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
兩個女人一左一右拉著余海風(fēng)的衣服,哭鼻子抹眼淚:“天啦!你欠了我們姐妹三次十五兩銀子,你說給,一直賴賬……你不要臉,我們姐妹還要臉……要不要我們到風(fēng)云商號去找你父親要錢?”
“我們拖他去見官,讓青天大老爺給我們做主!
三個人從小吃店的鬧到外面,到了外面,余海風(fēng)才知道,這是錯上加錯。外面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里三層外三層。早已經(jīng)有人認出了他,他的耳邊,不時能聽到有人說,這是余家的大少爺之類的話。
情急之中,余海風(fēng)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使出所練的武功,各推了兩個妓女一掌。這兩個女人,哪里經(jīng)得起他這一推?后退了好幾步,幸虧得周邊圍了很多人,她們分別撞在別人身上,才沒有倒地。余海風(fēng)借了這個機會,邁開大步,落荒而逃。
兩個女人穩(wěn)定了心神,頓時大喊大叫大罵。余海風(fēng)也顧不得爭辯,使出最大的本事,快速奔逃。當(dāng)時是一團混亂,他們自然沒有注意,羅小飛站在不遠處的人縫里,正一臉興奮地瞧著熱鬧,看那表情,似乎想上去插上一腳似的。最后見余海風(fēng)擺脫了那兩個女人,自己逃了出來,羅小飛的表情,是極其不過癮的感覺。
終于逃出旋渦,余海風(fēng)意識到,自己很可能被人暗算了。他顧不得考慮暗算自己的是什么人,而是要先安撫劉巧巧。這件事,如果讓劉巧巧產(chǎn)生誤會,麻煩就大了。
想明白這一點,他便考慮去劉家找巧巧,再注意看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才意識到自己匆忙中逃錯了方向。從這里去劉家,必須返回,他只好繼續(xù)向前,準(zhǔn)備到了江邊后,拐上另一條道。也是巧了,劉巧巧竟然也在江邊。
劉巧巧和王熙美跑出小吃店,和余海風(fēng)的情況相同,跑錯了方向。王熙美問她:“我們?nèi)ツ睦?”劉巧巧說:“還去哪里?回家。”兩人同樣不敢原路返回,只好先到江邊。王熙美和劉巧巧分手,向家里走去,劉巧巧卻留在了江邊。她根本就不想回家,只是不想王熙美在身邊看自己的笑話,才找個借口,將王熙美支走了。
余海風(fēng)誤打誤撞,逃到了江邊。正考慮要去找劉巧巧,一抬頭,發(fā)現(xiàn)劉巧巧正沿著江邊向前走,余海風(fēng)立即邁開大步,向前追去。
沅江邊,一條青石板路直通河中,河面上有大大小小幾百條船。劉巧巧走上了那條青石板路,不一會兒,停下來,坐在青石板上,再也忍不住,用雙手捂住臉,號啕大哭。
船上的船工們驚訝地望著她,指指點點。
余海風(fēng)趕過去,蹲在她的身邊,焦急地說:“巧巧,你別聽那兩個女人胡說,我根本就不認識她們,我也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感覺自己是跳進沅江也洗不清了。
“你個無賴,騙子,說謊……”劉巧巧放開手,滿臉的淚水,眼中滿是怒火。
余海風(fēng)想伸手去擦她臉上的淚水,劉巧巧一巴掌拍開他的手。余海風(fēng)怕她在水邊不安全,想把她拉開一點:“我們先回去吧!我一定把事情弄個清楚!
劉巧巧哭喊著:“別碰我!彼鞠氡荛_余海風(fēng)的手,余海風(fēng)已經(jīng)抓住了她的手,被她一喊,忙松了手。劉巧巧掙扎的力道大了一些,人一歪,倒在了水中。
船上的人們發(fā)出了驚叫之聲。
余海風(fēng)大吃了一驚,忙跳入水中,把劉巧巧抱了起來。
“你無恥。”劉巧巧抬手就重重地給了余海風(fēng)一記耳光,余海風(fēng)一怔,又被劉巧巧狠狠一推,跌入水中。水涌入鼻子、喉嚨,一陣窒息,余海風(fēng)才猛地清醒過來,掙扎著爬起來,劉巧巧已經(jīng)哭著跑遠了。
“巧巧!表妹!”余海風(fēng)濕漉漉地站在河邊,大聲喊。
“我恨死你了,永遠也不要見你!”遠遠的,傳來劉巧巧傷心欲絕的哭聲。
船上的人們低聲議論著,余海風(fēng)心如亂麻,風(fēng)一吹,感覺到冰冷徹骨,渾身一哆嗦,才想起劉巧巧也是渾身濕透了,一聲長嘆。
余海風(fēng)擠干了衣服,失魂落魄地回家,還沒有到家門口,就看見舅舅崔立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他。
余海風(fēng)心中一驚:全家人都應(yīng)該知道這件事情了,這該如何解釋呢?他忐忑不安地進了門,一眼看到父親坐在茶幾前的一張椅子上,母親一臉怒容地站在父親的身后,弟弟余海云在一邊。舅舅跟了進來,隨手把大門關(guān)了起來。
余海風(fēng)心中一凜,低下頭,說道:“爹,娘……我回來了!
余成長臉色平靜,聲音不大,但有一股別人無法抗拒的威嚴:“海風(fēng),你過來一下,爹問你個事情!
余海風(fēng)走到父親面前,心中七上八下,衣服上的水還在往下滴。
余成長緩緩地問:“剛聽人說,街上有人找你要賬?你什么時候欠了別人的賬?”
余海風(fēng)忙分辯道:“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崔立在旁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問道:“幾天前,你是不是到太白樓去過?”
余海風(fēng)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去過!
崔立繼續(xù)問道:“是不是和張金寶在一起?”
余海風(fēng)頓了一頓:“是,還有大姑父家的展浩表哥。”
崔立冷冷地哼了一聲:“張金寶是個什么人,吃喝嫖賭抽大煙,你和他在一起,做什么也就不奇怪了!毖韵轮,余海風(fēng)欠妓院的嫖資,是有的。
余海風(fēng)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沉默。
余成長看他渾身濕透了,又問了一句:“你這一身怎么鬧的?”
余海風(fēng)回答道:“掉到沅江里了!
崔玲玲一直沒有說什么,但眼神不喜,雙眉緊皺,臉若寒霜。
余成長想了想,慢慢地問了一句:“海風(fēng),爹再問你一句話,你究竟有沒有去那骯臟地方?”
余海風(fēng)撲通跪在父親的椅子前,堅決地回答道:“爹,娘,我真的沒有去,我是被人冤枉的!
崔立怒道:“你是冤枉的,別人為什么沒有冤枉你弟弟海云,為什么沒有冤枉你表哥展浩,偏偏就冤枉你了?”
余海風(fēng)沒有回答。
余成長伸出一只手,阻止崔立繼續(xù)說下去,低頭看了余海風(fēng)一眼,聲音變得柔和起來:“海風(fēng),爹相信你,這件事就當(dāng)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你先回房間換套衣服,別著了涼……”
余海風(fēng)站起來,飛快地看了一眼父親和母親,上樓換衣服去了。下面?zhèn)鱽泶蘖嵟穆曇簦骸俺砷L哥,你不能這樣慣孩子,長期下去,那還得了?”
崔玲玲也埋怨余成長:“成長,孩子有錯,應(yīng)該教育呀!”
余成長平靜沉穩(wěn)地回答:“海風(fēng)說他沒有做過,就沒有做過,我的兒子,我還不了解嗎?”
崔立重重地跺了跺腳,一把拉住余海云:“海云,跟舅舅學(xué)武去!”崔玲玲也賭氣別過頭去,不看余成長一眼。
余成長緩緩站起來,看了看妻子,聲音溫柔如水:“看你,這么大年紀了還生氣……”
崔玲玲身子動了動,余成長扳過她的肩膀,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上掛滿了淚水。
5
河街,兩棟窨子屋之間,有一個用竹篾席子圍起來的攤點。一根竹竿挑著一盞風(fēng)燈,一副餛飩擔(dān)子,三張矮桌子,幾個小凳子。這里是老王的香辣餛飩攤。老王六十歲了,沒有兒女,三十多歲的時候在碼頭扛包,摔殘了腿,自后改賣餛飩。
老布和老王相對而坐,老王嘴里叼著一個用竹筒做成的煙斗,吸了幾口,然后把煙斗遞給老布,老布接過煙斗,也吸了幾口,又還給老王。
老布一句話不離本行,道:“老王,做人要信主。
老王和老布已經(jīng)有幾年交情了,聽這話也不知道有多少遍了。老布這個人,就這么一根筋,見了任何人,都是這么一句話:“做人要信主!焙榻藢嵲冢鶈査骸爸魇鞘裁?”他會說:“主是上帝!
有時候,老布也會對別人說:“做人要信主,因為你是有罪的,如果不信主,就得不到主的庇佑,得不到救贖,日后會下地獄的!
別人一聽嚇了一大跳:“我有什么罪?我不偷不搶,不坑人不騙人,我犯了什么罪?”
老布一臉嚴肅:“原罪!人都是有罪的!”然后他耐心地解釋人為什么有罪,這就要從上帝創(chuàng)造萬物說起。起初上帝創(chuàng)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上帝的靈運行在水面上。上帝說“要有光”,就有了光……人是塵土……女人是男人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因為她是男人的肋骨和塵土做成的……
聽的人如墜落在云里霧中,摸不著頭腦:“我怎么是塵土了?我不是爹媽生的嗎?我們不都是爹媽生的嗎?我老婆是丈母娘生的,怎么就是我的肋骨和塵土做成的?”
要解釋清楚這些問題太難了!老布解釋累了,就翻開《圣經(jīng)》,莊嚴地捧到別人面前,認真地說:“你看,《圣經(jīng)》上面說得清清楚楚!
人家一個字也不認識,也就看不出個什么名堂來,雙方不歡而散。老布并不氣餒,遇到下一個人,他又會把這些重新講一遍。
老布在洪江傳教,也不是一事無成,至少讓洪江人明白了主是什么。洪江人往往會恍然大悟:“你說的不就是玉皇大帝?如來佛祖?觀世音菩薩?”
老布就會大急:“不對,你們那是邪神,我的主才是正神!
為了證明這個邪神和正神,老布必須引經(jīng)據(jù)典,他只能捧出《圣經(jīng)》,可是沒有一個人認識《圣經(jīng)》上的字呀!
盡管整個洪江沒有人信老布的主,但幾年過去,大家都知道,老布是個好人,一個非常非常善良的外國老頭兒。這老頭兒也是奇怪,竟然把別人的家鄉(xiāng)當(dāng)成了自己的家鄉(xiāng),一點都不見外。比如上次為白馬鏢局募捐,老布就異常積極,沒想到古立德橫插一杠子,把這募捐的事,交給了汛把部署和巡檢司。老布不喜不怒,照樣我行我素,整個洪江城,只要有什么善事,肯定少不了他老布。
在洪江,老布只有三個真正的朋友。這三個人,其中兩個,是和他年齡相仿的余興龍和王子祥。這兩個老人已經(jīng)活成了精,均已經(jīng)超過八十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八十就是稀中之稀了。到了這種年齡,看人一盯一個準(zhǔn),他們自然看明白了老布是個好人,所以就愿意和他交朋友。老布也覺得,這兩個人在洪江的威望之高,無人可比。如果他們兩人信主,那么,洪江就會有一大批人跟著信主。
老布常常和這兩個人在一起,他們下棋,他就看棋。兩人還喜歡聽老布說話。說什么?說各種海外見聞。如果換了別人,老布說的那些經(jīng)歷,會被認為是天方夜譚,可這兩個人不一樣,他們年輕時走南闖北,從云南去過緬甸、泰國和印度,自然就知道,這個地球很大,地球上還有很多國家。老布見兩人喜歡這些,也就有意提起這個話頭,講西方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科技,偶爾也講一講宗教。可只要一涉及宗教,兩人就會不約而同地說:“東方有東方的神,西方有西方的主。”
另一個和老布交好的,是余海風(fēng)。同樣,余海風(fēng)喜歡聽老布說話,尤其喜歡聽老布說那個在西方叫哲學(xué)的東西。老布說那是哲學(xué),可余海風(fēng)總覺得,西方的所謂哲學(xué),和東方的道或者印度傳過來的佛,好像區(qū)別也不是太大,甚至和老布所說的主,似乎也是親戚關(guān)系。這樣一想,余海風(fēng)就明白了很多事,覺得突然長大了不少。
即使整個洪江城都接受了老布,可他還是沒有發(fā)展一個信徒。
沒人信,老布也不痛苦,他仍然堅持做著同樣的事,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這是多少次對老王說同樣的話了。不過,這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老王竟然改變了態(tài)度。老王說:“老布,你總說人要信主。我問你,如果我信了主,主能不能幫我賣餛飩?”
老布一怔,隨即搖了搖頭。
老王輕輕嘆息一聲,有些失望:“我以為信了主,主能幫我賣餛飩。主既然不能幫我賣餛飩,我信主有什么用?”
老布忙道:“話不能這么說,信了主,主就能給你指明正確的道路。你現(xiàn)在迷茫了,說明你心中有憂愁,心中有憂愁,不找主,找誰呢?”
老王說:“我心中的憂愁就是一天比一天老了,不能多賺幾個錢,哪一天不能動了,不就等死嗎?唉!這都是命,要不是三十年前出了意外,說不定我也修了一棟這樣的樓!
老王用手指了指旁邊的窨子屋,黯然失色。
老布耐心地給老王講解:“越是困難的時候,越要相信主,主會拯救所有人。”
三個人走了過來,老王忙站起來,對老布說:“你可以說主,別耽擱我賣餛飩。三位掌柜的,吃餛飩嗎?我老王的餛飩,洪江誰不知道呢?”
過來的正是狼王千人斬和他的兩名保鏢。三人本沒什么特別的事,每天就在洪江城里閑逛,一是打聽消息,熟悉情況,二是密訪少當(dāng)家的。千人斬對少當(dāng)家的溺愛得什么似的,這少主也不是省油的燈,在荒郊野地里待不住,一有機會,就往外跑,喜歡跑去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他們來洪江已經(jīng)幾天了,連少主的影子也沒有見到。白狼帶著另一支十幾個人的隊伍,也在洪江城里轉(zhuǎn)悠,任務(wù)和千人斬是一樣的。他們那邊的消息是,有幾次在街上見到了少主,可少主太古靈精怪,一眨眼工夫,又跑沒影了。
千人斬之所以在一個街頭餛飩攤前停下來,不是想吃什么,他們才剛剛吃過。他是看到了老布胸前掛著的十字架。千人斬的胸前也有這么個十字架,是十多年前在云南驛道上搶了另外一個土匪的,戴在胸前也就是好玩,后來戴習(xí)慣了,就一直戴著。這次進洪江,擔(dān)心一些明顯的特征被人認出,他不得不取下來,放在山洞中。狼王看到老布胸前的十字架,就想問個清楚,這個十字架究竟有逑用。
程正光以為老大想吃餛飩,扔在桌子上一塊銅板:“煮三碗餛飩,多放辣子,錢就不用找了!
一碗餛飩也就幾文錢,一個銅板值八十文呢。老王難得遇到這么大方的客人,連聲道謝,揭開鍋蓋子,下餛飩。
狼王說:“多煮一碗,給他。”他指的是老布,此刻,他正坐在老布旁邊。老布仔細地打量他,他也看了看老布的臉,目光落在老布胸前的十字架上。
他問老布:“你是啥逑地方的人?”
老布在洪江已經(jīng)有六年多,經(jīng)常到鄉(xiāng)下傳教,能聽懂這個逑字,是一些粗人的口頭禪。老布不生氣,笑瞇瞇地道:“我從意大利來……”
程正光插了句:“比洪江大嗎?”
老布斟酌了一下:“意大利是一個國家,在遙遠的西方……中間隔著太平洋,坐船要幾個月……”
狼王用手指了指老布胸前的十字架:“別扯啥逑太平洋的。你戴的那個東西有什么用?”
老布頓時精神大振:“十字架是一種古老的標(biāo)志,具有極其特殊的神秘意義。在巴比倫時代,十字架代表太陽神。同時,十字架也代表生命之樹,是一種生殖符號。豎條代表男性,橫條代表女性。”
老布說了一堆,狼王等人根本聽不懂,最后這句,他們聽懂了。
狼王說:“原來,十字架就是男人搞女人。有點意思!
老布覺得狼王這樣說,是對上帝的褻瀆,有點不快,卻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是耐心地解釋:“十字架還是一種古代的刑具,專門用來處決死刑犯。當(dāng)初,基督耶穌被猶太教當(dāng)權(quán)者拘送羅馬帝國駐猶太總督彼拉多,并判處死刑。耶穌被綁在十字架上,死后第三日復(fù)活,復(fù)活后四十日升天。因為十字架和基督耶穌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因此,在基督教圣徒心目中,十字架,便有了特殊的意義,被用作堅定信仰、潔凈心靈之用,是神圣的。”
老王給幾人端上餛飩。老布說得滔滔不絕,狼王千人斬和程正光聽得一頭霧水,老布也看出兩人疑惑,就總結(jié)了一句:“就是主的福音,要拯救世界上的人。”
程正光說了句:“天下這么多人,他救得過來嘛!”
老布嚴肅地說:“主是無所不能的,你們要相信主!
程正光吃著餛飩,一邊搖頭:“要我說,肚子餓了,相信這一碗餛飩能救命,相信個逑的主,主又不能飽肚子。”
老布有些焦急:“你不能和主說逑!”
程正光不以為然:“我說了他也聽逑不見,就他聽見了又能把我怎么樣?敢來打我呀!”
狼王把餛飩碗一推,不吃了,因為他心里不爽。老布說的神圣,他不以為意,但他說的刑具以及生殖崇拜,他是聽進去了,也作了自己的理解。十字架就是男人搞女人,那是不是說,男人搞了女人,就要在十字架上受刑?媽的,自己這幾天,天天都是昏天黑地搞女人,難道說,自己要在十字架上受刑?
轉(zhuǎn)而又想,湘西這么大,那么多山,老子想跑到哪里就跑到哪里,誰能給老子受刑?扯淡。他站起來,一言不發(fā)地向前走。程正光和另一名保鏢也沒有吃完,追老大而去。老布卻在后面說:“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不能浪費糧食。”
程正光說:“老子想怎樣就怎樣!
三個人走了一段,程正光感覺不對,問道:“大當(dāng)家的,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狼王說:“回去!
程正光暗吃一驚,這就回去了?洪江這個花花世界,自己還沒有玩夠啊。仔細一想,怎么可能玩夠?就是一輩子在這里玩,都是玩不夠的?蛇@種話肯定不能說,得說一些狼王高興的。
“可是,我們還沒有找到少當(dāng)家的啊。”他說。
“沒找到就沒找到!崩峭跽f,“他又不是孩子,還有誰能吃了他不成?”
程正光自然想到城里這幾天傳出的消息,說是白馬鏢局有一批重要貨物,將會運走。程正光眼珠一轉(zhuǎn),自以為聰明,說:“我知道了,大當(dāng)家的一定是看中了白馬鏢局的那批貨物,趕回去指揮!
“逑。”狼王只說了一個字。
程正光不懂這一個字代表的意思,還以為狼王只是扔了句口頭禪,表示對自己的認同,便說:“我已經(jīng)打聽過了,白馬鏢局上次死傷無數(shù),有些人,到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這次接了一批大買賣,見到錢,他們又不得不賺,所以,就從另外幾家鏢局請了幾名鏢師!
另一名保鏢說:“我聽說,白馬鏢局在洪江的關(guān)系不是太好,其他鏢局,肯借鏢師給他?”
“這你就逑不懂了!背陶庹f,“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肯出錢,什么人請不到?再說了,白馬鏢局短短十幾年時間,不僅能在洪江立足,而且還能坐二望一,沒逑點能耐,肯定不行!
“光知道搶!崩峭跽f,“就算逑搶,也要懂得用腦子!
“是是是,老大說得對,要用腦子!背陶庹f。
狼王興致很高,反問:“那你說逑看,你想到了什么?”
程正光咳咳一笑:“我只是在想,早晨出門的時候,和冬雨姑娘約好了的,晚上還要回去好好地干活?涩F(xiàn)在,連告別的話,都來不及說逑一聲!
“看你這點逑出息!崩峭跽f,“出城之后,你就不用回去了,先去一趟飛鷹幫。你不是在那里有關(guān)系嗎?”
程正光一時沒有轉(zhuǎn)過來,問:“飛鷹幫?我去飛鷹幫干逑什么?”
狼王鄙視地看了程正光一眼:“你去找你的那個朋友,把白馬鏢局走鏢的事,告訴他!
程正光目瞪口呆:“告訴他?如果告訴他了,他們肯定會去搶那批貨,那我們還搶逑什么?”
“腦子不逑夠用,就按老子說的做!崩峭跽f。
狼王千人斬最初確實是想搶這批貨的,他之所以在洪江留了這么多天,也是在打這批貨的主意。不過,剛才和老布的一席話,讓他改變了主意。不管老布所說是對是錯,今后,自己都要少冒險。當(dāng)然,他也有他的難處,正所謂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他現(xiàn)在可是當(dāng)近五百人的家啊,光是吃喝拉撒,一個月下來,就是一座小山。不搶肯定是不行的,可搶也要講究搶的方法、技巧。
比如眼下這批貨,狼王就想讓飛鷹幫去搶。飛鷹幫躲在鷹嘴界,離野狼谷幾百里,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椬旖缒抢锔h更窮,飛鷹幫把當(dāng)?shù)氐牡仄に压瘟艘槐,就轉(zhuǎn)到了野狼幫的地界上。狼王開始意識到,野狼幫和飛鷹幫,遲早有一戰(zhàn)。為了這一戰(zhàn),狼王早在飛鷹幫跨進自己的地界時,便開始部署。在狼王的心目中,飛鷹幫早已經(jīng)不存在了,被自己吃掉了。那也就是說,無論飛鷹幫搶了什么,其實都是在幫他狼王搶,幫野狼幫搶。
這就是狼王為什么會把嘴邊的肥肉讓給飛鷹幫的原因,他甚至為此暗暗得意。
三人這次沒有從巫水渡口出城。土匪的詭計多,不肯走原路,寧可繞一點。這次,他們走的是西邊。因為是大路,守城隊在這里設(shè)了一個卡,但只檢查進城的,不檢查出城的。狼王想到今后可能常進洪江城,便停在這里,觀察守城隊的檢查。
程正光有些擔(dān)心,小聲地對他說:“大當(dāng)家的,你想知道什么,我留在這里看吧。要不,你先找個地方歇著?”
狼王問:“你替老子看?”
程正光說:“沒問題,老大要看什么都行。”
狼王說:“老子想看美女,你也替逑老子?”
程正光慌忙說:“不不不,小的不敢!
“看逑你這點出息!崩峭跽f。
正說著,見一頂小轎急急而來,胡不來從上面下來,立即將轎夫打發(fā)走。轎夫問:“老爺,您回去不要轎了?”胡不來說:“廢什么話?我如果要,我不會說?快走開快走開。如果古大人來了看到,就不好了。”
在一旁看著的程正光問狼王:“這個人說什么古大人,誰是古大人?”
“看來,這幾天,你真的只顧快活去了。”狼王說,“難道你就沒逑聽說,黔陽縣里來了一個新任縣太爺,叫古立德?”
程正光說:“一個新縣太爺與我們有逑什么關(guān)系?”
“你真是個豬腦子!崩峭跽f,“你沒聽說,這個什么逑古大人,一來黔陽,就鬧著要剿匪?”
“剿他娘個逑的匪,哪一個新縣官來了,不是這樣說?結(jié)果又怎么樣?還不是以剿匪為名,趁機往自己懷里撈錢?你讓我相信現(xiàn)在的官府,還不如讓我相信龍王爺?shù)牡谌龡l腿。”程正光對此顯得不以為然。
遠處傳來一陣吆喝聲,隨即是馬蹄聲,眾人望去,見王順清等幾個人,騎馬而來。
狼王這才意識到,自己來巧了,恰好碰到新任縣太爺進城,洪江的官員們前來迎接。狼王不得不躲進旁邊的一間小店,找個恰當(dāng)?shù)奈恢米聛,正好?cè)面對著門外。
隨王順清一起到來的,還有洪江巡檢章益才以及洪江汛把總署的十幾名汛兵。當(dāng)然,馬智琛也來了,他是獨自一人來的,并沒有加入這個隊伍,只是遠遠地站在一旁。汛兵們在路兩邊站立,形成一條通道。
不一刻,來了兩輛舊馬車。馬車停在離狼王歇腳處不遠的地方,從他這里,恰好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馬車里面,并沒有人下來,只是旁邊的一個簾子掀了一下,露出一張清瘦的臉。
古立德探出頭說:“這一套就免了。胡師爺,你上來,其他人都回去,在巡檢司里見。”
此時,狼王才知道,前面到來的那個,原來是傳說中的師爺胡不來。
胡不來立即上了古立德的馬車,馬車繼續(xù)前行,其他人也就跟了上去。
等所有人離開,狼王才從小店里出來,出城之前說了最后一句話:“看來,這個古大人還真有點名堂!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