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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節(jié) 我姐的教育論

  那個叫陳秋的男生從床上取來吉他,他問我喜歡聽誰的歌?阿力搶著說,beyond的,她是beyond迷。然后男生就坐在最外邊的床沿上側(cè)著身子開始彈奏。

  

  風(fēng)從窗戶進(jìn)來,把燭光吹得搖搖晃晃,陳秋的臉就顯得忽明忽暗,他指法很好,掃弦很帥,高潮部分的時候就把頭仰起來,閉上眼睛,自己先沉浸進(jìn)去。

  

  阿力說:“酷斃了,來,咱們來喝一口。”

  

  我端起盆子,盆子上寫著“98道橋146”,紅色黑體字。我想這會不會是郝歌的飯盆,這個幾率是20%。我喝了一口酒,低著頭,聽吉他彈奏,看盆子里倒映的臉。

  

  我看過鏡子里的自己,看過地上的影子,看過水面上的倒影,還是第一次看酒里的倒影。我的臉和盆子一樣大小,黑乎乎的影子在酒面上晃蕩,看不清嘴和鼻子,只隱約看見兩只眼睛,在酒波里都能看到光芒。

  

  我姐說我的眼里總是會放出一種光芒,這種光芒像聚光泡一樣,像探照燈一樣,像夜空明月一樣,仿佛隨時在搜尋一切稀奇古怪的東西。她說我就是用這樣的光芒找到了她藏在枕芯里的零花錢,她日記里的隱私,還有她書包里男同學(xué)的信,F(xiàn)在我低頭看自己的眼睛,那光芒隨著酒波蕩漾,我卻不知道現(xiàn)在我該搜尋什么。

  

  我姐是每隔一段時間會執(zhí)行我爸媽的權(quán)利,對我進(jìn)行一次教育,教育的內(nèi)容會涉及到個人衛(wèi)生、個人儲蓄、個人情感以及個人理想,在后兩個方面她會花的時間多點,屬主修,前兩個方面為附帶教育,屬輔修。我姐說,你就是一棵長在石縫里的小草,沒有陽光沒有雨露照樣茁壯成長。她說我在情感方面屬先天早熟,但家庭教育嚴(yán)厲,生長環(huán)境四處受阻,可我在這么嚴(yán)峻的條件下都能見縫生長,要是再給我點雨露或陽光,不瘋長成大樹才怪。

  

  我說長成大樹不也很好嗎?

  

  我姐說,好什么好,草都變成樹了,基因變異,還好?

  

  我姐說,你跟胡揚(yáng)的每一封信都必須給我過目,我會給你分析,并指引你正確走向。

  

  我跟胡揚(yáng)通信這事我一直瞞著我爸媽,初中時我的同桌是個男生,我媽硬是找老師換成一個女生,我暗暗生氣了一個多月,我對我媽說,我和他是同學(xué)、是朋友。我媽狠瞪我一眼,說,男女之間是沒有友誼的。我媽不認(rèn)識王爾德,更沒聽過王爾德的那句話,所以,我有時想,要是我媽再早出生個100年,那句“男人和女人之間沒有純潔的友誼”會出自我媽。我媽沒讀過幾年書,卻能說出王爾德這樣的名言,所以,所謂名言與讀書多少沒有關(guān)系。

  

  我姐說:“我給你保守這個秘密吧,但你要把你們的信件通通給我看,你不能談戀愛,倒不是談戀愛影響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并不重要,有幾個人靠學(xué)習(xí)學(xué)出名的。古代人要么靠打仗寫進(jìn)歷史,要不寫幾首酸詩收進(jìn)歷史,要不就像孔孟老墨的,會說幾句嘩眾取寵的話。你現(xiàn)在要謀求發(fā)展,要走捷徑。比如說,去少林寺練狠幾年武術(shù),參加比賽,像李連杰,一舉成名;或者去北京報考電影學(xué)院,演電影,當(dāng)明星,獲金雞獎,紅遍亞洲;再不行,就寫書,像韓寒,或衛(wèi)慧,要寫就把自己寫出名;你現(xiàn)在重中之重就是尋找捷徑,而不是談戀愛,談戀愛只會毀人,談得早,毀得早;談得晚,毀得晚。”

  

  我把盆子動了一下,臉就在酒里碎了。我在想我今年20歲,再過三年,就23歲了,我媽說23歲才能戀愛,為什么是23歲呢?這個數(shù)字她是如何得出的呢?根據(jù)生辰八字計算的?還是瞎子算命給出的?還是夜里做夢用天眼看見的?三年后,我的揚(yáng)哥哥就是26歲,他在26歲之前會談戀愛嗎?還會跟我寫信大談純潔如白雪的友誼嗎?

  

  阿力說:“成功有心思?”

  

  我說:“沒啊,不是在喝酒嘛。”

  

  大雷說:“是啊,不喝酒,老是端著個飯盆發(fā)呆,沒進(jìn)狀態(tài)。”

  

  大雷問我是江蘇哪兒人?

  

  我說:“揚(yáng)州,出美女的那個城市。”

  

  我問大雷是新疆哪的。

  

  大雷說:“我是烏魯木齊的,他們幾個是石河子和阿克蘇,哎呦,阿克蘇是南疆,南疆窮得很。”

  

  大雷說話很好聽,帶著重重的維吾爾族口音,每個字咬得很重,表情也很夸張,激動的時候像好叫賣羊肉串,大雷說南疆窮時,眉毛下耷,嘴角下彎,臉就苦成了一個“窮”字,我想漢字真有意思,窮的上邊是“穴”,指家,用力把這個家舉著,就是窮。但現(xiàn)在這個字就寫在大雷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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