和員工依然只有自己一人;
銀行里的存款額,也沒見怎樣過多的增長;更沮喪的是,自己和那風雨同舟的結(jié)發(fā)老婆,至今還住在結(jié)婚時,原房地產(chǎn)公司分配的破爛小房之中,風雨飄搖里,老婆已經(jīng)嘮叨了不知多少次……
由于常年在外奔波,尖耳朵的三徒知道了現(xiàn)在的中國,正在提出打破鐵飯碗;看見那些當初對自己下海冷嘲熱諷幸災(zāi)樂禍的同事,越來越惶惑不安的樣子,暗自慶幸自己的選擇;
他更知道了,現(xiàn)在的銀行推出了住房按揭的新鮮玩意兒,也就是說購買者先付出很少的一筆錢,就可以住進心儀的寬大的新房,然后再慢慢的逐月還帳給銀行……
三徒認認真真地想了幾個月,也看到了自己住的那條小巷,在開始一部分一部分的拆遷,相信這不是開玩笑的,便認真動了心思。
他和老婆關(guān)在屋子里,也仔仔細細的計算了自己帳上的存款,看來,付首筆房款不成問題;后面的呢,就玄了。只有再奔波再找唄,坐在家里哪能來錢呢?
他終于明白了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于是,找到了當初不屑一顧的馬抹灰。他想還好,當年馬抹灰落難時,自己沒拿他當外人,記憶中,自己仿佛還幫過他幾次,應(yīng)該不被拒絕。
馬抹灰呢,倒是看上了三徒的本質(zhì)純?nèi)缓透蚁敫腋,認為儒子可教,只要調(diào)理得當,控制有余,可以成為一個好幫手。于是,待三徒自己找來,便大手一揮,收其在麾下。
一擊中的,初戰(zhàn)成名,三徒實實在在的手捧著二萬元鈔票,第一次在馬抹灰身上看到了智慧的威力和智商的含金量,心悅誠服,一切唯馬老板馬首是瞻了。
現(xiàn)在,選擇誰誰?他心中沒有底,也不想動這個腦子,一切有馬老板呢。
“汪云和汪霞,有什么區(qū)別?”馬抹灰沒頭沒腦的忽然睜開眼睛,問牛黃:“是親姐妹嗎?”,“當然是的,汪云像其父喜文而顯儒雅;汪霞性格耿爽,直來直去,業(yè)務(wù)精通。”
“即是王書記的親生女兒,怎么姓汪呢?”
“好像是聽說是地方習俗,女兒隨母姓。”
“其母呢?搞什么工作的?也是當個芝麻官?”
“沒有沒有,聽說在河南老家務(wù)農(nóng)。”
“哦,那就選擇王書記吧,不,確切地說,是選擇汪云和汪霞,牛黃,你的意見呢?”
牛黃點點頭,他明白了馬抹灰的意思,大致也和自己的估計沒多大出入;投資第二代,從經(jīng)濟角度講,成本雖高一點,可利潤也更大,值得一試。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牛黃到了辦公室,將汪霞叫進來,如此這般吩咐一番,又把那盤寶貴的錄音帶仔細地用報紙包好,交給了她。
下午下班時,江科的電話沒有打來,倒是黨總支王書記,人事教育科候科長,工會閻主席和保衛(wèi)科蘇科長的的電話,一一打了進來。
第三天,一份公司本部的紅頭文件《關(guān)于原公司業(yè)務(wù)科江禮霖違法亂紀假公濟私的處理通知》,發(fā)到了公司本部各科室和基層各門市。要求立即組織干部員工學習,把江的問題講明講透,不要像過去那樣無限的上綱上線,而是要實事求是。
文件還要求,組織者要向廣大群眾說明,公司將原業(yè)務(wù)科科長江禮霖開除工職,移交公安司法部門處理,是響應(yīng)黨中央繼續(xù)改革開放的偉大號召,清除前進發(fā)展路上的絆腳石和混進職工隊伍里的違法份子,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云云。
也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生了。
長此驕橫慣了的江科,本來做事就不蓋腳被或不屑于躲躲藏藏;他那點臭事兒公司內(nèi)外人人皆知,要出事,也是倒霉活該。因此,一點不出乎人們意料。
讓人們感到意外的是,老江湖江科,竟然是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里翻了船,裁了跟斗,并且裁得如此慘淡……這說明,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公司的眼神也一點不差;殘酷的懲罰之劍就用一根頭發(fā)絲吊著,高高地懸在晴朗的天空。
響鼓不用重捶,明人不用指點!
大小干部員工表面上認認真真的學習公司文件;暗地里卻紛紛擂開了心鼓,回憶著自己平時工作中的點點滴滴,告誡著自己要加倍小心呵!小心,小心才使得萬年船。
就這樣,江科的不自量力和牛黃的順其自然,居然著實讓公司一段時間內(nèi)切切實實的改變了模樣:宰量上去了,銷售上去了,損耗正常了,群眾的投訴少了,市區(qū)領(lǐng)導的表揚多了,批評沒了……
一句話,起到了王書記也沒想到的巨大作用。
第二次美名日援廣的鮮肉裝上凍車組后,終于引起了市食品公司的注意。
一番地下工作者般的明查暗訪,一道《以保市內(nèi)肉食品市場為工作重心》的緊急通知,便火速發(fā)至各區(qū)食品公司黨總支,要求傳達至各基層門市小組,組織干部員工認真學習,搞好本市的肉食品供應(yīng)工作,為改革開放保駕護航云云。
馬抹灰牛黃和三徒的肉食品銷售鏈,這就樣被無情地扼斷了。
不過,這也讓牛黃和三徒興奮不已:前后二次的合作,讓自己兜里鼓了許多;特別是這最后一次,一干人,包括王書記汪云汪霞和公司各科室大小頭兒及科員,人人有份,個個不拉,名正言順心安得理地將抵得上半年月工資的銷售獎金,揣進了自己的腰包。
錢,是好東西呵,錢,讓人們長期以來被迫深藏在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欲望和希冀,都奔放出來;長久的習慣于安于現(xiàn)狀的眼前,一個新的物質(zhì)世界正在徐徐展開。
潛移默化里,細致感受中,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要求,漸漸凝固成了新的價值觀念;在每一個角落,在每一個層面和每一個思想行為能到達的地方……
改革開放,在漫漫歲月里風馳電掣地改變著一切!
牛黃將第二次分得的四萬塊,全部拿給了蓉容。
蓉容簡直驚呆了,她從來沒看見過這么多的錢而且全部是現(xiàn)金。興奮之余,她抱起仍在閉著眼睛睡倒覺的小浩,親了又親,吻了又吻,然后輕輕說:“兒呵,快快長呵,我們連你讀大學的學費都準備好了呵,就等你長大呵,長大了圓父母夢呵。鳴!”
“你看你,高高興興的又鳴什么?”牛黃取笑她:“沒見過簸箕大個天,還是老師哩。”
小保姆進來了,小浩該喂奶啦,蓉容也該換衣服了。
小保姆撅著嘴巴,滿面不高興的模樣。這段時間忙,牛黃沒與她多見面溝通,以為她天生就是這樣的,便開玩笑:“嘴巴上可以掛個奶瓶了,這樣撅下去,小心嫁不出去喲。”
小保姆忿忿道:“嫁不出去算了,你瞎操啥心啊?”
蓉容瞪他一眼,她是不喜歡牛黃與小保姆開玩笑的。
再說,小保姆那么年輕,像一朵含苞欲放的鮮花,散發(fā)著包在蓓蕾里的幽香和誘惑。你一個有妻有兒的大男人,瞅著人家年輕漂亮是不?開什么玩笑?想干什么?這開玩笑后面的意義,大著哩,深著哩,不得不防哩!
牛黃自然不知蓉容心中這些想法,只道是男女有別,是不應(yīng)該開玩笑的。
這睡倒覺的小浩也怪,蓉容抱著,只管白天睡,晚上鬧;可小保姆一抱著哇,整個兒又顛倒過來,白天鬧,晚上睡。
這一重大的轟轟隆隆的轉(zhuǎn)變,讓蓉容牛黃欣喜若狂;一時,居然就寵著哄著神奇的小保姆。于是,小保姆叫牛黃為牛哥,稱蓉容為蓉姐,一時倒也和睦相處,雙方都感到滿意。
要說這小保姆,還是周三給介紹的。
那天,牛黃在辦公室與周三通了大半天電話,結(jié)果,周三舉賢不避親,將二丫一個遠方親戚的外侄女的外侄女兒,介紹了過來。
來自偏遠山區(qū)的小保姆,模樣俊雅,手腳利落,見啥做啥,也真逗人喜歡;更兼她抱小浩的神奇功能,于是,就惹出了許多意外。
同在家里休息的李玉溪,也順理成章的喜歡上了小保姆。
牛二現(xiàn)在更忙了,眼見得就要跨入八七年啦,舊帳和老客戶需要打點;新的業(yè)務(wù)和新的市場需要拓展,各新舊社會關(guān)系和人脈需要溝通理順和維護……忙得很少回家了。
照顧李玉溪母子的事兒,牛二先是說也像隔壁牛大一樣,去請一個可靠而勤快的小保姆。然而老爸或他自己出去請了幾次,均不滿意,空手失望而歸。
最后,老謀深算的老爸說:“別慌,保姆請得不好,等于自找麻煩。反正我看娃娃一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也沒多少事兒,我先幫襯到;另外,牛大他們請的小保姆,有空也可以幫幫,不就過來了?”
問題就出在這兒。
開始是時不時的喊一喊,小保姆態(tài)度蠻好,還笑呵呵的;后來卻越來越喊得頻繁,喊著叫著順了嘴,這李玉溪也居然就帶著命令的口吻;后來,連老爸也帶著命令的味兒了。
小保姆越來越疲于奔命,可生性不愛說話的她,只有將越來越大的不滿悶在心里;加之對方又是牛大的親弟媳婦,弄得不好,還背個破壞人家兄弟關(guān)系的惡名。
剛才,小保姆出去搓洗蓉容換下的衣服,老爸隨手也將李玉溪換下的衣服扔給她。誰知李玉溪將衣兜沒有掏干凈,一迭零錢夾在里包,也隨著衣服被老爸扔進了水里。
李玉溪及時想了起來,就叫老爸掏。老爸又叫小保姆掏。掏出來的零鈔早泡了湯,被小保姆搓揉得慘不忍睹。
月子里的產(chǎn)婦脾氣都不好,果然不假!連平生說話輕言細語的蓉容,都時時忍耐不住,對牛黃惡聲惡氣的;一向脾氣急燥,為人占強的李玉溪更豈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李玉溪一下火了,而且火氣很大。不過,她不好沖著公公發(fā)火,就沖著小保姆拍床大罵,越罵火氣越大,最后,什么臟話都罵將出來了。
小保姆多日的委屈一下暴發(fā)了,將她的衣服一一挑出來扔到盆外:“我又不是你請的,又沒拿你的工錢,吼什么吼?罵什么罵?神經(jīng)。”
這一來,老爸也惱了。他指著小保姆道:“看不出小小年紀脾氣這么怪?告訴你,誰請的都一樣,都是我們牛家請的;叫你做,你就得做;不做,就給我滾!”
小保姆也自然不敢給老爺子臉色看,只是氣得眼淚汪汪的,邊低頭搓揉衣服,邊淌眼淚又邊鳴泣。
眼下,小保姆將小浩的奶喂了,將蓉容飼候著躺下了,就毅然拎起了自己的小包裹,說自己走了,不干了;工錢給不給無所謂,只要主人記得她的好處,背后不罵她,說她的閑話和空話,就感激不盡了……
這對蓉容牛黃不亞于一聲驚雷!
蓉容一下坐了起來:“妹妹,你怎么了?說走就走?你知道我們離不開你,故意要挾我們嗎?哎呀,你這到底是怎么啦?急死我啦,你快說話呀。”
一旁的牛黃更是手足無措,那小浩夜夜亂蹦的情景歷歷在目;手指上的傷口還紅腫疼痛絲毫未減,好不容易才請到的小保姆,干得好好的居然說走就走?這算哪回事兒?
在二人的一迭聲追問下,小保姆才含淚講了這一切。
直把個牛黃與蓉容,一時氣得臉色鐵青,說不出話來。
……老媽硬是在需要她的關(guān)鍵時刻溜走;留下老爸等于沒人一樣;現(xiàn)在,又遇到李玉溪和老爸如此不懂事,加上驕橫的六親不認的牛二,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這是一個和睦相處,相互尊重,互相扶持,共渡時艱的可以托付親情與希冀的家庭嗎?
我們的血脈里,還涌動著共同的基因;我們童年的歡笑,曾經(jīng)那么坦蕩真誠;我們的眼睛,曾經(jīng)明亮無暇的彼此凝視,關(guān)心著對方;可為什么長大了,一切都變了消逝了啊?
小保姆到底走了,是哭著抽動著肩膀拎著自己的小包袱走的。
牽著牛黃蓉容惆悵的目光,她慢慢地下了樓,輕輕的溶進了窗外如水的記憶。
。ㄎ赐甏m(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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