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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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敗猶如毒瘤,而反腐恰似一把手術刀。手術刀過鈍,或者切割不到位,不僅不能根除毒瘤,反而會刺激它進一步擴散,轉移,滋生。長久以往,毒瘤自身的免疫力就會增強,長期的積累,一旦惡化,就會落入病入膏肓的境地。到時候,可就無從下手了。一個社會、一個政體,如果貪污、受賄、跑官、買官賣官變得理所當然,衍生出龐大而又復雜的利益鏈、生態(tài)圈,那可是會亡黨亡國的!
三個月過去了,廉政辦有了雛形,該掛的牌掛上了,該到位的人員到位了,新的領導班子也成立了,接下來,也該燒幾把火了。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馮容海這些天一直在考慮這火該往哪兒燒,怎么燒。這燒火一般有兩種情況,第一種,的確有火可燒,不燒,隱患會越來越大,等到人家根深葉茂,那可就陷入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泥潭。第二種,燒的是無名之火,是噱頭。新官上任,根基未穩(wěn),不少人希望能用一種獨特的亮相方式來造聲勢,以穩(wěn)住陣腳。而且這火怎么燒是有講究的,燒的往往是前任遺留下來的棘手問題,形式也只是走過場。燒得好,成了你的政績,燒不好,你就會替前任當了冤大頭。
馮容海還沒琢磨透。沒想到,昨天上午,就有人給他送了一個燙手的山芋。擺在他辦公桌上的,是一封匿名舉報信,舉報的是羅鳳新區(qū)城市投資集團辦公室主任董芳婷濫用職權、中飽私囊,除了侵吞大量的國有資產之外,還利用職權,為某建筑公司承包“南翔花園”項目開后門、打包票、亮綠燈。舉報信上還羅列了相應的時間,地點,人物,甚至是具體的數(shù)字。至于是哪家建筑公司,并未交代。
南翔花園四年前剛竣工,是新區(qū)城投集團主抓的大工程,也是新區(qū)的重點建設項目。之所以大,之所以重點,一來,它是新區(qū)的第一個住宅工程,市里,尤其是新區(qū)的領導極為重視,誰也不愿意看到這第一炮打成了“啞炮”,面子丟了事小,毀了政績事大。政績如同官員往上爬的繩索,沒人傻到把繩索剪斷,自毀前程。二來,南翔花園是安置房項目,安置房向來是一個敏感的話題,而且,這里面的水深得很,某些官員借此機會大肆玩貓膩、撈油水,實為家常便飯。問題一旦浮出水面,難免就會引發(fā)有關方面的關注。不過,關注也有幾種方式,第一,直接動刀子,下狠手,連根拔起。第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第三,視而不見。至于該用哪一種,如何把握火候,是一門極其深奧的學問。
別人眼中的學問,在馮容?磥恚瑓s是一文不值。一是一,二是二,沒那么多的小九九,這就是他辦事的原則。
無風不起浪,根據(jù)多年的經(jīng)驗,馮容海判定這封舉報信,并非空穴來風。更不像是惡意捏造、誹謗和攻擊。
但凡腐敗案,一般而言,都有著一條長長的灰色利益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盤根交錯,錯綜復雜。不深究,也就罷了,一旦往下刨,如果刨出個大黑洞,深不見底,大黑洞里又隱藏著某些人物,你根本下不了手,或者根本沒資格下手,那該如何選擇?辦公室主任有問題,那總經(jīng)理呢,再往上,集團的董事長呢。要是他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事情可就棘手了。
在羅鳳新區(qū),城投集團的地位可謂是舉足輕重,下轄五家子公司,穩(wěn)坐國有企業(yè)第一把交椅。光每年創(chuàng)造的稅收就近10個億。想著,馮容海的腦海蹦出了一個成語,蚍蜉撼大樹,蚍蜉即螞蟻,況且自己還是只初來乍到的螞蟻,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拿什么去和城投集團這棵根深葉茂的大樹抗衡呢!
的確,馮容海曾在羅鳳新區(qū)任過職,紀委糾風辦主任。不過,兩年后,他就被調到了市紀委。更何況,那是10年前的事情了,環(huán)境變了,人也變了。因此,對于羅鳳新區(qū)而言,馮容海是“老人”,更是“新人”,說是初來乍到,的確沒錯。
猶豫著,馮容海的心中蹦出了老領導的一句話,“小馮,你不要有什么顧慮,盡管放手去干,我這個老頭子永遠是你堅強的后盾!边@句話,如同定心丸,更似一把無形的尚方寶劍。馮容海堅定地抿了抿嘴,像是拿定了主意。他看了看時間,理了理思緒,出了辦公室的門。
剛出門,便撞見了廉政辦副主任丁國凱,丁國凱是馮容海親自點的將。兩個人曾在一起搭過班子,彼此知根知底。馮容海在羅鳳新區(qū)紀委任糾風辦主任時,丁國凱正是他的副手。兩年后,馮容海去了市紀委,干的是老本行,糾風辦副主任。而丁國凱,被調到了羅鳳新區(qū)所在的地盤,甌港區(qū)紀委,任監(jiān)察處主任。如今的丁國凱,已是甌港區(qū)紀委的常務副書記。這次,成立廉政辦,馮容海特意請示老領導,要了這個人,看中的正是丁國凱的人品和業(yè)務能力。
一起共事,要得不是表面上一團和氣,背地里各懷鬼胎,而是志同道合。有了這個大前提,哪怕是有矛盾,有爭執(zhí),都是好事。
“老丁,這件事你怎么看?”馮容海揚了揚手上的舉報信問。
昨天,看完舉報信,馮容海讓秘書徐鳴復印了4份,副主任丁國凱,紀檢監(jiān)察處處長陳濤,審計監(jiān)督處處長季克凡,綜合處處長何永蓮,新的領導班子成員,人手一份。讓他們各自過目,有個準備,第二天召開專題會來討論。
“老馮,依我看,這里面有文章!倍鴦P頓了頓,環(huán)顧四周,壓低著嗓門,又說,“而且難保就是大文章!
“老丁,實不相瞞,這也是我的看法!瘪T容海稍作猶豫,試探著問,“不過,該怎么來做好這篇文章,從什么地方入手,我還有些吃不準。這方面,有沒有什么好的思路?”
“老馮啊,現(xiàn)在的關鍵問題,不是怎么樣做好文章,而是能不能做文章。”丁國凱一語中的。
馮容海的心“咯噔”了一下,丁國凱的話,道出了他心中的另一層擔憂,那就是其他三個人對此事的態(tài)度。畢竟,是剛搭建的班子,除了丁國凱,對于陳濤、季克凡和何永蓮,馮容海并不了解。人心隔著肚皮,想要摸透,沒有個三五年的時間,是不可能的。而且,如今混官場的人,尤其是老手,人人都有幾張面具。熟悉的人,他會自動摘下。至于陌生人,見什么人,戴什么面具。
“老丁,不管如何,等會兒我們先討論,你這個副主任的態(tài)度很關鍵!瘪T容海話里有話地說。
進了會議室,陳濤和季克凡悶頭抽著煙,何永蓮把弄著手上的iPhone,彼此之間如同陌生人,沒有任何的交流。這也正常,沒有把準對方的脈時,心中是該有堵墻,盡量少交流,少說話。這官場上,最難處理的就是人際關系,最容易捅婁子的就是嘴巴。屁股決定腦袋,腦袋決定嘴巴。該說的話,必須說,少說一句,可能就失去了一個機會。不該說的話,千萬不能說,多說一句,可能會毀了前程。真正的高手,能把假話說得像真話,并讓他人信以為真。
見馮容海和丁國凱進門,季克凡掐滅了煙,何永蓮收了手機,唯獨陳濤,跟沒事一樣,繼續(xù)點上煙,“吧唧吧唧”地抽著。
“老陳,你的煙癮很大嘛。”馮容海邊笑著問邊上前推開窗戶。
“馮主任,沒辦法,干我們這一行的,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腦細胞,只能用煙來提提神,醒醒腦!
“我完全贊同陳主任的這個說法,眼下,我們廉政辦剛剛成立,責任重大,省里面和市里面都在看著。接下來,大家可要做好死更多腦細胞的準備。”馮容海巧妙地接過話,爾后,掃了每個人一眼,直接進入了正題,“想必,這封舉報信的內容,大家都看過。既然看過,就該有想法。今天開這個會的目的,就是希望大家暢所欲言,談談各自的想法。老丁,你來帶個頭!”
“我的想法很簡單,對于貪污腐敗分子,不管背景有多深,后臺有多硬,一律嚴懲!倍鴦P第一個亮明了態(tài)度,也算是對馮容海的支持。聽著,馮容海心中暗喜,稍許有了些底氣。
“你呢,老陳?”馮容海轉向陳濤問。
“馮主任,那我就直說了。畢竟,我們廉政辦剛成立,步子應該穩(wěn)一些,邁的太大了,是會出問題的。況且,類似的舉報信,我以前在紀委工作時,幾乎每天都會收到,十有八九都是惡意攻擊和誹謗。太當回事了,死的可就不是腦細胞了。當然,您是一把手,你說查,我一定全力協(xié)助!
履新之前,陳濤是市監(jiān)察局干部室的副主任。紀委和監(jiān)察局,兩塊牌子一班人馬,說白了,是一家人。按慣例,監(jiān)察局的一把手,往往由紀委的第一副書記的來兼任。雖說,上任之前,他和馮容海曾同在紀委的屋檐下,但畢竟兩個人,隔著好多個級別。級別就如同一條無形的三八線,一個書記,是不會天天和下面的蝦兵蟹將混在一起的。因此,兩個人之間,只是經(jīng)常性的照面,并不熟悉。
不愧是干部室出來的人,別看陳濤表面上是個粗人,說起話來,卻頗具藝術。在情況未明之前,模棱兩可,才是明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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