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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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清脆的槍聲忽然響起，一顆子彈沖膛而出，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劈開空氣，精準(zhǔn)地射進大光頭的額頭。
隨著噗的一聲輕響，碩大的頭顱像西瓜一樣爆裂開來，腦漿濺了劉全一臉。
“快過來！”
就在劉全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時，一個急切的聲音從岸邊響起，劉全轉(zhuǎn)頭看去，見拖車的便利店老板正焦急地揮舞著手里的狙擊槍，招呼他上車。
劉全來不及看那些被人頭咬死的親人，掙扎著爬起來，不顧一切地向拖車跑去，剛跑出沒幾步，忽然覺得臉上有東西，用手抓下來一看，竟然是大光頭的眼珠，青綠色的眼珠在他手心里滴溜溜轉(zhuǎn)個不停，劉全嚇得大叫一聲，狠狠將眼珠甩進海水中繼續(xù)向拖車跑。
在他身后，被打碎了的大光頭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恢復(fù)原形，所有的人頭都飄浮在空中，對著劉全的背影發(fā)出尖銳刺耳的怪叫，聲音是如此恐怖，掩蓋了潮水聲，震得整輛拖車嗡嗡作響。隨著大光頭恢復(fù)完好，三百多顆人頭狂嘯一聲，向劉全追來。它們憤怒的嘶吼聲像炸雷一般摧殘著劉全的耳膜，整片大海隨之沸騰起來，血紅色的波濤翻滾著，像巨大的車輪一般在劉全身后窮追不舍。
“救命！”
死亡如此逼近，將劉全所有的潛能都激發(fā)了出來。無奈在海水中根本跑不快，他聲嘶力竭地求救著。就在這時，槍聲接連響起，幾顆眼看就要咬上劉全后頸的頭顱被打飛，拖車的車門已經(jīng)打開，引擎已經(jīng)發(fā)動，劉全只要跳上車，就能立即脫險。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
眼看距離拖車越來越近，劉全咬著牙沖向生的希望。
“快點！”
宿夢起不能走出拖車，只能焦急地向劉全喊到，同時不斷扣動扳機，打掉追上來的人頭。
終于，劉全奮力一躍，跳進車門，宿夢起急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想將他拉進車廂，就在這時，劉全的上半身突然撲倒，一股力量拉扯著他的下半身，向車外拖拽。
“我腿被抓住了！”劉全驚恐地大叫，兩手死命抓著宿夢起的手臂喊道。
宿夢起甩頭看去，驚恐地發(fā)現(xiàn)，劉全的雙腿被密密麻麻的黑絲纏住了，那是女人的頭發(fā)，足有十幾米長的頭發(fā)。頭發(fā)的主人是三顆女人的頭顱，她們懸浮在拖車外的半空中，慘白的臉上滿是猙獰的笑意。
劉全的上身被宿夢拉住，雙腿被人頭的長發(fā)纏住，雙方陷入僵局，眼看后面的人頭大軍呼嘯而來，宿夢起情急之下晃動手里的狙擊槍，變成一把頎長的軍刀，揮刀斬去將頭發(fā)紛紛斬斷，接著用力一甩，終于將劉全拉進車廂，關(guān)上了車門，拖車向前疾馳而去。
車廂外，人頭的狂叫聲愈加慘烈，從車門的縫隙可以看到，不甘心的人頭大軍憤怒地狂嘯著，瘋狂地向車廂撲來，尖牙啃咬在金屬車皮上的聲音不斷響起。
好厲害的人頭！
宿夢起心有余悸地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將視線看向一旁癱軟在座椅上的劉全，老人此刻用力按著胸口，大口地喘氣，皺紋滿布的臉上驚恐還未散去。
總算弄進安全屋里來了，宿夢起看著半死不活的劉全心中松了口氣，治療計劃成功一半了。
宿夢起抬腕看了看表，距離夢境結(jié)束還有八個多小時，時間足夠了，他遞給劉全一瓶烈酒，溫和地說：“你先壓壓驚吧�！�
劉全揉了幾下胸口，努力讓自己砰砰亂跳的心臟安穩(wěn)一些，接過酒瓶猛灌了幾口，這才抬頭問宿夢起，“你……”
他只說了一個“你”字，便猛地停住了。剛剛淡去驚恐的臉上，又被疑惑和驚訝占據(jù)了。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跳上的是一輛流動便利店的拖車，救自己的是便利店的老板。
而現(xiàn)在，站在自己面前微笑著盯著自己的，竟然變成了一個中年和尚。
“你？”劉全盯著宿夢起發(fā)亮的光頭，和他身上金色的袈裟，驚訝得一時語無倫次。
“大自然中的力量都是均衡的，世界上既然有妖魔鬼怪，就一定會有一種力量來制約它們。”和尚雙手合十念了聲法號，然后才聲音洪亮地說道�！拔医裉靵恚褪菐湍銖氐琢藚s和它們的恩怨的……”
和尚的語調(diào)并不高，卻帶著一股奇異的穿透力，凝重而溫厚，就像寒冬臘月荒郊野外的一堆篝火，瞬間讓劉全感到無比的溫暖和安全。
車廂外，人頭的攻擊越演越烈，車廂外不時傳來撞擊和啃咬的聲音，劉全心驚膽戰(zhàn)地環(huán)顧四周，擔(dān)心隨時會有人頭破門而入。宿夢起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脫下身上的金色袈裟隨手一扔，袈裟頓時變成了一圈墻帷，將二人包圍起來，袈裟如此強大，居然將車外人頭的尖叫聲隔絕開來，車廂里頓時一片安靜。這種安靜讓劉全的恐懼漸漸平息，捏著酒瓶的雙手終于不再抖得那么劇烈了。
“現(xiàn)在告訴我，那些人頭是什么人的？他們?yōu)槭裁匆窔⒛悖俊彼迚羝鹨妱⑷謴?fù)了基本的思考能力，便開始詢問。
“我也想知道……”劉全猛灌了一口烈酒，苦悶地嘆息道，“它們又不說話，上來就咬人�！�
“如果你要我?guī)湍憬鉀Q恩怨，那你就必須對我坦誠相待，你所有的秘密，包括你不能對你的妻子、孩子、親人講的秘密，都要原原本本地講給我聽，這樣我才能從根源上幫你解決問題，懂么？”宿夢起穩(wěn)如泰山地在劉全對面打坐，雙手合十沉聲說道。
“明白，不過大師，我真的不知道這到底怎么回事……”劉全哭喪著臉說道，“我實在想不出我怎么得罪這些人頭了�！�
宿夢起點了點頭，換個方向問道：“那么，剛才進攻你的那些人頭的臉，你一個也不認(rèn)識嗎？”又著重問道，“特別是那個大光頭的臉。”
“光頭……大光頭……”劉全躊躇著，皺著眉頭費力地思考，想起光頭青綠色的眼珠，忍不住全身顫抖了幾下，但看到周圍金色的帷帳，以及坐在對面穩(wěn)如泰山的宿夢起，他很快平靜下來。想了一會兒，不確定地說道：“我有點印象了，大光頭……對，是村長！沒錯，是村長啊！”
有門了，宿夢起按捺住心中的激動，繼續(xù)鼓勵道：“你仔細回憶下，是哪里的村長？你和他有什么過節(jié)？”
“光頭村長……我記起來了，幽水村，他是幽水村的村長，那些人頭……天啊，他們……都是幽水村的村民們啊！”
幽水村……
宿夢起沒有再繼續(xù)發(fā)問，而是飛快地在腦海中搜索著這個名字，入夢前他對劉全的生平資料爛熟于心。
可是，資料里面根本沒有幽水村的相關(guān)信息。
“當(dāng)年你到幽水村的時候，肯定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吧？”無奈之下，宿夢起只好旁敲側(cè)擊。
劉全似乎并沒有聽到宿夢起的問題，他蒼老的目光定格在虛空，陷入沉痛的回憶中。
“那是鬼子第二次大掃蕩的時候，那時候我是八路軍的情報員。有一次，我負責(zé)傳送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途中經(jīng)過幽水村，那是個封閉的小山村，我在路上受了傷……后來，是幽水村的村長把我救下的……”
劉全斷斷續(xù)續(xù)地回憶著，突然，他加快了語速，激動萬分地說道：“大師，我明白了，我明白村長和村民們?yōu)槭裁匆窔⑽�，置我于死地了。我罪有�?yīng)得，是我害了他們，害了全村男女老少三百多口人，我該死！”
劉全手中的酒瓶滑落在地摔得粉碎，他蒼老的臉變得十分蒼白，嘴角哆嗦著，全身都在顫抖，渾濁的目光突然變得異常清冽。
宿夢起的腦子飛速運轉(zhuǎn)，在劉全冗長的生平資料中搜索，終于，他捕捉到了什么。對劉全說道：“你說的是一九四二年冬天在華北抗日根據(jù)地的事情吧？那次你得到一份重要情報，為了將這份至關(guān)重要的情報送到根據(jù)地，你在大雪茫茫的陡崖峭壁中穿行了三天三夜，最終帶著重傷將情報及時送達，從而使根據(jù)地免除了一場滅頂之災(zāi)。”
“是啊，那次成功送達情報，讓我獲得了上級的嘉獎和許多榮譽。”劉全意味深長地嘆息道，隨即話鋒一轉(zhuǎn)，激動地盯著宿夢起說，“可是大師，我并沒有那么偉大英勇，在匯報任務(wù)過程時，我隱瞞了一個細節(jié)，我沒臉面也沒膽量提起這個細節(jié)，這些年來，我一直努力讓自己遺忘，只記住榮譽和光彩……”
宿夢起沉聲問道：“這個細節(jié)，就是關(guān)于幽水村的？”
劉全沉痛地點了點頭，雙眼中的神采頓時黯淡下來，勉強打起精神說：“我在幽水村的村后不慎掉進了雪窩，摔傷了腿，是光頭村長把我救下的，他把我扶到家里，給我燒了熱水熬了熱米粥，我當(dāng)時餓壞了，狼吞虎咽，一碗粥剛喝完，就出事了……日本兵跟著腳印和血跡找到幽水村，五百多名日本人包圍了村子，氣急敗壞地挨家挨戶搜查，要把我找出來。光頭村長知道我身上情報的重要性，把我藏在后院的一口廢棄的井里，上面蓋上樹枝柴禾，讓我躲過了搜查。我當(dāng)時藏在井里，祈禱日本人搜查不到我也就算了，可沒想到的是，這群喪心病狂的畜生，認(rèn)定是村民們把我藏起來了，于是將全村的村民都集中在村長的院子里，開始了慘無人道的屠殺拷問，刺刀穿透身體的聲音、慘叫聲、嬰兒啼哭聲，在我頭頂上方不停地響起，大部分村民都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日本兵的刀下亡魂，光頭村長挨的折磨最厲害，他的慘叫聲不停地摧殘著我，但他始終沒有供出我，最后他和村子里幾十個人都被砍掉了頭顱，日本兵殺光了村子里所有的人，包括女人和孩子，殺完最后一個人他們也沒得到想要的消息，只能悻悻離去，留下一個死氣沉沉猶如修羅地獄般的屠殺現(xiàn)場。整個屠殺過程就發(fā)生在我的頭頂上，我聽得一清二楚，當(dāng)時我真想沖出去和這群日本兵同歸于盡，能殺一個也行……可是我不能，我的腿本來就受了重傷，光頭村長把我藏在井里時好像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什么，他擔(dān)心我會忍不住做傻事，就捆住了我的雙腳雙手，塞上了我的嘴巴……于是長達半小時的屠殺過程，我只能心急如焚肝膽欲裂地藏在井里，日本兵走后不久，冒著熱氣的鮮血將我頭頂上的積雪融化，紅色的血水源源不斷地滴落下來，空氣里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積雪全部融化后，鄰村的村民來處理遺體，把我救了下來，我這才得以回到根據(jù)地……我永遠無法忘記被救上地面后看到的那一幕，光頭村長的頭顱就落在我不遠的地方，他的眼睛還沒有閉上，在他的人頭周圍，是層層疊疊橫七豎八的尸體，鮮血將整個地面都染紅了，將積雪融化了，化成了紅色的冰……”
“那你后來向上級匯報時，為什么隱瞞了這個細節(jié)，在那種情況下，你并沒有什么過錯，你完全可以把這件事如實上報給上級啊�！彼迚羝鹪谕閯⑷珣K烈經(jīng)歷的同時，忍不住嘆息著問道。
“那件事對我的打擊太大了。”劉全臉色蒼白地喃喃道，“軍人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保家衛(wèi)國保護人民群眾的嗎？可是我呢，當(dāng)日本兵肆無忌憚地村民，還有我的救命恩人光頭村長的時候，我卻只能躲在井下無能為力，槍就掛在我的腰上，我卻沒用它來保護村民們，反而讓他們?yōu)槲叶馈慨?dāng)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我的眼前就只剩下一片血紅，村民們還有光頭村長的尸體在我腦海中翻滾掙扎，讓我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我覺得我要瘋了。我不敢再回憶當(dāng)時的情景，于是我決定讓自己遺忘，只有這樣我才能有勇氣繼續(xù)當(dāng)一名軍人，繼續(xù)抗日……在向上級申報任務(wù)的時候，我刻意隱瞞了這個細節(jié)，我決定將這個秘密藏在心底……現(xiàn)在，我明白了，光頭村長，還有幽水村的村民們，他們來討債了，他們來索命了！我罪有應(yīng)得，我該死！這些年我將這件事深深地埋在心底，希望自己能逃脫良心的譴責(zé)，可是，這是能逃脫了的嗎？”
說完這些，劉全毅然對宿夢說：“大師，請你打開車門吧，是該了卻一切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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