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茍且且老魏失民意 坦蕩蕩惠民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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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之間,到了芒種時節(jié)。塞北農(nóng)村,有一句俗語,“過了芒種,不可強種”。意思是說過了芒種就不能種早田了,即使把種籽埋到地里,也不會有收成。
種完地以后,有幾天農(nóng)閑。公社黨委決定,利用這個季節(jié),在頭道溝大隊抓民主選舉大隊主任的試點,公社黨委的組織委員帶領一個三人組成的工作組進駐頭道溝。
按著公社制定的選舉辦法,選舉分三個階段進行。第一階段,選舉社員代表。第二階段,由社員代表推舉候選人。三名社員代表就可以推舉一名候選人。第三階段,由社員代表投票選舉。選舉時,如有得票超過半數(shù)的候選人,得票最多的直接當選。如果候選人得票數(shù)都不過半數(shù),對得票多的兩名候選人再次投票,選出一名。
一石擊起千重浪。圍繞選舉,頭道溝人展開了一場搏斗。
在選舉第一階段,魏子利籠絡了一批競選骨干,主要包括一枝花、易八卦、王長脖子、二脫產(chǎn)哥仨、大棒槌。魏子利召集這些人,像模像樣地開了動員會。他給參加會議的每位發(fā)了五十元的辛苦費,還許愿說,競選成功,另有重謝。在會議上,魏子利強調了競選成功的重要性,特別強調,如果他能當上大隊主任,在座的各位都有數(shù)不盡的好處。無論是政治、經(jīng)濟、衛(wèi)生、教育、計劃生育,各個方面,都會有便宜可占。
魏子利利用這些骨干,展開了強大的宣傳攻勢。一枝花、易八卦、王長脖子、二脫產(chǎn)哥仨,都加大宣傳力度,爭當社員代表。他們利用頭道溝的集日,擺攤設壇,進行宣傳。
時逢農(nóng)閑,趕集的人很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有買的,有賣的,有湊熱鬧閑逛的。
集市的中心地段,沿街擺著三張木頭桌子,桌子前面懸掛著一面紅布做的橫幅。橫幅上寫著“競選宣傳站”。此時,一枝花兩口子、易八卦、二脫產(chǎn)等人正在橫幅下面吵吵嚷嚷地做著宣傳。
一枝花口若懸河地說著:“本人姓金名枝,人稱一枝花,競選社員代表。本人條件優(yōu)越,無兒無女,輕手利腳,聯(lián)系群眾。多年來走村串戶,熟悉社情民意,了解百姓疾苦,體貼叔叔大爺、兄弟姐妹?梢赃@么說,我對咱們大對的情況了如指掌,咱大隊家家戶戶,灶門子朝哪面開,家里的孩子叫什么小名我都一清二楚。本人向各位父老鄉(xiāng)親鄭重承諾,我金枝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代表社員的意愿和利益。我會一些小手藝,全都免費為大家提供服務。有哪家大人孩子中了邪魅鬼祟,頭痛腦熱,生病長災,需要救治,隨叫隨到,不收分毫。希望社員們在選舉社員代表的時候,為我投上一票。”一枝花旁若無人,揮舞著大煙袋,說得天花亂墜。
王長脖子頓足捶胸,吐沫星子亂飛:“我以實際行動全力支持一枝花、魏子利和易八卦當選社員代表。打今個起,我老魏向鄉(xiāng)親們許個愿,你要是咱大隊的社員,找我做木匠活,一律按半價收費。你要是手頭緊,還可以賒欠。我家金枝,惜老憐貧,熱心為民……”
易八卦咬文嚼字地演講:“鄙人姓易,賤名八卦。這次海選社員代表,我也斗膽參選。鄙人能掐會算,這是學問啊。知道這是啥學問嗎?按老話說這叫易學,堪輿之術。按新名詞說,這是辯證法。辯證法是啥學問,知道嗎?這辯證法可是大學問啊。咱們常說的馬列主義那里邊就有辯證法。說明白點,你別小看這掐掐算算的,這是預測學。咱還懂人醫(yī)和獸醫(yī),咱還懂得數(shù)學,在咱大隊誰的算盤子有我老易打得好。勘救松现煳,下曉地里,中悉人情,要是我能當選社員代表,本人可以給大隊當很多參謀。”易八卦一席話說得抑揚頓挫,得意洋洋,津津有味。
二脫產(chǎn)也在聲嘶力竭地為自己競選社員代表做著宣傳,同時也在為他們陣營里的其他人做著宣傳。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關鍵時刻見親情。三摳搜、四精神、一頭圪猱也在為他們陣營里的幾個競選者鼓噪助陣。他們之間,不管在平時有多大的矛盾,這時候都能夠鄙棄前嫌,同舟共濟,擰成一股繩,奔著一個目標使勁。
一枝花他們的宣傳點對面,是惠民和茉莉設立的宣傳點。他們也打出了一條橫幅,名稱是“便民服務站”;菝窈蛙岳驈墓缋镎垇砹朔止苄麄、農(nóng)機、農(nóng)技、畜牧、林業(yè)、衛(wèi)生、計生工作的干部和技術人員,為社員答疑解惑。還從公社衛(wèi)生院請來了醫(yī)生,為社員看病,宣傳衛(wèi)生常識;菝瘛④岳、麻繩頭子、尚華、杏花、柳葉、大車子、小套子等正在發(fā)放科普宣傳單。
惠民把大隊里的擴音設備搬到了現(xiàn)場,茉莉和惠民輪流用麥克風宣傳科普知識和計劃生育常識。
人的嗓門再大,也沒有廣播喇叭的功率大。惠民茉莉“便民服務站”的喇叭一響,就把一枝花易八卦“競選宣傳站”的演講聲蓋了帽了。
一枝花陣營里的人只好加大功率,扯著嗓子喊。但是小毛驢沒長勁,不一會,一枝花陣營里的人,一個個都叫不出聲來了。
集市散了以后,魏子利、一枝花陣營明確分工,分散到各生產(chǎn)隊宣傳,拉選票。
強大的輿論造勢,到底產(chǎn)生了一定效果。在接下來的社員代表選舉中,一枝花陣營之中,有一枝花、易八卦、二脫產(chǎn)、魏子利四人當選社員代表。
李秉公、惠民、茉莉、麻繩頭子以高票當選社員代表。
魏子利對當選社員代表的成分做了一個系統(tǒng)分析。全大隊一千零五十二口人,社員代表的比例是五十比一,一共選舉了二十一名代表。他分析的結果是,除了自己給自己投一票外,能給自己投票的代表只有三個。這個比例實在是太少了,魏子利有了危機感。
為了爭取選舉的勝利,魏子利決定加大本錢拉選票。他給十五名社員代表送了禮品,禮品是面,標準是一票一袋。這些面份,都是他春節(jié)時克扣困難戶的。
第二階段,是推舉候選人。魏子利被一枝花、易八卦、二脫產(chǎn)三人推舉為候選人。同時被推舉為候選人的還有惠民、麻繩頭子,二道溝、三道溝、四道溝的生產(chǎn)隊長。一共六人。在選舉之前,麻繩頭子和另外三名生產(chǎn)隊長宣布退出,只剩下魏子利和惠民兩人參加競選。
第三階段,投票選舉。會場設在在大隊部。公社工作組的三名成員出席會議,當選的社員代表參加會議,李書記主持會議。會議按著既定的議程進行。議程有四項,第一項是公社工作組領導講話,第二項是李書記宣布候選人名單,第三項是候選人競選發(fā)言,第四項是投票。
進行完前兩項后是候選人發(fā)言。發(fā)言的順序是抽簽決定的。魏子利抽了個第一,惠民抽了個第二。
先由魏子利發(fā)言,他說:“我,魏子利,在大隊供職多年,為鄉(xiāng)親們謀幸福,起早貪晚,風塵仆仆,任勞任怨,勞心費神,操了多少心!大家看看,我的頭發(fā)都掉光了。”說到這里,魏子利摘掉了解放帽,把禿頂暴露給大家看。“不用我自己表白,看看我的這個光腦袋,就足以說明問題,這么多年,我魏子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我啊,天生就是一個操心的命,就是一個為人民服務的命。一天不為鄉(xiāng)親們操勞,我都寢食不安啊。諸葛亮不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嗎?我老魏也是那樣啊。我老魏懇切地請求各位代表鄭重地為我投上神圣的一票,我感謝不盡。為了報答大家,我當選大隊主任以后,一定為大家當牛做馬,孝敬大家,服務于大家,我是不會辜負大家的希望的。謝謝大家。”
接下來,是答辯,有很多代表發(fā)問。
有的問:“你能給社員辦什么好事?”
有的問:“你打算干哪些實事?”
有的問;“你的目標是什么?你當了主任以后,能保證一個勞動日能分多少錢?”
有的追問:“聽說公社分給咱大隊的救濟面沒都分給社員,你把面粉放到哪了?”
有的追問:“金礦虧損,是什么原因?”
……
魏子利出汗了。他站起來,針對大家提的問題,做了這樣的答辯:“我先說金礦的事情。我當?shù)V長的時候,金礦是虧了,一點不假?墒牵遣辉刮依衔喊!這個礦,大家都知道啊,大躍進的時候,下了那么大的功夫,不是也虧了嗎?現(xiàn)在虧得還算少吶,要不是我老魏張羅著,還不知要虧多少呢。再說說救濟面的事情。天地良心,我老魏沒貪污一把面,都分給大家了,不信你們就查一查,要是我老魏拿了一小把,都不得好死。至于我當了主任以后的目標,那可以用一句話概括,目標宏偉,前程遠大。要問勞動日能分多少錢,這可說不準,這得看老天爺下多少雨,這得看社員們出不出力。謝謝,答辯完畢。”魏子利擦了一把汗。
李書記覺得不能讓代表們繼續(xù)提問題了,如果再繼續(xù)下去,指不定還會提出什么問題吶。他看了看魏子利,說:“我看這一輪答辯就到這吧,請魏子利同志坐下,有什么問題需要問,會后還可以單獨問。下面,請鄭惠民同志發(fā)言。”
惠民起立,向大家敬了一個軍禮,然后說:“感謝各位代表對惠民的信任和厚愛。和在座的各位鄉(xiāng)親相比,我鄭惠民是一個啥也不懂的毛孩子,出了學校門,就進了部隊門。要說種莊稼,大家都是我的老師。今天大家推舉我為大隊主任的候選人,我的心里很不安。我擔心自己不勝任。今天是民主選舉當家人,請大家一定要慎重。做為大隊主任,所作所為,牽動著全大隊一千多口人的命運,責任重,壓力大,我怕?lián)黄疬@么重的擔子,怕辜負父老鄉(xiāng)親的期望。我真誠希望大家要從各方面考慮,慎重選擇。謝謝大家。”
沒有提問題的。有幾個代表只是說了這樣的話,“年輕人腦袋好使,不會是可以學的。”“良心正,就能干好。”“不必擔心,我們大家都支持你。”“你不要謙虛,我們選你,是經(jīng)過慎重考慮的。”
接下來投票選舉。經(jīng)過投票,計票,出了選舉結果,發(fā)出二十一張票,收回二十張,惠民得十五票,魏子利得五票。惠民當選大隊主任。
代表們一致要求惠民說幾句;菝駴]推辭,說了下面這些話:“再一次感謝大家的信任。大家選舉我當主任,我真的有壓力。既然大家選擇了我惠民,再說推辭的話,也就沒必要了,就是再有壓力也得挺直了腰干了。”
大家鼓掌。
惠民接著說:“各位代表,我惠民既然點了頭,就要把這個重擔子擔起來,朝前走,不回頭。今天,我有幾句非常想說的話。第一,對種田養(yǎng)畜,我確實不太懂,所以懇切需要大家?guī)椭椭笇。第二,我要在大隊黨支部的領導下,團結廣大社員,煞下身子,為鄉(xiāng)親們脫貧致富做貢獻,服好務。我惠民不求別的,能為父老鄉(xiāng)親們過上好日子盡一點微薄之力,就沒枉到人世間走上一回。第三,今后怎樣干?我經(jīng)常想,咱們大隊歸根結底,就是‘窮’。為什么窮,因為‘愚’。愚昧比貧窮更可怕。治窮必須先治愚。因此,我有一個基本想法,就是和大家一起治窮治愚,也許是十年八年,也許是一輩子,不氣餒,不回頭。今天就說這些,謝謝大家。”
大家鼓掌。
會議結束前,公社工作組的領導和李書記講了話,其中說了許多鼓勵惠民的話。
可笑魏子利:
賄選爭官白忙碌,
竹籃打水一場空。
世間自有良心在,
人心本是一桿秤。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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