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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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干事說至少沒人能超過馬克思。
馮干事說現在的資本主義到底發(fā)展得怎樣?馮干事問得很尖銳,不等龍干事接話,處長就搶過話題,說好了好了,不要再說誰寫的講話稿就怎樣不怎樣。寫與不寫都一樣。更不要扯到資本主義和馬克思,敏感而又復雜。有些問題在現階段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講出來就毫無意思了。下面還是言歸正傳,大家自報一下救災的捐物和捐款,馬上報上去。
原來大家在討論捐獻大救災。
駐地有幾個縣,一入夏就遭了連陰雨,山洪暴發(fā),淮河倒流,淹沒幾十萬人,一百多萬畝土地。夏天就這樣,還不知雨季到來會怎樣。軍區(qū)有緊急電報通知,要求發(fā)動官兵實行捐錢捐物大救援。
大救援是社會主義優(yōu)越性的大體現。機關的同志自然不甘落后,也不能落后。然此一類救援多了,人都有些麻木。老天總不作美,不是水災,就是大旱,不是冰雹,就是泥石流,加上地震地裂,難道人的苦難還不夠多嗎?龍干事想你索性把人類毀滅不就算了嘛。龍干事在心里盤算著,計劃捐款十元。然他這么想著并沒說出來。這捐獻其實捐得機關干部害怕了。捐款少了,難以出手,捐款多了,又衣袋羞澀。按慣例第一個說捐的物款數是基數,都不好意思低于那個數。龍干事剛調機關時,這古都發(fā)動全市各廠礦企業(yè)和駐軍為教育捐款,龍干事在全處會上脫口而出捐了二十元,其余猶豫半天也都捐了二十元。過后,同事們沒有不埋怨龍干事,說我們不是怕捐款,而是風氣不正,捐的款不一定用在教育上。
發(fā)動捐獻是一個小時前的事,大家都不發(fā)言,龍干事提水回來也參加進了沉默里。處長忍不住說,我捐十塊錢。還是以前捐的老數字。處長捐十元,處長職務最高,軍齡黨齡都最長,不消說處長說的這個數就是上限了。雖說捐獻自愿,但你高出了處長不是有意出賣處長嗎?馮干事說處長捐十塊我捐五塊吧。趙干事接著也說捐五塊。于是八九個干事都說捐五塊。龍干事也說捐五塊。龍干事想五塊錢就是平常一包煙,一個處加到一塊兒也就六十塊錢,上級機關隨便來個首長干事,招待一頓就是二百三百,甚或七百八百元。交錢的時候,龍干事又拿著五塊錢猶豫半天說,我捐十塊吧,剛才去打開水路上拾到五塊錢,本來不想交,這一會也捐給災區(qū)吧。
組織處共捐六十五元錢。
內勤趙干事拿著錢和統(tǒng)計到秘書處交款了。
趙干事去了十分鐘不到回來說,我們捐得太多了。軍長捐了十五元,主任副主任各捐十元,別的處長都才捐五元,干事捐兩元,我們捐多了不是朝別人臉上打耳光?
龍干事說多就多嘛,你還值得來回退錢呀。
趙干事說讓退錢是首長的意思,當干事的總不能交得比首長多。趙干事退回龍干事八塊錢。馮干事眼疾手快,從龍干事手中抽出五塊,說這是拾的,拾金不昧是我軍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去買點瓜子大家嗑。馮干事拿上那錢在門口叫了一聲,專給組織處抄寫材料的一個戰(zhàn)士便接錢下樓了。這戰(zhàn)士硬筆書法好,和專門開車的司機一樣專門抄材料。
馮干事抽走那五塊錢,龍干事本不吝惜,可就是覺得沒意思,心里如有一只蒼蠅嗡嗡地飛。捐錢下級也不能高于上級,真有點像中國的住房面積分配,下級永遠不能大于上級。錢也捐了,瓜子也派人去買了,時間已是四點三十分,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該討論軍長的新時期戰(zhàn)爭與和平辯證關系的新內涵了。窗外的天色,漸漸轉暗。夕陽西下,紅光淡淡,北邊的天空一片渾濁一片亮。處長說該討論了吧,大家說是該討論了。然說完了大家又默不做聲。
很靜,似乎能聽見西去太陽的落音。
就這個時候,軍長突然走進來。軍長是山東大漢,特號特制的短袖襯衫,蓋不住他那堅挺凸鼓的肚子。那是真正的將軍肚。少將軍銜在他肩上,使組辦蓬蓽生輝。大家見軍長進來,一齊起立,嚴肅而又恭敬。軍長笑著說,天氣有些涼快了。處長說今年夏天比往年夏天熱。軍長說大家對我上午的講話有什么反應?處長說我們已經搜集情況了,機關的同志普遍反映說,很受鼓舞,很受教育,特別是對相對說世界和平,蘇聯(lián)解體,中東戰(zhàn)爭以后的國際形勢分析以及您對未來國際形勢的預測,中國軍隊在這種新形勢下應該采取的對策反應很強烈。
加進直屬隊防化營這個例子不錯。軍長說很有說服力。處長沒說例子是龍干事加上去的,處長說這是您統(tǒng)率有方,將強兵壯。軍長笑了笑,說你們可以把下午機關討論的情況整理一下,擬一份傳真電報,連夜電傳到軍區(qū),讓軍區(qū)機關和首長知道一下我們這場戰(zhàn)爭與和平新關系的教育。
處長說我們是有這個計劃。
軍長又笑笑,你認為這篇講話稿到底怎么樣?
處長說我們寫時就想到了發(fā)表。
軍長說行嗎?
處長說我認為不比任何公開發(fā)表的軍事論文差,問題準,觀點新,又有理有據。
軍長說媽的,風氣不正,稿子你們不要從郵局寄,派人親自帶點東西送到編輯部,不要怕花錢,這年頭縮手縮腳辦不成事。
軍長說完就走了。軍長走了大家如釋重負,慌忙坐下說看樣子軍長對這篇講話很滿意。未及議論幾句,買瓜子的戰(zhàn)士進來了。處長對戰(zhàn)士說我真怕你剛才提著瓜子闖進來,戰(zhàn)士說我早就回來了,看見軍長在,我就躲在了洗漱間。接下,大家鎖上門,開始嗑瓜子。嗑著嗑著,處長分配任務說,團青辦和黨辦的留在這兒繼續(xù)討論,其余你們幾個抓緊到各部門搜集討論情況,龍干事把這項工作一抓到底,將搜集的情況整理個電報,連夜發(fā)往軍區(qū),讓軍區(qū)機關和首長,明天一早上班就看見電報。處長說這電報軍區(qū)肯定轉發(fā)各野戰(zhàn)軍和省軍區(qū)并上報三總部。
其余同志各抓一把瓜子,手拿筆記本出門搜集情況了。
龍干事去了司令部。司令部是軍隊正宗,人多處多,占辦公大樓兩層,龍干事到二樓三樓各處看了一遍,各處竟都討論結束了,好多處不到下班時間就閉門落鎖。原來是汽車營去南方訓練回來了,拉滿水果凱旋而歸,機關分配橘子和香蕉,聽說每人還有五個芒果。機關同志們都提前下班回家分勝利果實了。龍干事從司令部走回來,到其他部門搜集討論情況的同志也都回來了,也都一樣地說,他媽的,他們早都下班了,又分橘子,又分甘蔗的,我們還在這兒討論得傻認真,哪個處都沒有我們組織處丁是丁,卯是卯,一絲不茍。正說的時候,政治部的走廊上及時地響起了政治部管理員悠長的高叫聲:
喂——首長指示,沒討論好的處繼續(xù)討論!討論好的到食堂分降溫水果,請同志們準備好籮筐、板車、三輪車——
走廊上有了接連不斷的鎖門聲,腳步聲。各處都相隨這分紅的喚聲討論結束了。組織處和宣傳處在隔壁,宣傳處長提著公文小包探進頭來問,你們還沒討論完?組織處長說完了早完了。然后處長掃一眼大家,說龍干事,你加個班,晚上到我家吃飯,抓緊把電報寫出來,水果我派人送到你門口。
龍干事感到很無聊,心里裝滿了空洞。他不假思索近乎脫口而出地說,讓別人寫吧,我晚上有約會。然他說完就滿世界后悔,想你沒打算赴約為何說約會?他生怕處長追問跟誰去約會,就在心里盤算如何應答處長的追問。可處長很寬懷,沒有追問,處長只看著龍干事的臉問約會重要嗎?
龍干事說重要,和一個老鄉(xiāng)說好晚上八點鐘見。
能比軍長交待的任務還重要?處長說別說朋友見面,就是談對象這時候也得往后推一推,再說晚上八點鐘見,你動作快些,三頁兩頁兩三千字,八點鐘前也該寫好了。
龍干事說各處都沒認真討論,一點情況也沒搜集到讓我怎么寫?
這點小事就難住了你?處長有些生氣了,說組織干事沒這點能力那工作還怎么搞?龍干事無言地低下頭,面前是討論記錄,白紙潔凈如初,在等著最美的文字和圖畫。處長說大家都回吧,一起動手把水果搬回去。處長走出去又折回身,說機關參加教育人數百分之百,其余需什么數字估計一下,說大不說小,大家怎么發(fā)言的,你按你的思路寫,八點鐘前把電報送給我,我讓我家屬留著你的飯。
都走了。
偌大的辦公樓,上百個辦公室門皆鎖著,走廊上寂靜無聲。洗漱間自來水龍頭的漏水聲,滴滴答答,極像古代宮廷音樂,孤獨地響在雕梁畫棟的房檐下,似乎你心空神靜,還能看見繚著綢羅如孤雁般坐在臺階上的宮女。龍干事坐在屬于自己的辦公桌前,鋪開稿紙,通過窗子一角,遠眺城外,落日一團如一顆柿子熟透在天際,紅軟欲滴,在一片云下懸著。那云在夕陽的照耀下,如薄亮的紅綢飄展游移,變幻著無窮的形狀。窗下的樹上,被曬卷的葉子又慢慢舒展開來,恢復生機。然龍干事不是樹。龍干事一副無奈的愁緒,找來了軍長講話材料的原稿和以往向軍區(qū)匯報學習討論和什么什么教育情況的幾份電報稿,在八開的大稿紙上寫下了一行題目:
第××集團軍開展戰(zhàn)爭與和平辯證關系新內涵教育卓有成效
機關分隊開展大討論對改革開放的認識進一步加深
龍干事數了一下,標題的第一句話二十六個字,比第二句多出四個。好的機關文書標題十分重要,往淺處說,字數相等,語句對仗,讀來朗朗上口是一般的、起碼的,也是最通用的標準。龍干事在琢磨是把第一句話去掉四個字還是在第二句話上加進四個字。龍干事苦心孤詣地推敲時,電話鈴響了。龍干事猜想電話是處長打來的。龍干事有意讓電話鈴響過五六聲之后,才慢慢騰騰過去接電話。
電話里傳出很粗的問話聲。你是誰?
龍干事抬高嗓子反問你是誰?!
很粗的聲音更粗了,我問你是誰!
龍干事說,我問你是誰!你會打電話嗎?拿起電話要先報上自己的單位和姓名。
對方說,我是軍長。
龍干事的頭猛地向上抬一下,嘴和聽筒拉開距離了。他臉上驟然凝了一層白,囁嚅著輕聲說,軍長對不起,我是組織處的龍干事,我沒聽出你的聲音,以后接電話我一定注意些……軍長說你注意什么?你說得對,給人打電話是應該先報自己的單位和姓名。龍干事的臉越發(fā)白起來,手微微地抖,話也說得不成句,他說首長,真的,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首長……
那邊的軍長有些不耐煩,說算了算了,軍人就要有些剛性,敢作敢為。你們處誰寫這場教育的電報?
龍干事說我。
軍長說別忘了把軍常委的討論情況寫進去,軍常委下午討論很認真,一致認為這場教育抓得很及時,對新時期我軍的任務明確了,思路清晰了,抓部隊建設的信心更足了。軍長說了三個排比的“了”,啪一下扣了電話。軍長扣了電話仿佛接通了喇叭的電源,跟著響起了下課的號聲。號聲嘹亮有力,如這平原上的一場秋風,吹得龍干事心里前際茫茫,后際墨墨,心頭滿是空空蕩蕩、不著邊際的落寞和孤獨。
龍干事終于踏著夜色去赴約了。
龍干事拿了今晚你一定來赴約的全部信件。
龍干事是在無意之中,發(fā)現了這十三封信中的奧秘,在瞬息之間決定赴約的。
龍干事七點鐘寫完電報,那時候日暮已盡,軍營中正是白天和夜晚交接的一陣暗黑。龍干事從辦公大樓跑下來,一天的炎熱已經消退,天氣變得涼爽適宜,十二分愜意。大樓門口的哨兵,在燈光中向他敬禮,他沒顧上還禮,就跑下了樓前的臺階;仡^望那夜色中的辦公大樓時,忽然覺得機關同志們對辦公大樓的形容,真是恰如其分——棺材。這是同志們第一天搬進新的辦公室,端著茶杯,對辦公樓說長道短時的戲謔。后來三大機關便對辦公樓時有這樣稱謂了。連新調來的軍政委,第一次走到辦公樓下,也說這樓設計不好,長長方方,呆呆板板,和棺材有什么兩樣。這是原話。龍干事親耳聽到的。當時組織上委派龍干事陪著少將政委去熟悉軍機關大院和辦公樓。眼下在這暮黑時分,忙碌消失了,喧鬧和秩序從大樓走出來,分散到各個家庭和單人宿舍里,只剩下一個長長方方的殼兒臥在暮色中。龍干事回頭望這辦公大樓時,撞在了人身上,還沒來得及說聲對不起,那人卻忙不迭兒說,不怪你怪我把手電筒忘在醫(yī)院了。
原來是燒鍋爐的老軍工。龍干事說早都下班了你來干什么,老軍工說辦公樓門口的花好幾天沒澆了,再不澆營房助理又要罵我,又要扣獎金。龍干事朝前走了一段,回頭望那大樓門口燈光下的一盆盆紅紅綠綠,看見老軍工蝦米樣弓在那花盆上?吹嚼宪姽,龍干事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嘆世歌,說田園產業(yè)兒孫受,陰司罪愆自相從;青山綠水依然在,你往西去我往東;空手來時空手去,到頭總是一場空;忙忙碌碌為誰人,萬事如同一場夢。想到嘆世歌,龍干事便想到自己。想到自己,龍干事就想你可不是一般的人,不能把自己混同于一般老百姓,不能搞唯心主義那一套。于是乎忙慌慌打住思想,邁開雙腿,拿著傳真電報稿往處長樓那兒跑去。
往處長家去要通過龍干事住的樓。龍干事順腳拐回宿舍,上至三樓,門口果然堆了兩筐橘子、半筐菠蘿、半筐香蕉,他翻翻筐子,沒有見芒果,想肯定是哪位同事幫忙吃掉了。一捆甘蔗靠在門框上,他一開屋門甘蔗就倒進了屋子里。龍干事家屬不隨軍,勝利果實總是吃不完,往年分的水果蔬菜他有一半都給同志或者戰(zhàn)友了,今年龍干事想,這橘子甘蔗誰也不給,明天我就讓老軍工來拿。
處長樓在最后第二排,八十四個平方的住房面積,各家都有余房,但據說還沒有住夠處長的標準。組織處長住二單元四號,龍干事敲門進去,站在處長家的地毯邊上換鞋子。
處長說寫完了?
龍干事將電報稿遞給處長說你改一稿吧。
處長沒有看電報。處長的夫人和兒子都去看必須看的政治電影了。處長穿著拖鞋把龍干事引至會客室,龍干事見沙發(fā)上坐著一位少校,竟穿著一雙訓練鞋坐在沙發(fā)上,面前地毯上印著他的灰腳印。那少校臉上硬有冷色,仿佛因天寒凍青了,任你春暖花開,也別想化開那層青。處長向少校介紹說這就是我們處的龍干事。又向龍干事介紹說,這是軍直防化營的胡營長。
龍干事說胡營長你好。
胡營長說我來是想問你一個事。
龍干事立著不動,覺到有件事急等著發(fā)生。
處長把電報順手放在茶幾上,將自己擱在沙發(fā)窩兒里,把一個圓墊塞在后腰下。龍干事不知是坐好還是不坐好,尷尬得漫天漫地。
胡營長說我什么時候說過戰(zhàn)爭就像一個萬魔洞,你時刻準備打了,那洞門就向你緊閉著,把和平留給你;你不準備打了,那魔洞就向你敞開門,戰(zhàn)爭就突然降臨了?龍干事說胡營長你問這什么意思呀。胡營長說你們處長說軍長的講話是你寫的,這話是不是你寫進講話稿里的?
處長給胡營長面前的杯子續(xù)上水,又坐到原處拿起電報看起來,很沉穩(wěn)。
是我寫的,龍干事說我說你壞話了?
胡營長說你怎么知道我說過這樣的話?
龍干事說你總該這樣想過吧。
胡營長說我想個屁!我在部隊他媽干夠了,我就想著要轉業(yè)。
龍干事說這話影響你轉業(yè)了?
處長在沙發(fā)上欠起身,說今年這批因整編提前轉業(yè)的名單本來有胡營長,可上午軍長在大會上一表揚胡營長,干部處下午就找胡營長談話,不讓他轉業(yè)了。處長看著龍干事,嚴肅了一臉灰白埋怨,說胡營長家里困難那么多,我千遍萬遍交待你們工作要深入,調查研究要過細,你們還是走馬觀花,形式主義,機關作風,這下你來幫助胡營長解決這個問題吧。處長說著攤了一下手,似乎把胡營長的問題上菜一樣和盤端給了龍干事。龍干事想,處長你也太像領導了,在軍長面前總說材料是你寫的,到了這時候……太不夠意思了。龍干事說胡營長,早上會操你們營在軍直最好總歸屬實吧。
呸!胡營長說那些兵有三分之一是工兵團的兵,防化營的炊事員、飼養(yǎng)員、駕駛員和一些軍事訓練差的孬瓜歪棗都被調包了,半年來的會操各分隊都是這樣相互地借,你們機關有人知道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龍干事愕然,驚疑如霜一般結滿了臉。他扭頭看處長,見處長一臉平靜,似乎對這些早有耳聞,習以為常。龍干事說胡營長,這么重要的情況你為什么不反映給軍首長?胡營長笑了笑,那笑是黑青色,如開春時裂開的冰。他說我姓胡的干什么呀,基層干部容易嗎,我干什么要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朝自己臉上摑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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