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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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私密的創(chuàng)作空間,的確是她最需要的。
夏初妤大一那年,學(xué)校將年度市級文化會演全權(quán)交由她負(fù)責(zé)。誰知表演前夕,夏初妤辛苦編排的舞蹈刻錄光碟卻被人盜走。傷心之余,她唯有爭分奪秒重新刻錄,然而禍不單行,表演當(dāng)天再次殺出黑馬,向如清的舞蹈不僅與她如出一轍,更是反咬一口,說夏初妤抄襲她的構(gòu)思,這兩盤光碟就是最好的證據(jù)!
沒有人見過夏初妤之前放在舞蹈訓(xùn)練室里的光碟,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是她道德敗壞,哪怕她詳盡說出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靈感也無人相信……最可笑的是,這些靈感反倒成就了向如清的獲獎感言,她在臺上星光熠熠,憑此一舞躍為年度紅人,而夏初妤則險些被逼得退學(xué)。
她以前從不會與人交惡,可自此卻也知道了要與向如清涇渭分明。
現(xiàn)下顧元灝替她想得這樣全面,所有的一切都幫她辦妥……夏初妤怔然,心底浮起柔軟的感動。
其實他本不必要為她付出這么多,因為她注定無法回應(yīng)這份喜歡。
兀自失神間,顧元灝將備用鑰匙遞給她:“這里離你學(xué)校也不遠(yuǎn),坐公交半個小時。換衣間里面就是盥洗室,練完舞之后記得洗澡換衣服,免得著涼。還有,這件事先不要告訴任何人,以后要練舞你就來這兒,記得去上海的前一晚上打電話告訴我!彼灰粐诟劳,低沉有力的聲音一下一下?lián)粼谒男拈g。她看見不艷不炙的陽光打在他的側(cè)臉上,曬出好看的輪廓。
好像她剛認(rèn)識他時,他就很善于同人玩心理戰(zhàn)術(shù)。
那時候,顧元灝給她的感覺就是“冷”。哪怕他撞見了夜里做噩夢驚醒,蜷縮在墻角抱膝哭泣的她,也只是丟下一盒紙巾:“你的眼淚只會讓仇者更暢快,還不如早早擦干凈眼淚,然后有空想想怎么讓那些把你弄哭的人去哭。”
她被他不屑的語氣傷到,瞪著大眼睛盯著隱于黑暗里的漂亮輪廓,宛如高高在上的天神的他。
他一字一句道:“你要記著,懦弱永遠(yuǎn)都不要表現(xiàn)在人前!
這句話,她一直銘記至今。
這二十五天里,顧元灝再沒有出現(xiàn)。
顧安堂的實習(xí)通知已經(jīng)發(fā)到她郵箱,時間恰好在她決賽結(jié)束之后。
夏初妤只帶了個簡易的拉桿箱,里面裝著比賽用的衣服、光碟、道具等。水靈輸在復(fù)賽這輪,她獨自從上海的機場走出來時,仿佛耳畔還回蕩著臨行前水靈的喋喋不休:“好你個初妤!這么大的好事你連我也瞞著!你還說你跟顧元灝沒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你個大騙子……”
夏初妤穿過人群,走向出租車站點,一路盤算著比賽前的一周住在哪兒才能省點錢。
小包里的手機忽然開始不斷振動,屏幕上跳躍著的那個稱呼一閃一閃,似在催促她停下動作—她忽然想起,也是這樣的傍晚,落日席卷,將少女孤單的身影和頭頂?shù)木G蔭盡數(shù)吞噬,她站在教學(xué)樓前的大鐘下,第一次聽見電話那端傳來他清越的聲音。
“初妤,向后轉(zhuǎn)!彼齽倓偨油,就聽到他含笑的語氣。
她依言望過去,隔著車流人海。
即便很多年以后,她仍會記得這一幕。
她身側(cè)是屬于上海陌生又繁華的倒影,蔓延著大片大片的風(fēng)和日麗。那個落地窗前如一尊雕塑般的英俊男子,身著亞麻色的襯衫,斜斜倚著車身,不動不笑,卻依舊擋不住身上那股讓所有女人著迷的氣質(zhì)。夏初妤遠(yuǎn)遠(yuǎn)凝視著他,陽光有些刺眼,她其實……應(yīng)該遠(yuǎn)離他的。
顧元灝掠過喧擾人群,朝她走來,她站在他的身側(cè),格外乖巧。
“你怎么會在這里?”
“正好有個合作案要談!彼m是輕描淡寫的語氣,還是讓夏初妤聽出了一絲不愉快。
她小心翼翼看他:“出什么事了?”
他卻只說“沒事”,本就不打算告訴她的。
昨晚上是一月一度的家庭聚餐,且不說顧允巖和他見面時氣氛劍拔弩張,他怎么也沒想到,飯后一向不過問生意上事情的父親竟把他叫到書房。顧允鵬抽了好一會兒煙斗,才開始訓(xùn)話,口吻嚴(yán)厲:“我聽說,倫敦那個生意談崩了,是因為一個女人?”
顧元灝自然否認(rèn)。老爺子又說:“這次去上海,那個女孩子也要同行?你記著,別再給我出什么亂子!鳖櫾獮鏌o波瀾,一語不發(fā)。臨離開前,他聽見背后的父親重重擱下煙斗,“真是胡鬧!”砰的一聲,他可真是用狠力了。顧元灝還記得,那個牛角斗缽的黑檀雕花煙斗,是前幾年香港的一次古玩拍賣會上,顧允巖給父親淘回來的。
決賽前的這一周是封閉式訓(xùn)練,除去夏初妤,一共還有十名選手入選,她們的衣食住行全由主辦方提供,都住在一棟挺漂亮的別墅里,類似電視里的那種“超級女聲”選秀活動。夏初妤沒有通知她們自己的到來,因為顧元灝說,但凡不是最后一刻才出現(xiàn),就相當(dāng)于給了對手一個準(zhǔn)備和接受的過程,也就不能起到最致命一擊的效果。
夏初妤住的地方環(huán)境安寧,可當(dāng)天晚上,她的夢境卻恰恰相反。
旅途勞累,她抱著手機倒在沙發(fā)上就睡著了,頭有些沉,眼前迷糊一片,薄透的一片片紗簾被風(fēng)吹拂到臉上,夏初妤掀開,朝深處走去。
那個舊江南里手執(zhí)蒲扇走來的女子,面含淺笑,舉手投足間皆是唱不盡的風(fēng)情,那一襲春日綠旗袍襯得身段越發(fā)裊娜,她發(fā)髻盤得精致,妝容亦是無雙。
夏初妤怔在原地,女子一曲唱完,朝她招招手:“初妤,過來呀……這是你的爸爸,以后我們就要和爸爸一起生活了……”
畫面切到女子身側(cè)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臉上,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蹲下身子朝夏初妤伸出雙手:“初妤,來爸爸這兒!
“不,不要!”夏初妤變得急遽惶恐,媽媽和爸爸漸漸逼近,夏初妤只得步步后退,直到身子被低矮的欄桿擋住,她往后一瞧,竟是深不見底的蔚藍(lán)大海,夏初妤一把拉住媽媽的手,“媽媽你別和他走,他是壞人!大壞人!”
“初妤,初妤你說什么呢?”
爸爸唇畔翕動,不斷說著話,還伸手來抓她,她躲來躲去,怕極了。她不斷朝媽媽求救,可媽媽只是站在原地,那樣冷漠地看著,她終于絕望,一轉(zhuǎn)身毅然邁過欄桿,朝蔚藍(lán)深海跳了下去!
“初妤,初妤?”
為什么會有人在叫她,好像還有一雙柔軟而溫暖的大手在最后她躍入海面前拉住了自己?她猛地循著方向抓去,像是要抓住最后的浮木。
顧元灝叫不醒她,只知道她抖得厲害,他剛剛出去給她安排明天早餐,一回來她竟然睡著了。她的夢里面不知道是怎樣可怕的畫面……他將夏初妤撈起來,攬進自己懷里,不斷拍著她的背,直到感覺懷里的人慢慢安靜了下來。
她的眉心皺得很深,臉頰上還有一串淚痕,顧元灝小心替她抹去。
茶幾上的電腦屏幕在此時亮起。
「討厭某男的水靈靈」:初妤,我剛剛聽說“歌舞青春”的比賽流程,每個選手需要有一段5分鐘以內(nèi)的生活視頻作為宣傳。向如清的視頻已經(jīng)流傳出來了,確實挺吸引人的,聽說是她爸爸公司旗下的延清工作室給她制作的,八成這丫頭以為冠軍準(zhǔn)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討厭某男的水靈靈」:我把要求發(fā)給你,沒幾天了,實在不行你趕緊拿DV拍一下,再不濟,找顧元灝。ㄐΓ
「討厭某男的水靈靈」:咦?你人呢人呢……
聊天窗口不停閃爍,顧元灝大致記清楚了要求后就“啪嗒”一下關(guān)了她的電腦。
第二天凌晨三點,不明所以的夏初妤被顧元灝拉起床。
他把她帶到了南京路步行街路口,兩旁所有的商廈和建筑全部籠于一片暗黑色光暈之中。不遠(yuǎn)處的一排排立式攝影機側(cè)站著好些人,還有只能在電視里看到的那些拍攝用的遮光板。
夏初妤就是在一臉茫然和困頓中拍完了一整個連夜趕制出來的宣傳片方案—一個關(guān)于女孩子獨自來到大城市追尋舞蹈夢想的微短片。拍了近兩個小時,一行人恰好來到黃浦江邊。
她隔岸看著高聳入云的東方明珠塔,燈光初亮,江面很寂靜,沒有一艘船,一覽無余的寂靜竟也讓她覺得震撼。
“啪嗒”一聲,光線漸漸變暗。
視頻的畫面定格在最后天際初顯的那輪紅日,背影光暈漸漸虛化,路旁新抽的枝丫上有一只等待飛翔的蝴蝶正在扇動著翅膀……宣傳片接近尾聲,全場靜寂了約五秒鐘,繼而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掌聲,評委席上的五名評委互相交換意見,正在臺下選手席上坐著的向如清早已方寸大亂,身側(cè)的女生顯然不如她能沉得住氣,嚷嚷開了:“夏初妤怎么會來?她不是受傷了嗎?如清,她的表演順序在你前面一個哎,你千萬不要緊張,一定可以比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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