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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jié) 第八章

胡雪巖的空頭支票一開出,李鴻章心里有點底,就對來京匯報成果的朱其昂吩咐道:"云甫啊,你回去了馬上就去江南制造局跟馬尾船廠調(diào)撥船只,馬尾船廠可能因為經(jīng)

 

費問題,租用也行,免得馬尾船廠到時候?qū)①Y金問題推給輪船招商局。"朱其昂屁癲兒屁癲兒地跑到上海,發(fā)現(xiàn)船廠根本就沒有船,吳大廷等人一看朱其昂一通嘲笑沙船漕幫還要自掘墳?zāi),壓根就沒有立即動工建造輪船招商局所需要的輪船,理由很簡單,財政沒有撥銀子。李鴻章一聽肺都快氣炸了,現(xiàn)在看來吳大廷完全跟何璟站在一邊。生氣歸生氣,吳大廷沒有銀子的確造不出輪船來,李鴻章讓朱其昂催胡雪巖等人交銀子。為了能讓胡雪巖掏銀子,李鴻章不得不在慈禧太后面前幫助胡雪巖的貸款申請說話,很快拿到慈禧太后批準(zhǔn)向洋人借款的折子,胡雪巖就開始打起了太極:"云甫兄,你看我們剛剛從外國銀行貸款,槍炮還沒有買,左大帥在新疆可是等著我們的槍炮的,就在昨天,洋人還沒有等我說槍炮的事情,就問我是不是在籌辦輪船招商局,我當(dāng)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那些洋鬼子一直默默唧唧的,后來德國的中介商說了,如果我胡雪巖買了輪船招商局的股票,有三個選擇,一個就是我將股票抵押給他們,他們賣給我們槍炮,還有一個就是不抵押,他們不賣槍炮,還有一個就是不買股票,賣我槍炮,你說這些狗日的,不是逼我掉腦袋嗎?我聽說帝國的企業(yè)股票賣給洋鬼子視為通敵,唉,我想買股票呀,可是左大帥打仗是為了我大清江山,不買回槍炮,慈禧老佛爺下了那么大決心將老毛子趕出新疆,一旦西北戰(zhàn)事出現(xiàn)什么問題,那就不是掉腦袋那么簡單呀,云甫兄,我難呀。"

  抵押招商局的股票?怎么可能?總理衙門可是三番五次地強調(diào),輪船招商局的股票只能華商持有,凡是賣給外商者,通敵論處,那可是要殺頭的。朱其昂這下明白了當(dāng)初李鴻章的擔(dān)心,看來胡雪巖真的就是拿入股輪船招商局作為換取向洋人借款的籌碼,還玩的是虛的。臨走的時候,胡雪巖還抓住朱其昂的手,異常誠懇地說等買完槍炮,一定入股。朱其昂長嘆一聲,只有跑到李鴻章跟前匯報。李鴻章嘩啦一甩袖子:"這個小跑堂的居然耍手段耍到我的頭上。"胡雪巖不拿出銀子,上海灘其他商人也拖著靜觀其變,李鴻章一咬牙,申請向戶部撥借直隸練響局存放的制錢二十萬串,作為設(shè)立輪船招商局的股本,"以示信于眾商"。李鴻章從自己地盤拿出了練響銀子,這個時候還是沒有人交銀子買股票,李鴻章很是納悶,辦輪船招商局是拯救我大清王朝,為國為民的大事,政府都掏銀子了,商人為什么不掏呢?難道真是唯利是圖?

  一個可怕的而又直指要害的說法在商人之中流傳,說李鴻章從直隸拿出的錢實際上根本就不是政府掏出的商股銀子,而是政府借給輪船招商局的借款,扣除利息手續(xù)費什么的,只有十二點三萬兩,就這么一筆銀子,利息還賊高,年息七厘,跟洋人銀行的借款利息差不錯了,政府的拿出銀子只收官方利息,根本就不負(fù)責(zé)公司的盈虧責(zé)任,這筆錢借款期三年,現(xiàn)在上海沒船,福州沒船,輪船招商局要么從洋人手里買船,要么自己造船。在太平軍叛亂的時候,宋晉就提出了租界洋人輪船,結(jié)果曾國藩等人擔(dān)心買洋船不懂技術(shù)會被洋人控制,現(xiàn)在洋人控制中國的航運權(quán),買船之后同樣存在這個問題,造船可不是一天兩天,一條沙船都要七八千兩銀子,馬尾船廠五年花了三百四十萬兩才造了六艘,一艘的成本在五十萬兩,直隸的錢還不夠一艘船的成本,三年之后船沒有造出來,那里去還朝廷的借款?只要現(xiàn)在入股,將來朝廷逼還錢,這可是練兵的銀子,不還借款就有可能背上謀反的罪名,誰敢不還?可能將來朝廷會讓入股者傾家蕩產(chǎn)。之前已經(jīng)公開宣布官商合辦,原本就脆弱的政府信用經(jīng)過流言這么一傳,更沒有商人相信朝廷了。

  流言猛于虎,不過這一切的說法都是現(xiàn)實存在的問題,朝廷打了幾十年的仗,已經(jīng)沒有銀子了,左宗堂跟俄國人打仗都要靠借洋債,政府的這筆練兵餉銀雖說是三年歸還,說不定戰(zhàn)事一開,說還就得還。為了進(jìn)一步做個表率,李鴻章咬咬牙,掏私人腰包,拿出五萬兩銀子,這可謂千古奇聞,身為領(lǐng)軍機大臣,一國的宰輔,為了推銷千百年來第一股,這一次可是下了血本。讓李鴻章感到欣慰的是,很快上海灘沙船主郁熙繩老哥們拿出一萬兩銀子認(rèn)購了一百股的輪船招商局股票。黑社會遭遇無恥的政府也是很害怕,這個郁熙繩也是逼迫認(rèn)購的,祖宗經(jīng)過兩百多年的打拼,在漕幫積攢下來的家業(yè)到了自己的手上已經(jīng)開始沒落了,尤其是太平軍造反,蘇杭的航線癱瘓了,上海等海路航線被洋人壟斷了,很早就死了老爹的郁熙繩對漕幫事務(wù)是回天無力,無奈之下也跑到江蘇海運衙門從政,還不錯,由于家業(yè)比朱其昂大,官職比朱其昂的委員高,是海運總董。郁熙繩的入股在漕幫里頓時掀起一場猛烈的沙船主對抗風(fēng)暴。

  朱其昂原本以為郁熙繩的入股是件好事,大面積動員自己的家族,這哥們還讓郁熙繩也動員郁氏家族。兩人的舉動已經(jīng)引發(fā)了漕幫的震動,群起詫異,沙船主對這兩人的舉動異常的憤怒,兩家的沙船生意都不斷遭遇到阻撓,即使中間有人被朱其昂說服,也應(yīng)為懾于漕幫的勢力而悄然作罷。郁家的生意跟朱家的生意越來越衰落,兩家跟其他沙船商人"竟至勢同水火。"這就是惹怒漕幫這個黑社會的嚴(yán)重后果。李振玉這個時候也提出了:"以眾論不洽,又經(jīng)辭退。"茶販子李振玉的反復(fù)讓李鴻章大為光火,作為輪船招商局章程的起草者之一這個時候撂挑子,承諾的入股現(xiàn)在不兌現(xiàn)反而走人,實在太不給李中堂的面子了。這個時候南洋大臣何璟再次從中作梗讓李鴻章不高興,原計劃是要撥運二十萬石漕糧給輪船招商局運輸,這一筆李鴻章為輪船招商局提前拉的業(yè)務(wù)卻讓何大人給蹶回去了,還特意給李鴻章寫了一封短信,內(nèi)容的核心就是輪船招商問題很多,什么都沒有整出來,二十萬石漕糧的運輸還是"緩辦"。

  李鴻章決定殺雞給猴看,再不給何璟挪一挪,輪船招商局的事情恐怕就要整黃。畢竟何璟跟自己一樣也是國家重臣,李鴻章給何璟寫了信,要求何璟嚴(yán)加管束江海關(guān)這些頑固份子。清史稿穆宗本紀(jì)描述:"丙子,何璟憂免,以張樹聲署兩江總督。"事實上,何璟收到李鴻章那一封措辭嚴(yán)厲的信僅僅過了五天,老哥們就接到朝廷的圣旨,死了老娘的何璟按照規(guī)矩回鄉(xiāng)丁憂,事實上何璟的老娘早就死了,丁憂只是李鴻章要將何璟整走的一個臺階。吳大廷、沈秉成一看何璟都被整走,也就不再跟朱其昂丁丁相對。在中國官場千百年來打擊的重點是結(jié)黨營私,但是千百年來最為牢固的官場體系莫過于嫡系黨派,曾國藩當(dāng)年對決太平軍靠的就是湘軍弟子以及湘軍擴散開來的淮軍、楚軍等嫡系部隊,李鴻章能走到今天,恩師曾國藩功莫大焉,尤其是在八旗當(dāng)權(quán)的滿清王朝,政壇上沒有自己的一幫人,寸步難行。李鴻章這個時候出手,將自己的老部下張樹聲署兩江總督。李鴻章還是很擔(dān)心第二個何璟這樣的人出現(xiàn),在張樹聲上任沒幾天,就接到李鴻章的書信,李鴻章在信中說:"倡辦華商輪船,為目前海運尚小,為中國數(shù)千百年國體商情財富兵勢開拓地步。"李鴻章還跟自己這位老部下,現(xiàn)在的張總督張中堂說出自己的決心:"破群議而為之。"

  何璟丁憂去了,張樹聲張大人上臺之后,反對輪船招商局的絆腳石基本清理,朱其昂開始挽起袖子開始用直隸的練響銀以及李中堂的那五萬兩銀子開始買船,先花五萬零三百九十七兩銀子從大英輪船公司買了一艘載重一萬石的"伊敦號"輪船,后來又從利物浦、蘇格蘭、德國商人等買了三艘輪船,從浙江調(diào)撥了一艘"伏波號"輪船,準(zhǔn)備為來年的漕糧運輸之用。尤其是張樹聲大人調(diào)撥的二十萬石漕糧需要通過海上運往天津,張樹聲大人給李鴻章拍了胸脯,只要輪船招商局的船可以運,再撥十萬石都是可以的,江南那可是魚米之鄉(xiāng)富庶天堂啊。朱其昂對輪船招商局想的太簡單了,以為買了幾條船,有了漕糧運輸這筆業(yè)務(wù)作底,輪船招商局就可以開張營業(yè),其余的商人就能紛至沓來。沒想到這一次向朱其昂開炮的是李鴻章的老同事,湘軍猛將劉坤一。

  劉坤一在江西巡撫任上,這個打仗出身的都對朱其昂的經(jīng)營看出門道了,指責(zé)朱其昂"既于外洋情形不熟,又于貿(mào)易未諳,買船貴而運貨少,用人濫而靡費多,遂致虧損"。劉坤一實際上就一針見血地指出別看朱其昂是沙船世家出生,對于新式輪船運業(yè),根本就不懂,壓根兒一個外行。劉坤一可不是亂開炮,招商局第一屆的財務(wù)報表就反應(yīng)出了問題,朱其昂購買的伊敦號同行業(yè)評估就多花了兩萬兩銀子,多花錢不少,這破船還忒耗煤,裝貨的量還很小,還有當(dāng)時從蘇格蘭買的福星號,船艙容量小,根本就裝不了一點七萬石糧食。劉坤一嘲笑朱其昂跟外國人打交道是"表現(xiàn)低能",根本就不會跟外國人打交道,"朱其昂及其同事同事顯然還不能發(fā)展其船運計劃。"

  股票沒有賣出去,銀子先花了不少,張樹聲大人那二十萬石漕糧用輪船招商局這幾艘船運輸,不僅時間長,成本還非常高。朱其昂趕緊給張大人寫信,讓張樹聲別撥太多的漕糧,大單還是讓沙船運輸吧。面對劉坤一的指責(zé),李鴻章給朋友的信中表現(xiàn)出幾分無奈朱其昂對于輪船招商局來說"非貞固正大之選",但是李鴻章還是不想立即將朱其昂趕出輪船招商局,之前何璟說得沙船主的問題還是要考慮的,沙船主雖然抵制情緒,但是朱家在漕幫里的影響還是存在的,留住朱其昂"取雉之媒,籠獸之囮"。李鴻章是想用朱其昂這一只菜鳥來誘捕沙船漕幫這一群大獸。

  李鴻章決定力挺朱其昂不惜以北洋大臣的名義"照會紳商,妥為勸募",為此,李鴻章還從自己的地盤河間由兵備道丁壽昌派出同知林士志到上海幫助朱其昂招徠殷商,林士志之前受李鴻章的委托草擬過輪船招商局的章程,但是林同知對海運不是很熟悉,給李鴻章提交了一個關(guān)于朝廷拿出三十萬兩銀子籌建的粗糙章程,李鴻章對林士志的章程很不滿意,那個時候正好遇上曾國藩撒手人寰,林同知制定最早版本的輪船招商局章程也就不了了之。這一次再次被李鴻章委以重任,林士志是感恩戴德,一到上海就打著李鴻章李中堂的招牌公開允諾有錢的可以學(xué)學(xué)郁熙繩"出資搭股",有錢的富商也可以象之前的胡雪巖那樣"入局辦事",但是朱其昂有了這樣的招牌支持,依然募股不力,十八萬兩股本讓李鴻章很生氣。1873年五月,林士志一到上海,就邀集怡和洋行的買辦商人唐廷樞、比茶販子李振玉更富有的中國茶王徐潤商洽接辦招商局,看在中堂大人李鴻章的面子,二人一進(jìn)入輪船招商局就開始大勢清算朱其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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