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局面初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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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營地比較接近海邊,可以聽到輪船經過時鳴汽笛的聲音。梁元明覺得新營地的環(huán)境是別有風味的。夜間接近午時,就常常聽到有像電影里野狼吠月似的聲音,但從來未看到野狼的本身。他僅有一次看到在不遠處樹叢中跑出一只像獐的動物,一瞬間就跑入另一邊的樹林中了。另外一種飛鳥在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就在上空翱翔,叫著發(fā)音像LO-TI-RA聲音,華人聽了,會聽成“六點了”的上海話發(fā)音。梁元明當時還想過,把這些鳥捉幾只來,放在籠子里,可以當活的鬧鐘賣給上海人。另外在營地附近一棵野生的大樹上結滿了桃子,果身乳白色,可桃尖上涂抹著殷紅色,完全和上海人家庭里為老人家祝壽時在廳堂上擺設的壽桃一模一樣,而且還散發(fā)著撲鼻的香氣。但是,雖然那仙桃令人饞得流口水,卻不敢去采摘,只怕外人看到此桃樹被人采摘的痕跡時會懷疑有人在此停留居住。所以那段時間營地里的幾個人無事不敢離開營區(qū),更不敢去摘桃子了。
這段時間吳在新的工作取得了很大進展。他租下的水稻田讓雇來的農工插上秧之后,就變得無事可做,所以就經常會前往紅土坎、邦咯島一帶去觀察活動。龍朝英在紅土坎城內一棵榕樹下擺設香煙、水果攤,吳在新會在這里和他交換情況。某一天,吳在新行經紅土坎海濱區(qū)一條街路時,偶然間看見了一個小洋房外面掛著一個“閱報社”的牌子,門邊還貼著對公眾開放的時間表。吳在新見這個時候正是這個“閱報社”開放的時間,就走進門來。吳在新本來以為這里面會是個圖書館一樣的讀書看報的地方,進來之后見廳內沒有多少書報,只有幾個商人模樣的人在一張桌子前喝茶聊天。讓他有點吃驚的是他看到屋內堂前掛著孫中山的畫像。一位戴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起身迎接吳在新,他自我介紹名叫李淑葉,是《星洲日報》的編輯,也是“閱報社”的負責人之一。吳在新也把自己本是昭南(新加坡)的富戶,為逃避抽選兵補而流亡到昔加里,眼下正在山下種稻子的故事講述了一遍。李淑葉聽了吳在新的敘述,覺得他的談吐不凡,且有殷實的身價,正是“閱報社”的發(fā)展對象。于是李淑葉詳細向他介紹了“閱報社”的情況。他說“閱報社”是日本當局正在試行推廣的一個華人社團組織,其形式是模仿孫中山1905年在馬來亞檳榔嶼設立的“閱書報社”。日本人設立“閱報社”的目的是想通過它和華人社會建立起情況互通的關系,接受華僑的申訴,放寬對華僑的經商限制,爭取華人的合作。這個計劃是日本東京商學院一群學者提出的,最初在檳榔嶼試點。他們在華人中經推選選出十三名華僑杰出青年,并委派十二個顧問組成了“閱報社”委員會。據李淑葉介紹,日本人還準備通過“閱報社”從泰國運載大米到馬來亞,以“閱報社”的名義來抑制物價。吳在新對這個情況十分感興趣。那以后,他時常會到這里喝茶談天,和李淑葉很是氣味相投。
認識了李淑葉、進入了“閱報社”之后,吳在新的社交范圍快速擴大了。他很快與紅土坎的華人以及馬來人、印度人的頭面人物混熟了,而且和紅土坎的警察局警備隊的頭目也都有了交情。吳在新是在廣州富商家庭長大的,十分適應城市商界場面上的生活。他出手豪放大方,經常在最好的飯店擺下酒席請人吃飯,皮包里的錢讓人看了驚嘆,不僅有當地貨幣,還有美金英鎊。他這段時間還認識了一些日本軍官。那些日本軍官其實收入也不高,每次吳在新請他們到高級的餐館吃飯,沒有一個不會來的。有一天,負責推行“閱報社”計劃的檳榔嶼州日本軍政府總務部長濱田來到紅土坎視察督導,吳在新請他在最好的日本人餐館吃過大餐之后,送了他一個一兩重的純金戒指。不久后,李淑葉告訴他日本人已經批準了他做泰國大米的入口和批發(fā)特許生意。于是,吳在新便出資在紅土坎大街三十五號租下了一座房子,開始做糧米的販賣。李淑葉一家住進了這所房子,吳在新也從昔加里的農舍搬過來了。
吳在新當時在紅土坎的活動能力從下面這件事可見一斑。某一天,吳在新從李淑葉處得知日軍警備隊方面獲得昔加里山區(qū)有可疑分子隱匿的情報,準備次日派日軍警備隊搜山。吳在新不動聲色,連夜趕到昔加里向戴維斯報告,要他們提高警覺注意隱蔽。然后他急速于當天夜里趕回到紅土坎,次早先到港口碼頭去等候。當日本警備隊開到碼頭時,他找機會請警備隊的隊長喝咖啡吃點心。在交談中,套出他要去執(zhí)行的任務和目的地。吳在新趁機說出自己是那一邊的墾殖戶,在昔加里有“旱稻笆”,所以地形很熟悉。如果警備隊長需要向導員,他愿意效勞。那個警備隊長正為找不到向導發(fā)愁,于是就請吳在新帶路去昔加里山區(qū),去搜尋可疑分子。
吳在新帶著日軍警備隊人馬,在昔加里山區(qū)里一片距離戴維斯營地相當遠的叢林里進行搜索。吳在新事先知道這里是山林保護區(qū),有一些海南人在這里偷伐過木頭,會留下一些痕跡。這些伐木人的痕跡被日軍警備隊搜查到了,知道原來這里活動的只是一些非法伐木的毛賊,于是就收隊回去。這一次的事件讓營地里的成員非常緊張。因為昔加里是靠近海灘的一片矮山叢林,平時沒有人跡,如果這次由日軍警備隊任意采取梳子戰(zhàn)術四處搜尋,一旦看到人的腳印,就可能會導引到突擊隊員的營地來,則后果不堪設想了。因此,營地里的人都企盼著陳平,希望他快點到來,帶他們遷徙到安全的地方。
1943年8月19日,陳平以馬共霹靂州地委和馬來亞人民抗日軍代表的身份,首次從士林河游擊隊第五軍團大本營來到昔加里營地與戴維斯相晤。戴維斯早聞陳平大名。戴維斯在日本人入侵之前原本是英國殖民當局警察部專管華人事物的高級警官,當時的主要任務就是對付馬來亞的共產黨(日軍入侵之前馬共被英國當局視為非法,在地下活動)。那個時候他就掌握了陳平的資料,曾經讓霹靂州的警察局多次去抓捕他可沒有成功,想不到現在卻成了合作的伙伴。當陳平帶了兩個警衛(wèi)員來到了昔加里山營地時,戴維斯很驚訝陳平原來是個長著娃娃臉的小青年,虛歲才21歲(按英國人的實足年齡算法陳平是19歲)。然而在開始交談之后,戴維斯才知道這個年輕的華人游擊隊指揮員已經是個非常老練、飽經世故的對手。戴維斯介紹了136部隊的背景,說他們這批登陸的還只是先頭部隊,美國、英國和中國國民政府聯(lián)手在印度、加拿大、澳大利亞和中國內地培訓了一千多名136特工人員,準備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分別乘坐潛艇和飛機進入馬來亞半島,和本地的抗日游擊隊組成聯(lián)合陣線,開展敵后抵抗運動。對于戴維斯介紹的宏偉前景陳平似乎并不是很受鼓舞,相反,他倒是對于戴維斯等人在昔加里的營地安全表示了相當的憂慮。他覺得昔加里靠著城鎮(zhèn)和海邊,周邊有很多日本的軍隊和機關,十分容易被發(fā)現和受到攻擊。陳平說馬來亞的抵抗運動中心應該是在怡保一帶的山區(qū)叢林里,那里有無盡的叢林和大山,橫貫南北的中央山脈一直可通往泰國。如果戴維斯的人馬要在馬來亞扎下基礎,那最好還是遷移到內陸的米羅山(Bidor)那邊去,只有那里的叢林才是可以隱藏大批人馬的地方。戴維斯對馬來亞的地理是了解的,覺得陳平的看法很正確,于是就同意了他的意見。他們開始詳細商談遷移到米羅山區(qū)的行經路線。因為遷移的人馬中有英國人,還要搬運大量的武器彈藥和后勤裝備,抗日游擊隊要派數十人來幫助運送和護衛(wèi)。這一路上不僅要避開日本人的檢查點,還要盡可能避免給沿途居民看到,因此行動時間要采取夜間行軍為主,白天則隱藏休息。陳平和戴維斯制定了初步方案,確定了遷移的路線。這個方案陳平還要帶回去做精心的安排,包括安排沿途每一站的安全和保密、各站間的當地向導銜接、如何通過橋梁關卡等等。陳平答應回去安排妥當后,再親自來回復戴維斯。
登陸的136特工人員都已各就其位,準備從昔加里長途跋涉到米羅山新的大本營,那里將是他們未來的前線指揮部。除了吳在新、李漢光、龍朝英幾個已在城鎮(zhèn)開展工作的成員,其他的都將踏上行程。到了這個時候,向米羅山區(qū)進軍已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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