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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第一章

那天晚上敖游被王培四處追著打,一直鬧到凌晨兩點,敖游委屈地讓王培親他一口以示歉意,又被王培追著打了半個小時。

第二天早上王培拍他的門叫他起床吃飯的時候,敖游眼睛下方都有黑眼圈了,幾乎是半閉著眼睛下的樓,喝粥的時候腦袋都快掉碗里去了。王培特別想不明白,他這一大好的青年,又高大又健壯,怎么熬個夜就熬成了這樣。

“要不,你今兒就留在我家里頭看家吧!蓖跖嗑椭箢^菜喝了一大口粥,慢條斯理地道。

敖游的眼睛刷的一下就睜開了,雖然還是迷迷糊糊的,但總算有了些內容。他反應了好幾秒,皺起眉頭,“你們要去哪里?”

“昨晚上不是說了,我媽要去上海嗎?我送她去機場。”

“我也要去!”敖游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也不理會王培了,直接朝太后發(fā)起了進攻,乖巧地道,“阿姨,我也要送你!

“好!碧蟮哪樕隙夹Τ鲴拮觼砹,聲音又輕又柔,聽得王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一個大男人居然還撒嬌,也不嫌丟人。更讓人郁悶的是,他居然還撒得如此嬌憨,如此渾然天成,一點娘娘腔都沒有。而且——太后居然還吃他這一套。

王培狠狠地瞪著他,一口一口地咬著大頭菜,嘎嘣,嘎嘣。

為了討好太后,敖游主動當司機,親自送太后去機場。

一路上敖游和太后聊得熱火朝天,王培郁悶地窩在后座睡覺。她睡過去的時候就忿忿地想,其實她才不愿意開車呢,她才不愿意跟他們說話呢,她就喜歡睡后座,又寬敞又舒服。然后,她氣呼呼地睡著了。

小鎮(zhèn)距離機場并不遠,路上車況也好,一個多小時就到了。敖游開門把她拖出來的時候,王培還迷糊著呢。

景市本來就小,機場更小,乘客也不多,廳里就坐了幾個人。饒是如此,敖游還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立刻就有人慢吞吞地蹭到她們身邊坐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敖游看,人也變得傻兮兮的。

敖游皺著眉頭不高興,不過居然忍住了沒發(fā)火。這讓王培十分詫異,仔細一想,她就想明白了。這個敖游在太后面前總是很能收斂自己的壞脾氣,再怎么生氣都不會在她面前發(fā)作。真是奇怪!

才說機場沒人,結果外頭就來一大巴,熱熱鬧鬧地下來了一車老外,白皮膚和各種顏色的頭發(fā),嘰里咕嚕地說著鳥語。先前他們誰也沒注意到坐在角落里候機的這三個人,后來忽然有人朝這邊看了一眼,就傻了。

老外就是比中國人要直接,跟旁邊的人說了幾句就徑直走到敖游跟前,嘰里咕嚕地說想跟他拍照。敖游居然聽不懂英語,眉頭皺得緊緊的,一臉不悅地問王培:“他是不是在罵我?”

王培本來憋著氣想看笑話的,結果一聽敖游這話,直接就笑開了。太后也一邊笑一邊搖頭,道:“我這就檢票進去,你們倆回去吧,省得一會兒鬧出國際糾紛!

王培想想也是,這老外熱情起來,一般人還真受不了。要是敖游這個小祖宗真生氣了,就跟前天晚上對付小偷似的對付他們,一會兒她就得找人幫忙去警局接他們了。于是趕緊送太后進站,罷了拉著敖游逃出了機場。

結果一上車,敖游不肯開車了,一頭倒在后座躺下,不管王培怎么叫他,他都牢牢地抱著后座的椅子不撒手,嘴里還一個勁兒地喊著困。那無賴勁兒看得王培又氣又恨又好笑。

攤上他這么個無賴,王培也沒法跟他講道理,只得嘆了口氣,無奈地給他當司機。

難得出一趟門,王培決定先去一趟市里辦點事兒,順便把托她二舅燒的那套茶具給帶回去。

景市機場離市區(qū)挺近的,也就二十分鐘的路程,路上車也少,王培不由得就踩了油門,結果差一點就出事了。十字路口轉彎的時候,忽然從旁邊鉆出一臺北斗星,猛地橫在她車前。

幸好王培反應快,車的剎車性能也好,她陡地一腳踩下去,總算把車給穩(wěn)住了,險險地停在了距離北斗星十厘米開外的地方。不過后座的敖游就沒那么幸運了,突然的剎車把他甩下了座位,發(fā)出撲通一聲悶響。

“干嗎呢?怎么開車的?”王培氣得直接罵起來,剛要開車門,就瞧見北斗星上下來三個彪形大漢,手里還拿著家伙,兩前一后地把她的車給圍了起來。王培心道不好,不是遇到打劫的,就是趕上碰瓷的了。

“王培培——”后座的敖游緩緩冒出頭來,長長的睫毛下,一雙眼睛幽深幽深,惡狠狠地盯著她,咬牙切齒的樣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哎喲!”王培一拍腦袋,她怎么就忘了后座還有個怪胎在呢,就他這武力值,外頭再來兩個也沒問題。

她一下子氣兒就順了,態(tài)度也軟起來,柔聲細氣地討好道:“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沒撞痛吧!

敖游不高興地摸了摸額頭,大聲道:“撞到我的腦袋了!

“來,我給你揉揉!蓖跖嗳讨ι焓衷谒~頭上摸了一把,壓低了嗓門,神神秘秘地小聲道:“外頭有人找麻煩,估計想訛錢!

“什么!”敖游這火爆脾氣,一句話就給點燃了,眉毛上都寫著暴躁。手一推,把車門開了,人就沖了出去。

王培趕緊把車窗打下來,剛要探出頭來瞧瞧,就只見面前有人影一閃。那三個大漢跟小雞崽子似的被敖游一手一個扔出去了十幾米遠,躺在地上嗷嗷地叫。就這敖游還不解氣,三兩步走到北斗星跟前,一抬腳,硬生生地把那輛車給踹得滑走了幾米遠……

“老天爺,這還是人嗎?”車廂里的王培都看傻了。雖說她早就知道敖游武力值很高,要不也不會幾個回合就把派出所那群警察全送醫(yī)院了?上胧且换厥聝海H眼見又是另一回事兒,他這短短幾秒鐘就跟演《功夫》似的,一般人的心理可受不了。

回去的路上王培就老實了。她昨天晚上沖著他的屁股踹了一腳呢,現(xiàn)在想起來,怎么覺得身上涼颼颼的。

車很快進了市區(qū),王培透過后視鏡瞧見敖游正睡得呼呼的。他要是沒睡好,脾氣就會很暴躁,通過這一次的事情,王培非常深切地感受到了這一點。所以,這會兒她居然有種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挫敗感。

市里溫度高,太陽明晃晃的,光是看一看都能出一身汗。

王培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去趟春暉園,那里有她的一套小公寓,剛考上大學的時候王老爺子送的。她得先把敖游安置好。車在廣場轉彎的時候,敖游忽然醒了,眼睛睜得大大的,先前的迷茫一掃而光。

“去哪里?”他趴在窗口看道路兩邊的陶瓷路燈,低低地問。

“你還睡嗎?”王培問他,“你要是還沒睡醒,我就送你去我屋里休息。我自個兒還有事兒呢!

“那我跟你一起去,”他打了個哈欠,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層霧,“睡好了,就是肚子餓!边@就餓了,早飯他才吃了多久?

既然他要跟著,那也行。春暉園離得可遠了,要真把他送過去再回來,少說也得一個多小時,可不是耽誤她的事兒嗎。這樣更好。但前提是,這娃兒得乖乖聽話,別給她惹事才好。

“一會兒我去找我舅舅拿東西,拿完了我們再去吃飯。你中午想吃點什么?”

“紅燒排骨……”

得了,知道他就那點兒出息。

王培她二舅是太后的親弟弟,太后這邊的親戚里頭,王培跟二舅最親。一方面固然是血緣最近,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二舅的脾性最像太后,一樣的爽朗勁兒,一點也不做作。

二舅是當年太后嫁到景市后再過來投奔的,那會兒他找了個女畫工當女朋友,家里不同意,就私奔到了景市,之后便在此扎了根,F(xiàn)在他是個瓷廠的老板,主要做茶具生意,兼著賣些藝術品,在蓮社路和國貿各有間大門面,還算是小有成就了。

蓮社路是單行道,王培得把車掉回頭從東門繞過去,后座的敖游沉著臉盯著她看,好像有點生氣她為什么故意繞著走。王培本來想罵他兩句,忽然想起他剛才的英姿,立刻又把話吞了回去,放低了聲音溫柔地解釋了一遍。

等說完了,她又暗自把自己罵了一通。你這個欺軟怕硬的軟蟲!

車在店門口停下,才進門,導游小李就瞧見了,趕緊迎上來,笑著招呼道:“王培來了,彭總剛剛去了國貿,一會兒——”她話還沒說完就瞧見了敖游,舌頭都捋不直了,哆哆嗦嗦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店里正在看東西的游客也有幾個轉過身來,臉上頓時露出驚艷的神色。

王培一把拽著敖游使勁往里沖,“我們上樓!”

二樓賣的是高檔手工茶具和藝術品,客人少,導購也只有一個,是王培的學妹小肖,她利用暑假過來打打工。瞧見王培進來,她立刻就把客人撇下,過來跟王培打招呼。

“你還是過去看著吧,怕客人有什么問題!蓖跖嗪蚜藘删浜蟮馈

小肖撇撇嘴,小聲道:“這兩位客人都來了半個小時了,就光看,一句話也不問。八成就逛逛,沒買的心思。對了,老板把您那套茶具放倉庫了,我去給您拿吧。燒得特別好!”說著話就興奮起來,興沖沖地下了樓。

屋里就剩下王培跟敖游,還有兩個客人。敖游還瞇縫著眼,王培索性讓他去休息室歇著,自己幫忙看起店來。樓上這兩位客人年紀都不大,約莫三十出頭的樣子,穿戴都講究。這大熱的天,倆人都穿著黑色的長袖長褲,頭發(fā)一絲不亂。也幸好是在店里,空調開得足,要不出了房間,還不得滿頭大汗。

那倆人果然如小肖所說的那樣,光看不說話。王培見狀,也就不上去打擾了。

過了一會兒,小肖抱著茶具興沖沖地上了樓,壓抑著興奮小聲道:“到底是您的東西,老板可上心了,特意叫了老汪師傅……”她話沒說完,面前一黑。抬頭看,先前一直在店里閑逛的客人已經(jīng)站在了面前。

“能……上上手嗎?”男人還很年輕,約莫三十出頭,氣質卻是沉穩(wěn)而內斂的,像商界人士,難得的是眉目間還有淡淡的書卷味。

小肖愣著一時沒會回話,王培趕緊接過話頭道:“您請!

男人朝她點頭微笑,眉目垂下,從錦盒中拿出小小的茶杯,對著柜臺邊的小燈,仔細地察看。一會兒,低聲笑起來,“老板真狡猾,這樣的好東西藏著不讓人看!

小肖這會兒可算回過神來了,立刻介紹道:“這是特意定制的,全景市最好的高白泥,手工拉胚,無流釉、無黑點……”

“這胚是哪里的師傅拉的?”男人眼睛毒,一下子就抓住了關鍵。他利索地從八個茶杯中撿了兩個出來,認認真真地看,一下子就笑起來?吹贸鰜硎譂M意。

小肖看了王培一眼,一時不知該怎么回話。

王培也是苦笑,那兩個是王教授的手藝,就算幾十年功夫的老師傅也比不上。

“這個……”

男人等了半天不見她們回話,眼中閃過了然之色,笑著放下杯子,一臉正色地朝王培道:“我聽說,這里……嗯……有王則安大師的作品?”

小肖更不敢說話了。

王培笑,“大師好些年沒新作品了,您可以去書畫院看看,或者研究所,那里應該有一些舊作,或者貼花!

男人正色看她,眼睛里有審視的意味。王培始終保持微笑。

兩人對峙間,原本在店里閑逛的另一位客人忽然指著博古架上的花瓶開口問:“這瓶子怎么賣?”

小肖趕緊上前應道:“這邊架子上都是高工的作品,六十一件!

“才六十?”那客人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么大的瓶子才六十。咦,那樓底下指甲殼大小的杯子還賣五十一個呢。”

小肖頓時傻眼,王培也疑惑地看了看他,本以為是跟面前這位一起來的,也是行家里手來著。搞了半天,原來是外行。

男人扶額不起,郁悶地回頭道:“別丟人了阿晨,人家說六十一件,不是六十一個。架子上最小的那個也是一百五十件的……”

那客人都傻了,嘴里喃喃地算,“一百五,六十,靠,這一個瓶子就得九千塊,搶錢哪!

王培努力忍住不生氣。小肖也好脾氣地解釋,“先生,我們二樓的作品是全手工的,這邊架子上的都是高級工藝美術師的作品,價格當然會比較高。您如果只是想做裝飾用,我建議您可以買貼花的……”

“抱歉——”斯文男人朝小肖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一伸手就拽著那個叫做阿晨的人下了樓。

小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剛想抱怨兩句,又聽到噔噔噔上樓的聲響。斯文男人復又折了回來,從兜里掏出一張名片,客客氣氣地遞給王培,“這是我的名片,我想我們以后會見面的……嗯……王……王小姐?”說完,他的眉目微微彎起來,又禮貌又高興的樣子。

王培愣了一下,“我們認識?”

男人不說話,笑著下了樓。

等他走遠了,王培這才仔細看手里的名片,淺灰色的紙張,上頭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字“周錫君”,頭銜是上海博古軒畫廊的總經(jīng)理。

這個畫廊她知道,這幾年常有景市的藝術家通過他們組織畫展,似乎也從事藝術品拍賣的生意。但是周錫君,這個名字怎么聽著這么耳熟呢?

中午是王培二舅彭湖請客,就在西路口找了家私房菜館。這家的排骨做得好,敖游吃得很滿意。

吃飯的時候王培就跟彭湖說起今天的事兒,又疑惑地問:“二舅認識這個人嗎?他怎么好像認識我?”

彭湖哈哈大笑,“他要在咱們景市做藝術品生意,要是連你們王家人都不認識,那還做個屁。哎,對了,我聽說你爸的作品在保利評價不錯啊,大伙兒都說估計不下百萬呢。真有你的。”

王培苦笑,“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哪天我一瓶子能賣到上百萬了,你再夸我吧。”現(xiàn)在她的作品,不說比不上她爺爺和老爸的零頭,連太后的零頭都比不上。雖說年紀還輕,可這整天被人拿著比來比去的,她也挺沮喪的。

“哎呀,你爸的錢還不就是你的。那更好,省得自己日畫夜畫,臉都畫瘦了。要我看哪,女孩子就不要把自己搞得這么辛苦。你爺爺跟你爸,賺的錢都夠你花到下輩子了,何必還拼死拼活地工作……”彭湖語重心長地勸她。他稍稍有點大男子主義,覺得女孩子就應該好好地在家里頭養(yǎng)尊處優(yōu),就像他姐姐彭蠡,年輕時候那么拼命,到后來還不是說放下就放下。

王培就抱著啤酒瓶兒喝,不說話。

一旁的敖游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一把把瓶兒給搶了過來,有些生氣地道:“王培培,你夠陰險啊,喝了酒不開車了,逼著我開是吧!

“哎呀你這小伙子怎么說話呢?”彭湖立刻不樂意了。他一見敖游的面就有些不喜歡,哪有男孩子長這么漂亮的,簡直是妖孽。更要命的是,他還老纏著王培,一副什么都不懂讓人伺候的大老爺模樣。

男人不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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