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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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各樣的娛樂場所如同雨后春筍一般的出現(xiàn),傳統(tǒng)的歌舞廳無人問津,轉(zhuǎn)瞬間就被迪廳所取代。人們不再摟著膀子快三慢四,而是磕點藥之后相互摸著屁股瘋狂搖頭。時尚KTV出現(xiàn),里面的陪唱小姐個個水嫩,只要給錢就陪著你不著調(diào)的狼嚎一番,順便還讓你上下其手。洗浴中心大氣豪華,就開在縣委市委對面,門當戶對。里面有洗浴有按摩有全身推拿,什么冰火五重天電光毒龍鉆,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城里的幾個盲人按摩店統(tǒng)統(tǒng)倒閉,幾個瞎子只能重操舊業(yè),跑到街上拉起了《二泉映月》。就連理發(fā)店也變得光怪陸離,成片成片涌現(xiàn)出來的溫州發(fā)廊門口掛起粉紅色的燈箱,里面的理發(fā)小姐穿著內(nèi)衣拿著剪刀晃來晃去,卻吸引了大批青壯年男子趨之若鶩。五四路上的老字號“工農(nóng)理發(fā)店”一時間門可羅雀,大師傅穿著白大褂坐在店里呆若木雞。就連墻上粉刷的大標語“毛主席無限信任華主席”也變成了“出門打工,預防艾滋”。
商業(yè)圈要興建,商業(yè)街要大干。平房瓦房一律干倒,由承包商承包的大片樓房拔地而起,速度快的好像雨后春筍。沒了房子的人去哪住沒人管你。好好的路拆了重修,修了再拆,反復再三。問之,則對曰:“懂個屁!這里要建成CBD!”
是的,沒人明白什么是CBD,這些樸實的老百姓們甚至連ABC都搞不清楚誰排在前面。不過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幾百萬人口的城市,說變就變了,如此的迅速和徹底,沒有一點猶豫,就像樸素的農(nóng)村小姑娘進了大學之后一樣。
拆遷,這是曹州城變化中最顯著的一個標志。以前拆遷并不常見,但自從經(jīng)濟大潮裹著曹州往前飛奔的時候,拆遷已經(jīng)成為了家常便飯。到處都在拆,拆的烏煙瘴氣,雞犬不寧。市委還提出了一個口號:“拆掉一個曹州,建設(shè)一個曹州!
反正當我去外地上高中的時候,我只見到了曹州被拆掉,一直到現(xiàn)在,還在拆。我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開始準備建設(shè)一個曹州,是不是要等到2012以后,請外星人來幫忙。
我本來是不愿意去外地上高中的,但被逼無奈。中考失利之后,我不愿意復讀,覺得再復讀也就那樣了,應試那些事兒,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以我的分數(shù),上本地高中需要花一大筆錢,美其名曰“學校贊助費”。我不愿意讓二叔給我拿這么一大票錢出來。
理所當然的,王二胖子也沒能考上高中。要是我沒考上他考上了,我非當著他的面撞死不可。我學習算一般,但王二胖子那根本就是不靠譜。上次語文考試,有一道填空題“千里馬常有,而——”,王二胖子直接填了“而母千里馬不常有”。其實這還不是最離譜的,另一道題人家填的是“聽君一席話,圣斗士念書!
王二胖子他爹明白他也不是學習的這塊料,又覺得上學讀書嘛,其實去哪都一樣,于是就給他聯(lián)系了一所外地的民辦高中。
王二胖子問我去不去那所高中,也好做個伴兒。雖說在外地,其實那所高中也不遠,就在濟寧,靠近梁山,沒事還可以去瞻仰一下水滸遺跡。更重要的是,那所民辦高中學費很低,不要一分錢的什么贊助費,正好適應我等囊中羞澀之人。
我跟二叔商量了一下,說了想去這個高中讀書的想法。二叔也贊同我的意見,他雖然對于應試制度缺乏足夠的切身體會與理解,但也不是頑固之人。二叔覺得出門求學更鍛煉人,一個人只身在外,凡事都要自己操心,能很快的自立起來。在二叔的支持下,我決定跟著王二胖子一起去濟寧上學。
臨行那一天,二叔一直送我到路口,語重心長的囑咐我:“區(qū)明,到了濟寧那邊就是你一個人了,自己照顧好自己。凡事忍一忍,讓一讓,不要跟別人爭搶!
我說:“二叔你放心吧。還有王二胖子跟我作伴呢!
“那你也得小心照顧好自己,不能全依賴別人!
“我明白。二叔,你回吧,我這就走了!
馬騰塞給我一包東西說:“師弟,我昨天晚上炸了點饃片,拿著路上吃!
“謝謝師兄。”我接了過來,拿在手里,“師兄,我走了!
“嗯,別想家啊,好好學習。等你考上大學了,師兄從大黃鄉(xiāng)給你請一幫人來舞獅子!”馬騰拍著我的肩膀。
我點點頭,正要轉(zhuǎn)身離去,晏五又突然問我:“師兄,你啥時候回來?”
晏五長高了,個頭竄的跟我差不多。小平頭的發(fā)茬根根直立,像剛收割完的莊稼。我想了想說:“寒假的時候回來吧。師弟,在家好好練拳,我走了!
我背著行李轉(zhuǎn)過了頭,很快的向前走去。我不敢回頭,強制忍著某種情緒,盡量讓自己的背影在他們的視線里變得穩(wěn)定一些。第一次,我知道了離家的滋味。這種感覺瞬間就沖垮了即將自由帶給我的喜悅。
曹州火車站永遠都是那么的熙熙攘攘,打工的,上學的,是廉價勞動力們的集散地。這里每天發(fā)出和接收全國鐵路線上最多的綠皮車,夏天悶熱,冬天冰冷,并且速度奇慢,逢站必停。除此之外,綠皮車還是所有其他列車欺負的對象,經(jīng)常無緣無故的停在半路上,待其他的車輛經(jīng)過之后,它再緩緩移動。沒辦法,這是由票價所決定的,其實鐵路跟公路在本質(zhì)上沒有區(qū)別。夏利讓別克,天津大發(fā)讓勞斯萊斯。中國人是決然不會讓裝著空調(diào)軟座的高檔列車給拉著一車廂民工學生的綠皮火車讓道的,這不符合規(guī)矩。當其他顏色的列車從靜靜等待的綠皮火車旁邊呼嘯而過時,滿身大汗臉部黝黑的民工就會無比羨慕的望著窗外,驚訝的說,我操,真快。
買好了車票,我打趣王二胖子道:“哎,胖子,你說你爹怎么舍得讓你一個人出去上學?你家又不差錢!
“我爹說了,在哪讀書都一樣,什么民辦公辦的,只要好好學,都是一個意思。那關(guān)羽從小沒有老師,還是自學成才的,還不一樣當了武圣?再說了,讀書為了啥,還不是為了賺錢?我爹說他從小沒上過學,但賺錢是一點沒耽誤過。萬般皆下品,唯有賺錢高!蓖醵肿油倌亲觼y濺,難得的講出了一番大道理。
我笑道:“你爹倒是看得開。”
“那是,我爹可是個明白人!蓖醵肿宇H為自得。
“對了,你家那大鍋蓋還在呢?沒被沒收了?”我又想起他家那個能看好多電視臺的衛(wèi)星信號接收器來。
“別提了,早被查了,說是危害社會穩(wěn)定。”王二胖子搖搖頭,有些沮喪。
我開導他說:“哎,查了就查了吧,人家說啥就是啥,咱們老老實實的就行。也不光咱們,我上次聽誰說來著,朝鮮那邊也不讓看,管的更嚴!
“真的?”王二胖子一聽外國也這樣,頓時心理平衡了不少。
我跟他在火車站閑聊了一會兒,距離發(fā)車的時間越來越近。我又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心道自己即將離開這座從來沒有離開過的老城了。卻沒有想到,在離開之前,我跟王二胖子還要在這里血拼一場。
四.
臨上車的時候,我在車站旁邊的小店里買了兩瓶礦泉水。站上賣的比外面貴上五毛錢,但是上了火車賣的更貴。
我進店的時候,一身五花肉的女老板正在靠著柜臺打盹。她給我拿了兩瓶水。我遞過去一張五十的票子,她眼皮耷拉著數(shù)了一把零錢遞給我。
我接過錢,自己隨手又數(shù)了一遍,然后攤開給那女人看:“老板,你少找了我十塊錢!
“?不可能吧。”她疑惑的接過錢零錢數(shù)了一遍,有些懊惱的拍拍自己的腦袋:“不好意思,有點迷糊了!闭f完又補上了兩張五塊的。
我接過錢來,在往兜里放的時候覺得有點不對勁,又重新數(shù)了一遍,結(jié)果還是少了十塊。
“還少十塊,不可能!”女老板驚訝起來,神態(tài)一看就有些做作,“我剛當著你的面補上的錢,是不是你自己拿掉了?”
就這一句話,我就明白了,我遇到了“抽錢”。
所謂抽錢,就是店員在找零錢的時候,能夠快速的從一摞錢里抽幾張出來,手法十分隱蔽。如果顧客第一次發(fā)現(xiàn)少找錢了,他們就會重新數(shù)一遍,然后補上少找的錢,但同時,又在其中抽了幾張錢出去。一般的顧客第二次就不會再檢查了。這種手法經(jīng)常針對外地人使用,沒想到,這次連本地人她都不放過。
我把錢全部攤開,放在她眼前說:“你瞅瞅,真少了十塊,你剛點給我的!
“怎么就少找了十塊了!我剛才給你補上十塊錢你沒看見是吧!你到底怎么回事,剛當著你面點的錢怎么就能少了!”女人“騰”的一下從柜臺后面站了起來,臉上的神色有些惱羞成怒。這女老板長的很是粗壯魁梧,個頭比我還要高一些。
王二胖子見狀急忙拉著我就往外走:“區(qū)明,走吧走吧,不就是十塊錢嘛,咱也不差這十塊錢!
我心知碰到這樣的只能算自己倒霉,錢肯定是要不回來了,就跟著王二胖子往外走。誰知那女老板不依不饒,從柜臺后面竄出來一把拽住王二胖子的領(lǐng)子:“死胖子,你別走,誰少你十塊錢,你把話說清楚!”
我暗道不妙。王二胖子這人雖然平時懦弱,但凡是人都有死穴的。他的死穴就是千萬不能說他是“死胖子”!王二胖子曾經(jīng)鄭重其事的這般勸誡過:“如果非要稱呼我為胖子的話,請把那個‘死’字去掉。”
女老板就這么一下點中了王二胖子的死穴。王二胖子當時就瞪眼了,回頭一聲大罵:“潑婦,滾你媽蛋!”
女老板立刻瘋了,抓著王二胖子又踢又撓。我一看這架勢趕緊上去就要拉開。王二胖子雖然沒有練過,但一身的滾刀肉也不是白長的,使勁一推,一下就把那女老板撂倒在了地上。她倒地之后立刻拍著大腿哭喊起來:“打人了,來人啊!出人命了!”
我一聽這哭腔,就知道麻煩了。果不其然,我跟王二胖子剛抬腿出門,“呼啦”一下圍過來六七個漢子就把我們給堵那了。還有兩個光著身子,全身肉膘的肚皮上一個紋了虎,一個紋了鷹,跟他媽動物世界似的。
王二胖子一把就攥住了我的胳膊,我能感到他哆嗦了一下。
“操,兩個毛頭孩子!”紋鷹的那位說話了,“敢在火車站打人?吃了狗膽了是吧!”
我說:“她抽我錢。”
“放你娘的屁!誰抽你錢,別睜著眼說瞎話!”女老板在后面大聲吆喝著,還賴在地上不起來,“打死我了,這兩個家伙找事,打死我算了!”
“三哥,就兩個小屁孩,讓我上去辦了他!币粋漢子擼起袖子,說著就要過來。紋鷹的一抬手攔住了他:“別急,先問問清楚,隨便打人可是犯法的,咱能不動手就不動手!
我說:“這樣,咱可以找警察過來評評理!
“找你的娘的屁過來!”紋虎的那位說話了,“你倆哪片混的?”
我說:“我們哪也不混。”
“操,哪也不混就敢在這撒野,活他媽膩歪了吧。今天這事,你們別想說走就走了!”
我說:“我們還要趕車!
“你愛趕啥趕啥,我不管。你們打了人,我也不訛你們,拿五百塊錢醫(yī)藥費,你們滾蛋。少一分,別想出這個站!
王二胖子拽著我的胳膊,緊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我說:“五百塊錢?這還不是訛人?五塊我有,五百沒有!”
“沒有?”紋鷹的說著上來就是一巴掌,“我他媽看你有沒有!”
我反射性的一矮身子,那一巴掌貼著我的頭皮扇了過去,我能感覺到頭發(fā)都被吹了起來。我沒有還擊,因為我知道一旦動起手來就麻煩了。這群人是火車站里的地頭蛇,這里是他們的地盤。
“操,你還敢躲?”紋鷹的甩甩手腕,還要上來動手。
“區(qū)明,可別動手,說句好話吧……”王二胖子在我旁邊哆嗦著說。
我說:“大哥,你看是這樣,錯真的不在我倆,我倆就是進去買瓶水……”
“別廢話!今天這事沒完,要么錢拿出來,要么人躺地上,你選一個吧!”
“你現(xiàn)在拿錢,我不打你。你要不拿,我打死你!”后面一個小青年跟著惡狠狠的咋呼道。
我身上確實能拿出來五百塊錢,但那是我的學費和生活費,給了這幫人,我跟王二胖子也不用去濟寧了,直接就可以打道回府。我往外瞅了一圈,圍觀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的,但沒有一個人為我們說話,都站在那看熱鬧。那急盼的眼神好像在說怎么還不開打。我看見有一個穿著警服的騎著踏板過去了,連往這瞅都不瞅一眼。
我把心一橫:“好,那你打死我吧!”
“操!”紋鷹的一拳就打了過來,直奔我的面門。我往前一竄靠近他的懷里,小幅度的擰腰蹬地,幾乎零距離的情況下在他的鷹眼處狠狠的打了一拳。他這只鷹紋的很巧妙,鷹眼正好紋在了肚臍眼的位置。在我拳頭的沖擊力下,滿是肥膘的肚子像被撞擊的水球般震顫了一下,接著他“哎呦”一聲趴在了地上。
人體超過百分之八十都是由水構(gòu)成的,這一拳的力量雖然不足以完全穿透他肚子上厚厚的脂肪,但已經(jīng)引起了里面水分的震顫。在這種情況下,震顫力量可以直接引起內(nèi)部腸胃的震動,其效果不輸于穿透力。只是一拳,他就徹底的失去了反抗能力。其他人大呼小叫著,隨后像蝗蟲一樣朝我圍撲了過來。
我雖然練拳多年,但畢竟年齡不大,從來沒有跟成年漢子交過手,起碼沒有跟這么多的漢子交過手。勉強扛了一陣,我就感覺到了自己力量的軟弱,在群毆性的拳腳面前,我只能抱著頭縮起身子防御,任憑拳頭敲鑼一般的落下,我也顧不得拿行李了,抱著頭就想往外竄,事先瞄了一圈,竟然發(fā)現(xiàn)王二胖子沒影了!
人呢?是被打翻了還是一個人先跑了,這小子也太不夠義氣了!不過我隨后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這么多人圍著,他不可能跑的出去,難道已經(jīng)躺在地上了?我抱著腦袋在地上搜尋了一圈,還是沒見著他的影子。這時候不知道哪個家伙踹了我一腳,堅硬的皮鞋跟正踹在我的后腦勺,讓我的頭一下磕在了小店門口的門框上,腦袋里頓時“嗡”的一聲。隨后不知道又有多少拳打在了臉上,我使勁抱著頭都防不住了。
“操你媽,我砍死你們!我砍死你們!”我忽然聽到了王二胖子癲狂的聲音傳來,他手里拎著一把嶄新的菜刀就從小店里跑了出來,跟瘋了的公牛似的,跳起來就要砍人。地頭蛇們都被他給嚇了一跳,紛紛往后躲。周圍看熱鬧的一看動了家伙,立刻哄散了。王二胖子掄著菜刀就追那個光著膀子紋虎的家伙。我急忙喊道:“二胖子,別……”話沒喊完,鼻血就嗆了一嘴。
紋虎的在前面跑,王二胖子掄著菜刀在后邊追。我眼瞅著一個人掂了塊板磚上去,從后面拍在了王二胖子的頭上,一下就把他給拍倒了。當時我就眼紅了,拿袖頭一抹鼻血,大喊一聲“操你媽”就沖了上去。
那家伙又把手里的板磚朝我扔了過來。我沖勢不減,閃身避了過去,直接奔到了那人面前。他有點傻眼,我跳起來雙拳一齊朝他耳根砸去,兩個大拇指的指節(jié)突出,直沖耳內(nèi),名曰“雙峰貫耳”。兩股力道互相夾擊,透過耳道直達顱內(nèi)。那人“呀”的一下,腦袋前后晃了晃,應聲而倒。
我拾起王二胖子丟在地上的菜刀,追著誰就一陣亂砍。這菜刀不比三棱刮刀或者卡簧,只能砍不能捅,畢竟不是專業(yè)工具。打過架的都明白,砍人跟捅人之間是有巨大差別的。掂菜刀砍人這玩意只能說是嚇唬人,因為只能砍人而不能殺人,不比三棱刮刀或者卡簧,一刀捅在胸腹部位就基本定局了。而對付膀大腰圓的大老爺們,你砍他個幾刀他照樣活蹦亂跳的跟個蝦似的。所以說,如果聽說有誰被菜刀砍死了不是挨的刀太多了就是倒霉到家了。都說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但從本質(zhì)上講,菜刀的殺傷力實在有限,更多的也就是一種精神上的震懾。
但這精神上的震懾對付普通人已經(jīng)足夠,一群剛才還耀武揚威的地頭蛇四處亂竄,竟然沒有人想到再去小店里拎出來一把菜刀跟我對砍。我接過了王二胖子的旗幟,死死的追著紋虎的那光膀子就要來上幾刀。紋虎的繞著站前廣場瘋跑起來,喊叫的聲音都走了調(diào):“我操我操,這小子瘋了,要殺人!快點叫人!快點叫人啊!”
我還沒來得及給他幾刀,那邊果然又來人了,十七八個,說黑壓壓的一片有些夸張,但在我心里已經(jīng)跟黑壓壓的一片沒有區(qū)別。我心道完了,今天非擱這不可。領(lǐng)頭的那人大喊一聲:“操你媽!扔了刀!再動廢了你!”
我立即愣了一下,怎么這聲音聽著有些耳熟?
五.
我拎著菜刀轉(zhuǎn)過頭去,看到一大票的人已經(jīng)涌了過來,手里還拎著鋼管和自行車鏈條等若干專業(yè)的打架工具。領(lǐng)頭的那個人穿著一件緊身黑背心,胳膊和胸口上全是裸露出來的刺青紋身。兇狠的刀條臉上凹凸不平,殘留著幾排青春痘被擠壓過的痕跡。他舉起手里的黑色橡膠棍子指著我吼道:“操你媽,讓你放下刀聽見沒有!”
我覺得這人眼熟極了,又想了一下,脫口而出:“雷子?!”
雷子愣了一下,隨后也認出了我。自從他師父李紅生出車禍死了之后,雷子沒了靠山,在縣里跟其他的混子幫派火拼了幾場之后就銷聲匿跡了,沒想到跑到車站這里又混了起來。我心道這下徹底完了,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馬騰當時一條凳把他下巴打斷的那一幕我還記憶猶新。
“雷子哥,這小子瘋了!”紋虎的那光膀子大漢跑到雷子旁邊,伸手就要拿他手里的橡膠棍。雷子沒給他,卻一腳把他給踹到了地上。
漢子倒在地上,有些暈了:“雷子,你這是干啥!”
雷子沒搭理他,往前走了兩步,看著我:“馬騰的小師弟?”
“是!”我攥緊了手里的菜刀,又拿袖頭抹了抹流了一嘴的鼻血。心想今天跟他拼了,砍倒一個夠本,砍倒兩個賺一個。
雷子又看了看順腦袋瓜子流血的王二胖子,說:“跑車站找事來了?”
“抽了我的錢,還不讓走,非要訛人。”我咬著牙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
“雷子,廢了這兩個小逼,他媽的下手真黑!”紋鷹的那漢子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走過來,手還捂著肚子。他從一個混子手里拿過一條自行車鏈子,上來就要動手。
“住手!”雷子吼了一聲,拿橡膠棍子指著他,“我說讓你動手了嗎?”
“雷子,你這啥意思……”紋鷹的愣住了,看著雷子。
我以為雷子要跟我來一場單打獨斗,卻沒想到他對我擺了擺手:“你們走吧!
其他人都愣住了,紋鷹的跟紋虎的漢子一起叫了起來:“雷子,你這是干什么?”
“怎么,我說句話還不好使?”雷子回頭,臉梆子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誰不服的,站出來。”
我知道雷子這家伙絕對是個心黑手辣的主,這一點從當時在醫(yī)院里打架就可以看出來。他最后被馬騰給放倒了,那是功夫不如馬騰,但論到打架的膽子和下黑手的力度,他甚至要在馬騰之上。
普通混子只有仗著人多欺負人的膽子,連把人打殘的膽子都夠嗆能有。而雷子不,這家伙一旦動起手來,打急了眼非要下死手不可。屬于你給他刀,他就敢捅的那種。李紅生死了以后,雷子跟當?shù)氐幕熳佑羞^一次比較大的火拼,并且就在派出所的門口,據(jù)說是為了爭地盤。當時天快黑了,他一個人拎把開山刀,跟十來個混子廝斗在一起,打的周圍的野狗都躲的遠遠的。那場架完了之后,當天夜里就下了一場大雨,把地上的血水沖刷的干干凈凈。到了第二天的時候,人們在派出所門口發(fā)現(xiàn)了一只被浸泡的慘白慘白的斷手。
那只手肯定不是雷子的,因為他四肢俱全。所以那只手一定是對方團伙的,并且是被雷子給砍下來的。到底是哪個人斷的手最后也沒人知道,因為那伙人徹底被雷子打怕了,打服了,架打完之后就退出了那片地盤。而公安局的領(lǐng)導對這個發(fā)生在派出所門口的打架事件非常惱火,認為這個事件極其惡劣,在社會上造成了很壞的影響,嚴重的削弱了我公安部門的形象。于是立刻發(fā)行了公捕文書。
李紅生已經(jīng)死了,人走茶涼,沒有人會因為他是李紅生的徒弟而給他面子。失去了靠山的雷子只能銷聲匿跡,無聲無息的從縣城里消失了。都以為他隱姓埋名躲到了鄉(xiāng)下,沒想到他又在火車站混的風生水起。
像這樣的混子,到了哪里都是個狠角色。所以他的那句“誰不服的站出來”一撂下,立刻沒人吭聲了。
我手里還緊緊的攥著菜刀沒動。我不知道雷子為什么要放我們走。雷子有些不耐煩了,問我:“你是不是不想走了?”
我這才走過去扶起王二胖子,拾起地上的行李。但我手里仍舊緊緊的拿著菜刀沒丟,他只要趕上來,我就敢下死手砍他。對付這樣的人,有一絲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墒抢鬃記]有上來,他又對我說了一句:“還有,回去對你師兄說,就說我說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當時好像挺流行這句話的,上至經(jīng)理領(lǐng)導,下至販夫走卒,都喜歡在最后的時候丟下這么一句話作為結(jié)尾陳述?上У氖牵鬃佑行膱蟪,馬騰卻不給他留下報仇的時間。
直到進站之后,我才丟了菜刀,站上的工作人員跟看怪物似的看著我。當時火車站不如現(xiàn)在這般正規(guī),還有警察坐鎮(zhèn)查詢身份證,要那樣我肯定走不了了。進站之后已經(jīng)停止檢票,距離發(fā)車的時間也就只剩下了三四分鐘。我跟王二胖子推開鐵門就朝站臺奔去,完全不顧檢票員在我們身后的大喊大叫。我跟王二胖子剛跳上火車,車廂就一陣哆嗦,跟爬到炕上抱住大姑娘的老頭似的。窗外的景物慢慢向后移動,我倆同時嘆了一口氣,好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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