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節(jié) 太極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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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哥幾個便趕到了車站。
早班車還末到,車站里已有不少趕早的人兒,跺腳的咳嗽的抽煙的,各種聲音揚起彼伏。
一高一矮二個身影慢慢騰騰走來,人末攏聲先到:“媽的,都怪你手腳慢,不然那件衣柜該歸咱不是。”
“那衣柜也值不了幾個錢”,“你懂什么?那是件清代康熙年間的寶貝,弄到文物市場,怎么也值個七八方的。”,“是不是喲?”,“傻兒、寶氣,和你一起就發(fā)不了財。”
二個背著繩子拎著鼓囊囊的黑皮提包,獐頭鼠目的男人出現(xiàn)了。
他們旁若無人的說著相互取笑,根本不顧一邊還有許多等車的人,旁邊人一聽一看就知道這是二位資深盜兄。
叉叉褲向鮑磊擠擠眼睛:“行吶,盜兄都下班啦,車就該來了。”
鮑磊瞧瞧賣弄般的二位,氣不打一處來:真是黑白世界哇,慣于黑夜中工作的盜兄居然敢大搖大擺的在白晝里招搖,還有王法沒有?
他用力咳嗽一聲:“叉神,家伙呢?”,叉叉褲心領(lǐng)神會:“帶了,放心,鮑隊,今兒個再撞見吸友,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也要注意政策,別忘前幾天那幾個上夜班的差點拿過去,你還遭了局里的紀律處分哩。”
“是,鮑隊長!”叉叉褲大聲回答啪地的一個立正。
盜兄們立即停止了高談闊論,膽怯的瞅瞅哥三個,不動聲色的往后溜。
候車的人中有瞧出了端倪的,趁機喊道:“報告鮑隊,有情況。”,“什么情況?在那兒?”鮑磊故意向躲藏在陰暗里的二個盜兄走去:“是你們在報告?”,盜兄們支支唔唔的,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淡藍色的朦朧里,人們都開心的哈哈大笑起來。
老可也忍不住笑了,一邊笑一邊抹著眼淚指著鮑磊和叉叉褲:“哎,我把你二個,哎,叉神、鮑隊。哎喲,笑死我啦。我真不懂。”
老可老婆就像在等著老可一樣,門一響,馬上開了門。
緊跟在女兒后面的岳父母堵住門。
倆老人指著老可好一頓數(shù)落,未了撩下一句:“徐芳不回去啦,就住家里,你自個兒回去吧。”
鮑磊滿面笑靨向前一步道:“伯父伯母,老可打人不對,昨夜我們已說了他一宵,瞧,他不是上門向你倆老求饒來了?給他個面子吧,不會再有下次啦。徐芳,你說呢?”他使勁向躲在父母身后的老可老婆使眼色。
老可老婆自然瞧在眼里:“還有下次?哼,休想!寫檢查來。”
老可變戲法似的掏出昨晚鮑磊幫忙起草潤色的檢查,跨上一步,雙手奉上。老婆一扭身礙于面子不接,叉叉褲則隨手接過,迎風一抖嘩啦啦散開。
“茲有徐芳老公李可,男,現(xiàn)年三十有整,心善力壯手巧深愛老婆,不慎于公元2006年7月13日夜間失手打了徐芳,F(xiàn)甚為悔過難受。痛定思痛,險于自殺,F(xiàn)滴血為書……”
叉叉褲抑揚頓挫的一陣朗誦,讓堵在面前的岳父母陰沉的臉上漸漸有了笑容,不自不覺就讓開了大門。
鮑磊不失機宜的推推老可:“說呵,呆子,請徐芳回家。”,老可就機械的隨口說道:“請徐芳回家。”
早瞧科在眼中的老婆扭捏了好一會兒,就顫悠悠的邁出了娘家大門。
出了娘家大門,老婆才一把抓過叉叉褲手中的檢查書細瞧瞧,折在手中。
“有書為證,以后你再打人,你就自個兒一人過吧。”
哥三個一齊回答:“當然,當然。”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都不是,都不是。”
“喲,還真是血哩,濃濃的一大團。”,“真的是,真的是。”
鮑磊忍不住竊笑:那是他昨晚臨天亮的杰作----用老婆桌子上的紅墨水滴的。
老可老婆聽得一迭的整齊聲,怎么著也覺得像在演戲,便忍不住抿嘴一笑:“你哥三個就知道耍貧嘴,曉得老可為什么打人嗎?”,二顆腦袋瓜子一齊亂搖。
“叫他倒洗腳水他不倒態(tài)度還惡劣,罵了他,他就打人……哼,以為老娘是隨便打的?也不瞧瞧你那一捶子半天也砸不出個屁來的憨包樣?”
老可感謝地望望鮑磊和叉叉褲,哥三個實在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眼見得老可和老婆一前一后回了自家小屋,鮑磊朝叉叉褲呯的一捏指頭,便忙忙的往區(qū)檢察院趕去。
他緊趕慢趕,趕到區(qū)檢察院時九點剛過。
在二樓三室,他找到了正在辦公的檢察員周芳。
“你就是鮑磊?坐下吧。”周芳指指一側(cè)的皮沙發(fā)。
鮑磊一楞,沒想到周芳這么年輕漂亮:藏青色的檢查服罩著她勻稱高挑的身子,大蓋帽戴在她滿是秀發(fā)的頭上,簡直就像是專為美女訂作的一樣。哦,我的上帝!接受這樣的美女檢察官詢問,不正如看一部經(jīng)典電影般賞心悅目?
鮑磊瞅瞅她白凈的臉龐和光滑白皙的頸脖,差點脫口而出,一眼看到大蓋帽上神圣而莊嚴的金色國徽,才下意識的收斂了一臉的燦爛。
周芳將一紙杯開水放在他身邊,嫣然一笑道:“談談金玉軟件公司的事兒吧。”
早有準備的鮑磊款款而談,周芳注意的聽著,記著筆錄。
“這么說,你是被迫的了?何以證明呢?”
鮑磊不出聲的站起來,從皮包中掏出一迭文件和錄音帶:“這些文件可以證明,如果還不足以為證,我還有別的材料。”
周芳接過文件一一仔仔細細的看著讀著,未了,將材料輕輕一扔,放在自己桌上:“這事兒我們還要調(diào)查,不過請相信: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金玉軟件有限公司受賂清風房地產(chǎn)公司的800萬啟動資金一案,涉及到市農(nóng)委負責人,金額雖不算很大,但也是我院轄區(qū)內(nèi)的重大案子,希望你不要有所顧慮和隱瞞,主動向檢察官坦白交待清楚,你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平生第一次被國家專政機器傳詢,雖有準備,鮑磊還是感到有些緊張和口干。
周芳仍是笑盈盈的:“聽明白了就好,現(xiàn)在你可以走了,等著我院的下一傳詢,要隨叫隨到。”,“當然,隨叫隨到!”鮑磊機械的回答,他感到那聲音不像是從自己嘴巴中發(fā)出。他再不敢看周芳的眼睛一眼,那眼睛亮晶晶的,那眼光輕柔柔的……
可鮑磊總覺得那里面有一股寒光,好像它就故意如此這般不動聲色的射出,射出,實在讓人緊張喘不過氣來。
“這就叫做賊心虛!”離開了檢察官,鮑磊忍不住在心中奚落自己,啞然哂笑:“還準備哩。”,他拎著皮包,慢騰騰的往前走去。
灼熱的太陽光直射而下,追逐著大街上的每一個人。
這些年來,地球越來越熱,不過才到六月初吧,怎么就像進了三伏酷暑天?
一輛載重運渣車吼叫著慢吞吞的馳過,忽然一股嗆人的濃煙從它后輪間冒出,無數(shù)紛揚的黑色細粉末灑落,運渣車停頓一下,吼叫幾聲再使勁兒向前竄竄,黑煙越加濃郁了……
“現(xiàn)在還有柴油棒槌?”鮑磊躲到一邊,拍拍身上的粉末灰恨恨的罵到:“不是說城市中心不準有燒柴油的車子出沒?城管呢?一班混飯吃的飯桶。再這樣下去,地球早晚玩完,這二氧化碳也太厲害了。”
腰間的手機啵啵啵直響,鮑磊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小老板鄧勇或者珍部長打來的。
因為今天到區(qū)檢察院,只有他們二人最為關(guān)心。
鮑磊冷冷一笑:我真要是進去了,你倆也別想脫身,急什么?
鮑磊眼前浮起小老板焦頭爛額的面影:給全公司員工結(jié)算的第二天,自己當然不會自找沒趣如約前赴,珍部長更不會拎著錢袋主動前去,其它各部的部長呢,大約也樹倒猢猻散,早各奔前程,誰還記得加入進公司時的信誓旦旦和所謂良心和責任?
鄧勇,你當然巴不得人人都是圣人和道德楷模,不辭辛苦,任勞任怨,最好是連工資也不要,為你的公司,不,說確切點是為你的腰包你的家族增添無數(shù)的利潤,讓你做大做強,沖出亞洲,創(chuàng)立品牌……
這個快餐化的黑白世界,財富快速的在貪婪與扼取中傳遞。一些人倒下了一些人就站起來,相互依存各自利用重振旗鼓,是存在的定律和生活的原則……
事情就是這么明擺著的,怪只怪你小老板涉世不深相信自己;怨只怨你鄧勇和你那位倒霉的農(nóng)委書記老子,在市場經(jīng)濟中浸泡不深道法太淺……
啵啵啵,腰間直響。鮑磊懶洋洋的只手摸出摩托羅拉湊近耳朵:“哪位?”
“哎呀,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聽不到你的聲音了?鮑總,你在哪兒哩?”是小老板。
“我在外地,什么事?”,“哎喲呀,你怎么二天不見就跑到外地去了?急死人啦,急死人啦!”
“現(xiàn)在我很忙,你有什么事兒?”鮑磊故意裝出極不耐煩的腔調(diào):“說啊,我聽著唄。”
果然,小老板怕他壓了電話,匆忙的說:“鮑總,你還不知道吧?結(jié)算后的第二天,我們趕到公司一清賬才發(fā)現(xiàn)各部都不同程度的欠著款啊,特別是銷售部欠得最多,公司內(nèi)外達三百五十萬,天,這可怎么辦?”
“欠多少?”鮑磊沒聽清楚追問一句:“銷售部總共欠多少”
“350萬呀,各部總合欠公司350萬呀,天,這可怎么辦吶?”小老板像找到了上帝,嚶嚶哭起來。
此時的鮑磊可沒興趣聽他的嚶嚶,他被一陣無名的憤怒扼住了。
350萬?好家伙,珍部長不是說滿打滿算共300萬嗎?分錢時還找茬留下了50萬。好家伙,如此算來僅此一頂,珍部長就從小老板和他身上弄到了100萬……
他定定神,穩(wěn)穩(wěn)神,問:“你沒搞錯吧?”
“怎么會搞錯呢?我和我爸請了專業(yè)的會計師算的,不會弄錯。”小老板急切之下脫口而出:“我們已報了案。”,鮑磊一怔,這他可沒想到。
鮑磊便不動聲色追問:“立案了嗎?”,“案是立了,可辦案人員說要我們先把受賄之事交待清楚后,再受理。”小老板有些懊悔的回答。
接著,他似懂非懂似信非信的問:“鮑總,你見多識廣,你說受理的程序是不是應該這樣的喲?”
“聽他吹”鮑磊放下心來,輕松的回答:“受賄人一旦東窗事發(fā),即是如何入獄量刑判罰定罪之際,誰還會管你受賄人再被人算計之類屁事?”
小老板一下急了:“誰受賄?我們不是說好了的,是你鮑總受的賄嗎?”
聽著鄧勇慌不成語變調(diào)變腔的話,鮑磊不由得笑起來:“我受的賄?我真的能承蒙人家大老板瞧得起,受賄也可以呀。”
小老板聽出了他的調(diào)侃,真的急眼了:“你不認賬了?我手中可有你的親筆簽字呀。鮑總,做人要有良心要有誠信,合作時我可待你不薄,要權(quán)有權(quán)要錢有錢。再說,我給了你足足五十萬元呀,我怕你不認賬?”
“威脅利誘,罪上加罪;就憑今天這番話,我就真的沒必要為你和你那個農(nóng)委書記擔當。”
小老板在手機里絕望的喊了起來:“忘恩負義啊,鮑磊,你忘恩負義。想當初,你可憐兮兮的八方應聘找工作,是我拉了你一把,我不該拉你;還有那珍部長,每月獎金除了表面的,我私下還給了她多少啊,全是一班白眼狼啊,眼里就只有錢啊,我是引狼入室,咎由自取啊。”
鮑磊火了,也厲聲喊叫起來:“你滿眼里就是仁義道德?你人品高尚貧賤不移威武不屈?媽媽的,一樣的貪官污吏,貪贓枉法,受賄起家,弱肉強食,你不進去誰進去?”
鮑磊呯地關(guān)了手機,兀自氣喘吁吁。
如果說初接小老板手機時,鮑磊心懷則隱之心還有些謙意,那么,現(xiàn)在他則被小老板徹底激怒了。
不錯,我鮑磊不道德,出爾反爾,可你鄧勇也不是好人呀。我是為了生存,不得以而為之,你又是為了什么?
你身在官宦之家,出有車食有魚,不擔心住房寬窄也不計較存款多少,擁有大學雙學位,悠閑自在閑得無聊了便想玩公司找更多的錢。
而我們呢,每天在擔心與失業(yè)中掙扎,在老婆孩子與爹媽的嘮叨期望抱怨中彷徨不安,就像或憐的老可那樣,時時面臨各種莫名的危險……
他一扭頭,一對手挽著手的情侶模樣的青年男女正吃驚的望著自己。
鮑磊狠狠一跺腳:“神經(jīng)病,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走你自己的路。”
情侶一怔,忙轉(zhuǎn)過身去了,走幾步,那男孩忍不住又回過頭,指指他的身下。
鮑磊低頭瞧,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光顧著發(fā)火,不慎腰間的皮帶扣松開,斜斜的垮在胯骨上,半邊紅色的三角褲叉露了出來……
鮑磊嚇一大跳,雙手慌忙去拎,卻不防手一松手機啪的掉在人行道上,被堅硬的彩陶瓷磚撞得錚的一響……
鮑磊氣急敗壞的趕忙彎腰去撿,又不防手忙腳亂之際皮包又掉落了……
待他系好皮帶撿起手機和皮包,才緩慢的吁了口長氣。
他心疼的瞧瞧手中的摩托羅拉,還好,鋁合金的材質(zhì)起了作用,除黃澄澄的機殼上有點灰外,全機沒受到任何傷害。
鮑磊掏出餐巾紙愛惜的擦拭著,這款新上市的雙模鋁合金多用手機王,功能齊,價格貴,他一直視為至愛呢。
他正小心的正擦拭著,啵啵啵,摩托羅拉又響了,是珍部長。
鮑磊心頭一熱,珍部長說了要打電話來的,果然如期打來了,不管怎樣,有人關(guān)心是好事哩。
不過,這個珍部長也鬼,估計自己已在區(qū)檢察院呆了一陣,大約是已被檢察官問過或是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而且已平靜下來,才不慌不忙的問候,捏拿得真準。
“你好,我是鮑磊。”,“哦,鮑總,我一直在為你揪心呢,你沒有什么嗎?”
“沒有,檢察官只是初次問問罷了。”,“哦,以后怎么辦呢?還去嗎?”,“當然還要去,檢察官說隨叫隨到。”
二人一問一答,口氣隨和情緒平靜,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
“鄧勇剛才給你打了電話?”,鮑磊怔怔:“嗯,也找了你?”
珍部長鎮(zhèn)靜自若:“找了,問我為什么那天說好的不去清賬?還問了你呢?”,鮑磊笑笑道:“你怎么說?”,“我說正好那天身上不舒服,看病去啦。他就追著一個勁的問看什么?我就簡要回告訴他,看婦科病,唬了他一個下馬威。”
珍部長哈哈笑起來:“結(jié)果他再也不問了看什么病了,就罵我忘恩負義,是白眼狼,真有趣!”
“問我呢?”,“問你知不知道我的事,平時和我好不好?真是個毛頭小子,我就告訴他,不知道我的事,平時不只與我還與員工的關(guān)系都很好,很正常,一下就堵住了他。”
“你有什么事?”聽到這兒,鮑磊冷不防問她:“你還有事瞞著我嗎?”
“當然有事瞞著你,人家農(nóng)委書記找我交心談心,鄧勇暗地約我跳舞開房、吃海鮮大餐竟猜,我能告訴你嗎?你們男人嘴上說得好,其實個個都是醋醞子,你想想,我真能告訴你么?”
鮑磊搖搖頭,這個頭腦靈活的女人說話一套接一套,套套都對準人之弱點。
“醋醞子?怕我吃醋?笑話,我鮑磊何曾與你有過比一般男女更深的關(guān)系?”
好個珍部長,不慌不忙不動聲色滔滔不絕談笑風生:“不過,這些都過去啦,我再也沒有必要凡事瞞著你鮑爺了,我還指望著跟上你鮑爺發(fā)點小財哪。在這個男權(quán)社會里,我們女人生存太艱難了。”
鮑磊只好言不由衷的開著玩笑:“是嗎?我可沒那么大的本事喲,我自己都是到處打工,乞討過日,還打望著那些發(fā)了改革開放財?shù)睦习鍌儼l(fā)發(fā)善心,救小女子于水深火熱之中喲。”
倆人各懷鬼胎插科打諢地說笑了好一會兒,最后才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ㄎ赐甏m(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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