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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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真淡淡一笑,卻令人悚然一驚!她的眼中,有著似冥黑最深處燃起的火焰,不再低迷、不再頹廢,竟是睥睨天下的高華流光——
“你們這幾個,一起上如何?”
她的眼并不看這驚惶失措的幾人,仿佛有無限倦意,又仿佛安穩(wěn)靜謐,清澈的黑眸,隔著千山萬水,遙望著那宮闕千重的一處——
你們個個都想將我千刀萬剮……
即使是冥冥中的司命之神,也始終不肯饒過我。
可是,真要讓你們失望了。
她輕輕咳嗽著,低啞的聲音在夜幕中傳出很遠(yuǎn)。鮮血染滿了她全身,也不知是敵手的,還自己身上涌出的。幾乎所有的意識都要被席卷而去,剩下的,只有那響徹心中的一句——
要活下去。
素衣未成妝,惟有血色長留,一天月明如霜,仍是獨對寒刃冷光。這一刻,她終于意識到,這個世上,再無人可以倚背而戰(zhàn),這個世上,終究,只剩下她一人而已。
朱聞不疾不徐地到達(dá)金廟時,那顏族長已然被五花大綁,身上卻仍是金絲玉帛,奢華亮眼。
朱聞微笑著走近,居高臨下地問候道:“族長,真是許久不見了!”
“聞侯!”
那顏族長抽搐著一張胖臉,大聲喊起來——他并未老眼昏花,已然瞥見朱聞笑容下的凜冽殺意,此時他也顧不得什么了,只是高聲喊道:“聞侯,你須得饒過我才是!若非是我,你今日縱使得勝,卻也是命喪黃泉!”
“哦?”
朱聞頗覺意外,挑眉冷笑,等待著下文。
“你是燮國的柱石棟梁,朝廷早就注意上了你……”
那顏族長喘息著,繼續(xù)說道:“壽山侯石秀大人,先前就遣使過來,說愿與我合作,趁這場邊境之亂,將你當(dāng)場刺殺——是我騙他們你已回轉(zhuǎn)后方,你這才沒有遭到毒手……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殺我!”
朱聞聽到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頓時也心中一凜,他沉思片刻,卻終于笑道:“族長你如此作為,也是有自己的盤算的,我又何必稱謝?”
那顏族長老臉一紅,他心中早有計較:壽山侯雖然說得天花亂墜,其勢力卻遠(yuǎn)在天邊,鞭長莫及。自己若真跟他合作,一旦朱聞?wù)嬗龃躺硗觯仆蹙退阍俨粣壑剡@兒子,也必然會發(fā)傾國之軍,將自己這個小小部族殺盡——顏部雖是勇悍北狄的一支,卻緊貼著燮國,須得看人家眼色行事。
更何況……他眼中閃過一抹狡詐之色:在燮國王廷的那一位王子,才是自己真正的合作對象,他設(shè)下這邊境的局面,只是讓朱聞有率軍圖謀不軌的名聲,卻并不希望他就此死在邊疆……把水?dāng)嚮炀蛪蛄,不需要多生枝?jié)!
他的美好遐想,在觸及朱聞的譏諷目光時,瞬間冷卻——自己原本是為了把水?dāng)嚮欤瑓s怎會陰差陽錯地成為朱聞的階下囚呢?
朱聞瞥了他一眼,笑道:“族長你放心,你不欲殺我,我也同樣不愿你死——你這條性命,可是能換來無數(shù)糧食錢帛呢!”
族長一聽,面色都漲成醬紫色,終于忍不住破口大罵道:“朱聞你這個劫匪、小賊!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朱聞微微聳肩,笑意越發(fā)加深:“你害我損失那么多糧草,不把你搶個精光,我的英名何存?”
聽到這一句,左右兵士再也忍不住,哄然大笑起來。
朱聞意態(tài)自在,笑到一半,卻隨即心中一冷,笑容僵在臉上——
刺客已去了后方……
那么,疏真!
他仿佛五雷轟頂,驚得面色大變,隨即疾奔沖出,信手拉過韁繩,長驅(qū)奔馳而去。
朱聞一路疾馳,將坐騎鞭得近乎脫力,終于在不遠(yuǎn)處的前方看到一地狼藉。
夜色蒼茫,冰霜將滿地染成銀白,但見明月于云端時隱時現(xiàn),螢光溫潤。
車駕在前方傾倒,七橫八落的尸骸臥在滿地血污里,更是觸目驚心。
一陣涼意沁入他的心中,仿佛有一道無形之手,攥住了他的心。朱聞的銳利黑眸中閃過焦灼,心跳也越發(fā)加快。
他大步流星向前走,極目在倒臥的肢體中搜尋那一抹倩影,遍尋不見之后,他心中卻越發(fā)煩躁。
他沿著血跡向前,山坡逐漸往上,樹枝低垂,四下越發(fā)寂靜,無聲的蕭瑟中,朱聞發(fā)覺自己掌心都有些出汗,一顆心吊到了最高處——
“你……是來救人的,還是來收尸的?”
微弱的話音,下一瞬突兀出現(xiàn),卻是清澈宛如冷泉,在暗夜中宛如珠玉瀉地,字字清晰。
猛然轉(zhuǎn)身,朱聞赫然發(fā)現(xiàn),山坡半腰處一棵矮樹下,竟坐著一人!
唯一活著的人!
周圍一圈狼藉的尸體,疏真背倚樹干,一身素衣染血,卻仿佛要融入這淡淡的月華之中,透明得幾近消逝。
她漆黑的長發(fā)紛亂垂落,晶瑩面容上眉目都瞧不真切,惟有左手中那一截利刃,仍牢牢握在掌心,劍光吞吐間,竟似天光拂下,別有一重凜然之色!
朱聞凝望著她,只覺她已是搖搖欲墜,可那看似不經(jīng)意擺出的姿勢,竟是攻守兼?zhèn),完美到難有破綻可尋!
大概是失血的原因,她黑幽幽的眸子有些渙散迷茫,而周身戒備緊繃的殺意卻越發(fā)深重!
“是我……”
朱聞的聲音,帶著自己也未曾發(fā)覺的驚慌關(guān)切。只見疏真眨了眨眼,仿佛要奮力認(rèn)出他的模樣,卻終究身子一晃,如雨中之蝶一般無力跌落——許久的搏命殺戮和緊繃心緒,終于在這一刻輕松釋然!
“小心!”
朱聞一驚,連忙搶步過去,極為驚險地接住了她。
冰冷嬌小的身軀,如同其中的靈魂一般,宛若輕云,杳不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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