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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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那人出車禍了， 躺地上， 肇事車跑了。他老婆招手， 讓我拉�！�
“說實(shí)話，我不想拉。身上都是血，再加上我怕惹麻煩，你知道的……”廖一平有些煩悶地吐出一口氣，問我有沒有煙。
我給他點(diǎn)上一支。
“后來呢？”我問。
“到了醫(yī)院，扯皮，說是我撞的�！�
“到頭來，為了避免麻煩，還是賠錢，息事寧人，要不然連活兒都拉不了�！绷我黄侥檬种�輕輕抓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煙灰輕輕落下，染白了他的頭發(fā)。
“操他媽！操！”廖一平輕聲罵道，他的聲音很輕，可是我依然能聽出來隱藏在語言之下的惱怒和憤恨。
“你說這他媽叫什么事兒？”
我靜靜靠在車椅上，看著廖師傅。原本濃密的眉毛，此時像是墨團(tuán)一樣，擰在一起，雙眉之間現(xiàn)出川字形，兩頰因為情緒都染上了一層如同醉酒的紅色。
“我老婆說我是個大傻逼�！�
“我覺得自己也是。”他說。
車緩緩停下，紅燈。
廖師傅握著方向盤，低聲說：“想殺人，當(dāng)時我的感覺就是想殺人。媽了個逼，看誰不順眼，就撞死丫！”
“那一陣兒老想著這個，天天心里跟燒了一團(tuán)火似的。”
“五月十七號，我還記得日子，往勁松派出所走的那條道。一個傻逼騎摩托逆行，直接沖著我來了�！�
“當(dāng)時我就握著這方向盤，腳挨著油門兒�！�
“我真的想撞死他了！真的！”廖一平深吸一口煙，“你媽了個逼的，怎么都是你們這些雜種違反交通規(guī)則��！怎么總是你們欺負(fù)別人�。∥腋�覺整輛車都發(fā)燙了，馬達(dá)嗡嗡地響！踩！撞死丫！”
我看著廖一平，滾燙的煙氣彌漫在車廂里，帶著殺意。
紅燈滅，綠燈行。
出租車又緩緩開了起來。
“我給了自己一巴掌，特狠的那種，把自己嘴巴都抽出血了。”廖師傅瞇著眼睛說。
他把煙頭扔出窗戶外，指著放在駕駛座左邊的照片說：“我想了一下她們。”
“那腳油門兒，還是沒踩下去�！�
出租車靠路邊停了下來， 再往前路不好開， 我說我自己走過去得了。
混在體內(nèi)的酒精都隨著汗流了出來，廖師傅說得平淡，我卻聽得驚心動魄。
他把車廂燈打開，埋著頭給我找零錢。
“你說這年頭，做個好人怎么就這么難呢？”他問我。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
“別做好人，好人都活不長�！绷我黄降�著頭說。
我推開車門，緩緩往學(xué)校走，覺得心里憋悶得厲害。我的身后，廖一平開著車慢慢地退去，像是要把自己隱藏在黑暗里。
但過了一分鐘，我的耳邊突然傳來汽車喇叭聲，扭頭一瞧，竟然是廖一平開著出租車趕過來了。
我停下，他的車也停下。
他搖下車窗，看著我，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好幾次，卻又閉住。他用鼻子吸著氣，像是要鼓足氣兒似的，太陽穴的青筋突突地跳動著。濃濃的眉毛伸展著，像是筆直向前的公路，細(xì)小的眼睛睜開來，如同閃爍的車燈，廖一平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盤，大聲說道：
“可是我他媽還是想做個好人。”
說完，廖師傅有些不好意思地沖我笑笑，關(guān)上車窗，掉頭。
樹立在兩邊的大廈，好像都映照著光亮，將他前行的道路輝映得無比光明。那輛不知開了多久的破出租終于駛離了我的視線。然而馬達(dá)聲卻始終回響在我的腦海里，那聲音越來越大，直至震耳欲聾。
雞賊的，利己的，個人的，墮落的，自私的，在這座城市里茫然不知的出租車司機(jī)，與此同時卻又是懷有夢想的，善良的，偉大的，向前的，在這座城市里討生活的駱駝祥子。
他們依舊在這座城市里，不停地奔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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