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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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黎糯好說歹說下,岳家的保姆終于只捉了三只甲魚給她。
她從岳歸洋那兒打聽來了岳芪洋現(xiàn)在的居所,是位于本市西角的高檔涉外住宅區(qū),于是她提著黑色塑料袋,在初夏略顯悶熱的夜晚,頭重腳輕地踏上了征途。
公交車很快把她送到目的地,她提著一會兒凹進一會兒凸出的塑料袋,站在他家門禁前發(fā)難:呃……岳芪洋貌似還不知道她要給他送甲魚來?那她攜帶這些生物不請自來,是不是突兀了些?
無奈之下,她把心一橫,用來不及后悔的速度在門禁前按下他家的門牌號。
門禁的“叮咚”聲持續(xù)了很久,久到黎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她正想著大約是岳芪洋不在吧,門禁被人接通了。
“誰?”岳芪洋的聲音。
她停頓了三秒,大出一口氣,提起塑料袋在攝像孔前面晃了晃,說:“甲魚你好!”
門禁瞬間就掛斷了,之后也沒有傳來開門的聲音。
黎糯埋頭深深痛恨自己,為什么不把“甲魚”和“你好”的順序調換一下,或者在“甲魚”和“你好”之間喘口氣,以至于給名義上的丈夫帶來了心靈上的創(chuàng)傷……
她回身,欲垂頭喪氣而去,不想剛邁開一步,身后的銅制大門卻打開了。
黎糯差點喜極而泣,光速閃進門,沖上電梯以求迅速完成任務。
岳芪洋家的大門敞開著,里面卻見不著半點人影。
她把頭探進去,小心小聲地問了句:“有人嗎?”
無人應答。
往外一縮,心頭發(fā)毛:怎么有種空城計的感覺……
她又把頭探進去,稍微增大了點分貝:“我把甲魚放玄關了!
剛把袋子放在棕褐色地板上,眼前出現(xiàn)了一道人影。
黎糯抬頭,訝異地瞪圓了眼。
她驚愕的不是岳芪洋神不知鬼不覺的現(xiàn)身,而是——三十歲的岳芪洋額頭上貼了片小朋友退熱用的冰冰貼……
“你……生病了?”她脫口而出。
他沒說話,直接探身繞到她身后,帶上了門。
黎糯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她也隨著關上了的門,自然而然被帶入室內。
這下再把甲魚放在地板上有些說不過去了吧……她撿起袋子,問前方喝水的人:“不好意思,請問這些甲魚該放在哪兒?”
他沒回頭,指了指窗外。
“高空拋物不太好吧……”她大驚,為岳芪洋的隨性彪悍所折服。
他顯然也是一愣,又指了指窗外,自己則向里側房間走去。
這下黎糯憋不住了,脫了鞋跑到窗邊,想看看外面難道還藏著個儲物空間不成。她上下左右看了半天沒明白,直到低頭望向地面才恍然大悟:樓下有條河……是讓她放生吧……
黎糯頭上滴汗,身后卻飄來岳芪洋進門之后說的第一句話:“你會用鍋子煮粥嗎?”
“會……”她答道。
雖然沒有了下文,但黎糯還是心領神會地走向廚房,順道帶上玄關旁的三只甲魚。
要放生什么的也得等到天亮吧。
岳芪洋家的廚房,碗筷刀叉羅列整齊,鍋碗瓢盆光潔發(fā)亮,調味罐里一無所有,簡直像間樣板房,不帶生活氣息。
唯一表示這里有人住的信息,就是操作臺上的整整一箱強化型紅牛和兩盒子麝香保心丸。
強化型紅牛加麝香保心丸?這是什么奇怪的組合?
她自來熟地從各個抽屜櫥門中搜出原材料,打水煮粥。趁著這空當用眼睛打量了一圈“他們的家”。
即便所處的是高檔住宅小區(qū),室內全然沒有豪華的感覺。簡單的兩房兩廳兩衛(wèi),空空蕩蕩的,觸目所及之處一律黑白灰的色調,更像是個常年出差在外的男性單身高管的居所。
面前的水已經(jīng)沸騰,黎糯忙將火調至最小。揭開鍋蓋,用勺子攪動了兩下,可惜鍋里的米因未經(jīng)浸泡,黏性不大。
她慶幸自己是成長在單親家庭,家務承擔的比較多,不然方才岳芪洋問她會不會煮粥,而她說不會,還真有點傻?墒,作為一個在國外生活了十幾年的人,連煮粥都不會,是不是太扯了?
哎,人善被人欺啊。黎糯縮了縮鼻子,將粥又燒沸了幾次,終于出鍋裝碗。
“那個……粥可以吃了!睕]有人睬她。
黎糯站在岳芪洋的書房門口,再次敲敲門,還是沒人睬她。
整整三面墻的書櫥,中央位置擺放著桌椅和電腦。房屋的主人背對著她,沒戴眼鏡,安靜地側伏于四散的英文資料上。
她的心臟突然一顫,因為她覺得這場景很像案發(fā)現(xiàn)場,于是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伸手試了試他的鼻息……
很好,沒死。只是呼吸略快,呼氣略熱。果然是在發(fā)燒。
她在他家搜了一圈,只挖到了一張包裝上明確寫有“兒童退熱用”的冰冰貼,沒找到任何藥物。又回到廚房,翻冰箱,終于在冷凍室的深處刨出了一塊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凍得冰硬如石的火腿肉……
取了塊毛巾把肉包上,她回到書房。
他的整張臉挺別扭地側著,瘦長的身軀彎成一只僵硬的蝦米,雙眼緊閉,眉頭微皺,表情有些痛苦。
她不敢拗他的姿勢,只能把火腿肉緊緊靠壓在冰冰貼旁邊,又怕它倒下,拿過桌上的眼鏡盒倚火腿肉而放,加以固定。退后一步欣賞,黎糯真心覺得,她就地取材DIY的物理降溫工具,在岳芪洋和眼鏡盒的包夾下,整個看上去實在像塊三明治……
隨意掃了一眼電腦屏保上的時鐘,驚得她差點跳起來——都這個點了?末班車要趕不及了!
她剛想轉身拍屁股走人,稍一思索,還是自包里挖出張草稿紙,留言。
岳老師:
粥已煮好,請隨意品嘗。
另:由于時間過晚,甲魚放生一事還勞煩您親自動手。
祝早日康復!
黎糯留
糾結了半天,最終放棄了寫上“致此敬禮”之類的客套話。
拜勤工儉學工作養(yǎng)成的好習慣,她出門前巡視了一遍室內,關了所有能關的電源開關,飛一樣地離開了。
坐上末班公車,黎糯良心開始有愧:她怎么就這么果斷地拋下了病人,留了張坑爹字條就跑了呢?
于是,發(fā)了條短信給樊師倫開解心頭歉疚:在病人和末班車之間我選擇了后者,是不是很不好?
樊師倫回的言簡意賅:你是禽獸。
黎糯被樊師倫叫了兩個月的“禽獸”,轉眼就到了放暑假的時間。
眼看學校里的同學漸漸走空,黎糯收拾著鋪蓋卻生出一種無家可歸的感覺,最后無聊到跟著那年畢業(yè)的學姐參加大五和大八共同的畢業(yè)送別宴。
她自然和一附院班的直屬前輩們坐在一起,聽這些被一附院虐到叫爹叫娘的人們聊醫(yī)院里的各色事情。
席間,他們聊到一附院的數(shù)字歌:一附院,兩扇破門,三塊門面,四位院士,五千門急診量,六大普外,七號宿舍,八大支柱,九元套餐,十分囂張。
黎糯聽得一頭霧水,悄悄問他們:“三塊門面是什么?”
中間一位貌似是團支書的學長解釋道:“就是一附院長得最好看的三個人啊。”
“呃……”
她自然不知道說的是誰,可身邊眾人一下子話題激活,情緒激動,似乎每一個人都有無數(shù)的故事好說。
男生一致認為:“田佳釀氣質真的超好,聲音也超治愈,聽她說話像在聽有聲讀物,怪不得有些病人網(wǎng)上刷半天的號不為看病就為和她聊聊天,那張臉配那個聲音,嘖嘖,簡直包治百病啊!
女生則分為兩派,一派說:“男人就應該像岳芪洋,少說多做,手起刀落,雷厲風行!
另一派嘆氣,道:“聽這話就知道你在外三絕對不是跟岳芪洋那組的,被他虐過才知道李務儻這類溫柔似水的男人有多難能可貴。”
“唉,那是因為你沒跟李務儻進過導管室,這男人工作起來是絕對的不眨眼,和岳芪洋的兇殘有的一拼!
“關鍵是風流哥很霉好不好,逢值班必收心梗……”
“冷醫(yī)生也沒好到哪兒去,傳說中的穿孔小王子……”
“誰都不要和田姑娘比,過了一個長假病區(qū)換一撥人……”
黎糯聽得十分稀奇又忍俊不禁,問:“這三個人如此有影響力?”
“當然!”學姐興奮得唾沫橫飛,“三塊門面不僅臉贊,還全部畢業(yè)于美國前三的醫(yī)學院,甚至都過了USMLE,科研和業(yè)務水平俱一流。今年他們同時入選C大十大杰出青年,是現(xiàn)在一附院后起之秀中絕對的代表人物!”
“人生楷模!”她肅然起敬。
學姐默嘆,一手拿著塊西瓜,一手扶額道:“人生楷模就不用了,至多當學術追求吧……這三個人都年過三十還單身,你想楷模,你媽不會饒過你的……”
黎糯恍然點頭之后卻邪邪一笑,按住學姐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學姐,我告訴你個秘密。其實,岳芪洋結婚了!
“?”學姐手里的西瓜掉了。
“他老婆就是我!
“你確定?”
“我確定!
“你確定不是因為岳芪洋大義滅醫(yī)英所以報復他?”
“我確定。”
黎糯心下想,臨床果然能鍛煉出在任何詭異的時刻都能冷靜思考的本事。
學姐靜默了兩秒,撿起西瓜,對團支書說:“老大對不住,我家小學妹貌似喝多了,我先送她回去!
走出酒店大門,學姐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學妹,你要惡搞也不要搞岳芪洋。是有許多小女生喜歡岳芪洋這款‘冷男’,可關鍵是,你覺得岳芪洋是個會喜歡人的主嗎?你下次要說你是李務儻老婆,相信的人還會多點……”
她樂了。
果然,連她都不愿相信的事實,別人怎么可能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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