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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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你說你叫溫……”我把空罐子丟到一邊,又靠在毯子上歇息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問道。
“我叫溫智杰,你叫我阿杰就好了,你有沒有恢復(fù)一點,能記得起一些事情嗎?”溫智杰在我身邊盤腿坐下來。
我怔了怔,使勁想回憶起以前的事情,但腦子卻還是一片空白,這讓我一下子又感到驚慌起來,不由自主地叫道:“想不起,我想不起來,這到底是哪里。”
也許是感覺到我語氣里的顫音,溫智杰忙站起來,拍拍我的肩膀說:“不要急不要急,我相信你只是因為頭部受到撞擊,所以有暫時的失憶,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我不知道他的話是真的,還是只是在安慰我,但看他說話的樣子,我卻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能讓我鎮(zhèn)定的力量。
“那么,你能不能告訴我,這里是什么地方,發(fā)生了什么事?”沉默了好久,我才壓抑著心慌,開口又問。
溫智杰嘆了一口氣,重新在我身邊盤腿坐下,思索了一下說:“這里是四川北川縣郊外的一個地方,就在十多天前,這里發(fā)生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地震。當(dāng)時我在離這不遠(yuǎn)的鄉(xiāng)里一所小學(xué)支教,地震發(fā)生時,我?guī)е畮讉€學(xué)生跑了出來,但四處的路都斷了,我和學(xué)生們走了好幾天才遇到救援部隊,把他們帶到安置點。但是,其中一名叫小虎的學(xué)生在途中為了去找水失蹤了,所以我又折返回來找他……”
不知道是溫智杰那種淡淡的語氣刺激了我,還是從昨天到現(xiàn)在我憋著的不快終于爆發(fā)開來,溫智杰的話被我尖厲的叫聲打斷,我使勁拍打著地面,叫道:“我不信,你在騙我……這些都不是真的。”
溫智杰張了張口,正想說什么,忽然臉色一變,一把抱住我就朝地上滾去。與此同時,激烈的震動從地下傳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呼嘯,山上轟轟地落下許多石頭。
“余震!”溫智杰沖壓在他身下的我大喊了一聲,接著就抱著我的頭,自己也蜷縮起來。一直到大地的震動停止,他才將我放開。我驚魂未定地支起雙臂,赫然發(fā)現(xiàn)剛才我坐的那個地方已經(jīng)被一塊飯桌大小的石頭砸了一個坑出來。
如果剛才溫智杰反應(yīng)稍微慢一點……我不敢再朝下想了。
“現(xiàn)在你相信了吧?”溫智杰從地上爬起來,拍打著身上的土,帶著一絲苦笑問我。
此刻我的心就像處在驚濤駭浪中一葉扁舟,時而躍上浪尖,時而瀕臨顛覆。從本心上說,我根本不愿意承認(rèn)溫智杰說的一切,我真盼望眼前的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噩夢,但此情此景,讓我沒有一點逃避的余地。
這種虛幻和現(xiàn)實交織的感覺讓我很難受,同時我開始拼命地想尋回我受傷前的記憶,但越想記起來,卻越覺得腦�?帐幨幍�,根本抓不住一絲一毫的線索。我沉悶地抱起頭,很想大哭一場,卻連一點眼淚都擠不出,有的只是一種死灰似的麻木和絕望。
溫智杰有些不忍看到我臉上灰敗的表情,低下頭也不再說話,一時間,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你能不能跟我仔細(xì)說一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隔了很久,我的情緒終于平復(fù)了一點,仔細(xì)想想,就是再怨天尤人也于事無補,只得打起精神問溫智杰,因為在這樣的情況下,在此時此地,我只能依靠他。
溫智杰嘆了口氣說:“昨天我走到這里的時候,就打算晚上在這里露營,那個時候天還早,我想四下查勘一下,結(jié)果爬上那個斜坡,就看你昏迷在那里了�!�
剛剛的驚魂讓我們都耗費了很大的體力,我默然地又坐到地上。溫智杰見我恢復(fù)了平靜,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也坐到了我的身邊。想了想,他說道:“我本來的計劃是要繼續(xù)趕路的,但你現(xiàn)在有傷,這里地勢也還算開闊,我們在這里再停一天,然后就得找路出去。”
“那你還要去找你的學(xué)生,那個……小虎嗎?”我忽然想起他孤身一人出來的目的。
溫智杰的眼神忽然暗淡下來,抬頭望著天空不說話,隔了一會兒才輕輕說:“剛才你情緒太激動,我不好說得太清楚,怕刺激到你,小虎……已經(jīng)遇難了,我在前面一座山下找到了他的尸體,所以實際上,我現(xiàn)在是在走回頭的路。”
我又是一呆,心頓時有點刺痛,溫智杰口中的那個學(xué)生我雖然沒有見過,但想來年紀(jì)不會有多大,正是花朵初開,卻這么早就凋零。不過,我忽然覺得抓住了腦子里什么東西,似乎有種塞子被拔出的感覺。
“對不起,你……節(jié)哀吧�!�
溫智杰不答我的話,轉(zhuǎn)過頭用手蒙住臉,肩膀有點微微顫動起來,那樣子不用說都知道他怎么了。
我感到有點尷尬,搜腸刮肚想找點什么安慰的詞句出來,卻忽然覺得,在這樣大的災(zāi)難和悲傷面前,一切的語言都顯得那么蒼白和無力。
溫智杰忽然站起來,跑到溪水邊洗了把臉,這才又走過來坐下。我這個時候才算看清楚他的臉,他眉眼很俊朗,鼻梁高高的,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陽光的味道。皮膚不太黑,但顯得很健康,這種男人要是走在街上,絕對是回頭率超高的帥哥,盡管此時此刻我沒有心思顧及那個,但還是在心里驚嘆了一下。
溫智杰的眼睛有點紅,但情緒顯然舒緩了,低頭思索了一下,他望著我說:“這些天,我已經(jīng)看得習(xí)慣了,只是有的時候難免控制不了情緒,好了,不說這個了,反正還要在這里停留一天,不如我?guī)湍慊貞浺幌拢茨隳懿幌肫瘘c什么來吧。”
“對了,你昨天找到我的時候,我身上有沒有什么能證明身份的東西?”溫智杰說的正是我想的事情,我忙急切地問。
溫智杰撓撓頭,有點期期艾艾地說:“不好意思,昨天你昏迷的時候,我翻過你的口袋什么的,真沒找到什么。我是這么猜測的,你身上都是一些劃傷,應(yīng)該是從山上滾落下來的,腦部受到撞擊,所以導(dǎo)致了你的失憶,那么在滾落的過程中,你的通信工具和背包什么的有可能都丟失了,但從你昏迷的地方看,它們應(yīng)該不會離得太遠(yuǎn)。等你再恢復(fù)一點,我?guī)闳フ乙幌拢苍S能找到�!�
我心里升起一點希望,脫口而出道:“真的嗎?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昏迷的地方,還有,昨天你把我背下來,那么還能原路回去吧?”
溫智杰指了指前面一座山坡說:“那山崖上有個斜坡,我在那兒發(fā)現(xiàn)你的,昨天晚上你受傷太重,情緒也不穩(wěn)定,路也不好走,我不敢讓你自己走,所以只好把你背下來。”
我順著溫智杰指的方向朝上一看,頓時心往下沉,那個山崖看上去很高,而且四周根本就可以說是沒有路可走,他把我從那上面背下來,不知道有多費事。而且,昨天晚上,要是他稍微不注意,腳一滑,那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
我臉又有點白,同時心里涌上一陣莫名的感動,其實昨天溫智杰完全可以不理會我,自己離去,卻冒著生命危險把我背到這里。
“謝謝你……”我低聲說。
溫智杰詫異地瞟了我一眼,隨即明白了什么似的,笑笑說:“你不用那么客氣,那上面雖然看著挺險,但慢慢繞著圈子走,還是能找著路下來的,只是現(xiàn)在如果要爬上去就會比較費事,所以得等你恢復(fù)好一點�!�
我搖搖頭說:“不用了,我們還是盡快順路找到救援隊才是最好的選擇。至于我自己,先就這么著吧�!�
溫智杰又默默地看了看我,忽然說:“想不到你還挺堅強(qiáng)的�!�
我低下頭,郁悶地說:“是嗎,真有這么堅強(qiáng)就不會給你添麻煩了。”
“不是不是……”溫智杰認(rèn)真地說,“人遭遇巨大的突變,失憶后情緒都會有很大的變化,甚至性格都會受到影響。從昨天你醒過來到現(xiàn)在,實際上時間并不長,你就能從低谷中走出。接受現(xiàn)實,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溫智杰的話讓我心里有些暖洋洋的,臉也有點發(fā)燒,我有點無奈地笑了。
“你看,你笑起來很好看,所以說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更要放開心情,多笑一點。”溫智杰也笑起來。
心里的陰霾終于消逝了一點,我的精神也為之一振,只聽溫智杰又說:“所以,如果我的推測沒有錯,也許能幫到你�!币娢矣行┎唤�,他耐心地解釋說,“你看啊,雖然你說的普通話,但還是有點口音,而且和四川話相差很大,所以我想你應(yīng)該不是本地人,我聽你說話倒有點像是江南那邊的人,你可以順著這個思路好好想想。還有,這次地震,全國各地的救援團(tuán)體還有新聞媒體、心理專家什么的都到齊了。你的氣質(zhì)看上去不錯,應(yīng)該是接受過高等教育,但身體還是有些柔弱,所以我想你從事的工作有可能是記者、心理咨詢師一類……”
是這樣嗎?我有些迷茫地望著溫智杰,他又撓撓頭,臉上露出一絲羞澀的笑容,“我也只是猜測,反正你現(xiàn)在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就窩這里仔細(xì)回想一下唄�!�
“謝謝你,可是,難道我真有那么柔弱嗎?”溫智杰的話讓我心里有點別扭,有點沒好氣地說。
溫智杰愣了一下,見我臉上帶著笑意,便也嘿嘿兩聲又說:“好吧,我說錯了,你是大難不死的九命天貓。”
這話其實并不好笑,但我們互相看了看,還是同時笑出了聲。一時間,我覺得和溫智杰的距離又拉近了不少,前面那點疑惑和隔閡隨著這爽朗的笑聲也隨之消散而去。但笑過之后,溫智杰沉默下來,他拿過登山包,又在里面翻找了一會兒,把手伸到我面前攤開說:“你把這個吃了。”
“這是……”我仔細(xì)看看,他手掌心里躺著兩片白色的藥片。
“阿司匹林,我?guī)Я艘恍�,你吃一點,萬一傷口發(fā)炎就麻煩了。”溫智杰一邊說一邊又遞過一瓶純凈水。
我忙阻止說:“不用……我記得你昨天給過我一瓶,應(yīng)該在帳篷里,早上醒的時候我看到過。”
溫智杰從帳篷里把那瓶水翻出來,擰開蓋子看著我把藥吃了下去,說:“看來就是這樣,你的記憶功能沒有受到大的損害,恢復(fù)的可能應(yīng)該很大的,只是需要時間�!彼謬@了口氣,“可惜這荒山野地的,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你需要的是充足的睡眠和良好的休養(yǎng),現(xiàn)在這些條件卻都沒有�!�
“沒有辦法的事,就不用去想了。”雖然心頭還是有點沉甸甸的,但我還是故作豁達(dá)地說,目光觸及到溫智杰的腿上,不由得問道,“你的腿傷是怎么回事?”
“和你差不多,從山坡上滾下去的時候被落石劃傷的�!睖刂墙芎唵蔚卣f了句,隨即苦笑道,“還有一個不好的消息我得告訴你,我的手機(jī)也丟了,所以現(xiàn)在我們等于是完全沒法和外界聯(lián)系,只能靠自己�!�
“情況再壞也無非就這樣了,沒有什么。”我也苦苦一笑,又說,“好在我們還有點物資,總比其他很多人吃的都沒有強(qiáng)吧。”
我的話得到溫智杰一個贊許的眼神,“你果然有過人之處,比我見過的很多女孩子都堅強(qiáng)。”
“難道你和很多女孩子都有交集?”我打趣說,但不知為什么他這話讓我有點不舒服,語氣里帶著一絲揶揄。
溫智杰好像沒注意這一點,自顧自又說:“我以前接觸過的女孩子,要么矯情,要么是真的弱不禁風(fēng),而且很……”說到這里他打住了。
“那只能說你太不了解女人,你不知道在一些極端的情況下,女人們爆發(fā)出來的力量和勇氣是你們男人無可比擬的。”一時間,我倒忘了目前的處境,只想著和他辯論一番。
可溫智杰看來不想接這茬,只笑笑說:“是的是的,我眼前就有一位,所以我更希望你能戰(zhàn)勝自己,找回記憶。”說完,他又站起來,不過這一次他嘴里吐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是傷口還在疼嗎?”我關(guān)切地問道,他腿上的傷口看上去很有點恐怖,大大的口子張著,上面凝結(jié)著黑紅色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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