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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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榮端著一個碗只有幾粒米的稀粥一口氣就喝完了，舔了舔嘴巴，看來還沒有吃飽。
“實在對不住啊，家里就這么一點吃的�！币粋�老頭坐在石板凳上跟鄭氏說。
在外面的曬谷坪上有一個小石桌，圍著四個石板凳。
“謝謝大爺，能讓這個老幺墊點肚子就行。”鄭氏很客氣地說，她知道離收割稻谷還有將近一個月，農(nóng)戶人家如果不省著吃，糧食早就沒了。這一碗稀粥還是老頭給出去干農(nóng)活的兒子準(zhǔn)備的。
“汪老爺是個好人啊，我們十里八鄉(xiāng)都知道的。唉——”老頭住的地方離云嵐山近，而汪僧瑩每年清明都過來這邊祭祖。這附近村莊的人都認(rèn)識汪僧瑩。
“汪老爺當(dāng)年在海寧縣做縣令時，我們這一帶曾遭遇山火，半座山都燒了，還把村里的幾座房子都燒掉。汪老爺給我們這邊送來了錢，還跟歙縣的縣老爺為我們說好話，免了我們一年的賦稅�！崩项^一副感激的樣子。
鄭氏與世華對視了一眼，還有人心存感恩，他們感到很欣慰。
“你們幾個先坐會，我去地里摘幾根黃瓜來給你們墊墊肚子�！崩项^站了起來，舉著拐棍，步子蹣跚，餓得沒有力氣。
“大爺，不用了，我們不餓。”鄭氏站起來，肚子卻在咕咕叫。
“夫人，您不用客氣。就在這旁邊，很快就回來�！�
鄭氏也就不勉強。其實他們從登源里過來時，一路上也經(jīng)過不少菜地，也看到一些菜地里種了黃瓜，周圍也沒有外人，順手摘幾根別人的黃瓜，也不是大事，但是他們連想都沒想。就算遇到有人在菜地，鄭氏也沒有向人家討要，因為缺少糧食的百姓，也得靠種在山坡上的黃瓜充饑。
黃瓜原名叫胡瓜，是漢朝張騫出使西域時帶回來的，在后趙時石勒改名為黃瓜。隋朝統(tǒng)一南北后，黃瓜得到了很好推廣，成為南北常見的蔬菜。
老頭過了一會就回來了，拿著三個花瓣還沒掉落的黃瓜走過來。
“夫人，實在不好意思，就這三根大些的，你們墊墊肚子�！崩项^很不好意思的把黃瓜放到石桌上。有些村莊只要黃瓜比手指大一點就吃了，沒幾戶人家有耐心餓著肚子等它長大。
“太謝謝了。有點吃就行了，但是我們吃了，你們吃什么？”鄭氏有些為難。
“沒關(guān)系的，你們吃吧�！崩项^仔細(xì)看了看三個小孩，“三位少爺長得不錯，夫人要好好培養(yǎng)，將來一定會大有出息的。”
“謝謝大爺吉言！”鄭氏摸著世榮的小腦袋說，“將來他們出息了，再來報答您老人家。”
“我等著他們出息！報答就不用了�！崩项^笑著說。
“那我們就先走了，謝謝您。”鄭氏拉著世榮的手站了起來，世華和世英也都站了起來。
“謝謝爺爺！”世華和世英向老頭鞠了一躬。
“好的，慢走，路上多注意�！崩项^也站了起來。
鄭村是一個五六十戶人家的村落，在歙西一帶也算是大村莊了。鄭大的房子在村莊的東邊，土墻灰瓦，有六個房間。鄭大在鄭村算是中等人家，過得比較舒坦。
鄭大牛已經(jīng)結(jié)婚，分到西邊的兩個房間住，平時干干農(nóng)活，或者去山里放牛。
住房的后面，蓋著一排牛棚，養(yǎng)了十幾頭牛，除個別幾頭用來耕地之外，主要是把牛養(yǎng)大了賣出去換些銀子，歙州一帶山多，把牛往山上一放，只要盯著別走丟就行。
鄭氏帶著三個兒子來到鄭大家，讓鄭大很是意外，因為汪僧瑩過世太突然，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鄭氏哭訴著把情況跟鄭大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鄭大癱坐在凳子上，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沒想到妹妹從大戶人家一下子落到了如此境況，以后如何是好。
鄭大的老婆鄒氏一聽就皺了眉頭，看來這個嫁出去快三十年的妹妹要回娘家住了，三個小孩都沒成年，以后吃穿可不少開銷啊。
但是不收留肯定是不行的，終究自家多年來都是蒙她照顧的。
她看了看坐在凳子上唉聲嘆氣的鄭大，心想，沒有碧蓮嫁到汪家去，這個老實巴交的鄭大估計還是單身，而自家當(dāng)時也很窮，也是因為后來汪僧瑩資助了鄭大，自己才嫁了過來，跟著過上了好日子。
鄒氏娘家就是鄰村的，當(dāng)時鄒氏家里也非常貧窮，家里姐妹多，吃了上頓沒下頓，全家都擠在一間破茅屋里。得知鄭氏嫁給豪門后，鄒氏的母親就趕緊找媒婆把女兒鄒氏說給鄭大。果不其然，汪僧瑩與鄭氏結(jié)婚后，很快就給了鄭大一筆錢，蓋起了瓦房和買了地，一下子就過上了好日子。鄒氏比鄭大有心眼，結(jié)婚后家里一切處處以鄒氏說了算，而鄒氏娘家兄弟姐妹很快也跟著沾了光。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不管怎么說，終究自己受過人家的恩惠，何況又是自家的妹妹，說得近一點，沒有前次汪僧瑩和碧蓮的慷慨資助，自己那個笨兒子不可能這么快娶到媳婦。
“妹妹，不要難過，有你哥哥在，我們會幫你一起照顧好三個外甥的�！编u氏拉著鄭氏的手說。
“是的，是的。妹妹，你能在這個時候想到回鄭村，表示你還沒有小看你哥哥。你放心，就是我不吃不穿，我也一定會讓你和三個外甥吃飽穿暖的。”鄭大擦著流出的眼淚，安慰鄭氏。
“那以后就給哥哥嫂嫂添麻煩了�！编嵤蠐е罉s感激地說。
“你這說哪里話，當(dāng)年我們兄妹兩人那么苦的日子都熬過來的，更何況現(xiàn)在家里還有田地。”鄭大一下子又找到了從前照顧妹妹的責(zé)任。
從此，鄭氏就帶著三個兒子居住在鄭大家，開始過起了農(nóng)戶生活。雖然粗茶淡飯，但鄭大和鄒氏對他們的照顧還是非常周到，鄭大牛也很尊敬姑母，常在農(nóng)忙之余，上山去抓一兩只兔子或野雞回來給大家改善改善生活。
鄭氏想幫鄭大干干農(nóng)活，鄭大總是阻擋，說你身體不太好，三十年沒下地干活了，不能讓你去，你在家好好照看好三個兒子就行。
鄭氏只有在鄭大和鄒氏出去干活太忙之時，幫忙做些家務(wù)，做飯洗衣。平時主要時間是教世華和世英讀書寫字，和照顧年紀(jì)尚小的世榮。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么平靜的日子還沒過半年，鄭氏病倒了。
當(dāng)時抓走汪僧瑩的衙役踹的那一腳，讓心臟一直疼痛，也沒吃藥；再加上汪僧瑩去世后的打擊一直抑郁在內(nèi)心，才剛剛?cè)攵粓鲂「忻熬桶阉龘艨辶恕?
就如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樣。
鄭大找了好幾個郎中，但是都說病情已經(jīng)到了晚期。主要是心臟當(dāng)時受傷后，沒有得到療養(yǎng)，并且又接二連三的受到刺激，心臟功能衰竭，已無回天之力啊。
躺在病床上的鄭氏也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但是她舍不得丟下三個未成年的兒子就這樣走了，她如何向汪僧瑩交代。
這天她看著圍在床邊的三個兒子說：“兒，為娘熬不了幾天了，你們一定要聽舅父舅母的話，長大了做一個有出息的人。”
鄭氏看了看世華：“華兒，你是大哥，以后要好好照顧兩個弟弟，處處做好表率。雖然你還不到九歲，但是這幾年你也讀了不少書，懂一些道理，為娘不在了，你要繼續(xù)讀書習(xí)字，同時也教會兩個弟弟�！�
世華含著淚水點了點頭。
“你脖子上掛的那塊玉，上面寫了錢英兩個字，那是你爹給你訂的親，當(dāng)時你三歲，不知是否還記得？”鄭氏抬了抬手指，指了指世華的脖子。
世華解開上衣領(lǐng)子，掏出掛在脖子上的白玉。
“孩兒記得�！�
“那就好。錢家與我們汪家是世交，錢家人品非常好，錢英這個姑娘長得如何，你爹和為娘都沒有見過，但是她父母我都見過的，長得都不錯，女兒應(yīng)該也差不到哪里去。自從錢家被發(fā)配到嶺南后，都五年了，還杳無音訊，你長大后一定要想辦法去尋訪�！�
世華點了點頭。
“假如人家另攀高枝，不愿意跟我們過窮日子，那也就算了，你再找一個喜歡的姑娘就行。但是，只要錢家堅守承諾，不管你是否有出息，你一定要娶她，不管她身處何種境況，你都要履行諾言，照顧她一輩子�！�
“知道，娘。”世華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你們的姐姐世貞就嫁在離這里不遠(yuǎn)的棠樾鮑家，鮑家也是世家大族，因朝代更替頻繁，官場黑暗，鮑家就離開官場，在揚州、杭州一帶做生意，你姐夫鮑安國與你姐結(jié)婚后，就去了杭州經(jīng)營生意，聽說生意做得很大，與西域、倭國都有往來。你爹爹曾派人去打聽他們，但是都沒有找到，為了掙錢他們天南海北的到處闖蕩，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們長大后多方打聽打聽，那是你們的親姐姐，是為娘唯一的女兒�！编嵤险f到這里，眼淚都流了出來，“我快十年沒跟她見面了�！�
“娘，您不用說了，孩兒都知道�！笔廊A拉著娘的手，“您好好休息，您的病很快就會好的，姐姐會回來看你的�！�
鄭氏用手輕輕地?fù)崦廊A的手：“你的叔父全家至今也下落不明，連年戰(zhàn)爭讓親生兄弟天各一方�！�
“娘，孩兒知道，長大后一定打聽叔父下落。”世華說。
“你叔父與你爹爹感情深厚，他肯定遇到了什么困難，不然是不可能回來找我們的�！编嵤舷蚴烙⒑褪罉s招了招手。
世榮走過來趴在鄭氏身邊，鄭氏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
“你們兩個要聽哥哥的話，兄弟之間要同舟共濟，好好做人。不要讓別人笑話�！编嵤峡粗烙⒄f。
“知道，娘�！笔烙⒐蛟诖策�，把頭埋在被窩上。
遠(yuǎn)處一個人正冒著寒風(fēng)往這邊跑來。
“世華，世華�！�
正在埋頭劈柴的世華抬起了頭，他認(rèn)識這個人，就是前天來給母親看過病的郎中。
“大夫，什么事情？”
“你母親可能有救，我忽然想起離這二十里遠(yuǎn)的一個山里，住著一位高人�！崩芍醒诓蛔∠矏偂�
“這人原是前朝御醫(yī)，聽說醫(yī)術(shù)非常高超，后來看不慣皇帝的荒淫無度，就隱居到這邊山里。三年前，我去山里采藥時見過他�！�
“只是這人古怪，說不要讓我告訴外人，他不想別人打擾他的生活�！闭f到這里，郎中又感覺沒有什么希望。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老人家看不慣前朝皇帝的作風(fēng)，就表示他是一個正直的人，只要去求他，一定會答應(yīng)給我娘治病的�！笔廊A一下子來了精神，“大夫，您告訴我他住的具體位置，我去找他�！�
“你去不行，路不好走，眼看這兩天要下雪了，你還小，太危險。”郎中看了看世華。
“大夫，快過年了，我舅父和表哥都去歙州城賣牛去了，估計還得等兩三天才回來，現(xiàn)在只有我去�！笔廊A一拍自己胸脯。開皇十二年，歙州的州府從海寧縣遷到黟縣，離歙縣有一定距離。
“還是等你舅父回來再說吧。山路不好走，又有野獸出沒，太危險了�！崩芍锌戳丝搓幊脸恋奶炜�，“萬一你走在半路上，下雪了，就更危險。”
世華舉起手中的小斧頭說：“不怕，野獸來了，我有這個；我?guī)е鸱N去，實在很冷，我可以撿些柴燒點火。”
“那我得跟你舅母說一聲，看她是否同意�！鄙铰菲閸纾宦飞嫌譀]有人煙，野獸橫出，他怕自己擔(dān)當(dāng)不了這個責(z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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