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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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橋君,你都不知道那天你有多嚇人!弊o士臻美幫高橋換了藥,扎好繃帶,“你滿頭是血地沖進來時,我以為大白天遇見鬼呢!
“給您添麻煩了!备邩蜃诖采厦銖娋瞎^部一陣暈眩。
“高橋君,不要再牽扯傷口了!闭槊肋B忙扶住高橋,“高橋君,你到底是怎么把頭部弄成這樣的?”
高橋苦笑著搖了搖頭,心里暗想:這件事情又怎么能和你說呢?
三天前——
即使是炎熱的初秋,27層樓頂天臺的風(fēng)也分外凜冽。高橋踩滅最后一根煙頭,哆哆嗦嗦地站上了天臺的防護欄。
從這個高度看去,街道上的汽車如同搬家的螞蟻,密密麻麻地緩慢移動著,一陣狂風(fēng)吹過,高橋立足不穩(wěn),差點掉下樓。
不過他心里一點也不緊張,因為,他早就想死了。
金融危機、就業(yè)壓力、孤兒、被女友拋棄、貸款還不上,仿佛全世界所有的倒霉事情都讓他一個人碰上了。
活著根本沒有什么希望,還不如死了的好。
這一個多月,他一直這么想,也一直這么做。
這次,應(yīng)該會成功吧。高橋苦笑著,閉上眼睛,張開雙臂,任由身體前撲,倒向空中。
身體下墜的感覺戛然而止,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腿,緊接著傳來撞擊的疼痛感。
睜開眼睛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倒掛在半空中,偏偏牛仔褲角,掛在了防護欄橫出的鐵鉤上。
爬回天臺,高橋沮喪地坐在水泥地上,瘋了似的狂吼!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舒緩心里的壓抑。
為什么!
我居然倒霉到了連自殺都不能成功!
這段時間,早就失去生活信念的高橋,嘗試了各種自殺方式。可是每次在最后關(guān)頭,總會發(fā)生意外,讓他根本無法死去!
準備摸電門的時候,家里突然跳閘了;買了一瓶安眠藥,卻發(fā)現(xiàn)剛才還滿滿的水壺里居然沒有一滴水,水龍頭又怎么也擰不開;上吊繩子會繃斷;割腕卻在家里找不到一把刀子;想砸碎玻璃,卻發(fā)現(xiàn)窗玻璃像是鐵做的,怎么也砸不碎;從橋上跳河,喝了幾口水昏迷后再蘇醒時,不會水性恐水的他,居然躺在岸邊……
就連跳樓,都會被鐵鉤掛住牛仔褲!
總之,他想盡一切辦法都死不了。冥冥中好像有什么東西跟他作對,越想完成的事情,越完成不了。
高橋用力捶著胸口,瞪著天臺閣樓上的輸水管線,猛地跳起沖出,一腦袋撞了上去。
隱約中,他好像聽到了女人的尖叫。
醒來時,眼前一片雪白。頭部的疼痛和注射完的點滴讓他知道自己仍然沒有死。
也不知道是誰居然在上班時間到天臺,多管閑事地把他救了!就讓我流血而死好了!高橋捶著病床。
二
“咦?高橋君你脖子上有顆痣呢?”臻美好奇地眨著眼睛,“在我的故鄉(xiāng)江戶,有個關(guān)于脖子上長痣的傳說呢?你有興趣聽嗎?”
高橋抬頭看了看時間,“嘀嗒嘀嗒”,懸掛在墻上的鐘表顯示已經(jīng)是午夜十二點。如果臻美回了護士站,那就只剩他一個人,出于對醫(yī)院的恐懼,高橋點了點頭表示有興趣。
臻美拖過椅子,像小貓似的坐著,雙手抱膝:“據(jù)說脖子上有痣的人,都是帶著前世的怨氣投胎轉(zhuǎn)世的!
高橋沒想到臻美一上來就講了這么帶感的話,下意識摸了摸脖子,心里有些發(fā)毛。
以下是臻美的講述——
江戶時代,作為最有名望的武士,巖島一生斬敵首無數(shù),終于在五十歲的時候,獲得天皇賜封的“萬人斬”稱號。按理說巖島本應(yīng)感到高興才是,可是他卻每天悶悶不樂。
作為雄霸一方的武士,沒有子嗣實在是人生一大恥辱!
無奈妻子、小妾都快比仆人多了,可是卻怎么也懷不上巖島的骨肉。巖島遍尋全國名醫(yī),甚至請了僧人、陰陽師施術(shù),但是后院女人們的肚子還是沒有動靜。
人們都說,巖島一生殺孽太重,老天故意降下報應(yīng),讓他無人養(yǎng)老送終。這些話慢慢傳到巖島耳朵里,巖島不由勃然大怒,操著天皇御賜武士刀“千葉”,把造謠的人殺了個干凈,又將人頭懸掛在武士府的高墻上,慢慢風(fēng)干成拳頭大小皺巴巴的一坨暗褐色肉球。
自此再無人敢拿巖島沒有子嗣的事情隨便開玩笑,反倒是過了一年多,巖島府突然張燈結(jié)彩,要為巖島剛出生的兒子助男慶祝百天。
這個消息頓時轟動了整個江戶城,為什么從未聽到風(fēng)吹草動,巖島居然就有了兒子!
好事之人請巖島家的上街采購的仆人健次郎喝酒,酒過三巡偷偷詢問時,本已醉意很濃的健次郎忽然清醒過來,慌亂地擺擺手,匆忙走了。
這更為助男的出生增添了詭異的色彩。
于是又謠言四起:巖島在連年征戰(zhàn)中傷了下體,不能生育,助男是健次郎和巖島小妾偷情生下的孩子。
這些話又傳到巖島耳朵里,巖島只是笑了笑,根本沒有理睬。只是在第二天,他又將健次郎的腦袋懸掛在了高墻上。殷紅的鮮血干涸成黑色,倒像是一道奇怪的符咒。
巖島的兒子“百天宴”那天,江戶城的武士幾乎全部前來祝賀,當然也有很多湊熱鬧的人,巖島不以為意,興高采烈地招呼著。在酒過三巡之后,去年新納的妾青歷抱出了孩子。
胖嘟嘟的小臉蛋,長長的睫毛,粉嫩嫩的孩子眉宇間依稀有幾分巖島的模樣。質(zhì)疑這才消失,大家紛紛向巖島表示祝賀,巖島自然喝得大醉。
誰也沒有注意到,青歷笑容中的濃濃的哀怨。
三
時間過得很快,助男長成了快七歲大的小男孩,英挺的模樣更像巖島了。但是孩子的出生并沒有阻止巖島的殺性,每隔一段時間武士墻上就會懸掛幾個人頭。
在武力就是一切的江戶時代,有“萬人斬”稱號的巖島砍掉普通人的腦袋似乎不是奇怪的事情。時間久了,大家除了擔心斬首厄運降到自己脖子上外,定時到武士墻看人頭倒成了一件很有樂趣的事情。
不過也有人發(fā)現(xiàn),助男的母親青歷,自“百天宴”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哪怕是武士們在巖島家會宴問起此事,巖島從不作答,只是摸著助男的腦袋,遠遠地望向鎖頭已經(jīng)銹跡斑斑的后院。
巖島家的仆人都謹記一道訓(xùn)令:決不能靠近后院!否則斬首!曾經(jīng)有仆人好奇地接近后院,第二天就被巖島活剝了皮。被剝皮的仆人還沒有死透,拖著血肉模糊的身體在地上爬著,刀光一閃,腦袋被一刀斬斷,腔里的鮮血直接噴在后院門上……
自那以后,后院就如同第二個巖島,成了所有人談及色變的地方。
誰也不知道里面鎖著什么。
不過從武士府里傳出兩個奇怪的說法:被剝皮的仆人在臨死前,嘴里不停地說著:“鬼、鬼……”
每到月初月末的深夜,天空沒有月亮的時候,后院里就會傳出“咚……咚……”的奇怪聲響,像是有人在院子里來回走的聲音,腳步很沉重。
四
有一天,助男在仆人們的簇擁下,到街上玩。一個云游四方的陰陽師見到助男,停住了腳步,指著助男脖子上的痣說:“有這顆痣的人,帶著前世的怨念和記憶,是誰制造了這么大的殺孽?”
雖然陰陽師在日本地位極高,但是仆人們?nèi)匀话堰@個瘋言瘋語的陰陽師暴打了一頓。
不能與普通人為敵的陰陽師擦了擦嘴角的血,打聽到孩子是“萬人斬”巖島的兒子,問清楚了巖島家的位置,便沿路找去了。
當他看到墻上掛的一顆顆人頭正在被烏鴉啄食的時候,忽然“哈哈”大笑:“報應(yīng)就要到了!”說完就揚長而去。
這件事情很快讓巖島知道了,他皺著眉,握著武士刀,直勾勾地盯著年歷,默算著:“還有一個月就是助男的生日了,還有一個月!”
陰陽師所說的報應(yīng)并沒有出現(xiàn),風(fēng)平浪靜地過了一個月,助男的七歲生日來到了。
宴席異常盛大,當助男拿著武士刀表演了一段精妙劍道,隨手斬殺了一個仆人宣告成人之后,整個宴席到達了高潮,大家都紛紛慶祝巖島有一個了不起的兒子。
巖島喝得大醉,回房休息時,已經(jīng)是午夜。勞累了一天的人們都已熟睡,巖島忽然酒意全無,拿起武士刀,從床底拖出一個麻袋,悄聲來到了后院門口,摸出一串鑰匙。
院子里,又傳出了“咚……咚……”的聲音。
巖島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抹兇狠的神色,打開門鎖,慢慢地解著盤在門上的銹跡斑斑的鎖鏈。
“吱呀……”門被推開,月色下,后院滿是大樹的中央地帶,一個人正圍著一個樹樁慢慢地繞著圈走著。走幾步,他就會拿起手中的木槌,敲打著樹樁。
他的腳上,鎖著沉重的腳鐐,破破爛爛的衣服幾乎遮不住瘦得只剩下皮的身體,遠遠看去,就如同一個活骷髏,在慘白的月色下轉(zhuǎn)圈。
“大人,今天的尸體和人皮呢?”活骷髏側(cè)著耳朵聽了聽,抬起頭向巖島這邊“望”著。透過沾滿頭油、汗水、泥土的亂蓬蓬長發(fā),眼眶里的兩個黑漆漆的窟窿里面,眼球早已被挖掉,“完成最后一次,大人的兒子就可以真的變成人了……青歷,青歷還好嗎?”
“青歷自然很好。”巖島冷冰冰說道,順手把麻袋劃開,扔到活骷髏身前。
從麻袋里滾出一個臃腫肥胖的女人,每一層脂肪堆積的肉褶里都夾著厚厚的泥灰,赤裸的身體上沾滿了屎尿的臭味。那個女人看到活骷髏,張嘴想喊,卻根本發(fā)不出聲音。
她的舌頭,早就被齊根割掉,脖子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正是聲帶的位置。
而她的雙手雙腳,軟癱癱地根本舉不起來,手筋腳筋早就被挑斷了。
活骷髏摸了摸大白豬一樣的女人:“大人,這次是活的?”
五
“臨時找不到人,只好拿養(yǎng)在家里面供武士們觀賞的‘豬人’湊數(shù)!睅r島大拇指頂開了刀把。
女人眼中滾著淚花,留在滿是泥垢的臉上,劃出一道道白黑交錯的印痕。
活骷髏仔細地摸著女人的每一寸身體,手慢慢哆嗦著,忽然說道:“大人,時間不多了,請動手吧。”
“不,這次我想你動手!睅r島把腰間別著的一把半彎刮刀扔了過去。彎刀扎在女人肚子上,傷口里沒有淌出鮮血,流出的都是淡黃色的脂肪。
活骷髏猶豫了一下,循著聲音摸到刮刀,又摸到女人的額頭,刮刀的刀尖在額頭上劃開一條口子。
女人睜圓了雙眼,看著刮刀一點點刺入額頭,兩行淚水順著眼角流進了耳朵里。
“大人,我這個樣子,青歷還會愛我嗎?”活骷髏一邊割著皮一邊問道。
月光下,滿是大樹的花園里,一個瞎了眼睛、瘦得如同骷髏的男人,正在一點點活剝被挑了腳筋、割了舌頭、挖掉聲帶、胖得如同肥豬的女人!
巖島悄悄走近,武士刀已經(jīng)拽出一半:“松石,最后一次弄完,我會讓你好好洗個澡,再休養(yǎng)一段時間,反正你是‘人形師’,雕刻一雙眼睛放到眼眶里,你就又能看到東西了!
“大人說得對!彼墒屑毜貏冎似,成堆成堆的脂肪油淌在草地上,堆積成蠟燭油的形狀。半個多時辰后,一張油亮亮的人皮捧在松島手里,一具夾雜著爛肉、膿血、油脂的軀體仍在微微顫動。
“開始吧!睅r島背過身。雖然這個場景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但是即使是殺人魔巖島,也不敢多看。
松石吃力地把剝了皮的女人拖到木樁上,用木槌狠狠地砸著。肉漿蓬飛,碎血四濺!骨頭碎裂的聲音和木槌敲擊碎肉時的“咕唧咕唧”聲不絕于耳,連巖島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松石咬著牙,用力地砸著,從他空洞洞的眼眶里,流出了兩行血淚!
女人被砸成了一大攤?cè)忉u,松石捧著肉醬,把木樁涂滿,將人皮粘了上去,又從腰間摸出一柄刻刀,熟練地雕刻著。
院子里的樹,忽然發(fā)出了“嗚嗚”的悲鳴,每一棵樹身上,都長出了一張猙獰的人臉,痛苦地張著嘴……
“大人,這次的人偶做好了!彼墒踔似す哪举|(zhì)人偶,活脫脫巖島兒子助男的模樣,“別忘了把人頭掛在墻上,任由烏鴉吞食,帶走煞氣。還有……”
巖島冷森森地打斷:“松石,這段話你重復(fù)了七年了,這應(yīng)該是我最后一次聽吧!
“應(yīng)該是吧,你很快就會放了我,讓我和青歷見面,對嗎?”松石平靜地說道。
“對的!”巖島揮起武士刀,刀光一閃,人頭落地,血如噴泉!
松石的身體,倒向木樁,雙手緊緊抱著那攤?cè)忉u,兩股鮮血,交融在一起,滲進了木樁根部。
“為了保住助男的秘密,我只能這么做了!睅r島拎起肥胖的人頭,踹著松島的尸體,“我實現(xiàn)了諾言,你和青歷永遠生活在一起了!”
院門關(guān)上,陰風(fēng)嗚咽的后院里,松石的人頭滾落在草間,忽然張嘴低聲說著:“青歷,等著我!
木樁下,松石的無頭尸體,突然動了!兩只枯瘦如柴的手在草地上摸索著,摳進泥土里,一點一點向人頭的位置爬著。
六
巖島推開助男房間的門,助男端端正正地坐在榻榻米上。抱著松石雕刻的木偶的巖島冷酷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慈祥:“助男,把你的皮換在木偶上,你就是真正的人了,再也不用依賴人形師了。”
“他們都以為我殺了那些制造‘我沒有子嗣是因為殺孽太重’謠言的人是為了泄憤,其實哪里知道我得知了在江戶有人形師的存在。我只不過找了個借口殺掉一部分人掩人耳目,把人形師和他的妻子抓進來才是真正的目的。如果不是控制住了青歷,人形師還不會答應(yīng)用‘人形之靈’給我制造一個兒子!睅r島把手伸向助男頭頂,往兩邊一撕,一張完整的人皮落下,助男的身體里,是一個木偶。
巖島把人皮附在新雕刻的木偶身上后,抹著額頭上的汗水,喘著氣:快六十了,真的需要繼承人了。巖島一邊想著,一邊看著助男,眼睛里流露出濃濃的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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