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南山有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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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泥黃淡薄,也還終是落去了。
縣城似乎也在遠(yuǎn)處的模糊中徹底消失。黃昏悄然而至,有聲有響地在寂靜中鋪展和呢喃。這是秋末里一天間最為寂靜的一刻兒,山脈和土地,都在黃昏里平靜地呼吸和私語。尤其是在一脈山下的公墓里,寂靜如無邊的森林樣,深邃而幽遠(yuǎn),明明還能看見面前的樹,腳下的草,可你卻因為靜,覺得一切都是模糊的、虛假的、不可捉摸的。
守墓的中年人坐在門口對我說,吳德貴可真是積了大德了。半輩子打光棍,窮得每月水費、電費都交不起,可到了60歲,反倒娶那么年輕一個媳婦來,人漂亮,又賢惠,三下五除二,就幫他做起生意了,也就發(fā)了財,成了有錢人。死了那媳婦還每月都到墓地來看望他一次,給他燒香、給他燒紙。冬天給他燒些紙棉衣,夏天為他燒些單衣和褂子,還每年為他燒些紙扎的空調(diào)和電扇。我說楊教授,你是讀過許多書的人,你說這樣的女人能去哪里找?
黃昏因為寂靜而顯得漫無邊際和混混沌沌,然而天黑前,那一瞬間到來的既無太陽照耀,也無月光普照的光亮,卻在寧靜中讓你什么都能看得見;氐侥沟亓掷锏穆槿福詈髿w巢的叫,白亮銀碎,仿佛那一刻大地上的光,是由那雨淋似的叫聲映照出來的。草和草間也有它們的私語和撫摸,彼此間動手動腳,細(xì)膩輕微,像一個人的指頭尖兒在頭發(fā)上的撫弄一模樣。還有因為鳥叫和鳥落,而被震動得早已黃枯如麥芒麥殼般的松針和柏葉,從樹上落下來,居然會有下雨一樣刷刷刷的響。就在充滿聲音的靜寂里,守墓人摸著他的狗,手像梳子樣在狗的頭上梳理著,說我每月見到那叫玲珍的女人來給吳德貴祭墓時,都想有一天我要死去了,去哪里能找這樣一個每月都來給自己祭墓的女人呢?每年都來給自己祭墓的女人呢?
說著他又嘆了一口氣。
那嘆氣悠長而有力,待嘆氣落了后,黃昏撲的一下到來了,墓園和大地上的光,來去匆匆,轉(zhuǎn)瞬即逝,使我眼前的人、狗、墓碑、林地和山脈,轉(zhuǎn)眼間都模糊成一片灰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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